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有点担忧:【林姑娘会不会上他的当啊。】
唐诗也没信心:【不好说。林姑娘如今名声尽毁,回家会给家里人招来麻烦和各种闲言碎语,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殿内静默下来,只有林姑娘的低泣声,显然她也很犹豫。
葛经义还真不愿意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开口问道:“祝星业,你说是春碧让你做这一切的,可有证据?”
祝星业这会儿为了给自己洗白什么都愿意做,忙不跌地说:“有的,有的,葛大人,下官书房里还保存着春碧写给下官,让下官欺骗婉儿的信。”
春碧本以为自己能来个“死无对证”的,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祝星业竟还偷藏着那张纸条,顿时慌了:“你胡说,没有的事,大人,那信必然是他伪造的。”
“是否伪造,核对一下笔迹既知。”葛经义淡淡地说。
祝星业又说:“大人,寺里的和尚曾撞见过下官与春碧商议,还有四海茶楼的伙计也认识我们。我们曾在那见过三次,这些人都可作证。”
连番证据砸下来,春碧终于破防,瘫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见她这样子,范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色铁青,倏地松开了春碧的手,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春碧被他的眼神刺得一痛,想上去拉他的胳膊:“夫君,夫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这次范英不上她的当了:“背主求荣,你我的婚姻本就一场骗局,我担不起你这句夫君。”
这回轮到春碧伤心地哭了。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
天衡帝拍板:“葛尚书,此案交由刑部处置。林姑娘,朕悯你被奸人所害,无家可归,特赐你一座一进的院子,不可转卖,不可出租,只能你自己住。若哪一日,你不住了,房子由官府收回。”
唐诗眼睛一亮,夸赞的话咕噜噜地往外冒。
【狗皇帝总算做了个人。】
【这么规定,谁也不能拿走林姑娘的房子。只要她自己不犯糊涂,放弃房子,这辈子都不会走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了。】
【这可京城五环以内上百平米的大房子啊,还是四合院,狗皇帝太大方了,怎么对自己老婆就扣扣嗖嗖的!】
本来想今天找借口给点赏赐,将前阵子扣的三个月俸禄补发给她们的天衡帝决定还是算了。
出宫后,葛经义派人将林婉送回了家中。
她家在京城还有一所两进的院子,是她父亲去世前留下的,也是林家目前最值钱的东西。
林夫人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扶着婢女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曾经天真烂漫的女儿如今眼底布满了沧桑,再无以前的娇俏灵动,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上前一把握住林婉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林婉心里又酸又涩:“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林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我儿受苦了。不怪你,娘都没识破那小贱人的险恶用心,又惶论我儿。”
若非今日刑部派人来说明了案情,她都还被蒙在鼓里。
春碧以前表现得实在太好了。
林婉不听话跟祝星业私奔后,她气得一病不起,儿子又小,家里乱成一锅粥,是春碧站出来挑起这个担子,在床榻前整夜整夜地照顾她,白天还要看顾家里的事。
所以林夫人病好了后,感念春碧的情意,便给她除了奴籍,收为了干女儿,还写信给征远将军府商议两家早年定下的这门婚事,给她置办了体面的嫁妆。
但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在春碧的计划中。他们家的这些遭遇都是她一手导致的,想到这里,林夫人又悔自己以前识人不清,被人蒙蔽,害了女儿一辈子。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阵回了家中坐下,林婉向林夫人说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林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激:“谢皇上隆恩,谢葛大人为我儿做主。过去的便过去了,以后咱们母子三人一起安生过日子。”
林婉点头,经此一劫,她成长了许多,握住林夫人的手说:“母亲安心,以后有女儿。女儿想过了,如今咱们家中没有什么进项,还要供阿弟念书,不能坐吃山空,不如将家中奴仆遣散了,只留两老仆,一道搬去皇上赐我的宅子。”
“至于这套院子则租出去补贴家用,省着些够咱们日用了。回头女儿再寻一门营生攒些钱,也多一个门路,日后阿弟若有出息自是最好,若不能手里有钱也能寻点其他谋生的法子。”
