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摆手:“下回再说吧!”
见她这么说,文嘉和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便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善善牵住她的手,兴冲冲地跑了两步,又想起来少了点什么。她回头看去,就见石头还坐在石桌前慢吞吞的写着大字,一动不动。
“石头哥哥?”善善歪了歪脑袋:“你不想下棋吗?”
石头:“……嗯。”
“我的功课没做完。”他闷闷地道:“你去找太子玩吧。”
善善困惑。
她察觉到石头好像与平常有些什么不同,可他平时就没有多少表情,此时低着头写大字,善善更看不清,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她迟疑地又问了一遍:“石头哥哥,你真的不去吗?”
“嗯。”
善善便只好说:“好吧,那我和嘉和去玩了。我会给你带点心回来的。”
他坐在石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嗯。”
善善与文嘉和手牵着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平常无论她做什么,石头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难得有一回他不在身边,善善还有些不习惯。难道是功课太难,把他给难住了?
还是他午饭没吃饱,肚子又饿了?
善善百思不得其解。
等找到太子之后,她就把这些忘了个干净。
太子正在写文章。他的功课比善善更加繁重,到行宫来避暑也不能松懈,善善凑过去看了一眼,便觉得他书上的文字如天书一般,她连字都认不全,再看文章的内容,更是看不明白。
“善善,你来了。”太子的文章方写到一半,此时匆匆写完一句,便小心放到一边,又让下人把棋盘拿来。
下人很快呈上来茶水点心,他拉着善善到软榻上坐下,棋盘放到二人中间小桌上,太子将一盒白子放到她面前,温和地问:“你会下棋吗?”
善善脱了鞋,小腿盘起,乖乖摇了摇头,又说:“嘉和会。”
文嘉和说:“善善,就是太子哥哥教我下棋的。”
“不会也没关系,孤教你就好。”太子拿起一颗黑子置于期盼,刚准备与她讲解规则,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模样,他轻轻一笑,转而道:“孤教你一种简单的,保准你一学就会。”
善善好奇不已。
只见太子拿起五颗黑子,在棋盘上排列成一排,“只要你能连成五子,便算是你赢了。”
这规则听起来的确简单,便是善善的小脑袋瓜也能立刻明了,她重重点下头,抓起一颗棋子,跃跃欲试。
太子便将棋盘上的棋子归拢,与她试着下了一盘。
虽然规则简单,可连成五子也不容易,善善下一颗,黑子就堵一颗,每一条路都被堵得死死,她苦思冥想,一不留神,黑子便已经在拦截时连成五颗,赢过了她。
善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的确是整整齐齐的五颗。
她连忙求救似地看向了文嘉和,文嘉和立刻道:“再来一局,善善,我来帮你。”
太子微微一笑,并不反对,重新将棋子归拢好,自己先行落下一子。
有文嘉和帮忙,善善下棋的速度也变得更快,只是她每下一颗,太子就紧跟一颗,也不像她落子时犹豫不决,他果断的落子速度也让善善吓了一跳,没一会儿,一不留神,又被他连成了五子。
善善为难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太子主动说:“再来一局?”
她点了点头,这回下得更加慎重,棋子攥在手心里,每一颗下之前都要犹豫更久。下得多了,经验更多,没一会儿,善善便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破绽。
有一处地方,她已经连成三子,两头都没有黑子围堵,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唯恐会被太子发现。只见太子捏着棋子,思索片刻后,将棋子落在了另一边。
善善连忙放下一子,连成四子,她昂起脑袋,头顶的小揪揪高高扬起,面上的喜色已经藏不住。
“唉。”太子像是这才发现一般,一边落子,一边叹出一口气:“孤怎么没看见呢。”
善善便更加得意,圆润的脚指头在袜子里不安分地乱动,她连忙抓起一颗棋子放下,看着自己连成的白色五子高兴不已。她神采飞扬地道:“我赢啦!”
