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by河边草
河边草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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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交的报道在课中便起完成,无事可做,没一会儿我就感到了倦意,忍不住掩住嘴唇悄悄打起哈切,而回神时,圆珠笔已经在纸上画出许多杂乱的墨迹。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接着一个纸团“啪”地落在我的桌面上。
笔记本上撕下的纸页包裹着一枚硬质糖果,横杠间是学生们课上闲聊的涂鸦,模仿了手机里热门的聊天软件,由手绘的简陋头像和对话框构成。
第一行歪歪扭扭画着个爆炸头小人,它戴着一副小墨镜笑得兴高采烈:
“尝尝我从商店买的提神特供糖果!”
下面接着许多来自他人的回复。
有单纯的灰原雄,认真涂黑了自己的头发,在眼睛里画了星星,附和道:“真的很提神!”,有简笔画线条三七分头七海,发出一串省略号,说“好辣”,也有泪痣少女硝子直接拒绝:“我才不要吃”。
而我望着糖纸发呆,银色锡纸上熟悉的商标花纹,像个是小小的奇迹。
六年了,它只是个小众的糖果品牌,随时会因为市场热度衰退而消失,我从没想过它能坚持到今天。
绿色的糖果被做成叶子的形状,它晶莹透亮,仿佛一颗柔嫩的春芽。但味道却十分激烈,如暴风雪正在口腔肆虐,凛冽的寒风直接冻僵舌头。
恢复味觉之后,再吃这个糖果真是辣得要命,猝不及防我被呛出了眼泪。
难怪第一次将糖罐递到我手中时,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也难怪被恶作剧接吻后,他会微微皱起眉头,不满地揉弄我的后颈。
生活中的许多细节一下有了答案,可将它带给我的男人已经不再了。
我明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和健康,我的小狗也回到了身边,但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自由、自由,如果拥有力量,我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好呢?
哪里都好,我要自己创造一个家,和我的小狗能安心生活的地方。而我已经实现过那个愿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力守住它罢了。
可甚尔已经不在了……契约的戒指,烛火的锦囊,我在那一晚,失去了所有指向他的道标,我的妈妈亲口告诉我他死了。
我的丈夫,我的恋人,我的狗狗他死了?
我压根无法思考这种可能性,若不是想到惠还活着,还需要我确认情况,作为母亲我要努力行动,我就像被人突然被抽走了主心骨,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奇迹呢?

或许那日过分的话语不过是她用来贬低我、伤害我的说辞。
毕竟妈妈一直在对我撒谎。因为想要控制我, 就说“爱”我,编造出顺从她的未来美好。
所以我的甚尔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我衷心地祈求这种奇迹的存在。
“喂,怎么了?”
“……你在哭什么?”
而趴在桌上的禅院直哉并没有完全睡着。在听到异响后, 他稍稍抬头,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周遭情况。
直哉的视线略过被打湿的纸页、剥开的糖纸、捂住嘴唇的手指,最后精准地停在我的身后, 好奇等待投喂反馈的五条悟身上。
他撑住桌面, 重新坐直身子, 语气相当不善:
“原来五条家的少爷也会欺负女人么?”
在突如其来的质问面前,饶是玩世不恭的六眼也短暂的愣了一会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发出感叹:
“哇,没想到有天居然会被你这么问。怎么说呢, 比起新奇, 糟糕的感觉要更多一点。”
刚在体育课和搭档口角, 又遇上学长的“恶作剧”?
我可不想一天引起两场风波……而这个糖果也绝对算不上欺负。
我咬住舌尖, 借疼痛克制心间汹涌的情绪, 向老师抬起手臂,啜泣道:
“对不起, 老师。伤口突然好痛, 可以先去趟医务室么?”
为了收到纸条的同学留下品鉴时间, 前一位会主动和老师互动,用提问吸引他的注意。
结束和夏油杰有关“帐”的讨论, 老师干脆地同意了我的请求。他担忧地看着我,见我边说便揉眼, 实在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便建议道:
“还头晕么?要不找个同学扶一下吧?”