京城大不易居,他们这个院子位置还行,租出去,一个月能有十来贯钱的租金。
林夫人既欣慰又心酸:“我儿长大了,懂事了,娘听你的。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娘就知足了。”
母女俩说到一半,管家来报,说是征远将军府来人了。
林夫人连忙擦干眼泪,带着女儿出去见客。
征远将军府来的是一名管事,他身后放着十几个熟悉的箱子。
那管事一拱手,笑道:“林夫人,这是贵府年初置办的嫁妆,嫁妆单子在这,请您过目。”
这是将春碧的嫁妆退回来了。
林家已经落败,哪怕当初将春碧当亲女看待,林夫人东拼西凑也只凑出了几百两银子给她弄了十二抬嫁妆,而且大多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征远将军府又怎么会贪墨她家这点东西。
她接过单子:“不用对了。今日之事皆因我心软而起,连累了将军府,我心中着实有愧,改日再登门致歉。”
那管事摇头:“夫人别这么说,您也是心善被奸人蒙蔽,此事都过去了,便作罢吧。这五百两银子是我家夫人托小人转交给夫人的,两家虽无两姓之缘,但我家将军和夫人一直敬重林大人和夫人的人品,这点银子权当给姑娘的补偿,请夫人莫嫌弃。”
她有什么好嫌弃的?
这件事他们家是受害者,范家就不是吗?若非相信她,愿意遵守两家当初的婚约,范家又岂会同意将春碧这样一个婢女出身的义女娶进门。
范家此举,一是同情他们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二也是表明态度不会再继续婚约。
其实就是范家人不提,他们家也没脸提议将林婉继续嫁过去。
林夫人掩面低泣:“银子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夫人。”
那管事拱手说了两句客套话告辞。
等人走后,林夫人很是惋惜:“范家是好人。”
林婉现在也意识到自己确实错过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今日范家的表现,就不是祝星业那等薄情寡恩,趋炎附势之人。
“是女儿福薄,没听娘的话。但还能回到母亲身边,女儿已经很知足了。”
林夫人怕女儿伤心,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林婉点头,转开话题,说起了她的计划:“嗯,娘,女儿想开一家食肆,卖……”
唐诗知道了林家的后续,很是感慨,这两家都是好人,奈何被奸人这么一搅和,硬是将好好的缘分给拆散了。
不过林婉经此一事,成长了起来,学会了为自己,为家里打算,还想到了谋生的出路,这样的结果也很不错。
眼看时间不早了,唐诗不再八卦,准备熄灯睡觉。
只是刚躺下便听到瓜瓜兴奋的声音。
【宿主,安嫔去给皇帝送宵夜了。】
唐诗咋舌:【今天在承乾宫呆了一整天,她不累吗?回去还能做宵夜,大晚上的送过去,太拼了。】
瓜瓜:【要看现场直播吗?】
说到这个唐诗就不困了:【看。】
承乾宫,天衡帝把玩着手里的绿釉小药瓶,瓶内装着褐色的药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广全见他一直不动,试探地询问道:“皇上,奴才帮您涂?”
天衡帝瞥了一眼铜镜中自己紧皱的脸:“不用,朕自己来。”
那您倒是涂啊。
广全都急了,净脸后皇上一直捏着这玩意儿,都坐了小半炷香的功夫了还没动。
皇上最近怪怪的,前阵子还说不用管,小疤而已,很快就好了,今日又要药膏,可拿来了又不涂,表情还带着几分嫌恶。
好在最后天衡帝还是涂了。
只是看着脸上那团褐色的玩意儿,他还是很不习惯,直接将药瓶丢进了抽屉里,准备继续批白天没看完的折子。
就在这时,东来从外面进来禀告:“皇上,安嫔娘娘来给您送宵夜了。”
闻言,天衡帝的眉皱得更深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朕还有公事要忙,让她在偏殿候着。”
东来点头退下。
天衡帝沉默少许,拿过一张纸,快速地写了几个字,递给旁边伺候的东来。
东来扫了一眼连忙将纸烧了,然后默默地退下。
偏殿内,安嫔很是兴奋,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留她,而且还是晚上。
她赌对了。
虽说这事有一定的风险,但富贵险中求,若是她不想方设法争宠,就皇上现在都不多看她一眼的模样,只怕永远都没有受宠的机会。
过几年,她颜色渐衰,宫中又有新人出,皇上哪还会记得她啊。
皇上现在还没有子嗣,只要她能生下皇长子,以后这宫里就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便这事暴露了,有子嗣傍身皇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而且她可没明确说过自己是那道神秘声音的主人,到时候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说这只是误会一场。
可惜算盘打得很好,但她在偏殿枯坐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皇帝。
安嫔渐渐有些不安。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终于忍不住问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公公,皇上每夜都要忙到这么晚吗?”