“是你赢了。”太子笑眯眯地问:“再来一局?”
善善当然乐意。
她拉着文嘉和,两人联手,将太子杀得片甲不留,赢了许多局,善善盘在桌下的小脚得意翘起。太子殿下那么厉害,都被她赢了过去,她岂不是比孙大圣还要厉害?!
不知下到第几局棋时,一名宫人快步走了进来:“殿下,有一个孩童在院外徘徊。”
“孩童?”
太子与善善对视一眼。这回来行宫的总共就只有三个小孩,善善与文嘉和都在这儿,那个一定是石头了。他道:“让他进来。”
宫人领命退下,没一会儿,便带着石头走了进来。
“石头哥哥!”善善连忙跳下软榻,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她牵着石头的手,与一起走进来。“石头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石头含糊应了一声,他把善善抱回到软榻上,而后目光落到了他们的棋盘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善善立刻昂起脑袋,像只花孔雀一样抖抖自己华丽的尾羽,美滋滋地说:“石头哥哥,我刚学会下棋,我可厉害了。你想玩吗?我教你?”
石头点头。
她便说了一番规则。五子棋的规则简单,善善又教他下了一回,他很快明了。
太子坐在一旁看着,他撩起衣袍,刚想将位置让出,却见灰眸的异族小孩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眸里有跃跃欲试的战意。他顿了顿,“你想和孤下?”
石头重重点头。
太子便坐了回去。
规则已经说明过,不必再提,太子便率先执起一子落下。石头很快紧跟上。与善善相比,他落子的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局棋下得快,也结束的很快。
看到连成一排的黑子,石头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善善安慰他:“没关系的,石头哥哥,我刚开始也输了好多局呢。”
他用力点头,将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再来。”
太子不置可否。
又一局结束,他的神色比先前更凝重。
石头:“再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
再一局开始,白子很快便有三颗连成,两头都没有围堵,太子执子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再让一回,他落子前,对面的石头忽然抬起头,灰眸敏锐地看过来,就像是瞄准了猎物的野狼,太子一愣,就见他认真真道:“不准让我。”
太子怔愣一瞬,黑子才在其中一处落下。
旁边围观战局的善善发出一声明显的长长的叹气声。
石头很快下了一子。
棋局仍在继续。
太子迟疑地看过去,石头脸色凝重地看着棋局,他平时寡言少语,向来沉默地跟在善善身后当一个小尾巴,从来都不起眼,这会儿亦是如此。忽略他比寻常人更深邃的五官轮廓,他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样低调,仿佛刚才外放的攻击性只是错觉。
不多时,又一局结束。
果不其然,还是太子赢了。
善善忧郁地叹息一声:“石头哥哥,你读书不行,下棋也不行呀。”
石头:“……”
太子主动:“再来?”
石头攥着棋子,斗志昂扬:“嗯!”
这一下,便下到了黄昏。
说好了不让,太子便一子都没让过,五子棋虽然简单,可赢起来也并非全凭运气,也有计策谋略。太子年长许多岁,本也只是做好了准备陪小孩玩,可下到最后,反而与较起真来。
他暗自惊讶,最后一局结束后,便问石头:“平常文将军都教过你什么?”
“拳法,箭术。”
“可读过兵书?”
石头摇头。他还没认全字,就是有兵书也读不来。
“但师父给我讲过一些。”文将军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做将军后也经历过许多战役,有空便给石头讲上一些。
太子道:“下回我教你围棋的下法。”
石头没有先应下,而是先看了善善一眼。
善善正在玩自己的脚丫子,注意到他的目光,茫然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然后他才说:“我没空。”
太子愣住:“没空?”
