姜宁宁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能见一见你现在的父母吗？”
何佳一脸疑惑，“为什么？是我找亲生父母，需要得到养父母的同意吗？”

第451章 一个连麦
姜宁宁朝她笑道：“不是说要经过养父母的同意，是我需要看一下你的养父母，因为我从你面相来算的话，感觉你就是在亲生父母身边的。”
何佳咬着嘴唇摇头，“不是的，不是。”
她看着姜宁宁，手指去捋那本来就挺服帖的头发。
嘴唇张合了几次，终是肩膀一垮，垂下头去，将水杯放下，起身，朝姜宁宁客客气气的说：“打扰了。”
她忽然要告辞，姜宁宁倒是一愣，忙道：“其实我见一下你养父母就可以判断的，照片也可以。”
何佳低着头，匆匆摇头，“不用了，谢，谢谢你。”
她埋头大步往出走。
从丧葬店出来，一路快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松下一口气似的停下脚步。
正好走到街心公园，她随便找了个没有人的长椅，坐下。
摸出手机。
冰冰，我从姜宁宁的丧葬店出来了。
她打开好友，找到一个备注名叫冰冰的，手指飞快的戳着屏幕，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
很快，那边回复过来。
姜宁宁怎么说啊佳佳。
何佳低着头打字。
她说，我的养父母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她说，要见见我养父母，照片也行，我突然特别害怕，我就出来了，我真没用，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佳佳，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的，你害怕什么呀？你也看过姜宁宁的直播，她多好一个小姐姐呀，为什么要害怕，她要看你养父母的照片，你就给她看啊，看了就能找到你爸爸妈妈了。
何佳吸了口气，疲惫的靠在椅背。
冰冰是她在网认识的，认识有五六年了。
从小到大，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网友。
她什么事都可以轻松自如的和冰冰说。
可面对现实的人，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总怕自己说个什么，会被对方嘲笑或者鄙视。
冰冰，我手机里根本没有他们的照片，我再想想吧，等我又想去找姜宁宁帮我找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就给他们拍一张拿过去给姜宁宁看。
冰冰回复的非常快。
不要拖了，他们对你又不好，你这样始终被他们消耗，迟早会崩溃的，听我的，今天回去就拍照片，然后明天就去再找姜宁宁，让她帮你算一下爸爸妈妈在哪里，说不定你亲生父母也在找你。
何佳知道冰冰说的没错。
可她拿不定主意。
她很害怕回到那个家。
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呢？
磨磨蹭蹭，一直到晚十点多，估摸着家里人都要睡了，何佳才回去。
劈头盖脸挨了一巴掌。
“你个不省心的野丫头，又去哪了！你看看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家啊！你怎么不死了外面去！”
一巴掌打完，何佳还没反应过来，她妈揪着她耳朵就往屋里拽她。
何佳疼的眼泪直落，却不敢哭。
她妈拽了她大概一两米，把她一把掼开，“这个月发工资没有？”
何佳低着头，头发披散半脸，“明天发。”
她妈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明天发了工资，记得给你嫂子买个镯子，她相中那个金镯子好长时间了，一直舍不得买。”
何佳想着冰冰平时劝她硬气一点的话，鼓足勇气说：“我想买两身衣服和一个包，剩下的钱，不够给嫂子买镯子。”
她妈直接炸了。
“你买什么衣服，这不是好好的衣服，还买什么买，你知道从小到大，为了养活你，供你读书，家里给你花了多少钱！现在让你给你嫂子买个镯子你都不愿意？
“真是白眼狼，早知道当初不把你捡回来了！
“人家卖豆腐的不要你了，把你扔了，我看你可怜，把你抱回家，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给你读书让你长大，你就这么回报我的？我养条狗还知道见了我摇尾巴呢，养你有什么用！”