小太监态度很好,笑眯眯的,可却什么都没透露:“皇上日理万机,忙完了自会来见娘娘,还请娘娘耐心稍候。”
这一等,没等来天衡帝,反倒等来了个不速之客——周才人。
周才人身后的宫女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
两人在偏殿一打照面,都很意外。
安嫔本就等得心急火燎的,如今又来了个争宠的,只怕今天这一趟是要白跑了。她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强撑起笑脸问:“周妹妹怎么来了?”
周才人一贯的寡言沉默,行礼道:“妾身来给皇上送宵夜。”
然后木讷地站在门口,等安嫔坐下了,她才坐到靠门边的位置,低垂着头,安静地等着。
安嫔差点气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结果她连皇帝的面都还没见到,又来个坏事的。
唐诗也非常不解。
【周才人怎么会来?她不是一向最没存在感的吗?】
周才人就跟个隐形人一样,从不掐尖冒头。按照她的性格,撞上了安嫔应该主动避让,放下东西就主动告辞才对,但今天她明知会得罪安嫔还是杵在了承乾宫,就不怕安嫔记她一笔吗?
瓜瓜也搞不懂:【晚上周才人吃宵夜时,突然想起了皇帝,就让宫女准备了一份。看不出来,周才人还挺关心皇帝的。】
搞不明白唐诗也不琢磨了,反正不关她一个吃瓜路人的事。
她饶有兴致地看戏:【一下子来两个,也不知道狗皇帝待会儿会怎么应付。今晚是留一个还是留两个呢?】
御书房里的天衡帝完全没这心思。
他一边批折子,一边问广全:“人来了?”
广全点头:“是,周才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天衡帝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女子聒噪又大胆,口无遮拦,嘴馋,言语之间颇为懒散,应是那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性格,又怎么会争宠。
依他对那女子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大晚上的吹着冷风走几里给他送宵夜的。有夜宵,估计她也自个儿先吃了。
安嫔白日里的举动虽有几分契合了那女子,但性格对不上。安嫔这几日来承乾宫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明显有争宠的心思,若真有这份神通,早用上了,又怎会一直按捺不动。
他心里本就存了几分怀疑,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罢了。
天衡帝淡定地在奏折上落下一笔,这才开口:“让周才人回去。安嫔留下,给她送点针线过去,就说朕想要一只香囊。”
安嫔听了传旨太监的话,激动得脸都红了。
皇上赶走了周才人,独独留下她,还说喜欢她绣的香囊,可见皇上待她是与众不同的。
她连忙拿了针线开始绣香囊,发誓要做一个最特别的香囊让皇帝满意。
唐诗躺在床上打了三个哈欠,就听到了这么个后续,无语到了极点。
【半夜三更绣香囊,亏他想得出来。】
【狗皇帝是不是有病,淑妃研磨,好歹还有点红袖添香的绮丽美感,可大晚上的绣香囊,一两个时辰能完工吗?安嫔这是要通宵的节奏啊,好拼……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见没什么好戏可看,唐诗也不纠结了,跟瓜瓜道了声晚安便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进入十月,天气越发的冷。
唐诗从小就怕冷,很不愿意起床。春喜将衣服拿到了床边她也不肯爬起来,而是伸出半截白玉似的胳膊将衣服勾进了被窝,悉悉索索地往上套。
美滋滋地睡了一晚,唐诗的脸粉扑扑的,嫩得掐得出水来,两眼雾蒙蒙的,带着惺忪的睡意,看起来迷糊又可爱。
春喜真是百看不厌。她家娘娘长得美,性子好,没架子,从不折腾宫人,再也没这么好的主子了,皇上怎么就看不到呢,偏偏宠幸安嫔,这么久了竟还没单独召见过她家娘娘。
她不自觉地将自己心里的不满小声嘟囔了出来。