眼泪如此情真意切, 连直哉都“啧”了一声。他念叨着“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 欲将从座位站起。
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五条悟突然站了起来,毛遂自荐。
“老师——我可以陪学妹去医务室!”
说着,他伸手扶住我的手臂。似乎是为了反驳直哉之前那句指责,五条悟在带我离开座位前,垂下蓝眸瞥了直哉一眼,笑着补充道:
“毕竟,我可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走廊上只有我和五条悟两人。
他好似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离开教室后脚步轻快,随时会跟着晚风哼出一首小调。
“谢谢你的糖,我一时间不太习惯,差点露馅了。”
当我为失态道歉时,他便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回复:
“无所谓,我本来也不想在里面听课。不过后面要是夜蛾较真找我,你记得帮我写份检讨。”
口口声声说要带学妹去医务室,但他却在下楼后直接走向反向。这举动令我倍感困惑,忍不住发问说:
“我们不去医务室了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
“嗯?你的头还痛么?”
“不痛……”
之前是应付老师的演技。我享受着年轻应有的精力无限,就连昏沉的脑子都在薄荷糖的刺激下清醒无比。
“那去什么医务室?我在活动室藏了好东西,可以帮你转换一下心情。”
音乐教室隔壁是二年级的活动室。除了灰原提到架子鼓、电吉他这些摇滚乐器,还有电影放映机、碟片、桌游毯之类的休闲用品。
稀奇古怪的东西遍布各处,每一样都很新。
看得出房间具体用途会随主人心情随时变化,也难怪夜蛾老师会限制他们的经费使用,防止娱乐室进一步扩散范围。
因为乐队排练需要,房间四壁贴着厚厚的隔音材料。就算五条悟以最大音量播放他们的排练音频,兴起时跟着掏出话筒,也不会有人过问。
一曲结束,男主唱大大咧咧地分腿上圆凳。他将双手撑在两腿之间,歪头看着我:
“《佛舍利摇滚》,我打算用这个战胜他的心,省得他老说我做事总是一头热。”
“怎么样?宗教与摇滚的完美碰撞。作为主唱,我的嗓音足够震撼吧?只可惜杰的架子鼓还上不了台面。”
沉浸在乐曲激昂的曲调中,他宝蓝色的眼眸内光芒闪烁,神采奕奕的样子叫人联想到那种把沙发拆掉,刨出支架当成木棍叼回,然后耐心等待夸奖的大狗。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理他,他只会更加努力表现。比如把椅子腿掰下来,问你是不是更想要这个。
这种态度令人难以敷衍,我如实回答他:“非常震撼。”
“七宝散失 !珠扉风破!”、“无尽颓废空虚里!”、“佛祖遗骸在Shout!”夹杂着“呜哇、哈啊!”之类狂野的呐喊。
歌词含义是骄奢不能久长,诸行无常、盛久必衰那种,引用了《平家物语》的典故以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经文,倒也不难懂。
但五条悟的歌声实在是……
在爆裂的鼓点中,他时而举着扩音器在我耳边吼叫,像大象踩踏大脑,让耳膜不断震动,时而低声吟唱经文,把人渡向未知的远方,感觉意识都空白了一瞬间。
我努力从曲调和内涵夸了夸他:
“我之前听灰原说,你和禅院都是那种大家族,没想到你会玩摇滚,这很……超前。”
“难懂的经文用充沛的感情演唱出来,跟着旋律直接冲进心灵。敲木鱼的是硝子么?我现在好像还听得到那种咚咚声,真是很厉害啊。”
他听得摇头晃脑,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不错、不错,不愧是音乐家,很会夸人诶!”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小型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拉开其中一罐滋润喉咙,另一罐则抛向我的怀里,做出举杯相庆的姿势:
“但说到超前,我也没想到天内小姐会出来弹钢琴,我们彼此彼此吧。”
“现在没有人,你还要带面纱么?不觉得闷么?”