说着不解气，抬手去戳何佳脑门。
她爸爸从卧室出来，不痛不痒的说：“行了，大晚的你累不累啊，赶紧睡了，佳佳也快去睡了，别惹你妈生气。”
何佳杵在当地。
脑子里是姜宁宁今天说的那句话。
她说，你不是父母双全吗？
何佳鼓足勇气，“妈，我真的是卖豆腐家的孩子？不是你和爸爸生的？”
她妈翻个白眼，“废话，我和你爸能生出你这么丑的孩子？还笨，还不知道孝顺长辈，行行行，别废话，去睡吧，真是一天天的光和你生气了，你但凡有你哥一半省心，我至于老的这么快嘛，当初就不应该捡你回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走路不抬头，见了人不知道叫，说个话像个结巴子似的，真是丢死人了，哎呀，看见你就烦，快去睡觉。”
叨叨几句，何佳妈妈回卧室了。
何佳爸爸一如既往的和稀泥，“别理你妈妈，更年期呢，去睡吧。”
何佳站在那里没动。
爸爸比妈妈稍微温和些，她勇气更大些，抬眼，攥着衣角边，问：“爸爸，我真的是卖豆腐家的孩子？”
她爸爸笑道：“这从小到大问了多少遍了，快去睡吧。”
去厨房到了一杯热水，她爸爸也回卧室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只剩下何佳站在厨房和客厅交接处。
墙挂着一张全家福。
爸爸妈妈在前面坐着，哥哥站在他们身后最中间，弯腰，一个胳膊搂着爸爸的脖子，一个胳膊搂着妈妈的脖子。
她站在哥哥旁边，像是误入这个照片的陌生人。
鬼使神差，何佳摸出手机，对着那张全家福，咔嚓拍了张照片。
她心跳的砰砰的，飞快回到卧室。
唯恐她妈妈会突然在冲过来羞辱她一顿，何佳将门反锁。
想要把照片发给姜宁宁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姜宁宁的微信啊。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何佳打开直播间。
“宝子们，大家好！”
晚十一点，姜宁宁打开直播间。
“好几天不见，想我没有呀！”
刚开，一个连麦就弹过来宁宁，我是今天去店里的何佳，想找父母的那个

宁宁业务越来越广了，这都开始帮人找父母了？
找父母砸墙不？好想看砸墙啊，好久没砸了，次看还是在大伟家，可惜只听见声音没见到画面。
话说回来，小丽到底是不是神经病
弹幕刷刷刷的过。
姜宁宁随便挑了一条回答。
一边坐在柜台后面做纸扎，一边道：“业务本来就是很广呀，不过最大的业务还是卖纸扎。”
？？？你一个丧葬店，最大的业务难道不是砸墙？
不去砸墙的丧葬店算什么好讨债专业户。
水友玩梗间，姜宁宁将那连麦申请接通。
登时，画面里出现半张脸。
准确的说，是一个脸的边角料。
只有下巴侧面一点点。
姜宁宁主动开口，“我还记得你呀，是要给我看照片吗？”
何佳点点头。
跟着，反应过来自己点头姜宁宁看不见，赶紧慌张的，紧张地，胆怯的应了一声，“嗯，我私信发给你好吗？”
“好的呀，我等你。”姜宁宁说着话，做完一只二哈。
刚将二哈放好，后台弹出消息。
姜宁宁点进去看了一下。
小姑娘五官俊秀，但透着一股浓浓的畏畏缩缩。
眉心聚拢着一股幽怨之气，很重。
和旁边阳光开朗的男孩子完全不同。
叹了一口气，姜宁宁给那小姑娘发私信。
照片我看过啦，从照片来看，我这边的判断是，这应该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看到姜宁宁发过来的这一行字，何佳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扔到地去。
“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父母，不可能的，从小我妈就说我是卖豆腐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亲生的，不是，肯定不是，你再看看，求你了。”
何佳几乎要哭出来。
什么情况？
这姑娘要找亲生父母，宁宁通过照片判断现在的父母就是亲生的？我猜的没错吧？
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给你分析分析。
何佳几乎很少在公众场合表达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沉默寡言她不记得了，但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还是头一回。
她知道姜宁宁的厉害。
