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高校两名学生在祓除咒灵的工作里断联数日,亟需救援人手,于是修复天元结界的任务便被直哉接下。
结界位于一处偏远小岛,当地有关于月亮的信仰,将月亮视为连接彼世的大门。每隔十年,当月亮从残月归于圆满,亡者也会随倾泻的月光,从洞开的月之门归于人间。
为了封堵大门,除去“安魂仪式”,天元还在此处设置和黄泉属性相克的咒具作为阵眼。
三天之后就是满月,“窗”观测到结界内部紊乱,似乎是黄泉内的咒灵趁天元虚弱,从结界的缝隙里逃逸到人间。
缝隙狭小,能通过的咒灵仅限二级以下,又有咒具阻拦,直哉只要带我祓除诅咒就算完成任务。
好难受。
除了咒灵,结界里还有黄泉特有的水雾四处弥漫,和黑水村不同,冰冷的露水未能抚慰我的烧伤,反而引起引得黑斑处泛起阵阵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燃烧。
我忍不住用直接去抓挠伤处。
带路的直哉留意到了我的小动作,脚步一顿。
他飞快地“啧”了一声,语气有些焦躁:
“结界里那个咒具有驱逐黄泉瘴气的作用。回去之前,你先用那个把身上的疤去掉。”
“走快些,区区二级咒灵,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似乎是嫌弃我拖慢了他的攻略进度,他直接伸手扣住了我抓挠自己的手腕。
事情并非直哉讲述得那般轻松。
祭坛上咒具不知所踪,却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黑泥。
丝丝缕缕的汁液从曾是月亮的圆洞中滴淌而出,于祭坛汇聚,在黑泥表面生成一张张双目紧闭的苍白人面。
那些人面随脚步声齐齐扭转,以空无一物的眼眶“看”向我的位置,从它暴增的咒灵来看,实力已至一级。
“到后面去!”
他毫不犹豫地甩开我的手腕,将我向后推开。
我在后方用小狗逼退靠近的触手,给直哉制造足够的空间。使用术式的少年如蜂鸟一般快速移动,精准地击碎咒灵身上的面具,令它发出阵阵哀叫。
形势看似有利,但并非如此。
禅院的本宅在京都,丰富的地下水脉养育了这座古都,积攒了大量可以被称为灵力的力量。因此禅院家早古术法更偏向于水的领域,无限延展的影子如流水千变万化。
继承了碧眼的直哉同样如此,在同为水属性,且有黄泉提供补给的怪物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速度逐渐落了下风。
新的面具不断再生,只待将术士疲惫的面孔纳为藏品。
我们会死在这里么?
不,两人组队最坏情况下,至少有一人能逃离魔窟。或许因为我身上残留的诅咒,咒灵一直企图越过直哉触碰我的身体。
眼下让速度最快的那个冲去“帐”寻找救援才是上策。
我会是直哉存活的希望,最后关头被他遗弃在这里。
咒灵的实力远超我的想象,预计的死亡说不定会成真。随时间推移,身上的伤口也在“嘶嘶”作响,欲将把我变回焦炭。
我绝不想这样坐以待毙。能被天元认可的咒具绝非凡品,不可能轻易被黄泉的怪物吞没。
它究竟在哪里?
在操纵小狗给直哉制造间隙的时候,影子略过咒灵身体某处,尖锐的疼痛直接攀至顶峰。
和用无瞳之眼捕捉直哉身影的面具不同,那张脸双目紧闭,表情痛苦,苍白的表面漆黑花纹不断扭动,宛若一团汹汹燃烧的烈火。
就是那里!就在那张面具下!