沾着水珠的锡面紧贴皮肤,寒气逼人,我的心也如坠冰窟。
说到底五条也是拥护高层的古老家族,作为继承人他当然要顾全大局。
“果然瞒不过六眼……”
会被带走么?
哪怕面对六眼紧张地要命,我仍试图真心的解释软化他的心,极力寻找可能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我不是故意要活过来的……”
可我也不是故意去死的。
“我只是太想回家了。我和小孩一直在等爸爸他回家。但是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回来。””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和家人一起生活这样简单的愿望难道是奢想么?需要向人解释,得到认可才能继续存在。
只要直视那双琉璃一般炫目的眼眸,就会被本能提醒必败的结局。
他的存在就是不讲道理,我几乎要因为这种扑面而来的绝望吞没。又委屈又恼怒,啜泣地做出苍白的辩解。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先看一眼我的孩子么?我死的时候他才刚刚满月,我一直放心不下他。”
情绪突然失控,五条悟也没想到我会哭出来。
“我只是看你烦恼得好像在哭着说‘救救我’,就表示一下学长的关心罢了。””
“搞不懂,我这样超强又英俊、还是摇滚主唱的DK本来很受女生欢迎的,怎么今天一直在惹女孩哭啊?”
他挠着脑袋发出一阵抓狂的抱怨:
“纸、纸、纸,杰这混蛋把抽纸放在哪里了啊!?”
在翻箱倒柜寻找抽纸的空隙里,五条悟念念叨叨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我任务里帮了天元不少次。过去,为了镇压‘冥河’,各地一直有选出巫女人祭的习惯。但平安时代后,有他献出自己,这种牺牲少了很多。所以我并不反对保护他的行为。”
“虽然他衰弱后,结界出了些岔子,人祭弥补空缺的苗头又出来了。但不是还有我和杰么?我们是最强,解决这种泄露简直手到擒来。为什么要遵从那种‘唯天元是尊’的理念?把一个人|妻送出去填空子未免太逊了吧!我只想按我认同的办法处理。”
虽然这话听起来任性得不讲道理,但他本人依旧表现出了一定的友善。
银发少年收敛了原本肆意流转的咒力,他含了一颗角落里翻出的珍宝糖,安静地看我慢慢平复呼吸,然后幽幽叹息,白净的脸颊因糖块凸出孩子气的小块:“”
“是我太敏感么?你怎么老把我想得像个坏人,紧张兮兮的。”
据说人和人之间的未来关系,其实在第一次见面时便悄然形成。这句话是在有些道理,就算看到五条悟现在过分活泼的模样,我仍会想起那个冰霜似的小少爷——
尽管我站在禅院家主身侧衣着华贵,但他匆匆扫过的眼神仍像在看积水的泥潭。
锋利而美丽,干净又强大,和依赖他人生活,一事无成的我截然相反,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让我不由自主跟着审视自身。
“我觉得你会讨厌我、会看不起我,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经历过太多次失败,痛苦和悔恨挥之不去,每次我都会询问自己,是不是还没能从那个泥潭里挣脱,仍旧停留在原地。
在看到顺利成长为特级的五条悟后,自卑变来得更为猛烈。这是我的性格作祟,和他本人并无关系,叫人感到十分羞愧,于是我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过五条悟好像只听进去了夸他的那部分。
“你这次夸奖居然非常真心。我给你的印象这么深刻么?”
