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爹是皇帝—— by时三十
时三十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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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青冷冷地看着她,道:“不嫁。”
“你……”
她站起身,提上来时带的那盒点心,“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善善还在等着。”说罢,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祁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她……”
三夫人忙凑过去给她顺气:“老夫人,消消气。她与沈公子关系匪浅,说不定只是害臊,不好意思应罢了。过几日再提就是了。”
“不好意思?”祁夫人冷笑道:“她岂是不好意思?小贺大人主动上门求娶,她二话不说拒了,如今来了个熟人,还是不同意。怕是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入不了她的眼。”
“老夫人,青娘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三夫人忙说:“她已经嫁过一回,先前那个早就死了,苦日子也过过,怎么会不懂这些?再说,沈公子家中金银万贯,她岂会瞧不上?”
大夫人旁观全程,已看出温宜青并非害羞,是真心实意不答应。她道:“既是青娘不肯,那就算了。”
三夫人斜了她一眼,冷笑道:“人都走了,大嫂,你这好话说的也晚了。”
大夫人便闭口不再谈论。
温宜青走得很快,手中的灯笼随着动作摇晃,火苗忽起忽灭,她低着头快步穿过伯府,路上遇到了谁都没搭理。直到靠近了自己居住的那处小院,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已面色如常,想到家中的小姑娘,脸上也不禁露出温柔笑意。
她提着点心,刚走进去,陈奶娘就脸色慌张地上前来。
“小姐,不好了!”奶娘焦急地说:“善姐儿到现在都没回来。”
“没回来?!”
“是啊。府中的少爷小姐都是一起出门一起回来的,学堂放课不晚,寻常米还没下锅,少爷小姐就已经回来了。善姐儿从来不乱跑,她若是有别的去处,定会托人说一声。”奶娘焦急道:“如今天都黑了,既没见到人影,也没听到消息。”
温宜青心头一紧。方才她在祁夫人的院中看到了祁晴,学堂的学生早就回来了。
“派人去找了吗?”
“派了!叫人去学堂问过,人早就走光了!”
温宜青放下盒子,转身冲了出去。
她先去大房那儿找祁昀。
祁昀正在读书,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讶:“今日我去书斋买书,没坐家中的马车,是自己回来的。善善还没回来?”
“她什么也没说?”
祁昀摇头:“午膳时我才见她最后一面,没听她说什么。她平日里听话,夫子们也不会留人。”
温宜青心中更慌,只道了声谢就走。
祁昀从后面追出来,飞快地道:“姑姑,此事是我照看不周,我帮您去找善善。”
“不必了。”
祁昀岂会答应,便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自己身边的下人:“你去多喊几个人,叫他们一起去找,一定要把善善找回来。”
“是,大少爷。”
温宜青轻声向他道谢。
祁昀歉意道:“姑姑不必谢我,我原先答应姑姑会在学堂里照看善善,如今善善走丢了,也是我的不是。”
可这如何能怪到他的身上?
温宜青此时无心宽慰他,她尚且自顾不暇,只能在心中记下。
二人转过一个弯,远远见二夫人迎面走来。温宜青想要避开,不成想,二夫人看到她,顿时眼睛一亮,拉着身边的孩子快步走过来:“青娘,星儿有事与你说。”
祁星犹豫地躲到娘亲身后:“娘……”
温宜青蹙起眉,“二嫂,如今我有急事,等回来再说吧。”
“我这也是件大事。”二夫人低下头,对女儿厉声道:“你快说!”
祁星眼含热泪,还想要躲,却被娘亲一把从身后扯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温宜青,平日里姑姑和善,待她也好,此时她更不敢正眼看她。她绞着衣角,怯生生地说:“善善被丢下了。”
温宜青霍然看去,“你说什么?!”