唐诗好笑:“咱们这样就挺好的,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记住祸从口出。”
她可不想绣一晚上的香囊,这种宠不受也罢。
瓜瓜:【宿主,那可未必哦。】
唐诗纳闷:【你啥意思?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瓜瓜慢吞吞地说:【皇帝体恤安嫔昨晚操劳一夜,今天上午不打算召你们去承乾宫了。】
唐诗一听就乐了:【早说啊。】
她马上停止了穿衣的动作,重新将脖子缩回被窝里,准备睡到自然醒。
瓜瓜:【我还没说完呢。我说了,你恐怕就睡不着了,皇帝赏赐了安嫔一对定窑绿釉瓷瓶,周才人十匹蜀锦。】
唐诗果然睡不着了,翻身抱着被子蹭地坐了起来,带薪休假的喜悦荡然无存,捶胸顿足:【啊啊啊,送顿宵夜都有赏赐,早知道昨晚我也跑一趟。那可是国宝级的瓷器啊,你知道定窑瓷器能拍出多少钱吗?一个碗就能拍出一个亿,这可是一对瓶子,肯定还要贵不少。还有蜀锦,寸锦寸金,可贵了。我不挑的,随便给我一件都成。】
瓜瓜幽幽地又补了一刀:【不止呢,太后还赏赐了安嫔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上面镶嵌着七十二颗红宝石,最大的那颗有鸽子蛋那么大。】
唐诗捂住胸口:【别说了,再说下去嫉妒将使我面目全非。】
还是安嫔聪明啊,绣一晚上香囊就换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她都好想奋起加班哦。
没办法,老板实在是太大方了。资本家们就该好好向狗皇帝和太后学学,他们但凡学到一丢丢,打工人们都会心甘情愿加班加点。
因为与国宝级瓷器和蜀锦、红宝石这样的珍品失之交臂,唐诗今天的心情不大美,直接的后果便是她无心八卦吐槽了,老老实实坐在最末尾的位置闷头吃饭。
天衡帝一直没听到那道聒噪的声音,诧异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
今天他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她说的烤鱿鱼、皮皮虾、蒜蓉鲍鱼,至于香辣蟹,御膳房用胡椒、茱萸、姜、芥末等味调制,但做出来的味道不怎么好,便没呈上来。
莫非是今天的菜色让她不满意?
眼下还有黑眼圈的安嫔也有些忐忑,但同时又有些兴奋。若这声音从此消失,那就没人能拆穿她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海鲜,心里盘算着今晚要怎样才能获宠。
虽说昨晚她在承乾宫留宿了,可做的什么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种表面上的一时宠爱就如那随波逐流的浮萍,靠不住的。
还是得承宠,生个孩子,这样才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淑妃三人也没作声。
这顿饭众人各怀心思,只有唐诗化悲愤为食欲,闷头吃得最多。
等吃饱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又有心思八卦了。
【折了个傅芊芊,太后还不死心啊。】
【这次不送妃子,改送宫女了,还是傅家旁支的姑娘。】
【两个呢,都好漂亮,芙蓉面杨柳腰,狗皇帝有福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天衡帝隐隐松了口气。
就连淑妃脸上的笑容也扩大了一些,李昭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要到嘴边的笑意,只有安嫔有点不自在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
用过午膳,她们又被打发去了偏殿。
这次偏殿不但有茶水点心供应,而且还有一批布料。
东来在一旁解释:“这是今年进贡的一批料子,有葛布、蕉布、葛金丝布、桂布、花斑布、竹布,皇上特意让奴才将册子拿了过来,让娘娘们挑些喜欢的。”
他命人将单子和样布送了进来,又让管事的给她们解释,每种布料都有哪些颜色花样。
唐诗高兴了,虽然要等淑妃、李昭容、安嫔挑完才能轮得到她,但进贡的布料又能差到哪里去?