就在我咬牙忍受剧痛,用力抓向面具时,与直哉激战的咒灵也察觉到了危机,分出一根触足刺向我的面门。
来不及躲闪。
只能寄希望于搏命一击能夺去黄泉的力量护住心脏。
“噗嗤”一声后,飞溅而出却是另一人的血液。
温热的液体自肩胛洞开的伤口处,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
少年的阻拦暂缓了咒灵的攻势,我的手指则刺入面具深处,摸到的是一截滚烫的硬物,表面粗糙布满褶皱,如同枯枝。
那是宿傩的手指。
属性为火,能最大程度抑制黄泉的流水,黑水村不灭的“火种”便出自于此,难怪引得我旧伤不断作痛。
滔天黑火从面具中汹涌而出,贪婪地吞噬咒灵的身躯,上升的热气吹起了我掩面的面纱,暴露出我茫然无措的面孔。
我怔怔地看着直哉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毫无指望、毫无想法。洋娃娃是个可恨的骗子,长大后和那些人一样,只看到想要看到的部分,对我的真实想法不闻不问。
而对他也一样,我用伪装的温柔交换他的庇护,把他当成过家家的工具。
反正二人拢共不出一份美好的感情,我不想、也没必要看到他的眼睛。
但现在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同他对视。
除去我猜测的憎恨、愤怒,而是别的情感——
当我被困在领域里、当母亲紧紧拥抱我,令我恐惧不已的时候,年幼的孩子也曾用那双碧眼注视过我。
“你终于肯看我了。”
在一片火光中,他讥诮地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用染血的手掌探向我的面颊。
因为我总违背他的心意,总拖住他的后腿,给他带来耻辱的回忆,他憎恶得要命,恨不得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但偏偏最后因为一时心软挡住了这击,虚弱后连粗鲁的攫取都弱化成眷恋的抚摸。剩下的话语,因为失血以及黄泉的毒素而中断,未能出口。
我伸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咒灵死后,黄泉的缝隙终于重新闭合。身上的黑斑被宿傩的手指收回,我伤势不算严重,只要找出一具被污染成肉泥的尸体,给它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逃之夭夭。
但已经逃出的咒灵还在四处活跃,发动宿傩手指索取的代价直接抽空了我的咒力,浑身血液好像被换成了水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保险起见,我还是找了一处安全的小屋,用来恢复精力。
最后一次抱起直哉在他六岁。
现在十六岁的少年沉得像是铁块,把他拖到床边,急救处理,一系列流程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靠着床沿,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位置。
他中途醒了一次么?
我躺在床铺的中央,而他侧卧在一旁。紧紧地挨着我,将头亲昵地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时光倒流,年幼的男孩仍轻声细语同我撒娇。
过去,我一直期望有这么一天——
他要快点长大,要保护我,带我离开压抑的京都,给我一个可以安睡的家。
……他最后的确想起了这个承诺,只是我已经不再需要那种感情了。
我看了少年一会儿,轻柔地抚摸过他漂亮的眼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端详他长开的眉眼。
确认他伤势已经平稳,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年向我发问:
“你还是要走么?”
“嗯,我要回家了。”
他继续问道:“你已经有自己的家了么?”
“是的,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抛下平时的针锋相对,我和他像许久未见的友人,平和地对话,只是后面都不再会有交集。
他也意识到了这点,索性放弃了解我的打算:
“算了,无所谓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继母照顾……不再喜欢你了。禅院家也不需要你这种不伦不类的女人作为主母。”
这就是全部了,只不过掩上门扉之前,我停下脚步,轻轻地告别:
“再见。”
躺在床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以低沉的声音回复道:
“……再见。”
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啜泣。
改头换面后,我坐上了离开小岛的列车。
脱离“帐”的影响范围,信号恢复正常,沉寂的手机“叮叮咚咚”,提醒我昏迷期间,有两通未接来电。
一条来自甚尔,另一条则来自五条悟。
我先点开了小狗的那条,开头是照旧的问候,话题内容延续之前的搬家:
“是我。”
“之前我和你聊过吧,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重新开始。”
“今天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相较于之前的厌倦,甚尔轻佻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血腥味: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盤星教的教主要委托我杀掉‘星浆体’。500年一次的取舍,原来这就是天元长生不死的真相。”
“凭什么他能用‘星浆体’永生,你却要死掉?”
