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还看到好几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
她美滋滋地在心中想:表姐不爱与她玩也没事,反正学堂里多的是学生呢!
“这是刚入学的温善与拓跋珩。”柳夫子介绍:“以后就是你们的同学了。”
那些好奇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善善抿着唇,欢喜地冲其他小朋友们露出甜甜的笑脸。
柳夫子指了两个空置的书案:“你们就坐那。”
善善背着娘亲给自己做的书袋坐过去。
她拿出了课本,拿出笔墨。柳夫子很快开始上课了。
他先抽查了学生们的功课,然后才开始教今天的知识。学堂里学的内容与在家中时学的差不多, 都是读《三字经》《千字文》启蒙。
上午的课上了一半, 课间休息时,善善和石头的桌子旁边立刻围满了其他小朋友。
“你叫做温善?”
“他的眼睛怎么是灰色的?”
“你是京城人吗?以前都没见过你。”
“你爹是谁?”
青松学堂里的学生皆为官宦世家子弟, 各家之间互有来往,多数在上学堂前就已相熟,难得见一个生面孔。
善善眼睛亮晶晶的, 刚要回答,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她爹早就死啦。”
众人转头看过去, 祁晴坐在不远处的位置,说:“她和她娘现在就住在我们家。”
有小孩问:“祁晴,她是你家的亲戚吗?”
祁晴眼睛转了一圈,说:“她是云城来的,你们知道云城是哪吗?我以前从没见过她,不久前才刚住到我家中。”
善善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一点什么,但表姐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她为难地皱起了小脸。
其他学生顿时对她的来历失去了好奇,还有小孩稀奇地看着灰眼睛的新同学,石头本来就长得比其他小孩高大,相貌也有不同,谁见了都要多看一眼。祁晴笑嘻嘻地说:“他以前是乞丐,被好心捡回来的。”
围过来的小孩互相看了一眼,顿时了无兴趣地散了大半。
善善茫然,她朝祁晴看去,祁晴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扭过了头。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去,夫子很快回来上剩下的课。善善盼了许多日,却一个新朋友也没交上,她眼巴巴看了周围一圈,没有一个小孩与她的视线对上。
祁昀过来寻她一起用午膳,“善善,在学堂里待得还习惯吗?”
午膳是从家中送过来的,伯府厨房精心烹制的菜肴,善善难得提不起食欲,失落地说:“大表哥,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
祁昀愣了一下:“怎么会?”
善善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她看了一眼同桌的祁晴,只知道表姐开过口后,其他学生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可表姐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她是没有爹爹,石头哥哥也做过乞丐。
祁晴撇嘴:“你看我做什么?”
“四妹妹。”祁昀提醒:“善善今日第一天上学,你是她的姐姐,多多照拂她。”
“别人不爱与她玩,与我有什么关系?”祁晴眼睛一瞟,看到了旁边的石头,顿时又不高兴起来:“他怎么能与我们一起吃饭?”
“怎么不行?”
“在家中都不一起。”
祁昀耐心说:“我先前就与你说了,这是学堂,我们都是学堂的学生。既是学生,就该坐在一起。”
祁晴哼了一声,站起来将大半菜肴拨到自己碗中:“我不与你们一起吃,我去找我哥。”
祁晖今日与同学交流课业,不与他们一起吃饭。
善善更失落了。
她看着周围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的学生,大家各自与相熟的同窗共进午膳,亲密交流,遇到好吃的还会互相分享。善善羡慕极了,她往旁边看看,自己身边除了一个大表哥,就只有一个埋头干饭的石头。
到了学堂里,好像与家中没什么区别。
“祁昀,原来你在这儿。”
三人一起转过头,太子笑吟吟站在他们身后,他也穿着学堂的制服,青色长衫年轻俊秀。祁昀忙站了起来,“殿下。”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是你的表妹上学堂了。”太子低头看向善善,小姑娘不知遇到了什么事,一副失魂落魄的伤心样,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惆怅。他见之一乐:“这是出什么事了?”