“今日放学的时候,我坐在马车里等他们,二哥哥与四妹妹先来的,那会儿善善还没出来,他们便说要先回家。”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羞愧得不敢抬起头:“善善就被丢下了……”
奶娘忍不住冲上前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四妹妹不准我告诉你们。”祁星哭了出来,“我不敢说。”
她胆子小,亲爹早逝,二房在家中更不起眼,战战兢兢地看人眼色,祁晴虽比她小,但她也不敢不听祁晴的话。可这事实在是太大了,眼看着天都黑了,善善还没回家,她才藏不住,忍不住与娘亲说了出来。
二夫人面露愧疚:“青娘,对不住,此事都怪我。”
温宜青已是听得脸色煞白。
善善还这么小,即便是白日她也不敢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出去乱晃,学堂距离伯府那么远,便是马车都得行驶半个时辰,更何况如今天也黑了。
虽说她的小姑娘平日里心大,却最是胆小不过,遇到下雨打雷都要往她怀里躲。她那个笨脑瓜也不会认路,在家中都会走错,这个时候,铺子也关门了,路上没有人,黑漆漆的,她得怕成什么样?
若是遇到歹人,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如何抵抗得了?!
越想越慌,温宜青踉跄一步,奶娘连忙扶住了她,连忙提醒:“小姐,还有石头,石头跟在善姐儿身边呢。”
她用力抓住了奶娘的手,指节泛白。
“对,对。还有石头。”她很快振作起来。
石头做过小乞丐,很是机敏,他力气大,也会认路。还有石头跟在善善身边。
温宜青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钝痛令自己冷静下来。
祁昀眉头紧皱,此时也来不及追问其它,他忙道:“姑姑,我去多叫几个人,让府里的人都去找善善,一定会找到的。”
她点了点头,提起衣裙就往外走,又被祁昀拦下:“姑姑,您就在家中等,若是善善回来了,你第一个就能知道。再说,您来京城也没多久,对京城的路也不熟,如今天都黑了,更不好认。就让府中的人去吧。”
温宜青看向他,“但是……”
“我顺路再去趟衙门,请官差一起找。”
她白着脸,迟疑了许久才点头,也不回去,就去前厅等着,若善善回来,一眼就能看见。
奶娘为她端来一杯茶水,她抖着手,杯盏也在抖,连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喝了一口。
人走光了,前厅里安静的可怕,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慌如擂鼓的心跳声。
“祁晴呢?”她忽然开口。
温宜青白着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她把我的孩子弄丢了,她人呢?!”
夜幕低垂,月儿高挂。
不知哪处树梢的乌鸦叫了一声,善善的肚子也跟着叫了第四回 。
她委屈地趴在石头的肩上,“石头哥哥,我们到了吗?”
“没有。”
“那……那要不,我自己走吧?”
“不用。”石头说:“我有力气。”
“哦。”
其实她也走不动了。
善善趴在他的背上,柔嫩的脚底板火辣辣的疼。她平时就懒,走路也要人抱,在家里的时候,娘亲和奶娘都惯着她,还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
平常坐在马车里,与表哥表姐说话,看着外面的风景,好像一会儿就到了。可当真走起来,善善才发觉,原来学堂到家里竟是那么远的距离。
善善又问:“石头哥哥,我们这回走对了吗?”
石头闷声说:“应该是对的。”
善善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白日里的京城他们见过许多回,好多铺子是善善也光顾过,可到了晚上,她却一点也认不出来了。所有铺子大门紧闭,街上变得黑漆漆的,好像随时都会有一个会吃人的妖怪从黑暗里冒出来一样。善善怕的瑟瑟往石头背上缩。
如果是她一个人走,早就已经被吓哭了。
“石头哥哥,幸好还有你,每次我走丢了的时候,你都能把我找回来。”善善心有余悸地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石头没吭声,低头加快了脚步。
空荡荡的夜里,万籁寂静,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不知从何处传来马蹄声。
石头停下了脚步,善善也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惊慌地向四周看去。
马蹄踢踏,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起先是微不可闻,眨眼间就变得清晰起来,隆隆像是天上惊雷,响在耳边。
善善声音颤抖:“石、石头哥哥,是、是什么?”
