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秋猎带了太医,但太医都在围场外围等候着。
唐诗想了想,回头对东来说:“师傅,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皇上受了伤,非常严重。你……你带点药和太医去接应皇上吧,若没事自是皆大欢喜,若万一……万一,太医早些去也更保险一些。”
东来恍然明白刚才唐诗为什么那么慌了,安慰道:“小俞,皇上自小就习武,骑射一绝,十二岁陪先帝来狩猎时,次次都拿第一,对围场熟悉得很,身边还有侍卫保护,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唐诗倒希望是自己吓自己呢。她苦笑道:“师傅,那个梦太逼真了,你,你就相信我一次吧。你赶紧带人去接皇上吧,我会老老实实呆在行宫中,哪里都不会去的。求求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东来看唐诗小脸惨白,眼神惶恐惊惧,难掩担忧,有些开心,皇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若是他知道唐嫔娘娘如此担心他,一定很开心。
“好,你别急,我去。你回去吃点东西,让春杏陪着你,千万别乱跑。”东来不放心地叮嘱道。
唐诗用力点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寝宫里呆着,师傅你快走吧。”
东来对唐诗的话始终将信将疑,因此也没大张旗鼓,只带了两名侍卫和一个太医就出发了。
但很快他就庆幸自己走了这一遭。
因为出发才一刻多钟,他就遇到了浑身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根箭的天衡帝。
东来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太医,快,太医,看看皇上的伤。”
太医赶紧翻身下马,提着药箱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口道:“皇上的伤暂时止住了血,赶紧回行宫将箭拔出来。”
东来点头,连忙跟着侍卫一道回了行宫。
寝宫里,唐诗看到天衡帝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泪珠就跟牵线的绳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滚。
【瓜瓜,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干看着。】
瓜瓜安慰她:【没事的,宿主,你看皇帝不还好好的吗?】
天衡帝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样子,摆了摆手说:“太医和东来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东来连忙让伺候的太监侍卫都出去,还安排了侍卫守在外面。
见没了外人,天衡帝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拔下了胸口的箭,然后抬起手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珠:“担心朕?放心吧,朕死不了!”
唐诗的眼泪要坠不坠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没受伤?”
天衡帝笑着点头:“没有,弓箭手是朕安排的,这些血都是野兽的血。”
唐诗抓起枕头拍在他脑袋上:“骗子!”
害得她担惊受怕又自责,结果却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东来庆幸的同时别开眼,装作没看见。
太医见他这副表现,也提着药箱默默地往后退了退,降低存在感。
倒是天衡帝若无其事,拿下枕头笑看着唐诗:“还生气吗?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漏嘴。”
唐诗不满:“我是嘴巴那么不严实的人吗?”
你嘴巴倒是挺严实的,可关键心里不严实啊。
天衡帝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唐诗东来和太医还在呢。
唐诗这才发现刚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顿时窘得小脸通红,敷衍地行了一礼:“皇上,小的下去给你熬药。”
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她离开,天衡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躺回了床上,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样子:“处理伤口。”
东来和太医都忙了起来,先是清理血污,然后给天衡帝绑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为了逼真,太医还在纱布边缘浸了一点血,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伤口血还没止住,渗出来的。
收拾好,外面传来了广全的声音:“皇上,安王、九江王、关大人、孟大人等求见。”
天衡帝虚弱地说:“让他们进来吧。”
太医连忙收拾好药箱退出去。
到了门口,刚好跟一群大臣碰上。
大臣们纷纷询问:“侯院使,皇上的伤怎么样了?”
太医一脸愁容,深深地叹了口气:“伤口很深,很严重,你们长话短说,不要打扰了皇上休息。”
大臣们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进去,果然看到往日里威武挺拔的天衡帝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胸口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纱布都染红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大家连忙行礼,然后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东来制止了他们:“诸位大人安静,太医说了,皇上要静养。”
大臣们连忙噤声。
天衡帝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孟江,平文栋,查,传朕指令,严查,任何涉及此案者,通通杀无赦!”