善善难过的说:“太子殿下,我讨人厌了。”
“是谁说的?”
“我自己觉得。”
在云城的时候,云城地方小,温家好善乐施,也算有名,城中的百姓不少都认得她,每回善善出门,遇到的小孩儿都乐意与她玩。
到了京城以后,表姐不喜欢她,学堂里的学生也不喜欢她,善善还从未受过这种冷待呢。
太子哑然失笑。
祁昀扶额,道:“善善年幼,殿下莫怪。”
“这算什么。”太子想了想,道:“你且在这儿等着。”
说罢,他转身离开,不多时,便牵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回来。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只比善善大一点,模样乖巧可爱。
善善一下子坐直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过去,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与她同班的一个女孩儿。
“嘉和,这是善善,祁昀的妹妹。”太子介绍完,又对善善说:”这是孤的妹妹。”
“我知道,我认得她。”文嘉和好奇地看着善善,友善地对她笑了一下,“她是今日新来的学生。”
太子:“嘉和,她来京城没多久,今日才刚到学堂,你且照看一下。”
善善眼睛更亮了,就像是等待喂食的小狗一样,面前的小姑娘对她伸出手,她就立刻握了过去。若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恐怕已经摇出了残影。
两个小姑娘结伴走远,石头默不作声地捧着饭碗跟在他们的后面。祁昀收回视线,略有些惊讶地道:“殿下怎么会管此事?”
太子摸了摸鼻子,回头想也为自己的举动觉得意外。可方才看见小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就觉得不忍心,总想要安慰一番。
想到这,太子斜了好友一眼:“不必说我,你的妹妹遇到难处,你竟干看着不管?”
祁昀:“……”
他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无从开口。还不等他想出一个解释,太子又摆了摆手:“算了,虽然你学问是好,但做兄长却不一定行。”
祁昀:“……”
学堂放了学,穿着青色制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去。善善背着书袋,扭着头与文嘉和说着话,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她说得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走出学堂大门时,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被跟在身后的石头眼疾手快地抓住。
石头把她扶稳了,又摘下她的书袋背在身上。
文嘉和踏上长公主府的马车,笑眯眯地跟她道别:“善善,明天见。”
善善也开心地向她挥手:“明天见!”
“下回学堂放假的时候,我带你去城外庄子玩。”
“好呀!”
她看着文嘉和钻进马车,又撩起车帘朝她挥手,善善乐呵呵地应和,目送着她的马车驶走,才走向忠勇伯府等候在学堂外面的马车。
其他人早就坐在了里面。
祁晴臭着一张脸,看见她钻进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在善善屁股落下之前,她飞快地说:“不要坐我旁边。”
善善也不介意,换到了另一边,祁星往里面坐了坐,给她留出空位。
祁晴又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她爹还是大将军。”
“我知道呀。”半天的功夫,善善早就已经与新朋友互相介绍过。她不但知道新朋友是长公主的女儿,太子的表妹,还知道她家养了一条小狗,她还和自己一样爱看戏。
祁晴:“你当她是真心与你玩吗?就是第一次见到你,觉得新鲜。”
祁昀皱眉:“四妹妹,不要乱说。”
祁晴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我又没说错,你看她方才那个样子,上赶着追在文嘉和的后面,丢死人了!我们家才没有这样的人。”
“四妹妹!”
善善也不生气。虽然娘亲总是说她笨,但她分得清好坏,就像表姐说的话她总是不喜欢听,文嘉和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她喜欢自己的新朋友,也爱听她说话。她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祁晴。
祁晴凶道:“不准看我!”
善善“噢”了一声,听话的收回视线。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起来,她抠着书袋上小金鱼的线缝,频频抬起头看向祁晖。就算是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他还用功地捧着一本书在读。
祁晴又不满:“你看我哥干什么?”