看过姜宁宁的直播，她砸墙找东西，一找一个准。
所以她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去找姜宁宁。
原本期待满满，能得到一个亲生父母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却得到这个。
何佳几乎崩溃。
“求你了，你再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看错了。”
姜宁宁同情的看着何佳。
但也只能实话实说，“他们的确是你的亲生父母，不会有错的，你……你家的问题，从你父母那里，其实解决不了，你可以试着改变你自己，比如，换个城市工作，比如，换个地方居住，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随便折腾。”
年轻嘛。
不就是用来折腾的。
折腾够了，才知道自己到底适合什么。
何佳咬着嘴唇。
眼泪刷的就落下来了。
怎么可能呢！
从小她就知道，她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她是麻豆腐家里不要的，爸爸妈妈给她捡回来了的。
所以从小她就什么都不敢索取。
家里给什么，拿什么，不给的，绝不多问半句。
哥哥吃肉，她能喝汤，她就很知足。
哥哥穿棉衣，她能捡哥哥剩下的穿，她就很知足。
因为她是捡来的。
从小到大，但凡学校要填表，填父母，她心里都像是被一次一次的戳窟窿。
她无数次想，卖豆腐的为什么不要她了？
因为她不好吗？
那爸爸妈妈会不会也不要她了？
她一定要好，要乖，要听话，她才能有家。
可她拼命的懂事，抢着做所有能做的活，几乎不和家里要一分额外的钱，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甚至在学校连个朋友都不敢交，她怕朋友会影响妈妈对她的看法，她怕和朋友出去玩耽误在家干活，她怕朋友知道她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
她是学校里独来独往的怪胎。
她怕的那么多。
她谨慎胆小的活了这么多年。
现在告诉她，她是亲生的？
她怎么可能是亲生的！
谁家亲生的会被父母告诉是捡来的！
砰砰砰！
何佳情绪失控，崩溃大哭，外面忽然传来砸门声。
吓得何佳一个激灵，惊恐的看向大门。
砸门声还在。
她妈的谩骂声传进来，“大晚的你不睡觉，嚎什么丧！”
何佳吓得一下将连麦挂断。
“开门！还锁门了，厉害的你，翅膀硬了，知道防着父母了？我捡你有什么用，捡你还不如捡一条狗！”
要是平时，何佳没有反驳的勇气。
可这么多年来积攒在心里的事实被动摇，何佳几乎是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将门拧开。
门打开一瞬，她妈妈劈头盖脸甩了她一巴掌。
“你要死啊半夜号丧！”
何佳披头散发，裹着一脸的泪，嘶吼质问，“我真的是捡来的吗？我不是亲生的吗？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她问的捶胸顿足。
她妈大约是被她这样子吓到了。
愣怔在那里。
沉默了大概两三秒，呸的啐了一口，“你抽什么风，也不怕街坊邻居听见了笑话！谁家大晚的这么哭嚎呢，捡来的怎么了？我和你爸把你养这么大，还又仇了？要不是为了养你，我们至于那么辛苦，有养你的钱，我们都够提前退休了！”
何佳啊的一声喊。
“我真的是捡来的？你对天发誓！发毒誓，我如果不是捡来的，就让我哥天打雷劈。”
一巴掌又甩了何佳脸。
“我看你是疯了！什么话你都说得出口，你哥对你不好吗！你这么诅咒你哥！”
何佳妈妈气的脸都白了。
何佳对峙着，“那我到底是不是捡来的！”
“你今儿是怎么了，翻来覆去问这个有意思吗！不都告诉你了，你就是捡来的，卖豆腐家不要的，我和你爸心软，捡了你。”
何佳以前从来没有往下问过。
因为不敢。
她可是被扔了的孩子啊。
别人肯养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还问什么呢。
今儿却豁出去了、
要问个明白。

第453章 原来这么高啊
“我是卖豆腐家不要的，哪个卖豆腐家？姓什么叫什么！既然我不是亲生的，那我就回去找我亲生的爸爸妈妈去！”
何佳妈妈气的快炸了，扬手结结实实扇了何佳一巴掌。
“小兔崽子，我和你爸爸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工作了挣钱了，回去找亲生父母去了？你以前怎么不去找？花我家钱的时候怎么不去？现在翅膀硬了，要去了？你良心让狗吃了吗？”
