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 by在酒 完結+番外
在酒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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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起?身,颓然笑道:“大人,在你之?后,我没有再做过局了?。我租地三年,只?靠双手挣钱,心想若遇上好人就在钱塘成家,因此才?受秦孝麟欺骗。他?为人贪淫好色,就连他?妻子也因此被他?逼死,这些?都不是秘密,钱塘人都知道,我也是知道了?才?急着和他?一刀两?断。”
冯俊成听着没有言语。
“大人,当年的事是我错,但当年的事和这件案子无关,求你千万不要借这次的案子给我教训,秦孝麟会毁了?我的,我还有个女儿,她才?四岁……”
听到这儿,冯俊成咬紧牙关,却不看她,“你女儿到底是你和谁的孩子?”
青娥答得极快,“赵琪。”
冯俊成陡然看向她,“公堂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青娥并不避开他?的眼?神,“当着茹茹我不能说实话,我只?能说她爹已经死了?。你也看见,我和琪哥不在一起?生活,她不知道那是她爹,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道。”
冯俊成屏息思忖,终于问:“不是我的?”
问出口,也算放下了?一块抱在怀里的石头。
青娥摇了?摇头,“离开江宁我行过经,女人有孕是不会行月事的。”
冯俊成看向她红彤彤的双眼?,沉声问:“我还能相信你吗?”
青娥一怔,也就是这么一怔,叫冯俊成冷下脸,“你如果说谎,无非是在怕我带走我的骨血,但我想不通,以你个性,难道不该盘算着如何拿这个孩子套着我,给你个名分,再享用些?荣华。”
青娥听后不感到难过,反而如释重负,笑出一颗梨涡,“对,如果这孩子是大人你的,我一定会这么做,但正因着不是,我才?没有。”
“不对!”
冯俊成皱起?眉,起?身一把掣过她手腕,“你若真?存着这个心思,不管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你都可以说成是我的。”
“这叫什么话?”青娥忽而皱眉,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但说不过,扭了?两?下腕子,“说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二人僵持着,青娥也品出了?冯俊成话语中的诸多控诉,她多细腻的心思,晓得他?对自己未必只?有怨恨,于是缓缓抽出手去,保持着一点距离。
“大人的手好冰,我去厨房看看,怎么这么半天水还没热。”
“不必了?。”冯俊成态度冷硬,“明?日再审,证据充分就该定案了?,既然孩子不是我的,秦孝麟再拿这孩子作你的文章,我也就知道该听信多少了?。”
青娥愣了?愣,不清楚他?这算威逼还是利诱,两?手在身前绞,“…那租地文书?查到了?吗?只?要能证明?徐广德有罪,秦孝麟和他?相互包庇,自然也跑不脱。”
“查到了?。”冯俊成走到屋外房檐下,回眸睇她一眼?,“多的不和你说,明?日公堂上见。”
“查到了?就好,查到了?就好。”青娥掐腰深呼吸好几轮,笑脸盈盈走上前,“大人,雨天路滑,我打伞送送你。”
闻言,冯俊成回首睇她一眼?,要说眼?里没有幽怨是不可能的。他?不明?白她为何没有变化,为何还是五年前那样。
为何面目全非的,只?有他?一个。
王斑在厨房煮的沸水都变温了?,也没有端出去给冯俊成。他?晓得自己这会儿最该做的就是人间蒸发,好将那间屋子留给他?们两?个。
让他?们两?个爱说什么说什么,大吵一架也好,大吵一架才?能解冯俊成的相思之?“恨”。
这会儿见到人出来,王斑才?端着水碗上前,“爷,喝点水暖暖?”