“我要上学堂,做功课,还要练武,陪善善玩。”石头:“没空下棋。”
太子:“……”
他自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遭到这样直白的拒绝。
太子噎了一下,可看看他也还稚嫩的面容,想到他也还是个孩童,便不再多说,
时候不早,众人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善善被石头牵着走出去,还有些恋恋不舍。今日她来找太子玩,起初是有乐趣,可后来全都在看太子与石头下棋,石头一直输,她起初捏了一把汗,后来输的多了,又觉得无趣。
她踏出门口时犹豫了一下,回头问:“太子殿下,明天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太子欣然颔首:“当然,你想来玩,什么时候都可以。”
善善抿嘴一乐,脸颊上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她乐陶陶地说:“太子殿下,您真好。”
小姑娘的笑脸软乎乎甜蜜蜜,太子看的有些手痒,他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善善十分主动地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毛茸茸的,像是刚断奶的小奶狗一样,软绵绵的叫人心痒痒。
太子忍不住说:“你不必如此见外,像嘉和一样,唤孤哥哥就好。”
“太子哥哥?”
太子眉眼弯起,点头应下:“对。”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有一道异样的视线朝他看来,太子敏锐回看去,望进一双深邃的灰眸里。
石头抿紧唇,很快又低下了头。
回去的路上, 善善牵着石头。
她的脚步轻快,像只雀跃蹦跶的小麻雀,若不是石头拉着, 一不留神就要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
“太子哥哥真是个好人。”她说:“石头哥哥输了那么多回,他也不觉得石头哥哥笨,陪他下了那么久的棋。”
石头:“……”
“太子哥哥一直很好。”文嘉和附和道:“他教我下棋,读书,功课上有不懂的地方他也会教我, 平常有空就会陪我玩。我娘在家中总夸他厉害, 在学堂里, 他也向来比其他学生出色, 每逢学堂大考, 他总是一甲第一。”
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如今年十五,已经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朝政。他自幼天资聪慧,勤勉上进,朝中无一不是夸赞。
善善崇拜极了。
太子殿下聪明温和,人又好,已经帮过善善许多忙, 还天天给善善点心吃, 真是天下第一的好哥哥。
石头看了她一眼。
回去以后,善善还是习惯性地去找娘亲, 但温宜青还在太后身边没有回来。她又兴致勃勃地翻出自己的功课,在文嘉和的指导之下,趁用功背了一篇文章。
待文章背完, 天也黑了。
善善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很快放下书本去玩。但她找不到那只小兔子了。
她在庭院里找了一圈, 每一处草丛都扒拉看过,还站在树下,努力睁大眼睛找了每一个树荫茂盛处,月亮投下清凌凌的光,借着月色,她恨不得把每片叶子后面都看过,却还是没看到小兔子的踪影。
“石头哥哥——”
善善迈开短腿,惊慌失措地去找石头:“兔子——兔子不见了——”
石头的屋中灯火通明。
善善闯进去时,他既不在做功课,也不在练武,而是在逗弄那只兔子。兔子已经被他从笼子里抓了出来,柔顺的皮毛像是被人狠狠揉搓过,凌乱地支楞在身上,惊恐不安地睁着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
一看见善善,野兔“咕咕”地叫了出来,声音似在求救。
“石头哥哥,你在和兔子玩吗?”
善善伸出手,石头便将兔子递到了她的怀里。毛茸茸的野兔温暖柔软,善善小心翼翼地顺着它的毛摸,很快将它揉乱的皮毛理顺,像抱着一块软绵绵的松糕饼。
“你喜欢?”石头问。
善善立刻点头:“喜欢!”
“那……”石头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算了。”
“什么?”善善没有听清。
他却没有再说,而是兀自翻开功课,闷头写了起来。
但这回,善善很难不发现他的不对劲。
她对石头哥哥多了解,他摸摸肚子,她就知道他想要吃什么,她一块点心一块点心喂回来的小哥哥,善善怎么会不在意他呢。
她把兔子放回到笼子里,凑到石头的面前,显然,他的功课也做得心不在焉,夫子布置的题目,他写了五道错了四道。
“石头哥哥,你怎么了?”善善坐在他旁边,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担忧地看他:“你在生气吗?兔子偷吃你的点心了吗?”