她手指头戳着何佳的脑门。
一下一下戳着何佳往后倒退。
何佳疯了似的推开她的手。
“我找我亲生父母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找亲生父母了？还是说，你们心虚，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亲生父母！”
何佳喘着激烈的粗气，吼叫着，问。
“佳佳！胡说什么！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怎么能这样伤爸爸妈妈的心。”何佳爸爸从卧室外面走进来，不满的瞪了何佳一眼，去拉拽何佳妈妈。
“你也是，大晚的和孩子发什么火！”
何佳妈妈一把推开她爸爸。
“我为什么发火？这贱丫头都说出这种话了，我还不能发火？”
她转头朝着何佳怒道：“你不是要去找你亲生父母吗？你去啊，现在就去，你身穿的衣裳是我给你买的，给我脱下来，干干净净从我家滚出去！我就当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养了一只白眼狼，我就当当时瞎了眼不该收养你，滚，从我家滚出去！”
她气的心口疼。
前就去撕何佳身的衣服。
何佳直接自己脱掉。
“衣服还给你，我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不拿走你家半毛钱，你告诉我，我爸妈在哪里？”
她脱掉衣，开始去解裤子。
何佳妈妈见她真的脱，有些慌了。
“你还要不要脸，你爸爸还在这里站着，你这么大姑娘要脱裤子？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吗！我养你这么大，难道还有义务一直掌握你亲生爸妈的动向？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当年你那买豆腐的爹杀了人跑了，你那卖豆腐的娘被人糟践了，疯了，死了，就剩你一个孤鬼，我嫌你可怜，养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看着妈妈激烈的情绪，何佳开始动摇。
难道姜宁宁算错了？
自己真的是捡来的？
不然妈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何佳道：“我已经做亲子鉴定了，你们是不是我亲生的，明天就能出结果。”
何佳丢出一句谎话。
她妈妈一张裹满愤怒的脸，瞬间铁青，继而苍白，跟着，是恼羞成怒的怒火一下燃起来。
抓起旁边的杯子，冲着何佳就砸过去。
“你做亲子鉴定？谁允许你做亲子鉴定的！谁让你去的！”
何佳躲开那杯子。
冷眼看着她爸妈，“你们不是我亲生的，怕什么亲子鉴定，就算是做了，你们也不是我亲生爸妈啊，我爸爸是杀人犯，我妈妈疯了傻了死了……”
“闭嘴！”何佳爸爸扬手给了何佳一巴掌。
男人和女人的巴掌，有着本质的区别。
何佳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脑袋差点掉了。
嘴角直接被打出血。
“我们真是白疼你了，养你这么大，你竟然学会背着爸爸妈妈做亲子鉴定了？”何佳爸爸失望的看着何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何佳捂着脸，问：“所以，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你亲子鉴定都做了，明天就出结果了，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思，还是说，你就想看爸爸妈妈出丑。”何佳妈妈痛心疾首。
何佳冷笑几声，“所以，你们根本就是我亲生爸妈。”
他爸妈没说话。
何佳只觉得心口像是被豁了一刀。
佝偻着后背，啊的一嗓子喊。
喊出心头淤积多年的愤怒。
气都要断了，也喊不完。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是亲生的，为什么要骗我是捡来的！为什么！”
何佳妈妈没好气道：“能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亲生父母和自己的孩子开句玩笑，难道还不行？是不是捡来的，我们不都把你养大了吗。”