善善怕又要被骂,有点不好意思问,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二表哥跟在太子殿下的后面,好像是有话想说,但太子殿下在与大表哥说话,都没有理二表哥。四表姐,这算是什么呀?”
“你……”祁晖脸皮涨得通红:“你知道什么,我是在向太子殿下请教问题。”
“太子殿下回答你了吗?”
“殿下很忙。”
善善眨了眨眼,不解道:“大表哥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他呢?大表哥也很厉害,太子殿下还会和他一起讨论学问。”
祁昀适时问:“二弟,你有哪里不懂?”
“……没有了。祁晖脸色僵硬,“已经读懂了。”
等马车到家,他第一个站起来下去。祁晴瞪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下去。
温宜青正在屋中对比货单,听到女儿在外头叫她,她应了一声,头也没抬。果然,没一会儿,一道青色的小身影推开门进来,带着满身热汗,脸蛋红扑扑地找到了她。
“娘!”
奶娘给她倒了一杯水,善善咕咚咕咚喝下,气都还没喘匀,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与她说起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情。
她今日刚上学堂,看什么都新鲜,学堂的夫子,交到的新朋友,便是路上遇到的景致也一个不落,全都说了。
温宜青一边应和,一心两用,很快做完手中的事情。做完时,善善也说完了。
她问:“可有遇到不顺心的事?”
善善想了想:“没有了。”
本来是有的。但是太子殿下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她,文嘉和比她大两岁,虽然年纪小,但温柔细心,得过太子的叮嘱,对她颇为照顾。跟在新朋友的身边,其他的小朋友也来找她玩,善善可高兴啦。
“还有石头哥哥。”
温宜青:“石头怎么了?”
“别人与他说话,他只会点头摇头,一个朋友也没交到。”不但要上学交朋友,还要看管一个人,善善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可辛苦了。”
温宜青莞尔。
石头在一旁挠了挠头,也没有辩解什么,从书袋里拿出今日份的功课,到一旁书桌上先做起来。
善善在学堂里过得如鱼得水。
她刚来上学,对什么都新鲜,更是自来熟的性子,对谁都和和气气,圆圆的小脸上总是带着甜蜜的笑意,任谁都讨厌不起来。没过几天,很快就和班上的小朋友打成一片。
这日一早。
伯府众人惯例坐马车上学,这日一早,车马刚起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祁昀问:“怎么了?”
车夫道:“前面有人拦车。”
善善好奇地探出头。
只见对面马车里走下一人,紫衣华服,俊俏风流,他带着一个小厮,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善善惊喜地喊:“沈叔叔!”
马车里其他几人也循声看去。
“不好意思,各位,耽搁一点时间。”沈云归抬了抬下巴,小厮便从马车上抱着有小山高的东西走了过来。他笑眯眯地说:“善善,我听说你去上学堂了,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
他拿起来第一个:“文房四宝。“
祁晖眼尖地看到上面的标志,“玉墨轩?”
“没错。”
祁晖微微睁大眼:“我上回看见这套,好像要上百两。”
沈大老板摇着折扇,随意道:“不值钱。”
“……”祁晖又坐了回去。
接着拿起来几个:“一点小首饰。”
轮到祁晴探头,“如意坊?!”
沈云归赞赏:“不错。”
善善为难地说:“沈叔叔,我娘说了,不能收你的东西。”
他再拿出第三样,也是最大的盒子,“点心也不要?”