“好。”
出屋后,寒气?裹挟着衣物上的湿气?直往冯俊成骨头缝里钻,焉知探手一摸那水碗,凉的。
想问问王斑刚才?干什么去了?,扭脸见他?笑得十分尽在不言中,冯俊成眉心一拧,说了?声“你自己喝吧”,拔腿便?下山去了?。

第27章 (一更)
钱塘的衙役在徐府根本没费什么功夫, 查到了当年青娥和徐广德签订的租契,徐广德自以为背靠大?树,便没有在书面上做出更改,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李青娥租地三年, 今岁才到第二年而已。
县衙里也开始了第二轮的听?审,这次拉长调子的“威——武——”刚一喊完, 衙役就将物证呈了上来, 证明了徐广德切实有罪,他?擅自更改文书内容,欺压佃农, 罪名成立。
本来徐广德的妻子也答应在堂上作证, 只要她将秦府的人来在她家里送银子的事和盘托出, 证实二人是为共犯, 合谋凌逼佃户李氏, 便可以给秦孝麟定罪。
可她走上公堂却临时改口,“我那日是没有?证据瞎说的, 哪能当成呈堂证供, 污蔑了麟大?官人,望麟大官人海涵呐。”
秦孝麟多有?礼数, 薄唇浅笑,“无碍,今日当着冯大?人的面澄清了也就真相大?白了。”
莫说冯俊成,就是青娥和堂外?百姓都嗅到了猫腻。这徐家要么是受了秦孝麟的好处, 要么是受了秦孝麟的胁迫, 总之徐广德妻子不愿作证了,就此也无法证明徐广德欺压青娥是受了秦孝麟指使。
青娥却不担心, 秦家人那日在庄上带走茹茹,有?老秀才?一家的证词,这件事总是板上钉钉。
“大?人,虽不能证明徐秦二人勾连,但单说秦孝麟威胁我,我也拿得出证据,案宗上写得还不清楚么?那日若不是他?带走我女儿李茹,我也不会?主动去他?府中寻他?!”
冯俊成却道:“案宗上的确记录了那日你?去到秦孝麟家中的前因后果?,可上面说你?出自自愿,主动提出在二更天之前回家。李氏,这些证词你?都是按了手印的。”
栅栏外?的百姓窸窸窣窣说起小话,青娥只觉泰山压顶,迟疑道:“是他?抱走了茹茹,我才?不敢反抗……这叫自愿吗?大?人…大?人,他?抱走了我女儿在先,我怕他?伤害茹茹,才?顺从?了他?……”
郭镛在旁担心风向再度发生?调转,提高声调说道:“李青娥,在公堂上要拿出证据,麟大?官人可没有?伤害你?的女儿,从?头至尾你?女儿李茹都被秦家婆子带在街上玩乐,我初审的时?候不就传了三五个路人证实了此事?你?这会?儿又因何叫嚣?”
法不容情,界限分明,如同四四方方的格子,看似严丝合缝,可若被颠来倒去,反而漏洞更多,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李氏,他?的确没有?伤害你?女儿。”
冯俊成话音从?高处远远传来,比法还残酷。
青娥跪在堂下两耳嗡鸣,她本以为今日便能靠着租地文书翻案,怎知秦孝麟这惯犯,从?最开始就封死了她后路。
冯俊成说罢,自官椅起身?,款步走下高台,帽翅轻颤,步履稳健,“这案子关?键便在于秦孝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伤害你?的女儿,因为他?晓得他?不必做到那一步。”
青娥猛然抬头,恍有?强光照进视野。
“你?是母亲,任何人从?一个母亲身?边带走她的孩子,还妄想她剩多少冷静?她会?想到最坏的结果?,秦孝麟便是藉着这一点挟制了你?,对吗李氏?”
“对!”青娥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浮木,“我没上过学读过书,说不出这些道理?,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秦孝麟笑里藏刀看向冯俊成,“冯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断案。”冯俊成侧目向他?,“你?来这里不也是为着这桩案子?”