石头没有作声,只是背着她飞快地往旁边躲去。他将善善放下,整个人挡在了她的前面,警惕地看向道路的尽头。黑夜里,他的灰眸如野狼一般明亮。
几乎是片刻,那道声音就逼近了。
数匹骏马拉着一辆华贵马车,在夜半时入京,马车四角挂着灯笼,带着一团明亮火光奔驰而来,周遭并驾的护卫个个高大挺拔,腰间的佩刀与马鞍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入鞘的锋刃,藏尽锋芒又气势逼人。
两个小孩齐齐睁大眼睛,后背紧张地贴到了路边铺子的门板。
只见车马轰隆隆靠近,忽然,护卫与驾车人齐齐拉紧缰绳,骏马嘶鸣,马车,护卫,齐齐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善善咕咚吞咽了一下。
她努力往后退,可全身都贴到了门板上,已经退无可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与那些护卫冷酷的目光对上。
孙、孙大圣打过这样的妖怪吗?
一只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
车帘撩起,露出里面人冷峻沉稳的面容。
皇帝:“温善?”

善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寺庙里的那个好心叔叔。
她被护卫抱上了马车。马车内饰舒适华贵, 座位铺了软垫,内壁嵌夜明珠照明,大太监手脚麻利地从旁边小柜里呈上茶水点心。善善捧着点心, 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她放轻了动作,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街上还是黑漆漆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飞快往后退去,一名骑马的护卫看了她一眼, 便叫善善立刻缩回了脑袋。
“叔叔,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一脸惊奇地说。
皇帝也瞧着她:“天已经这么晚, 你怎么会在路上?”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善善没有隐瞒, 全都告诉了他。她从自己上学堂开始说, 说到自己的新朋友,再说到自己收到的贺礼,最后,才说起了下午放学没见到家中马车的事情。
皇帝忍不住摸了一下耳朵。
小姑娘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我们就只好自己走回家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马车没了?”
“是啊。”善善说:“平时他们都在学堂门口等我,可能今天表哥们等不及, 就先走了。”
“为什么不去找学堂里的先生?”
“找过啦。先生们也走了。”
她也不是立刻决定要自己走回家的。
看到马车没了, 她就与石头在学堂门口等了一会儿,以为马车会再回来接她。可是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到马车的影子, 到那时,学堂已经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们才选择自己走。
“我的运气可真好。”善善笑得眼睛像月牙弯弯,颊边的小梨涡像是盛满了蜜糖, 她庆幸地说:“叔叔,幸好我碰到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您不知道,刚才我们还走错了路,幸好石头哥哥发现了。”
旁边的石头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紧嘴巴。路也是他带错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派天真,但料想她在忠勇伯府的日子过得不算好。
他皱了皱眉,平生头一回对自己的宠臣生出些许不满:若是他早些将人娶到家里,小姑娘不就不用受这些委屈?
善善好奇地看着他:“叔叔,你不是住在寺庙的吗?你怎么在这里?”
“回家。”
“你家也住京城吗?”
“嗯。”
善善高兴地说:“那可真好,叔叔,下回我就可以邀请你来我家玩啦!”
皇帝莞尔。
她又在自己的书袋里翻来覆去地找,但今日她什么礼物也没有准备,只找到了贺兰舟赠予她的毛笔。善善歉意地说:“对不起,叔叔,我下回再给你谢礼。”
“用不着。”皇帝说:“顺路。”
方才她上了马车以后,马车还调了个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善善也不拆穿,心里美滋滋的,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得了骨头的小狗一样。
皇帝瞥到一眼,目光顿了顿。
他喉咙口发痒,又有些不自在。车厢不算狭窄,但又好像充斥着小姑娘的气息,他想了想,说:“你上学堂,我也没有给你准备贺礼。”
“没关系的。”善善立刻道:“您已经帮忙送我回家了。”
“这不算什么。”
“那……那下回我能找您玩吗?”