出于礼貌他垂下眼眸,努力回忆了过去。
“我小时候确实有那么点不亲人吧。毕竟生在那种家族,看谁都不太顺眼。你当时完全是禅院理想主母的样子,的确也很无聊。”
如是说着,五条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扫开桌上的架子鼓乐谱,把压在下面的小盒推了过来。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广告。虽然更喜欢摇滚,但钢琴也算时尚。不然我也不会想着顺便帮你一下。”
“你自己都尝试了,比起之前跨出一步,那也没人能看不起你了吧。”
银色的精致小盒内,清凉的糖果已经被吃完,作为替换便装了一串钥匙、四五个百元硬币、几个珍宝糖,被五条悟放在桌上。
而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你被鼓励到了?糟糕,我好像那种漫画里达观的大叔,突然说出了改变人生的大道理。总觉得有点恶心。如果可以,还是忘记吧。”
“但你的确可以轻松点。毕竟你等待的男人也在等你回家。”
我的确得到了一个“奇迹”。
还有不是靠着虚以委蛇,勉强自己骗来的好感,而是以切实的努力,换来的“援手”。
我楞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在外打工的旅行青蛙带着更新回来了。
甚尔+五条悟,直哉气得炸肺的组合。
五条悟,死了会帮你照顾老婆孩子的正直教师人选。
第八十章
◎只在深夜响起的电话◎
“甚尔还活着?真的么?!”
惊喜猝不及防, 我一时间忘记了对六眼绝对实力的恐惧,下意识前倾身体,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
因为不能说话, 在关键问题上我常通过接触传达心意,然后观察细微的肢体变化,判断对方的话语的真实性。
交谈时, 五条悟一手握住易拉罐, 一手则懒洋洋地搭在大腿上。
我们面对面坐着, 现在这条腿承载了我半身的重量,平整的黑色西裤被收拢的手指压出些许褶皱。
虽然看起来是男高中生青春期的瘦高身材,但贴近后仍能感受到肌肉的爆发力。
少年上身还是那副放松的姿态,翻转手掌, 单手就将我扶了起来。
“慢点、慢点, 不要突然摔倒了。”
而从脉搏上看, 五条悟句句属实。
“我可不骗人。那个男人把禅院和天内家又掀了一遍, 非常精神呢。”
“不过他强成那个样子, 简直让人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死掉。再加上最近天元突然衰弱,你重新复活, 能告诉我原因么?”
孕期, 得知罥索为实现我那“成为御三家的主母”的愿望, 做出过许多努力,我便好奇地向他提问:
“为什么是禅院家?他们和天元有特别联系么?”
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将针头插入药品, 闻言动作稍稍一顿。接着,他垂下眼眸解释说:
“江户时, 我用化身在加茂家进行过有关血肉的试验, 事情败露后, 加茂家也受到了上层制裁, 现在空有御三家名头,实际不成气候。”
“而五条……我和六眼有些过节,为了处理他我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出于私心,我并不想看到你和那种孩子交好呢。”
“你也不想未婚夫早早逝去吧?”
罥索轻轻弹动注射器塑身,和平素里亲切随性的风格不同,语气里阴郁的不快一闪而过。
这反应着实罕见,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定五条悟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次就看看谁能处理谁吧。
我决定把至今为止遭遇的不幸托盘而出。
“……是罥索。”
无需刻意注入私人感情,罥索也足够倒胃口。听过我的经历,五条悟眉头紧锁。
他双手抱臂,上下搓动,借此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真恶心,他是下水道的蛞蝓么?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腿上,又凉又黏,撕下来只有有一点没烧干净,就会再次增殖。”
“哇”地吐出一截舌头,少年嫌恶地抱怨道:
“我要吐了,可以直接把他轰干净么?”
虽然很高兴他愿意帮忙,但是提到“罥索”我摩挲着可乐罐,忍不住叹气: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一醒来就被带到了高专,时间点这么巧,学校里说不定有他的眼线。”
就算罥索存活千年,术式运用出神入化,利用凡人之躯打开黄泉大门仍要付出惨重代价,在下次更换身体前,虚弱一段时间。不如把我寄放在高专,利用学生的身份将我保护起来。
我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差销声匿迹。
消极的反应引来了五条悟的不满:
“别那么灰心嘛,我可是最强,特级中的特级。”
如是说着,他轻轻抛起手中的易拉罐。
深红色的罐子在半空中不断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落手时已被咒力化为指甲盖大小的弹珠。
“像这样‘啪’的一下。”
接着,五条悟收拢手指将其握住,等再张开时,那东西连粉末都消失不见。
可怕的术式,夸张程度堪比魔法。
不过在我心里,小狗才是最强的。
甚尔刚刚成年就战胜了一级里顶尖的直毘人。十年的磨炼加上咒具在身,他只会比过去更强,如果不是我怀孕时太过虚弱影响了他的判断,根本不会给罥索可趁之机。
“要是他愿意正面对抗也好,但你也知道他是个卑鄙的家伙。他有很多身份,连禅院家、加茂家都被他骗了过去。你不想打伤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对吧?”