冯俊成行至秦孝麟身?前,二人身?量一致,气势却大?不相同,若说秦孝麟是头在山林称霸的老虎,那冯俊成则是那凤骨龙姿,于飞的神?鸟。既降临此地,便要照拂照拂此地生?灵。
秦孝麟笑道:“是李青娥做局骗我钱财反悔在先,我不上衙门告她,她倒反过来告我。大?人,这又是什么道理??”
青娥高声道:“我没有?做局骗你?!你?不要再血口喷人了,还收买证人泼我脏水,做这么多不过是你?做贼心虚!”
秦孝麟笑看向她,“怎么?那晚上不是你?自愿的吗?”
“不是……”
“不是?是你?亲口说要留到二更天,伺候好我。”
栅栏外?的百姓一听?这话,霎时?炸开了锅,就像往一网半死不活的鱼里撒了一把盐。鱼尾溅起的水花咸腥地拍打在青娥身?上,那都是洗不清的脏水。
秦孝麟道:“你?最初画押的证词还白纸黑字摆在堂上,现在改口可太迟了。”
青娥垂下眼?帘,哑口无言没了斗志,她扭脸看向栅栏外?指指点点的围观百姓,只看得见他?们七嘴八舌,却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觉得自己错了,她错在争取本就不属于她的清白。
她罪有?应得,这都是迟来的报应。否则为何是冯俊成来审她?
她不想告了。
“大?人。”青娥缓缓举目向冯俊成,脸色煞白,嘴唇嗫嚅,“大?人,我,我不告……”
不等她说出全句,冯俊成箭步朝她走来,蹲身?扶住她两肩,紧盯她双眼?,“李氏,我要你?现在回想,李茹被带走的晚上,你?与秦孝麟二人进屋以后,你?可曾反抗?”
青娥恍恍惚惚望着他?澄明的双眼?,“我……”
“李青娥!”
“那晚上你?可曾反抗?”冯俊成锲而不舍,“任何举动,任何一句话,你?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
青娥一下子被他?晃醒,清明地与他?相视,颤声道:“我…我怕他?伤害茹茹,劝自己不要反抗,可是喝多了酒不受控制,我不让他?碰我,他?生?气,推了我,我摔在地上,倒在碎瓷片里。”
“你?摔在碎瓷片里?”冯俊成倏忽攒眉,“之后呢?”
“之后,来了大?夫,剩下的我都说过,他?关?了我三日,我一逃出去,就来报官了。”
“李青娥,你?真是……怎么不早说!”冯俊成咬牙切齿,脑袋轰隆隆涌上热血。
青娥还纳闷,恍惚喃喃,“…少爷?”
冯俊成倏地站起身?,踅足与郭镛道:“李氏的证词你?可听?见?她不是自愿,身?上还有?伤情作证,传个可靠的妇人上来,带她下去验伤!”
青娥听?罢缓缓睁大?了眼?,黑眼?仁圆溜溜还在放空。
她没想到这伤还能作为证明。从?没有?人问过她那晚发生?的细节,仿佛全都默认那是男女之间讳莫如深的“龌龊事”,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带上公堂。
究竟是谁潜移默化制定?了这规则,似乎只要点过头,进了秦孝麟屋子,她就再也不配谈论清白,即便她受人胁迫,即便她身?不由己。
就连她自己也默认了这一不公平的规则。
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她是清白的。
青娥神?情错愕被带下去查验伤势,那妇人是县衙师爷的妻子,看过之后出来与堂上众人道:“是有?伤,看着是瓷片伤的,在右侧腰上,两个巴掌那么大?的一片伤势,数了数约有?十来处疤痕,刚长出新肉,时?间也对得上。”
好大?一个疙瘩就这么凭空在冯俊成的腔子里长起来了,里头装的却都是她的伤痛,他?竟也迟来的感?同身?受了。
冯俊成坐回堂上,背靠气势雄浑的江牙山海图,断续吐出长气,坐稳后才?道:“秦孝麟,你?可还有?话讲?”