“没有。”
“我做错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
善善就更想不通了。
眼看着他又写错一道题目,善善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又问:“是我娘吗?”
石头闷闷地说:“你们都很好。”
他也不认得其他什么人了。
善善苦思冥想一圈,还是没想出来,她忧郁地说:“要是太子哥哥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的。”
“……”
石头默默低头,又写错了一道题目。
晌久,他才说:“他比我厉害。”
“是呀。”
“……”石头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赢不过他。”
善善疑惑地看着他。
好半天,她的小脑袋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石头哥哥,你不会是在生太子殿下的气吧?”
“太子哥哥人很好的,今日还教我们下棋,之前我在学堂里被冤枉,也是太子哥哥请了狄大人过来查案,大家才相信不是我做的,他今天还帮我们抓了兔子。”善善摸了摸肚子,还不到晚膳,但她已经饿了:“中午的兔子可好吃了。”
善善不解:“你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因为输给他了吗?”
可石头又不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寻常他们在家中玩游戏,十有八九都会输给她,从来也没生过她的气。
“……”他闷闷不乐道:“……你都叫他哥哥了。”
善善慢慢睁大了眼睛。
“太子殿下比我大,我当然要叫哥哥啦。”善善急忙解释:“你看,我还有大表哥,二表哥,好多哥哥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
石头总算发现自己做错了,抽出一张新的纸,重头开始重新写。
祁家的哥哥是善善的亲哥哥,太子殿下又不是。
善善那么喜欢太子殿下,今天更是夸了一天,太子殿下能力出众,连箭术都比他厉害,石头实在比不过他。
以前善善都是夸他厉害的。
题目还是写错,他索性放下功课,问:“你肚子饿了吗?要吃晚膳吗?”
善善点了点头。
石头便牵着她走出去。
但这回,善善的忧郁可不是一顿两顿饭能解决的了了。
她已经不再和娘亲一起睡,夜里,她趴在床上,文嘉和拿出孙悟空话本想给她念,就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顿时纳闷道:“善善,你不喜欢孙悟空了吗?”
“是石头哥哥。”
“他怎么了?”
善善忧郁地把困惑说给她听。
文嘉和比她年长几岁,心思通透,听完便知道了。
她笑出来:“他才不是因为输给太子哥哥而生气,是怕你不喜欢他呢,”
善善不敢置信:“怎么会呢!?”
虽然石头不能教她功课,吃得多,脑袋笨,可也是顶顶好的哥哥。
有其他小朋友欺负她,他第一个站出来挡在她前面,好吃的会让给她,还天天给她做玩具,脾气又好,偶尔善善犯懒筋,要他背要他抱,也从来不会遭到拒绝。
善善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她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说!”
文嘉和没有阻拦,便见她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石头哥哥已经睡着了。”
她安慰:“那就明日再说吧。”
“嗯!”
善善连孙悟空也不听了,连忙爬到床上去睡觉,她立刻闭上眼睛恨不得立刻就到第二天。
待第二天一早,她就早早起床去找石头。
石头正在庭院里练拳。
文将军教他勤学苦练,他就一日也不懈怠,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习,善善耐心地坐在一旁看他练完一套拳法,才兴冲冲地说:“石头哥哥,我想看你射箭。”
她已经想好了,便等石头射了箭,就将他夸上一通,善善最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想来石头也一定喜欢!
石头没有多想,点头道:“好。”
行宫里也有一个演武场,十八般武器俱全,他们到的时候,太子也正在晨练。
见他们远远走过来,太子擦了一把汗,主动问:“善善,你是来找我的吗?”
善善此时可生怕见到他,她飞快地看了石头一眼,连忙说:“我是来和石头哥哥玩的。”
她本想说射箭,可又很快想起来,昨日太子殿下还在箭术上赢过了石头,一时左右为难,夸也不知道该如何夸才好。
旁边的兵器架上放着许多武器,善善看了一圈,一个也不认识,她小声问:“石头哥哥,你还会什么?”