“凭什么?”
“是不是他虚弱死掉,你就能回来呢?”
“……我想见你,我会见到你的。”
他如是做出承诺,挂掉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呱呱呱!!
加班一周后,我看着倒计时一阵狂写更新,好像语文考试最后三十分钟才看作文题目。
BGM:《I Hate You So Much》 Alexander 23
I close myeyes but all I see isyou
我闭上眼睛却总能看到你
And I realize, it’s a foolish thing to do
我意识到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劳
But I just can\'t, can\'t help it
但我只是禁不住幻想
I am angry, and I’m selfish, oh
我愤怒我自私
I miss you but you do not miss me back
我那样思念你而你却不曾思念我分毫
I hate you, I hate you so much
我好恨你我好恨你
推一下姐妹的咒回文
《你的危险前任们》 by掬水赠月
综了零系列!是硬核美貌妹妹的恋爱故事!故事背景是日上山呢!
日上山呢……
我扣着手指看美女倒霉,颗颗颗。
【文案】
【第二人称预警】
你是个硬核动作游戏的爱好者,然后你死了
有一个奇怪的系统给你绑定了一个神奇的身份,然后重新活过来的你成为了某座山的御子殿下
由于这次你不会死了,所以为了打发这漫长的人生你开始谈恋爱。
但你没想到你的恋爱对象都这么屑,不是在骗你的感情,就是在骗你感情的路上
女主软切黑
可现在承接与天元任务的分明是——
午夜呼啸着驶入隧道, 轨道摩擦、车厢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昏黄的一点灯光照亮手机屏幕,接着信箱开始自动播放剩下的一条语音:
“喂, 这里是五条悟,你那里任务进行的还顺利么?我和杰接了护卫星浆体的任务,所以暂时不在学校。中途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不过已经解决了!”
“现在人在冲绳, 进行悠闲的海水浴。为了不影响普通人, 我们定了深夜的航班,大概明天上午就会抵达东京,前往天元所在的筵山麓。有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听筒那边少年的声音爽朗如故。
原来五条悟并未像外界宣传的那样,一直在京都解救同学, 而是被交付了更为重要的工作。按照他说的日程安排, 一行人已经坐上了返程的深夜航班。
这两人一人电话不通, 一人又是电话亭留言, 存了心不给人劝阻的机会。
虽然日常里表现得随性又自由, 但甚尔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 否则成年时也做不出一夜间杀穿禅院的决定。
现在想想他突然更改生活圈的决定比起和过去告别, 更像是脱离朋友们关心的一种割裂。
怎么办?找新罗或者赛尔提么?还有能帮得上忙的人么?
现在离开高专, 暂时没有被监视的风险。
我紧缩在座位上,用发抖的手指按下了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号码, 竭尽可能发挥用处,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太乐观。
接电话的是密医岸谷新罗以及情报贩子折原临也。和传说中的妖精同居多年, 新罗能快速接受死而复生的童话, 却忍受不了甚尔的出走:
“他完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一声不吭丢下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么?”
“别紧张, 我先给仙台的座机打个电话, 确定下惠的情况,赛尔提已经出门了!”
那边除了新罗的惊呼还有骏马嘶鸣的声响,显然乱成一团。
相比而言临也表现得镇定许多。
从梦中惊醒的男人悠哉地打了个哈切,还有心情嗤笑评价:“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我可以帮你留意他的行踪,但来不来得及就不保证了。”
能做的已经全做了。我瘫坐在椅子上,好像一下被抽空了力气,直到乘务员提醒“小姐已经到站了”,才浑浑噩噩地走下站台。
还不能放弃。
就算现在心情有些自暴自弃,但甚尔工作时一向谨慎,应该会等到五条悟完全松懈才动手。
所以只要提前一步赶到筵山麓就好,还来得及。
车站走廊行人稀少,有人疲惫地依靠在排椅上,出神地望着车次显示屏,有人行色匆匆,在望见出站口等候的亲人后,倏地绽出笑颜。也有情侣站在便利店门前,两人亲昵地相贴,同看一份地图,规划不久的未来——我好想也有过那种经历。
身着卫衣的青年牵着我走过小小的便利店,扭头问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热的关东煮。
行驶的深夜巴士上,窗外景色不断变化,半睡半醒的间隙,青年的怀抱却不曾改变。他安静地垂下眼眸,抚摸我的头发说:“没事的、继续睡吧。”
【我们会回家的。】
空荡的候车大厅周围无比寂静,一点争吵都格外引人注目。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车站做什么?你家大人呢?”检票口处,工作人员以含笑的声音如是询问。
紧接着稚嫩的童音响起,冷淡地做出回复:“这是我的的车票,有这个还不够么?”