皇帝顿了顿。
善善瞅着他的脸色,体贴地说:“如果您很忙的话,那就算了。”
她知道的,大人都很忙,像娘亲天天都要忙碌铺子的生意,许多时候顾不上她。这个好心叔叔看上去那么厉害,肯定比娘亲还要忙很多。
但尽管如此,她的脸上藏不住事,失落已经明显的挂在了她的小脸上。
皇帝不禁侧目。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心软,可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而出:“可以。”
“真的吗?!”善善一下子坐直了。
“……真的。”
善善美滋滋地说:“谢谢您。”
“……”
皇帝垂下眼,当做自己没看见大太监已经遮不住的震惊。
帝王金口玉言,能轻易允诺一个孩童陪她玩乐,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马车平稳地在京城的街上疾驰过,善善两条小短腿走了许久的路,马匹用四条腿轻易地超了过去。
好像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就到了忠勇伯府。
善善还有些舍不得,恋恋不舍地与他道别:“叔叔,再见。”
“嗯。”
皇帝看着她被护卫抱下马车,紧接着另一个小孩也跳了下去。忠勇伯府今夜灯火通明,几乎是立刻的,门口的家丁就看见了她。
“善小姐回来了!”
亲眼她已被忠勇伯府的人接到,皇帝才道:“走吧。”
马车调转方向,缓缓行驶远去。
听到外面的动静,温宜青急匆匆赶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压抑了半个晚上的情绪也汹涌而出。
“善善!”她飞快跑过来,到女儿面前时脚步踉跄,几乎要站不稳,她大力将女儿搂进怀里:“你吓死娘了!”
她又忙不迭将女儿上下检查了一番,小姑娘仍旧是白白嫩嫩,看上去并无外伤,才长舒了一口气。
“娘,是上次在寺庙里遇到的那个叔叔。”善善欢喜地说:“我在路上遇到了他,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善善高兴地转过身:“他……”
“他已经走了……”
温宜青往远处眺去,只看到道路尽头远去的一队车马。被一队护卫重重包围,驾着一团明亮的光,消失在视野里,像是从天而降助人为乐的神明。
她在心中感激不尽。
“娘,叔叔说了,下回我还可以去找他玩。”善善又高兴起来。
温宜青轻声问:“他是谁?”
“他……他……”
善善呆住。
她的小脸懵懵的,看着娘亲,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没有问过。
见了好几回,她还不知道这个叔叔是谁!
不等她想完,伯府又急匆匆走出来几个人。
“善善!”大夫人看到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三夫人也是同样反应,但她很快道:“青娘,如今善姐儿都回来了,你也不用再责怪晴儿了。”
善善只感觉到娘亲抱着自己的忽然收紧。
温宜青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三夫人:“三嫂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已经闹了一通,晴儿已经被你吓哭了,你也看到,善姐儿一点事也没有,此事就算了。”
“算了?!”温宜青扬高了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祁晴她把我的孩子丢下,我家善善才五岁,如果不是碰到了好心人将她送回来,她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说这就算了?”
三夫人说:“她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晴儿方才可被你吓哭了!”
温宜青牵着女儿,她压着怒火,却压不住整个人都在抖。
善善茫然地看着她。
三夫人还道:“善姐儿,你劝劝你娘。”
“不用了。”温宜青冷声说:“奶娘,你把善善带回院子里去。”
善善:“娘?”
“善善,听话。”温宜青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温柔地说:“娘还有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你先回去,将学堂里的功课做了。”
善善乖乖点了头,被奶娘牵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一走,温宜青就冷下了脸。
三夫人:“青娘,你这是干什么?”
“行了,你别说了。”大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从中劝阻:“此事本就是祁晴做错在先,叫她服个软道个歉,青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对她如何的。”
“凭什么?!”三夫人拔高了声音:“我们晴儿年纪又多大,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哭得那么伤心过,她闹了这么一通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对我家晴儿动用家法不成?!”