秦孝麟冷笑连连,其实他?大?可继续狡辩脱罪,可事到如今,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我无话可讲,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即便那晚她的确反抗了,可她骗我的钱,骗我感?情,而今似乎连大?人你?…”秦孝麟笑了笑,“都要被她给骗了。敢问大?人昨日,去了哪儿啊?”
“徐家茶庄。”
冯俊成俯瞰他?道:“李氏不满证人口供,我便上报衙门走访了茶庄佃户,他?们所言和那三人证词出入极大?,李青娥从?未从?事皮肉交易,至于日前的三个证人为何空口污她清白,我会?调查那三个证人近日在钱庄的流水,背后真相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秦孝麟陡然阴冷看向郭镛。那厮收了钱担保会?将此事压下来,这巡抚一来,竟生?出这么大?的变数。
冯俊成扭脸一并对郭镛道:“还有?那晚查看过李氏伤势的大?夫,也要传讯。先将秦孝麟收押大?牢,免得他?再收买人证,待五日后与徐广德一并定?罪。”
“啊?”
“退堂。”
见冯俊成振袖离去,郭镛快步想跟上,后脑又被秦孝麟的视线紧盯,他?左右为难,最后奋力甩手,“哎唷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一番有?惊无险,青娥从?衙门两腿酥软回了家,与在家中等候的茹茹相拥,喜极而泣。
青娥一下一下亲吻茹茹的小脑袋,用手抹开她的发际,高兴得没头没尾将她叮嘱,“茹茹千万要用功读书,别像你?娘,傻了吧唧被人构陷也不能为自己脱罪,平日里标榜多机灵,遇上事就不顶用了。”
茹茹睡个午觉不见娘,在邻居家待了一下午,这会?儿难过极了,只顾得上哭,“青娥又被坏人抓起来了,我以为青娥又回不来了。我想舅舅,我想要舅舅。”
青娥倏地收敛笑意,“你?想他?做什么?他?待你?好?”
茹茹言之凿凿,“舅舅是我爹,我想要舅舅。”
青娥扬手轻拍她屁股,“胡说,他?和你?说的?他?才?不是你?爹呢,你?没有?爹,别信他?的。”
茹茹急了,“我有?爹,我有?爹。”
她压根不知道爹和娘的关?系,见别人有?,还总嘲她没有?,就格外?想有?一个,凶一点的,保护她们。
青娥不会?与她争辩这个,随她去了,“好好好你?有?爹,你?要认他?做爹就认吧,横竖等你?长大?了,也看不上他?做你?爹。”
青娥撑腰抱起茹茹,到厨房掀开灶台看了一眼?,用手背抹干眼?泪,淘米做饭,单手也操持得有?模有?样,好像适才?大?哭的人根本不是她。
才?下公堂又怎么样,孩子要娘,也要吃饭。
冯俊成去到她家院外?,透过厨房大?开的窗户,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青娥一手抱着趴在她肩头碎碎念的茹茹,一手掰着南瓜,眼?眶还是红的,却已忙忙碌碌在灶间打转。
冯俊成也不知对谁说,“她拿我一百两,就过这种日子。”
王斑在旁问:“爷,还去吗?”
冯俊成带王斑走下了山,他?本就不打算露面,只想远远看一眼?,看她是哭是笑,不成想她哭完了也笑完了,正忙着投身?日常琐碎,根本无暇也无处诉说这段日子的遭遇。
王斑试探着看向冯俊成,揣测了一会?儿,喟叹道:“大?嫂子而今过得好难。”
冯俊成侧目一眼?,“没成婚怎是大?嫂子。”
是没成婚,可孩子都有?了,还差个婚仪?叫大?嫂子也没错。
王斑不可能计较这个,笑道:“青娥姑娘而今过得真苦,这世道也真是,待她这样出身?贫贱又天资貌美的女子格外?不留情。”
说完,赶紧拿眼?梢观察冯俊成的表情,见他?冷脸不语,心道自己没说错话,暗暗鼓劲儿,往后就照这样一节一节给爷递台阶。
其实冯俊成不知道,就在他?转身?刚走的一瞬,青娥不堪重负掩面啜泣,又喜又悲,往茹茹脑袋顶滴了许多眼?泪。
茹茹伸小手往头顶摸,就见青娥又哭起来,“青娥不哭…茹茹用功读书。”
“好。”青娥苦笑了笑,“的亏生?了个懂事的。过几日我带你?搬家,咱们不在这儿住了。”
“又要搬家。”
“这地方容不下我们了。”
“那花将军呢?也搬家吗?”