而且现在天气冷了,有了这些布料正好做几身保暖的衣服。
【狗皇帝总算大方了一回。】
隔壁天衡帝向来严肃刻板的脸上不自觉地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皇上,皇上……”底下的宣平侯庞志试探地喊了几声。
天衡帝回过神,咳了一声,黑眸幽深,重新恢复成了冷肃威严的帝王:“继续。”
宣平侯接着讲公事。
半个时辰后,公事告一段落,他拱手道:“皇上,微臣还有一桩私事想恳请皇上恩准。”
天衡帝淡淡颔首:“何事?”
宣平侯道:“微臣小子已候在宫门外,就等着皇上召见。”
天衡帝明白了,宣平侯是想给小儿子请封世子。
宣平侯的长子去年莫名失踪,找了一年连尸骨都没找到。宣平侯应该是准备放弃了,因此决定给小儿子请封。
宣平侯年事已高,身体又不是很好,说不定哪日就去了,确实应当早日将继承人定下来,也免得出事了手忙脚乱。
天衡帝愿意给这位老臣一些体面,点头道:“宣。”
很快,庞小公子便进来了。
今日要进宫,他打扮得颇隆重,碧玉簪发,宝蓝色的锦缎袍子,羊脂玉挂坠,通身都透着富贵。
看其年龄也不大,还不到弱冠之龄,脸上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若不是瘦了点,精神气不好了点,也是一枚翩翩贵公子。
进了御书房,他老老实实跪下行礼:“臣庞飞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起来,让朕看看。”天衡帝淡淡地说。
庞飞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头,露出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其五官轮廓与宣平侯有三分相似,就是眼下的黑眼圈有些显眼,似乎是没怎么睡好。
为示恩宠,天衡帝又问了他平日里都做什么。
庞飞显然是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臣最喜读书,每日闭门苦读,可惜脑子实在是愚钝,乡试屡次不第。不像大哥,十八便中了举。”
宣平侯长子才学还不错,十八岁便中了举,只是后面两次会试都因为种种原因落了榜,本打算三战,哪晓得去年出门访友时却意外失踪。
那几天正好下雨,雨水冲刷掉了很多痕迹。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豺狼虎豹,被拖入森林中遭遇了不测。
提起长子,宣平侯有点难过,但今日是为小儿子请封,他没忘记正事。掩下心底的那份难受,他夸赞小儿子:“皇上,小子虽不才,但极为刻苦,每日用工苦读,挑灯夜读到三更,让他多注意休息,他总是不听。”
很明显宣平侯是心疼儿子的黑眼圈,也是有意在皇帝面前夸儿子勤奋刻苦。
【确实用工,就是没用到正处。】
【宣平侯肯定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每天熬夜都是在抢猫的活儿,捉老鼠。】
见多识广的唐诗都被庞飞的爱好给惊呆了,怎么会有人喜欢捉老鼠呢?老鼠身上贼多细菌,大名鼎鼎的鼠疫就是通过老鼠传播的啊。
【而且抓了还不杀,宝贝地养起来,养了一庄子的老鼠。】
【丧心病狂啊,只是可怜了庄子上的佃户,还有附近的农民,太倒霉了,种的庄稼都被泛滥的老鼠给吃光了。】
宣平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话孝顺勤奋刻苦的小儿子说是读书,实则是天天在抓老鼠?不可能吧。他们夫妻都是正经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怪癖的儿子。
那边唐诗还在疯狂吐槽。
【养小白鼠、仓鼠当宠物也就算了,好歹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可爱啊。养黑乎乎满身都是细菌到处打洞的老鼠干什么?他不怕染病吗?】
【疯了,他还亲自在院子里挖老鼠洞。有次他养的一只宝贝大老鼠在书房的地下打了个很深的洞,庞飞挖了半天都没挖到,竟烧火熏老鼠洞,然后把书房给烧了,好几本孤本都烧没了,痛心。】
【他说是读书太困打盹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蜡烛,书房烧了起来。】
【可把宣平侯两口子给心疼得又是请大夫又是给他换院子的,还把珍藏的百年老参都炖了半根给他喝。】
【而且他还丧心病狂地抱着老鼠睡觉,跟老鼠同食一碗饭,他一勺老鼠一勺,我要疯了,昨晚的隔夜饭都要被他恶心得吐出来了。】
淑妃李昭容几人也拿起帕子掩住嘴巴,压抑那种想吐的冲动。
宣平侯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他本来不相信这事的,但对方说的很多事都对得上,容不得他不信。