回想起被占用身份的香织,我垂眸攥紧手指。
五条悟终于接受了我的提议。
“的确,趁任务假死脱身会是个好办法。路费我也可以给你。不过离开后,你准备怎么找到甚尔呢?”
池袋的家被大火烧毁,失去了定居的理由,他和粟楠会的契约也化为乌有。
作为诅咒师杀手,甚尔四处流浪,行踪诡谲不定,只有心情好了才会主动联系中介在黑市街上几单,所以五条悟也不能知道他的行踪。
他警惕性很高,本来就有定期更换号码的习惯,六年来私人号码可能早就变了数次。
唯一不变的只有我的号码——
我写下一串数字,将它递给五条悟。
“你可以拿到这个号码的信息卡,然后把它给我么?”
这是私奔后甚尔给我准备的手机号,其中只有他一个联系人。
在他因外出工作,当夜无法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机,或者最近的电话亭和我通话。
叮叮咚咚。
电话铃声在静谧的深夜响起,然后电波会载着小狗的声音回到我的身边。
现在在哪里?
白天做了什么,还有多久能结束任务。
附近村子有什么特产可以带回家里。
他说他想我了,他会马上回来见我。
我们说好了,他会一直陪着我。如果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电话便会在深夜响起。
六年前的号码找起来有些难度,我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五条悟外出任务的时候我便在学校,勤勤恳恳锻炼体术,提升在未来任务里的存活可能。
不到一周,风尘仆仆归来的五条悟笑着拍上我的肩膀。
“好久不见学妹,吃点心么?”
“安啦!这次是普通的草莓牛奶糖。”
说罢,少年将一枚硬糖塞进我的掌心,朝我俏皮地眨了眨蔚蓝色的眼眸——这是我和他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谢谢。”
收拢手指,手心内除了圆形糖球,还有一枚四方形卡片硌住皮肤。
心不在焉地听完剩下的课程,等到夜深人静,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糖纸,将它塞进五条悟送给我的手机中。
当电话卡不在手机时,运营商会将一到两天内的信息保存在服务器上,等到信号重新连接,再转发给手机。
但、会有人六年如一日给妻子打电话么?
哪怕她无法出声道出爱意,只能用一小段琴声作为回应。哪怕她因为得不到母亲原谅,丢下丈夫和孩子,陷入永远的沉默?
……会有人么?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手机按钮重新亮起,开机动画散去后,系统通知逐渐于屏幕浮现。
叮叮咚咚。
通知栏上信封图案不断跳跃,提醒信一条语音留言已经送达。
它来自今日凌晨。
“是我。”
在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在埼玉县新买的房子里……”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一些,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故,让我想起十几岁刚刚和他相识的时候。
“最近,新罗那家伙提醒我,惠已经六岁了,之前我需要发泄情绪,惠他还小,带在身边给口饭就能养活。现在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作为父亲,我要考虑重新开始,为惠的未来做打算,让他交点同龄的朋友,学会融入社会什么的念叨了好大一通……”
“但我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我被烦的要命,只是先按照他的建议,随便指了个安稳的地方就搬了过来。是逃债的抵给别人的房子,家具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特别布置。”
他不喜欢和人纠缠,他懒得规划未来,他一个人总是得过且过,随意地捡起需要的东西,漫无目的地前行。
谈及自己时永远漠不关心,冷淡地好像在复述无关人士的故事,唯独提到“琦玉”时,甚尔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是琦玉?那小子踩着凳子要去够柜顶人偶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原来你之前提过,等到孩子满月就带他去有马早希的娘家休养一段时间。说什么琦玉温泉很多,还盛产雏人形,你要买一柜子收藏起来和孩子一起玩。”
他说:“……我想你了。”
电话挂断之前,那声告别如此之轻,仿佛两人仍停留在静谧的月夜。
我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安静地望着他,得知他带回了我想要的礼物,便高兴地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巴与嘴唇。
然后他垂首将吻落在我的脸侧。
作者有话说:
是纯爱故事!