“这能一样吗！”何佳咆哮，“我从小有多自卑，我从来不敢交朋友，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朋友！一个都没有！你们就不心疼我？”
何佳妈妈道：“朋友有没有的又怎么样，你天天吃得饱穿得暖，又不缺你什么。”
何佳泪眼婆娑。
心口呼哧呼哧的疼。
“没有什么？有谁像我这样长大的！天天就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怕自己干错一件事，就怕自己……”何佳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没意思。
有什么意思呢。
她摆摆手，“睡吧，我困了。”
她妈心口疼，“你跟我和你爸闹这么一通，现在你发泄完了，要睡了？凭什么！”
何佳看着她，“凭什么？你们骗了我这么多年，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凭我养你长大，你说凭什么？这有什么凭什么的。”
“行了行了，大晚的，一会儿邻居报警了，都冷静冷静吧，先睡觉，什么话明天再说。”何佳爸爸再次和稀泥，将她妈妈往出拽，“少说两句，明天东子和他媳妇还过来呢。”
东子，何佳的大哥。
提起这个，她妈妈妥协了。
但也狠狠瞪了何佳一眼，“既然知道是亲生的了，那就更应该对你哥对你嫂子好，明天给你嫂子把镯子买了，听见没有，死丫头。”
何佳没说话，砰的将门关。
“死丫头！”她妈在外面骂骂咧咧踢了一脚门。
何佳站在屋里，满眼的泪崩溃流出。
原来真的是亲生爸妈啊。
为什么！
为什么有亲生爸妈这么对亲生女儿的。
她宁愿自己真的是捡来的！
她因为没有朋友而孤单，因为被同学排挤而痛苦，因为找工作太自卑错过许多好机会，她痛苦的时候，爸爸妈妈都看不见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眼泪模糊视线。
何佳一把一把的擦。
她拿起手机，点开冰冰的头像冰冰，我好累啊。
冰冰回复的特别快，宝，累就早点睡，休息好了状态才好。
何佳看着那条回复。
这是她活了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的人。
姜宁宁说，她父母这边，改变不了了，想要改变，就换个地方居住吧。
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好好休息，不被打扰。
何佳一步一步走到窗户边。
将窗户打开。
她那么瘦，坐在那打开的窗户沿儿，一点都不拥挤。
25楼，原来这么高啊。

这底下，应该没有人。
她家是这个小区边儿上的楼，楼下就是小区的围墙，围墙和楼体之间，是一小片儿荒地。
白天都没什么人，晚上，这深更半夜的就更没有了。
跳下去，就一了百了。
不会再有人嘲笑她，也不会再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家里丢弃。
什么都不会担心了。
有人说，连死你都不怕，难道还怕不能好好活着吗？
可她现在，就是不怕死，但不想活。
活着好难受。
难受的喘不上气。
她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因为提心吊胆害怕被丢弃，自卑胆怯唯唯诺诺了二十几年，不是一朝得知真相就能变成一个活泼开朗积极乐观的人。
她讨厌自己。
讨厌这么糟糕的自己。
也心疼自己。
心疼自己成了这么糟糕的自己。
那些惶恐无助的日子里，她现在回顾，做不到抱一抱可怜的自己，只能冷眼旁观，然后一眼也不想多看。
活着干什么呢。
死了吧。
死了干干净净重头再来，希望下辈子的自己不要再承受这辈子的痛。
手撑着窗户沿，何佳纵身就跳。
“媳妇！买好了！手续都办完了！咱闺女有学区房了！”
大晚上，楼下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格外清晰的传上来。
“对对对，我现在就去咱们新房看看，装修什么的不着急，等咱们手里先攒攒钱，能把孩子户口落到这个小区，闺女就能上这一片最好的小学了，咱这些年不白干！
“行了，你和闺女早点睡，我明天回去，回去给你们炖红烧鱼，给闺女再去买身新衣服。”
男人声音激动中带着一点颤抖。
何佳纵身一跳的动作迟缓住。
睁大眼睛，看着楼下。
其实不太看得清、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男人挂断电话，又拨了一个。
“妈，没睡呢？嗯，我打电话和你们说一声，咱给佳佳办的学区房，下来了，今天我办完手续的，忙乎了一天，现在我来房子这边看看、