盒盖一揭,点心的味道便传了出来,这下连善善也移不开目光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巴里口水泛滥:“可是,可是我娘……”
“你上回生辰,我不是也送了你礼物?上学堂可是件大事,我送份贺礼也是情有可原,就是你娘知道了也说不了什么。你要是不收,随意处置了吧。”说罢,不等善善拒绝,他便指使下人将这些东西卸到忠勇伯府门口。除了介绍的那些,还有不少零零碎碎,堆得足有半人高。
送完了礼,他果真不耽搁,很快便让开了路。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时,他远远对善善道:“我新买了一处庄子,下回你学堂放假的时候,记得到我那玩。”
善善高兴地应下。
马车很快驶远,她坐了回去,抬头便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祁昀面色有些复杂:“善善,刚才那人是……”
“他是沈叔叔。”
放在伯府门口的礼盒多得无数下脚,府中的下人也被吸引了出来,众人纷纷侧目。
善善愁极了:“要是让我娘知道,又得骂我了。”
有娘亲叮嘱在先,善善留了点心和笔墨,其他一点也不敢碰了。她熟练地指使伯府下人将东西搬进去,剩下自有娘亲来处理。
这种事情在云城时就已经做过数回,她做得驾轻就熟。
众人面面相觑。
饶是伯府富贵,此时也要被这满地东西震了震。他们上学堂时,家中长辈都赠了礼,但也不见这般铺张。
“他经常送你这些?”祁晴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如意坊的礼盒,她刚看了一眼,里头全是新款的珠花首饰。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已经学会爱漂亮。
善善:“对呀!”
“如意坊的首饰价钱那么高。”
善善困惑:“很贵吗?”
祁晴:“……”
善善想了想,体贴地说:“你可以让你娘给你买。”
“……”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直到学堂,也不再有人说话,祁晖的目光频频看向那套笔墨。
善善浑然不觉,等到学堂后,趁夫子还未来上课,她大大方方地将点心分享给了其他同学。
文嘉和今日也从家中带来了点心,便也在此时拿出来,善善一尝,顿时咦了一声:“这个点心,我好像在哪里吃过。”
祁晴立刻道:“长公主府上的都是御厨,你怎么会吃过?”
善善一时也想不起来。
其他小朋友已经与她熟识,手里还拿着她刚分的点心,嘴巴里的也还没咽下,此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温善,你带来是宝芝斋的点心吗?”
“这个特别难买,每回都要排好久的队,拿我爹的名号也不管用。”
“还特别贵,每次我娘给我银子,没吃几块就用没了。”
善善不甚在意地说:“应该是吧。”
祁晴又插嘴:“怎么可能会是宝芝斋的?”
前一句众人无法反驳,这一句倒是能说得上来。
“这就是宝芝斋的点心,我吃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你瞧,盒子上还有名字。”
有人道:“祁晴,你为什么总是和温善做对?”
祁晴气急:“谁和她做对!”
善善也不介意,她从来都不记仇的,现在也很好脾气地拿着点心问:“四表姐,你要吃点心吗?”
祁晴用力扭过了头。
众人也不在意她,互相分完点心,等夫子来上第一堂课时,便见学生们个个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浑身冒着香甜的味道。
下午放学后,祁晴坐进马车里,今日下午的马车空荡,除了她只有祁晖与祁星,不见祁昀的身影。
“大哥呢?”她问。
祁晖低头读书,头也不抬:“他说要去书斋买书,自己先走了。”
祁晴点了点头。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不一会儿的功夫,停在学堂门口的马车便走了七七八八,放课的学生如鸟兽散,拥挤热闹的学堂门口眨眼间冷清了下来。
她看着学堂气派的大门,忽然灵光一闪,放下车帘,对车夫说:“回家。”
祁星惊讶:“善善还没来呢。”
祁晖也从书本后抬起头。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
他也点头:“回家。”
祁星:“但是……”
她天性胆小,被瞪了一眼,便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很快驶离了青松学堂。
另一边,善善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动作向来慢吞吞的,等收拾完书袋,学生也快要散完,就在准备要回家时,贺兰舟出现在门口,笑意温和地喊了她一声:“温善。”
善善还记得他,喊道:“贺大人!”
“在学堂里不必这样称呼我。”他笑道:“你与他们一样,叫先生就好。”
善善改口:“贺先生。”
祁星:“但是……”
“你第一次上学堂,我应当早点来祝贺你,只是前段时间事务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晚了一些。”贺兰舟拿出一个锦盒,温和道:“我为你选了一支笔,虽然简单,但适合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用。”
善善乖巧地道了谢。
见她兴致不高,贺兰舟顿了顿:“不喜欢?”