石头指了一把重剑。
他见过文将军用,旁边看过几次,记下来一点,也在将军府里碰过。
善善连忙说:“那就玩这个吧。”
太子微微皱起眉:“善善,刀剑无眼,这儿可不是玩闹的地方,要是伤着了可不好。”
“我会躲远点。”善善说。
太子还想要说点什么,眼见石头已经径直朝兵器架走去,挑选了其中一把,伸手就要拿起。
他提醒:“那个很重,你还小,不一定能……”
话还没说完,就见石头伸手轻轻松松将一把长剑拿出,掂量着试了一下手感,还轻松在手中转了一圈剑花。
太子愣住。
一把重剑说重不重,可也足有五六斤,拿起归拿起,想要轻松掌握却不容易。
成人尚且艰难,更何况石头还是个习武没多久的孩童。
太子惊讶道:“你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善善早知道石头天生神力,以前还见过他混在成人之中卖力气干活,太子却是头一回见。学堂里没有什么需要他发挥力气的地方,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少,忽然得见,一时震撼不已。
石头飞快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眸慢慢变亮,灰眸大放光彩。
“你做不到?”
太子愣了一下,坦诚摇头。
若他是石头这个年纪,的确做不到。
石头唇角飞快地翘了一下,又很快抿起,与平常的面无表情无多大区别。他拿着剑走到善善面前,语气轻松地说:“我练给你看。”
“很简单的。”
石头已经跟着文将军学了一段时间。
他天生神力, 箭术天赋超然,学其他也不差,尽管不擅长读书, 可在习武之上一点就通,文将军遇人就夸自己的小徒弟如何出色。
他看过文将军用剑,此时要给善善演示,回想一番,很快活动起来。
他的力气大, 不比成人差, 沉重的刀剑在他手中, 就像是平日里常在手中耍弄的草叶竹条一样轻松, 他的身姿挺拔, 遵循文将军的教诲,每一刀每一剑都尽力挥出,一招一式气势恢宏。
虽然善善看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看着热闹,用力地拍着掌,小脸激动地通红。
太子也看在眼中。
他侧过头问善善:“他从前可学过?”
“没有。”善善说:“石头哥哥以前是小乞丐,没有人教他的。”
待石头演示完, 她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 殷勤地掏出手绢替石头擦汗。石头喘着气,大汗淋漓, 眼眸却亮晶晶的。
“我还没学好。”他说:“善善,等我学好了,再给你看。”
“好!”
他再看太子一眼, 转回来又问:“你要玩兔子吗?”
善善惊讶地瞅瞅他,虽然他仍然无多少表情变化, 但她看出来了,都不用她夸,他先前的失意委屈早已一扫而空。善善满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石头伸出手,她就牵了上去,乖巧地冲太子道别:“太子哥哥,我们走了。”
太子仍在看石头,闻言便问:“善善,今日你可想去垂钓?”
“钓鱼?”
太子颔首:“这里山明水秀,溪水甘甜,湖鱼肥美,有庄中厨子烹调,滋味甚是不错。”
善善听到‘湖鱼肥美’就已经亮了眼睛,哪里有不同意的,她仰头看石头,见石头也点头,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
而后急匆匆回去喂了兔子,换了一身衣裳,行李准备周全,再把文嘉和喊上,急匆匆跑出来。
她还在出门路上遇到了温宜青。
温宜青见她书袋也背上了,里面装得鼓鼓囊囊,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连忙把她拦住:“善善,你干什么去?”
善善急哄哄地说:“娘,我和太子哥哥出门去玩。”
“昨日不是玩过了?”
“那不一样,昨日是去抓兔子,今天太子哥哥带我去钓鱼呢。”
“钓鱼?”
温宜青垂眸看她身上挎袋,里面装了零嘴点心,玩具木雕,甚至连孙悟空话本都放了一本。
她问:“只有你一人?”