“对对对，钱花完了还能再挣，孩子念书要紧，别说花光了积蓄给她买这个学区房，就是借点钱我也愿意啊，我挣钱不就是给她花的，嗯，妈，我知道，明儿你和爸去我家，我明天回去咱们好好整一桌子菜，庆祝一下。
“哦，对了，到时候吃饭，你们别在佳佳跟前念道，说什么买房子花了很多钱啥的，这话咱不给孩子说啊，妈，记着没。
“好好好，那我挂了。”
男人高兴的不行。
电话挂断，甚至还哼唱了几句：咱个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大晚上的，不能扰民，他声音其实不大。
何佳是开着窗户坐在窗户上，才能模糊的听清楚。
她抓着窗户沿的手，就那么冰冷的僵住。
有的父母，为了给孩子弄个学区房，能举全家之力，没有一丝抱怨，他满心都是爱，把自己全部的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孩子。
可为什么有的父母，要骗亲生的孩子，说她是捡来的呢？
爸爸妈妈对哥哥还是很好的。
甚至为了哥哥家的孩子上学能有个学区房，主动卖了家里的房子，买了现在这个房子。
这样，他们孙子就能跟着爸爸妈妈住新小区好房子，但上爷爷奶奶户口名下的学区。
只是这个爱，没有给到她。
她和楼下那个爸爸的女儿一样，都是叫佳佳啊。
无力而疲倦的靠在窗户沿儿上，佳佳没往下跳。
那个佳佳，他爸爸那么欢喜的给她买了学区房，明天一家人要庆祝呢。
她要是跳下去，这小区不成了晦气？
那个佳佳会很难过吧？或者，因为有人死了，死的人也叫佳佳，会害怕吧。
坐在这冰冷的窗户沿上，佳佳怔怔的出神。
手机丢在床上，噼里啪啦的响。
有微信，有来电。
她知道，都是冰冰。
全世界，只有冰冰记挂她、
她要是死了，冰冰也会难受吧。
坐了不知道多久，佳佳从窗户上抽身回来。
腿僵硬的，差点人栽下去。
踉踉跄跄，总算是回到屋里。
她关了窗户，慢吞吞的爬到床上。
拿起手机。
果然，冰冰发来无数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问她怎么了，求她赶紧回一条消息。
佳佳给冰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明天我去办离职，然后去昆明。”
冰冰大约一直在拿着手机，等消息，等佳佳的回复。
佳佳消息发来的一瞬，她立刻一个视频电话甩过来。
佳佳接通。
“你吓死我了，好好的，人忽然没了消息，我以为你想不开寻短见！”冰冰都哭了，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珠子，“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来昆明？想好了？”
冰冰家就是昆明的。
佳佳点头，眼睛又干又涩，却哭不出来了。
不想哭了。
死都不想死了，还哭什么。
“嗯，我去昆明住一阵子，冷静冷静。”
听出这话里的问题，冰冰试探性的问，“和你爸爸妈妈谈过了？”
“是亲生的，姜宁宁算的没错。”何佳扯着嘴角，带着一种自嘲的苦笑，“也就是我傻吧，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捡来的。”
“不怪你，谁家亲生的，也没有他们这样的啊，别说是亲生的，就是捡来的，养这么多年，也有感情的。”冰冰安抚佳佳，“想要来昆明就来，我给你定机票？”
“我自己定，我手里还有点钱，不说了，先睡吧，明天等我消息。”
视频挂断。
佳佳翻身坐起来。
想看看自己要离开这个家的话，要带些什么。
环顾一圈。
没有任何可以带的。
带走自己，就是最好的。
想明白这一点，她甚至一秒钟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呆着。
拿了手机充电器，垮了包，开门，听着隔壁卧室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她轻手轻脚，直接离开。
整栋楼，只有8层那家还亮着灯。
估计就是那个给女儿买学区房的爸爸亮着的灯吧。
里面，是他给他的佳佳用手呵护起来的全部的爱。

姜宁宁将最后一批阴曹地府工作服全部做完，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
大锤嗖的蹿上前，支棱着一个小脑袋问。
“她连麦的时候，感觉她情绪好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