“你?就让它在山上跑么,带走了被绳子拴着,多可怜。”
“我舍不得花将军。”
青娥弯下腰,“那你?下去和它玩。不许揪狗尾巴,去吧。”
“花将军!花将军!”茹茹两段莲藕似的小腿摇摇摆摆往地上够,啪嗒啪嗒跑远了。
青娥叹口气,偶尔也觉得对不起茹茹,本来不至于,只她太懂事了,至多是贪玩贪嘴了些,脾气半点不像自己。
她就想,他?小时?候是否也是这样?调皮捣蛋又单纯善良,叫人硬不起心肠。
乃至于她即便知道那只是段露水情缘,也狠不下心斩断与他?的最后一丝连结,害怕将来某天将他?遗忘,自私地在身?边留下了有?关?于他?抹去不了的痕迹。
秦府里,秦老爷得知秦孝麟在衙门吃了亏,花钱在衙门将人捞出来带回家,一进家门便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他?娘任夫人也从?仪门内款步走出来,冷眼?将他?瞧着。
秦老爷道:“混账,闯了祸摆不平知道来找我了。你?那些个酒肉朋友,莺莺燕燕的粉头妓子怎么不出来帮你??为个寡妇闹到官府去,你?要我把这张脸往哪搁?”
秦孝麟唇角渗出血迹,抹一把,狭长的眼?睛透出些许讥讽的笑意。
秦老爷见他?这副模样,咬牙问:“你?可知这顺天府来的巡抚,即便是你?二叔也不好过问。”
秦孝麟的二叔是杭州知府,也是秦家的护身?符,要是没有?冯俊成,他?一句话就能让案子落听?,偏偏来了这么一位,叫他?这段日子始终不曾露面,一直躲着避嫌。
任夫人问:“郭镛怎么说的?”
秦孝麟支起身?,坐在地上道:“他?说冯俊成是江宁织造府的少爷,吃穿不愁,探花及第名利双收,来钱塘就是为了做功绩,这样的人,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秦老爷陡然提眉。
任夫人走上前问:“这便是那个江宁冯家的儿子?”
秦孝麟站起身?来,看到一线曙光,“二叔认得冯家?”
秦老爷见他?如此,冷冷振袖,想了想道:“算你?走运,你?现在到你?二叔家里去,跪下求他?,叫他?写信去江宁冯府,好保你?渡过此劫。”
“我这就去。”秦孝麟提膝离开秦府,他?鲜少回这个宅子,素日都宿在外?宅,今次回来也没有?走过仪门。
他?坐上轿子,终于察觉一丝古怪,他?二叔怎会?与江宁冯家相识,相识就罢了,还能让冯家卖他?这么大?的面子。
说到底,这事关?系着冯俊成的仕途,他?南下巡抚,哪有?自家人给自家人使绊子的?

江宁县也是鸡飞狗跳, 冯知玉无缘无故跑回娘家,还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起先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和黄瑞祥安生度日,就连她婆母都?挑剔不?出她什?么不?好, 谁也想不?到她会这么毫无征兆的回来江宁。
冯知玉只等着冯老爷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谁知他?正为?着别的事情?焦头烂额, 等晚些时候才?有功夫来过问?她的事。
她礼数周到先到老夫人那儿请安,又?来在董夫人?屋里说话, 桌上还摆着午饭, 等冯老爷忙完了再吃。
董夫人?饿着肚子与她交心,问?她这次黄瑞祥哪里招惹到她。五年了,她无所出, 黄家还无二话, 她倒先跑回来了。
冯知玉听到这里, 谢过董氏屋里婆子端来的茶, 笑了笑, “我只是回来住几?日,还要回去?的, 不?叫爹娘为?难。”
“那也该有个由头!”