那对话仿佛是坠入湖泊的水滴,“滴答”一声,我所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男人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身子同小小的男孩平视。
“不够哦,这和妈妈的跑腿工作不一样,远途旅行必须有大人陪同才行。”
现在还是春天,夜晚仍有些凉意,五六岁大的孩子穿着深蓝色的长袖卫衣,背着书包作旅行打扮。闻言他昂起黑发乱翘的脑袋,一字一句解释道:
“我要先上车,等到到站,爸爸就会来接我,他出差了”
男孩认真地注视着对方,那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以及幽绿的瞳仁让人想到猫。
小大人似的发言使男子的笑容更加和蔼。
“那有爸爸的电话么?叔叔可以帮忙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们一起在车站等他就好。”
男孩垂下眼眸,小声嘀咕了一句:
“等不到的。”
“他很忙么?做父亲偶尔会有这种为了工作养家疏忽的时候,那妈妈呢?”
如是追问,男人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悯。
工作人员不依不饶的态度令男孩感到了几分失落。
他耸拉着肩膀,攥住胸前垂落的朱红锦囊,发出一声叹息:“暂时走丢了……”
“我想在车上先等她,可能就在附近吧。”说着,男孩抬起脑袋,向四周张望。
在我望着他出神的时候,男孩同样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我。
四目相对,那张与父亲有九分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呆愣。
接着,男孩举起手指向我的位置,对男人说:
“那就是我妈妈……她来接我了。”
为了混淆可能的追兵,我特地在车站的卫生间用影子改变了自己的身形。从十六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年龄上刚好同男孩的妈妈吻合。
但考虑到男孩之前早熟的发言,我猜想列车员会把我视为卷入他乘车计划的路人。
男子认真端详着我。
最终,他从我的外形或者眼神确定了足够的信息,便皱起眉头朝我招手,谴责地嘱咐说:
“真是个粗心的妈妈啊!既然担心到要哭出来了,就要好好牵住他,别再弄丢了。”
事情顺利超出想象,做好演戏准备的我慌乱地揉着酸涩的眼睛,结结巴巴地朝男子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慌了神,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去车上。”
男孩沉默地靠近我身侧。他望着我的侧脸,抿了抿了嘴唇,小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然后轻轻牵上了我的手指。
或许世上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我和男孩车票上的位置正好相连。列车上乘客寥寥无几,四人座位只有我和他两人相对而坐。
好心的乘务员一直送我们到了包厢。作为车站的工作人员,他常年昼夜颠倒,鲜有照看妻儿的时间。我和男孩,这孤儿寡母的组合似乎触动了他。
但男孩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孩子,对方的善意反而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他垂首盯着脚背沉默不语,看起来十分紧张。
想要再牵着他的手掌,想要抚摸他的黑发,想要细细凝视他和父亲一样的面庞。但他诉说“妈妈走丢了”的表情却让我感到退缩。
奇怪的女人突然跳出来,说自己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这样一定很奇怪吧?