“不只是我,还有石头哥哥和嘉和,娘,你等我钓鱼来给你吃。”
善善收拾行李担搁了一会儿工夫,生怕小伙伴们等急了,越过她就想跑,又被她伸手拽了回来。
善善茫然:“娘?”
温宜青蹲下身来,与她平行对视,四周无人,她便轻声叮嘱:“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你不要缠着他。若是想玩,让石头陪你,不要耽搁太子殿下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最喜欢热闹,还爱撒娇,总想让人陪她玩,先前在忠勇伯府,便每间院子都串了个遍。她知道太子课业繁重,不止学堂功课,还有皇帝布置的任务,只怕善善不懂事把他耽误。
“是太子哥哥自己提的。”善善连忙说:“不是我求他,是他说要带我去钓鱼的。”
“他提的?”
“是呀!”
温宜青迟疑。又注意到,她连对太子殿下的称呼都改了。“你怎么唤太子殿下为兄长?”
善善理所当然地道:“是他叫我这么喊的。”
“太子殿下没说其他?”
“还要说什么?”
温宜青沉默。
她见善善懵懵懂懂的模样,心里诸多复杂情绪,又想到她如今年纪尚幼,一句也不好提。
再看小姑娘向外张望,满脸期盼的模样,又狠不下心阻拦。
一时左右为难。
踌躇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善善?”
二人回头看去,就见太子站在不远处,他温和说:“孤见你一直不来,就过来找你。”
善善高兴地说:“我马上就来了!”
“娘,那我走了?”
温宜青犹豫。
太子已经走了过来,牵起小姑娘的手,冲她点头问好,注意到她面上还未消逝的忧虑,随和地道:“温娘子,你放心,这处行宫孤每年都来,我们就在不远处的湖上钓鱼,孤会把善善照顾好的。”
善善便冲娘亲挥挥手,背着自己的挎包,高高兴兴与他出门去玩了。
温宜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往太后住处走。
这些时日,太后都亲自点她陪伴左右。
到的时候,长公主殿下果然也已经在了。
“哀家怎么听着,外面怎么那么热闹?”太后笑道:“又是那几个孩子?”
她在太后身边位置坐下:“太子殿下带他们出门垂钓去了。”
“钓鱼?”太后眼尾笑皱起:“往年倒没见太子这般贪玩,今年多了善善,行宫里也热闹不少。”
“可不是嘛。”长公主附和:“便是嘉和这些日子也开朗许多,从前倒不见她乐意出门的。”
太后:“倒也好,本就是来放假,都是孩子,就是该轻松快活些。莫说是太子,连哀家身边也热闹许多。”
温宜青小声说:“只是怕善善贪玩,耽误了太子殿下的正事。”
“太子这孩子向来稳重,有分寸,不会顾此失彼。他是兄长,待底下弟弟妹妹向来好,功课是正事,兄妹相处也是正事。”
太后看她,见她眉目温顺,垂眸挑拣棋盘上的棋子,便道:“青娘,今日不下围棋了。”
温宜青停下动作,抬头看来。
“哀家记得你是云城人。”太后和悦道:“哀家平日里只待在宫中,也未去过云城那么远的地方,不若你来讲讲。”
长公主伸手沏了杯茶:“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
“哦?”太后道:“你又未去过云城,也能想起什么?”
“倒不是我的。”
长公主看了温宜青一眼,才说:“是皇兄,他从江南办案回来后,口味变了不少,本来我看中宫中一个做江南菜特别地道的厨子,特地向他讨要,他却实在小气,这也不让,随便点了一个就将我打发走。”
太后被她逗笑,无奈指着她道:“你呀……”
温宜青垂下眼,并不插嘴。
生日宴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人。
一则是不想见,二则也不知是如何面对才好。
烟花的确是她喜好,却不想那人记得如此清楚。那人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于寻常人等难于登天的事情不过是他举手之得,放个烟花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