“由头自然是有的, 黄瑞祥在外头跟人?有孩儿了。”
董夫人?正吃果子,“噗”地呛出口粉来, 两条描绘精致的眉毛倒竖,“你?说什?么?”
冯知玉黯然神伤,擦擦干涸的眼角,“他?家里书香门第, 不?许纳妾, 他?便在外头养人?,而今那小女子已怀上八个月的身孕了。”
董夫人?往前坐坐, 好像听别人?的事似的,“八个月?那不?是快生了?”
冯知玉点头,“快生了我才?晓得。”
“还有这等事…”
一个正室,过得如此窝囊,那黄家也真是,还要这个儿媳妇如何退让?
董夫人?听罢眉头紧蹙,知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丫头,在外头受了近十?年委屈,人?家不?领情?,反倒还变本加厉起来了,“知玉,你?听我的,那女人?千万不?能领进家里,要生个儿子,你?膝下空虚,还不?蹿了你?的位置?”
说罢,她想起冯知玉就是姨太太生的,自己这么说,没得叫她觉得含沙射影。
冯知玉不?当回事,点点头,“我晓得,可我就是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黄家不?厌弃我就不?错了,前几?年公爹还替我说说话,如今见我迟迟不?能给黄家添丁,他?也着急。”
董氏明白过来,意味深长一颔首,“你?这几?日安心在家住着。亲家公可知道姑爷在外头的事?”
“还不?知道,我回来一趟,黄瑞祥就不?得不?说了。”
“你?倒聪明,只你?这不?能生养的毛病还是得看,再生姑爷的气也不?好分房睡啊。知玉,我当你?是亲生女儿才?这么说,你?是正室,哪能全然没有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我晓得的,您是为?我好,可这几?年我和他?也是同过房的,怀不?上就是怀不?上,横竖我不?怕,他?家要脸面,不?会?为?着这个休妻。”
“说是这么说。”董夫人?摆摆手,一个头两个大,“罢了,你?去?吧,难得回来一趟,益哥儿还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快去?吧。”
冯知玉正欲告退,想起什?么,又?问?:“我见爹在书房里两个时辰了,不?吃不?喝的,是为?着何事?”
“谁知道,大约为?着公务吧。”董夫人?忽而一笑,转脸忘了适才?话题沉重,“我看你?就多住一段日子,俊成人?在钱塘,过几?日就该回来省亲了,你?们太久没见,趁这机会?姐弟两个也见上一面。”
冯知玉面露淡淡欣喜,欠身道:“于我来说倒成了不?幸中的幸事了,公爹说过俊成到钱塘巡抚的事,也是赶巧,不?然我还没理由回家,见咱们吏部来的巡抚大人?。”
董夫人?爱听这话,又?多宽慰两句才?放人?离开。
晚晌,江家二爷江之衡从南边游玩回来,下了船,带回几?箱子的奇珍异宝,命人?挑拣出几?件,亲自给冯府送去?。
冯俊成走任顺天府以后,江之衡也曾北上与他?聚首,二人?关系始终交好。
江之衡在这五年间成了家,妻子是与他?门当户对的杜家小姐。杜家的老爷子是应天府国?子监祭酒,也是冯俊成和江之衡的老师,不?过不?是正儿八经的师生,只是看在几?家交情?的份上,让他?们给杜老爷子磕过头。
疏狂过后,昔日兄弟中了探花,自己却在乡试当中失利,迫于家中压力,江之衡只得去?到应天府拜访杜老爷子,入国?子监求学,其实?他?资质不?差,只是天性懒散,这才?耽误了自身前途。
一入国?子监,忘记了江宁的风花雪月,江之衡当真有如神助,平日里便备受瞩目,也因此他?频频出入杜府,拜访恩师、做学问?,常来常往,与杜家最小的孙女缔结了姻缘。