你们要相信我!!
第八十一章
◎再见、再见◎
我也很想他。
想要见他, 想要立刻回到他的身边。
可惜这次留言,甚尔使用了公共电话亭的号码,没法立刻将心意告诉他。
而插卡后运营商仅转发了最近一条留言, 内容实在有限。
我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留言——只要甚尔用手机留言,就能立刻给他回电,他看到这个号码绝对会接电话的。
但等待, 又要继续等待么?
如同死前的一夜, 望着转动的时钟发呆, 等待风铃响起,沉寂的电话告知喜讯。
但结局正如方才电话听到的:被留下的男人带着孩子四处流浪,浑浑噩噩过了六年。
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等待,好不容易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所以这次由我推开那扇门。
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我将手机塞入口袋, 开始清点影子里的东西, 为计划做最后一次准备。
换洗的衣服、现金、备用电池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用品……工作前, 甚尔总会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仔细清点行装,我在边上多少也学了一些。如今在五条悟的帮助下, 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狗静静地望着我。
在我嘱咐它“我们要回家了”后, 它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背, 用力摇了摇尾巴。
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等待五条悟之余,我也没有闲着, 当天夜里便披着影子探索高专各处结界,寻找趁手的咒具。
如果死遁失败, 我还能利用咒具制造骚乱逃出去。
回去时除了巡查的教师, 我还在宿舍门口遇见了夜游的直哉。
金发的少年解下了头上的绷带, 穿着一身常服望着我的窗口发呆。他腋下拿着一个白色硬纸信封, 因为隔的距离很远,我只模模糊糊看到机构的图标。
之前新罗的同学,那位医学博士也很喜欢用这种信封装些实验报告。
他想做什么?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小心翼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直哉只是静静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这位大少爷破天荒主动向我搭话:
“头发的赔礼。”
“比起那种辣到流眼泪的东西,还是这样的更好吧?”
他站在桌子前,将手里的东西向我推了一推。背挺得很直、语气也不太自然,好像在施舍路边流浪的小猫,弯腰靠近又怕它反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个古铜色的金属礼盒。正方形盒身边角装饰有黑色缎带,透明塑料视窗下各色软糖摆放整齐。
红石榴汁液熬成的软糖内嵌有香脆的开心果仁,表面裹着细碎的麦丝,或覆盖层叠玫瑰花瓣,椰奶炼乳揉成的白团拥抱香脆杏仁片,口味多样、外表五彩缤纷煞是诱人。
这几年,魔幻小说改编的电影流行,片中出现的土耳其软糖也被引进各大商场柜台。
我匆匆扫了眼礼物,抱着银色的圆罐,朝远离直哉的位置挪了挪。
“不要,学长已经送了我一盒。”
五条悟从宿舍柜子翻出最后一包库存,临走前特地托隔壁宿舍的灰原带给我。
“……五条悟?”
直哉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搭在缎带上的手指用力收紧。
“你觉得他更好?明明之前还是脱离咒术界的普通人,现在真是会攀高枝。”
他扭过身子,“哐”地将那盒软糖扔进了垃圾桶。
那之后直哉就开始了和五条悟争锋相对的生活。
若说之前我是他稳固家主身份、装点门面的佩饰,那现在就是他和五条悟拔河绳上的红丝带么?
这种孩子置气似的行为让我厌恶不已。
相处时我对直哉敷衍至极,一直极力减少对视交流的机会。却不想拿到电话卡后首次外出任务,是直哉从五条悟手里中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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