旁边几个大臣怜悯地看着宣平侯,不自觉跟他们父子拉开了点距离。老鼠身上很脏,而且还有跳蚤,这万一沾上回家还不得被夫人拧耳朵啊。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也有些同情宣平侯,本来是显摆儿子的,结果变成了这样。
只有毫无所觉的庞飞还在显摆,故作谦虚地说:“臣本就比别人落后了一大截,更该奋起。正所谓笨鸟先飞,臣相信,只要臣努力,有朝一日总能金榜题名,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说得真好听,就你天天挖老鼠洞,认老鼠当兄弟老婆的劲儿,这辈子能高中才有鬼了。
宣平侯臊得慌,实在听不下去了:“闭嘴。”
庞飞委屈又诧异地看着宣平侯:“父亲,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你给老子闭嘴。”宣平侯心情差到了极致。
怕将这个老家伙气得嗝屁了,天衡帝开口道:“宣平侯,你想清楚了吗?”
也是给宣平侯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宣平侯府到底要不要这样一个继承人。
宣平侯也很纠结。
他平生就得三子,老二早夭,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没了,如今就剩小儿子这点血脉,爵位不传给他传给谁?总不能传给外人吧。
但这个儿子谎话连篇,玩物丧志,做事毫无章法,只图自己痛快,完全不顾虑别人,不考虑他的身份。
他若真喜欢老鼠,抓一两只洗干净养在笼子里也未尝不可。
但万没有拿个庄子养老鼠,还跟老鼠同吃同住,熬夜挖洞抓老鼠的。
今日皇上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知道他的癖好,只怕以后皇上和大臣们也不会待见他,将宣平侯府交到他手里,宣平侯府以后失宠没落是板上钉钉子的事。
可若要让他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传到外人手里,他心里又着实不甘,也怕去了地下无颜见祖宗。
正在宣平侯纠结不已时又听那道神秘的女声响起。
【我就说嘛,他做得再隐蔽,院子里的下人都替他打掩护,这时间一长也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啊。】
【宣平侯世子可真是个好人,庞飞苦苦哀求,他就心软答应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殊不知,就是他这一心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意思?
长子的失踪不是意外?宣平侯如坠冰窖,再也撑不住,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庞飞倒是挺孝的,连忙跑过去扶宣平候。
宣平候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翳地盯着小儿子,想要将他推开却没有力气。
庞飞没注意到宣平候的举动,只是被他这眼神给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爹,您这是怎么啦?您别吓我。”
怎么啦,快被你气死啦!
怕宣平候真的气死,天衡帝对广全低语了几句。
广全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又亲自从庞飞手里接过宣平候,将其扶到了椅子上:“庞公子,皇上还在问您话,照顾宣平候的事就交给杂家吧。”
庞飞讪讪地松开了手,这才发现似乎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没道理啊,今日之事他在府中演练过无数次,一字一句都斟酌过许久,表现也可圈可点。兴许是他想多了。
宣平候喝了一杯热茶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先谢过广全,然后起身行礼:“皇上,微臣年纪大了,一时身体不适,殿前失仪,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没有多言,摆手:“朕恕你无罪,坐吧,稍后葛尚书就到。”
宣平候明白天衡帝是准备让刑部介入长子的案子了。
他心里很乱。
一年前长子说要去白潭寺会友,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侯府的人找遍了白潭寺内外以及沿途,又向京兆府报了官,依旧没找到人,甚至连线索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