大夫人斥道:“你别说了!”
三夫人不理:“大不了问到老夫人那去,要老夫人评评理。”
大夫人轻轻闭上眼。
温宜青冷冷地看着她。她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心中一寸一寸的冷,怒火却一寸一寸的烧。
她何尝是没有问过。
祁晴就在老夫人那处,她去质问祁晴,老夫人就坐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沈云归的事情,二人方有过口角,便是听到祁晴丢下善善提早回了家,老夫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在她去逼问祁晴前因后果,惹得祁晴大哭时,还将祁晴搂在怀里,反过来劝她。
那些话是怎么说的?
“已经派人去寻,很快就能把人找回来。”
“不过是姐妹开个玩笑,不必小题大做。”
“晴儿向来听话懂事,定是无意,你是当长辈的,何必苛责一个孩子?”
那时她满心满眼还惦记着未归家的女儿,便是孑然怒火,也无法全心全意撒野。
可这些人却还不知愧疚。
他们千里迢迢将她接到京城,又将她弃之如敝屐。虽有血脉亲缘,可先前二十余年并未有过联系,她就当情薄缘浅,低头认了。
她亦有疼她爱她的爹娘,虽爹娘已去,曾经却是真心待她,即使伯府不愿认她,也不算可惜。
但为何还要欺她的孩子?

今夜的忠勇伯府灯火通明。
因为善善走丢, 府中所有空闲的人手都被派出去找人,大房父子也亲自出门去找。大夫人派人去将外面的那些人叫回来,回头看见脸色难看的温宜青, 在心中悄悄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跟在温宜青的身后,随她去找祁夫人。
主院里,被吓哭的祁晴方止住眼泪,就见刚还在凶自己的姑母走进来, 忙又瑟缩着躲到了老夫人的怀里。
祁夫人将她搂进怀里, “青娘, 我方才听下人说, 善姐儿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她既然回来了, 你还来做什么?”
温宜青语气硬邦邦地说:“母亲是觉得,善善已经平安回来,此事就算是了了?”
祁夫人皱起眉头:“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被丢在学堂里,她是运气好,身边跟着石头,路上也遇到了好心人, 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可若是她没这个好运呢?”温宜青冷冰冰地看着躲在大人身后的祁晴, “是不是今日我见到的,便是我家孩子的尸体了?”
“她不是没出事吗?”
“没出事, 此事就能当作不算数了?”温宜青直指祁晴:“若有个万一呢?若我的善善出了什么事,她拿什么来赔?她还能将善善的命赔我吗?!”
祁晴又要被吓哭,带着哭腔说:“姑姑, 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
三夫人冲上前来,挡在她的面前:“青娘,你好好说话,吓唬孩子做什么?此事难道就是我家晴儿一个人的错吗?”
“是,当然不止。”温宜青冷笑:“不只是她,还有祁晖,是他们二人一起出的主意。”
她回过身:“祁晖呢?把他也叫来!”
“够了!”
祁夫人沉下脸:“青娘,你闹闹腾腾的像是什么话。如今善姐儿已经找回来了,府上所有人都替你找人,已经累了一宿,你还要闹什么?”
温宜青只觉得可笑:“您觉得我是在闹事?”
祁夫人没应声,她与三夫人都面色不虞,心中分明就是这样想。
大夫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知今日之事避无可避,便抬手倒了一杯茶水,“青娘,坐下来说吧。”
温宜青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带着安抚,才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挺直了脊背,像那日初到京城时一样,接受所有人的打量。只是那时无论心中各怀什么心思,所有人面上都是善意。不像此刻,只差将厌烦写在脸上。
她早已看清这些人的面目,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伤心也没有后,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滔天怒意。
陈奶娘也匆匆赶了过来。
她站到自家主子身边,低声飞快地道:“小姐,善姐儿睡下了。”
她那么小的孩子,今日走了那么多的路,早就累的不行,连功课也来不及做,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温宜青轻轻点头。
“既是觉得我在闹事,那就趁今日,我就闹得明明白白,将所有话都说清楚。”她抬眼看向屋中众人,目光直直地看向祁夫人,在愤怒之后,她的脑子奇异般的冷静,此前遇到的桩桩件件事情也陈列眼前。她语气平静地问:“若今日丢的是祁晴呢?”