他?成婚那日,冯俊成派人?从顺天府送来贺礼,是一面玻璃镜子,黄铜架子镌刻一圈西洋纹,往妆奁一搁,照得人?一清二楚。
这好东西在顺天府也是可遇不?可求,冯俊成就这么舍得,买下赠了挚友。
因此江之衡回到江宁,得了好东西一样紧着冯家。拿来冯府的红珊瑚珠子串串有鸽子蛋大小,这么好的品相他?自个儿岳母也只得着一串。
“这真是好东西,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珊瑚珠,哎唷,我都?想好了,这要是穿个钏子,该多漂亮。”董夫人?见着这珊瑚珠好生喜爱,盘在手中把玩,转脸又?瞄上箱子里的一只螺钿妆奁。
江之衡见状道:“这妆奁原是带回来给内子的,但她自己嫁妆里还有一件形制相似的,这只收起来也可惜,便叫我一并拿来给您挑拣,其实?要我说,回头当个小玩意送给若嵋妹妹做新婚礼正好。”
“你?这嘴,比俊成还能说!”董夫人?轻轻一拍江之衡的小臂,看向妆奁,那花样的确是小妇人?用的,放她屋里不?够庄重,“送若嵋还早,就拿给知玉吧,她素来不?喜那花啊粉的,螺钿做纹饰,她一定喜欢。”
江之衡许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轻轻颔首,“那好,哪日我到应天府去?,顺道带给她。”
董夫人?却摆手,“不?用,她此刻就在府里,正在姨太太屋里和益哥儿玩耍。”
江之衡一愣,“黄瑞祥也在?”
“哼,就是不?想见他?才?回来的,哪能带在身边。”
“不?想见他??我瞧前几?年二姐姐在黄家过得还算舒心,怎么一下子又?给气回来了?”
董夫人?心想黄瑞祥早晚将那母女接进家门,便没有藏着掖着。江之衡听后,脸孔随即板起,“竟有此事?”
“可说呢,本以为?嫁个嫡子是好事,谁知道姑爷这么不?叫人?省心,也不?晓得知玉怎么就非要嫁这个没出息的,当初那凤阳知府家的庶子不?也有心求娶知玉?依我看,当初要是嫁到凤阳去?,如今过得还好些,虽不?如黄家体面,但胜在夫婿老实?。”
江之衡没有作?答。
“洪文,你?说呢?”
“…噢。”江之衡回神颔首,“是,您说的是,我还带了些小玩意给益哥儿,您歇息,我到白姨娘院里也问?个好。”
江之衡跟着领路丫鬟去?到白姨娘的居所,才?刚踏过月洞门,就听见里边欢腾的笑闹声,是冯知玉的声音,他?认得出来。
听她在笑,看样子她也无所谓黄瑞祥在外头生养多少孩儿。
益哥儿先瞧见江之衡,喜出望外叫了声哥哥,冯知玉听那一句“哥哥”,赶忙转回身来,见是江之衡,面上期待落空,欠身与他?笑笑。
冯知玉抱起地上乱跑的益哥儿,朝江之衡走过去?。
“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有三四年没有?我听说你?成婚了,是应天府杜家的小姐。”
“是,有三年半了,二姐姐这些年过得如何?”
冯知玉领江之衡往暖阁走,侧目道:“还成,就这么过,你?和俊成还传信不?传?他?眼下人?在钱塘,过两天没准就要回来一趟。”
“我知道的,就是没听他?说要回来,大约是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他?眼下在钱塘审理一桩闹到应天府去?的案子,想必那案子结束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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