我不想让他为难。
我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转过身提醒幼小的共犯说:
“没事了,叔叔已经走了。”
视线再次相遇了。
男孩不知何重新抬起了脑袋,安静地打量着我。
猝不及防被抓包,他嚅喏嘴唇道出一句“谢谢……”,缓缓松开手指,退到和我一桌相隔的座位。
“对不起,谎报了你的身份,但我必须坐车去找我爸爸。”
为了安抚我紧绷的情绪,漆黑的小狗在电话后便悄悄显露出身形,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侧。
惠望着那团小狗形的影子,再次攥紧了胸口的护符,“祝福的烛火”响应他波动的心情,散发出柔柔辉光。
黑影中的咒灵则友好地冲他摇起尾巴。
男孩终于下定了决心:
“妈妈想要他回家。”
是因为禅院家的血脉么?
自幼跟无咒力的父亲生活在普通环境下,咒术本该发育迟缓, 他却能一眼看到被烟雾环绕的小狗。
惠一板正经地点了点脑袋:“嗯,我看得到,是黑色的小狗吧?还有绿色的眼睛。”
被发现后小狗也不再隐藏。它从影中一跃而起, 将双爪搭上惠的大腿, 热情地舔着他搭在身侧的手掌, 蓬松的尾巴摇成了朵太阳花。
男孩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捧住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真丢人。
术式是灵魂的另一面,小狗和我一心同体,看着它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 我感到十分害臊:
“抱歉, 这孩子太热情了。”
好在惠的脸上不见惧意, 他低头望着狗, 嘴角上扬, 紧绷的小脸显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接着他抬起脑袋,拘谨地发问:“没事, 我可以摸摸它么?”, 声音里藏着一丝孩子气的期待。
我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驱使小狗缓缓释放咒力。
“可以的,这样会暖和点。”
狗自然地卧在惠的腿上, 男孩被站台寒风吹得发白的脸蛋慢慢恢复红润。
他取下书包,小心地从夹层里翻出一张存折:
“你也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吧?我听他说过, 是术士。”
“如果可以, 我希望你能护送我去一个地方。报酬在这张卡里, 它是妈妈之前留给我上大学的钱, 数额很高。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事成之后告诉你密码。”
深绿色的存折被安放于透明的保护袋内。孕期我少有清醒,记忆也十分模糊,为了防止遗漏重要的东西,我把它们分次转移到了甚尔的咒灵中。
“这是攒给孩子上学的钱,要好好收起来,不可以乱花哦。”
我依靠在小狗的肩膀上,耐心地叮嘱说。
他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翻出我在他小屋堆东西的旧账:“你塞了那么多,我什么时候弄丢过?真不放心就快点好起来,自己藏好。”
因缘巧合之下,它成了大火后保留的财产之一。
惠用手指细细摩挲保护袋上的贴纸,好一阵子才把它递向我,喃喃道:
“那一天,他突然把它扔到了我怀里,说‘密码是我生日’就走了。那时候妈妈哭了,所以我觉得必须把他找回来。”
我看着那张折子,还有那个满脸落寞的小孩,觉得鼻头发酸。
甚尔遵守了诺言,它被保护的很好,表面可爱的狗狗贴纸图案清晰如故,时隔六年不过边缘处有所磨损。
而数字上有增无减。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给惠想好名字,我总是念叨他,他就偷偷存了点零花钱进去自证清白。
先前无法联系甚尔令我焦虑不已。但惠能从仙台找到这里,准确寻向甚尔方向的行为给了我一丝希望。
我搭上惠的手背,把存折推回他怀里,想要给这个被父亲留下的孩子一些安慰:
“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要去哪里找呢?请给我更多线索吧。”
“我们……”
他生涩地重复着这个词眼,注视着我同他交叠的手掌,犹豫了一阵,然后拉住我的手指,示意我看他脖颈上的护符。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我妈妈也是术师。她离开之前,有一部分残念寄宿在这个护符里。另一部分在爸爸的吊坠里,所以偶尔,我能断断续续听到妈妈的声音,察觉到爸爸的大概位置。不过因为我咒力还很少,用起来很有限……”
惠如是解释的同时,一件熟悉的咒具立刻跃入我的脑海。
“未尽之言”,它同我相伴数十年,几乎融入我的血肉,成为声带的一部分。
在那个绝望的晚上,我为了激活“祝福的烛火”内的阵法,把拥有的一切都当成燃料献祭了出去。
但“未尽之言”毕竟不是等闲之物,作为少有的特级,和护符融合后,它仍维持住了先前的特性么?