三夫人立刻道:“青娘,你说话归说话,可不要咒我家晴儿。”
温宜青冷笑:“是,祁晴是你的女儿,三嫂尚且知道着急,可善善也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就好意思说此事就这样算了?”
三夫人脱口而出:“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目光如炬,三夫人张了张口,狼狈地避开了她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温宜青又看向祁夫人:“当初是你们先派人到云城,说我是伯府的女儿,好说歹说,一定要我进京。等我到了京城,您却说无法上族谱,您还说,即便是不上族谱,我也是忠勇伯府的人。这就是您说的一视同仁?”
“好啊。”祁夫人怒极反笑:“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闹腾不休,原是借着善姐儿这件事情给自己出头。”
温宜青轻轻阖上眼。
祁夫人的话响在耳边,“照你这话说的,难道是我们伯府亏欠了你?是,当初你是被调换走,才流落商户,但自从你回府以后,家中何曾亏委屈过你?今日善姐儿走丢了,你大哥侄子亲自出门去寻,此事连官府都惊动了,难道他们还没将你放在心上?”
“大哥与昀哥儿的好意,我自是记在心中。”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
她握紧了扶手,一字一句地重复:“母亲,若今日走丢的是祁晴,催马车回家的是善善呢?”
“……”
“若害了姐妹的人是善善,你也会说此事算了吗?”
“……”
温宜青讽刺一笑。
她的相貌柔美,平日里也温柔小意,从不与人置气,不像三夫人爱闹腾,虽身在伯府,可为人处事低调,遇到事情也从不与人争论,即使与祁夫人有过口角,也从未有过重话。
但此时,她像是什么也不顾了。
三夫人站起身来,还想说点什么,陈奶娘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小姐的前面。
往前几年,她不知骂过多少媒婆,此时更不客气:“我们小姐来到你们府上,可曾过过一日好日子?做尽了厚颜无耻事,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还道是什么功勋伯爵,名门望族,我呸!便是饥荒灾年,有良心的人家也不会卖儿鬻女,你们伯爵府倒好,见着了贺大人,沈公子,荣华富贵在眼前,亲生的女儿也要称着斤两卖,还不准叫人道一声委屈。”
“我们小姐好端端待在云城,你们巴巴把人请过来,当初一口一句可全是好话,到头来呢?大的假仁假义,小的心肠歹毒,亲生的姐妹都要害。”
陈奶娘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就是到了衙门,见了官差,青天大老爷都要说一句人面兽心,脏心烂肺了的玩意儿!”
祁夫人只觉被心口气得一阵一阵的疼,她捂着心口,却没有倒下去,扶着榻上小桌,疾言厉色道:“青娘,你也不管管这刁奴?”
温宜青一动不动。
祁夫人大怒:“你还有没有把伯府放在眼里,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温宜青抬起眼,冷冰冰地看向她,“我不稀罕。”
第二日一早,善善是被娘亲叫醒的。
她还没奇怪平日里叫她起床的丫鬟姐姐去了哪,很快便又被早膳吸引走了注意力。娘亲亲自下厨,做的是云城的家乡口味,她顿时将什么疑惑都抛到了脑后,吃得肚皮滚圆。
等到了去上学堂的时候,娘亲亲自牵着她的手出门,指着门口的一辆马车对她说:“从今日起,你与石头就坐这辆马车上学,回家的时候也坐这辆,记住了吗?”
善善点了点头,又茫然地问:“那大表哥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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