善善摇头,“喜欢。”
“那怎么……”
“可是我有很多了。”
知道她要上学堂,大舅娘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二舅娘也送了她一只毛笔,娘亲也给她准备齐全,更别说今日沈云归将她拦下,又送了她不少东西。她就是有十只手也用不完啦。
善善想了想,对他说:“贺先生,你等等。”
她弯下腰,从自己书案底下搬出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费劲地拖到他面前。“这是沈叔叔给我的,但我用不到这个,他说由我随便怎么用。您天天都要做学问,用这个最好不过了。”
贺兰舟垂下眼,玉墨轩的标志端端正正刻在盒上。身在京城的读书人怎么会没听过玉墨轩?他自己也是时常光顾,此时一眼就能认出,这套笔墨便是铺子里最珍贵最值钱的一套,笔杆都是玉质的。
他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毛笔,虽是经过用心挑选,但一下被对面的华贵衬得灰头土脸。
他心下有些复杂:“我本是来送贺礼,如何能收你的东西?”
“没关系。”善善说:“因为您帮忙,我才能上学堂,我娘亲说了,要我记着您的恩情,一定好好感谢您。”
“真的?”贺兰舟眉目一亮:“你娘亲口说的?”
“对呀!”
孩童天真,说出口的话尽是真心实意,无半点客套。他心中欢喜更甚,面带笑意刚要点头,忽而听出一点不对:“……沈叔叔是谁?”
“沈叔叔就是沈叔叔呀。”
“他……他可否婚娶?”
“没有。”
“他是你的亲叔叔?”
“没有。”
“他……”
善善瞅瞅他,了然地说:“他也想当我的后爹爹。”
贺兰舟:“……”
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前科状元郎脸色一下凝住。
他复又低头,看看印着玉墨轩标志,处处透着富贵逼人的文房四宝,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朴素无华的毛笔。
神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善善歪头:“先生?”
贺兰舟霍然抬起头。
“你在这儿等等。”
善善不明所以。
只见他快步离开,没一会儿,他又拿着一个锦盒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不由分说将锦盒塞到善善怀里,急促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紫毫笔,今日我将它转赠与你,作你上学堂的贺礼。望你博学笃志,好学不倦。”
善善怔住。
她茫然地看着新毛笔,不明白怎么又多了一支。
她把那套文房四宝推过去:“先生,那这个……”
贺兰舟语气复杂,“虽然你如今用不上,但毕竟是收到的礼物,不必给我,好好收着吧。”
他摸了摸善善的脑袋:“天色不早,回家去吧。”
善善乖乖点了头。
耽搁一会儿,学堂里剩下的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
橙黄的余晖落下,学堂里各处空荡荡的,善善怕大表哥他们等急了,急匆匆地拉着石头跑出去。他们跑出学堂大门,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平日学堂门前的空地会停满各府来接人的马车轿子,耽搁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空了,连个车轮都没见到。
善善茫然地转过头,与石头面面相觑。
他们家的马车呢?
温宜青近日忙碌铺子开张的事情, 天将黑时才坐软轿回家。
她手中提了一盒宝芝斋的点心,想着家中那个粘人爱娇的小姑娘,进门时脚步匆匆。自从上学堂后, 善善每天回家都要与她说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今日到家没见到她,不知道又要失落多久。
只是刚进门,便有下人传唤,祁夫人喊她过去。无法, 她只能临时换了方向。
祁夫人的院子里, 大夫人三夫人都在, 祁晴也坐在老夫人身边, 几人说说笑笑, 气氛融融。
“来,青娘。”祁夫人和颜悦色地道:“坐到娘这边来。”
温宜青心下纳罕。自从她亲自拒了贺兰舟这门亲事后,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不少,平日里若没有闲事,便一句话也不提。
她寻了一个最边角的位置坐下。祁夫人也不恼,温声问:“今日你出门一天,忙什么去了?”