在惠的描述中,它像是一只不太聪明的鹦鹉、一台老旧的问答机器人,记住了我的日常习惯,在场景重现时给予特定反应。
当新罗来看望惠,说着“哎呀,我们的小惠最近还好么?”喜气洋洋将他抱起的时候,它自傲地念叨“惠、上天的宝物、喜欢。”
在游荡的低级咒灵靠近时,它嫌恶地抱怨“脏东西,讨厌,走开。”,提醒惠绕路而行。
又在半夜惠起床喝水的时候,环顾空无一人的家,悄悄地呢喃“甚尔、没有回来、在哪里?”
尽管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但它还是给予了惠所需的陪伴。正是这些零碎的片段、大人遗憾的解释,组成了惠对妈妈的认知。
今夜,遇到我的那一刻,未尽之言准确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泉鸟、泉鸟!在那里!】
所以惠才会在站口指向我,然后以期待的语气询问说:
“你就是妈妈吧?”
封印物没有感情的概念,它们是靠本能行动的野兽。
所以未尽之言的本意可能只是引诱惠使用它,向它输送咒力,帮助它早日离开护符的限制。今天更是拼命发出信号,想要回到我身边。
在我手指触碰到护符的时候,灵魂间的共鸣令“烛火”光芒大盛,未尽之言的喜悦近乎化为实体,由宝石荡开的红色波浪,像是金鱼柔纱似的尾翼。
它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将它剥离护符的好处。
母亲的眷恋是惠颈上跳动的火焰,但作为女人,仅有的爱情则在小狗那里。
临死前,被我紧握在掌心的小鸟手链在火焰融化,它化作一枚小小的心型吊坠,被甚尔随身携带。
它好似黑夜中升起的星点,跳动着为我指明他的方位。
而其中作为燃料,居然是一个孩子日积月累积攒的咒力。
很难想象他怀着何种心情,攥住那个遗物去等待母亲的关心。
烛光中我褪下了伪装,以少女的姿态坐在惠面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是妈妈。”便再也忍不住眼泪: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除了咒具还有一点钱,什么都没留给你,对不起……”
我很想抱一抱他,但此刻又着实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要如何解释六年的缺席?
因为妈妈是个讨厌的骗子,无法获得母亲的谅解,最后被她视为背叛者残忍的杀害了么?
这实在很糟,谁也不希望妈妈是家族的耻辱、弑亲的凶手吧。
于是苏醒后,我一直刻意回避那晚发生的事情,在和五条悟沟通时都选择避而不谈。
解释如此徒劳,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向这个小孩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想至少带你找到爸爸再……”
惠的到来好像老天的垂怜,我试图成为成熟可靠的妈妈再牵回他的手,但他却在这之前抱住了我:
“不是你的错。”
“我都知道,是妈妈保护了我。”
因为他选择了我,那夜燃烧不停的大火、“你是不应该被生下来的错误”的诅咒,好像终于停了下来。
再次找回了“宝物”,我将头靠在惠的肩膀上,像个孩子那样没出息的哭个不停。
六年未见,有太多话语想要诉说,明明是拉进母子关系的好机会,最后却因为我问了句“和爸爸生活怎么样?”,成了对甚尔的控诉大会。
常常因为委托不知所踪,将孩子寄养给新罗和赛尔提,唯一的父子共处时间是带伤休养,从不主动交流,生活得好似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对惠漠不关心,对自己亦如此。
作为病人把冰啤酒当水喝,图省事点些炸鸡、猪扒套餐,泡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把大把的钱塞给赌马或者赛艇,随便养个几天又去寻仇满身鲜血。
除了没有领回女人外,他简直将电视里演的人渣浪子演了个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