“一点小事。”
“可有什么要娘帮忙的地方, 便尽管提出来。”
温宜青抬眸看去, 祁夫人笑意慈祥,她平静道:“没有。”
她态度冷淡, 与屋中热闹的气氛壁垒分明,可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三夫人最先坐不住,笑着开口道:“青娘, 我们可都听说了,今日有位姓沈的公子送来不少礼, 全送到了你院子里。”
温宜青不动声色:“一点小东西。”
“倒也不少,堆得家中大门都被堵了。”
“三嫂说笑了,是下人夸大。”
“我亲眼瞧见了。”坐在祁夫人身边的祁晴忽然开口,她一脸天真地说:“早上我们去学堂的时候,那位沈叔叔将我们的马车拦下,那些东西全是送给温善的。有玉墨轩的文墨,如意坊的首饰,还有宝芝斋的点心,好多东西呢。”
三夫人:“什么沈叔叔?”
祁晴说:“我听温善这么叫他。”
温宜青淡淡看了她一眼,视线对上,她闭上嘴巴,躲到了祁夫人的怀里。
三夫人又掩唇笑道:“这位沈公子可真是大手笔,那些东西拿出来样样都不便宜,更莫说一股脑全送了过来。怕是找遍京城,也没有这样大方的公子了。”
她说完,顿了顿,却见温宜青一动不动,无任何反应,连神色都未有变化。三夫人在心中骂了一句呆子,开口提醒道:“青娘,你已是成过亲嫁过人的女子,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送东西,总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温宜青漠然道:“我已派人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三夫人下意识看向了祁夫人。
祁夫人慈爱道:“青娘,听说你与那位沈公子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认识的。”
“……”
温宜青轻轻点了点头。
白日那礼才送到门口,一天的功夫,便将那人的来历现状全打听清楚了。
在云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钱管事倒的利索。沈云归近日在京城活动,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伯府派人一查,半日功夫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我已派人打听过,那位沈公子家世清白,也简单,如今还未婚娶。你们二人早就相识,知根知底,你最了解不过的,他既对你一片痴心,倒不如……”
温宜青打断:“您又想要我嫁人?”
祁夫人的话被截在了半头,笑意也仍在脸上:“娘已经替你看过,沈公子是个好人家。”
那岂只是个好人家?
沈家是江南富商,生意做得大,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连珍宝斋都是这位沈公子的!
便是伯府身在京城,见过富贵泼天,也要为之咋舌。
温宜青讥讽道:“这回您是看中了钱财?”
祁夫人脸色一僵。
“青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夫人立刻道:“沈公子既是对你有意,日后你嫁过去,吃喝不愁,更不会受什么委屈,他是个良配,娘也是为你着想”
“若是为我着想,就不该提此事。”
已被伤过两回,眼泪也掉过两回,她早已看清了眼前是什么人,如今再听到这些,已经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温宜青也不想再多听,语气淡淡地道:“上回便已经与您说过了,我的婚事,不用您管。”
祁夫人沉下脸:“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是你娘,我还管不得?”
三夫人也劝:“青娘,你不要与娘置气。”
她心中也是惊奇。
前一个贺状元是皇帝宠臣,又来一个沈公子富贵滔天,放到何处都是抢手人选,这温宜青不过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半大孩子,竟被这二人争相献好。
再说那珍宝斋。珍宝斋是什么地方,京城里独一份,里面卖的是西洋物事,东西稀罕,也卖得贵,一面西洋镜就要上百两银子,每日顾客盈门,不知能挣多少银子。
若是那些银子能落到伯府口袋,她何必再天天为账目头疼?连日子都能再高一层。
“我瞧着那沈公子是顶顶好的,模样俊俏,自己又能干,你与他又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三夫人眉开眼笑道:“青娘,只要你点头,明日我就找人上门给你说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