“是,皇上。”被点到的孟江和平文栋立即接旨。
天衡帝重新闭上了眼睛,轻轻挥了挥手。
东来下逐客令:“皇上受伤很重,需要静养,诸位大人都回去吧。即刻起,劳烦诸位大人都留在各自的院落中,不得外出。皇上遇刺,围场和行宫都要彻查一遍。”
有些敏锐的大臣已经意识到,新的风波即将到来,一个个忧愁地离开了天衡帝的寝宫。
唐诗在偏殿看完这一幕,小声嘟囔:【狗皇帝周围都是影帝吗?瞧瞧,一个个多会演,内娱那些鲜肉流量啥的学学,这些古人可没培训过。】
骂两句,唐诗犹不过瘾。
等太医开了药,过来熬药的时候,唐诗问他:“侯大人,有黄连吗?”
“有的。”太医给了唐诗一些。
唐诗直接把黄连全部放进了熬药的砂锅里,然后将其他的药材都收了起来,眨了眨眼说:“侯大人,这个药方没问题吧!”
侯思敏能说什么?这位可是敢用枕头砸皇上脑袋的。
他虽然不知这位的真实身份,但肯定是他惹不得的,这事还是让皇上去愁吧。
“没,没问题!”
唐诗灿烂一笑:“谢谢大人。”
唐诗熬好药,亲手端到天衡帝的寝宫,笑盈盈地说:“皇上,该吃药了。”
瓜瓜:【宿主,你这语气好渗人,让我想起了那句“大郎,该吃药了”。】
唐诗:【怎么一样,我这汤就是苦了点,还能降火去燥,又不是要人命的毒药。】
天衡帝明白了,这气还没消呢。
他坐起来,接过碗,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将碗挪开:“你……你放了什么?”
他以为就是苦了一点,哪晓得是苦亿点点。
“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唐诗见他吃瘪,笑了起来,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痛快。
天衡帝二话不说,仰头,将剩下的药一口喝完了,然后把碗放到托盘上,纵容地看着她:“消气了吧?消气了,给朕一杯水吧,这药太苦了,舌头都被苦得没知觉了。”
“知道苦你还喝,活该。”唐诗嘴上抱怨,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天衡帝知道她气消了不少,趁机投其所好:“朕今天猎到了一头鹿,晚上吃烤鹿肉怎么样?”
唐诗还没吃过,连忙偷偷问瓜瓜:【烤鹿肉好吃吗?皇帝真的猎了一头鹿?】
瓜瓜证实:【确实猎到了一头鹿。应该好吃吧,不然古代皇帝为什么喜欢猎杀鹿,还吃烤鹿肉呢?】
唐诗赞同:【有道理,咱们今天也来个皇室待遇,晚上我告诉你烤鹿肉是什么味道。】
唐诗在这里畅想晚上吃什么,外面却是风声鹤唳。
孟江和平文栋带着侍卫,将围场和行宫中的所有人,从官员、侍卫到奴仆全部查了一个遍,抓了五十多人,其中三十多人是官员、贵勋,其中赫然有端惠郡主的丈夫英国公、户部左侍郎闵政、嘉欣公主的驸马等高官宗亲。
这些人都牵涉进了谋反刺杀皇帝的案子中。
孟江命人将他们全部关进了大牢,并向皇帝禀告了这事。
天衡帝下令继续追查。
于是这股风波波及到了京城,端惠郡主府、嘉欣公主府、怀远侯府、闵府等全部被查抄,府中人员也通通下狱。
京城人人自危,尤其是平日里跟傅家走得近的,纷纷找慎行伯拿主意。
慎行伯急得马上进了宫见傅太后。
傅太后勃然大怒,斥道:“谁让你们现在就动手?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又没弄死对方,添乱!”
慎行伯连忙否认:“娘娘,微臣没有让人动手。咱们说好等姚远进京再动手,微臣怎么可能现在动手。”
傅太后纳闷了:“不是你,那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查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慎行伯也很郁闷:“不清楚,但现在咱们的人不少牵连进了此案中,微臣怀疑,皇上是借题发挥,故意针对我们傅家。”
“这还用你说。”傅太后站起来,在寝宫里踱了一圈,问道,“那白眼狼现在是什么情况?”
慎行伯说:“据行宫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胸口中了一箭,出了很多血,伤势很重,昨晚半夜还发起了高烧,侯思敏守了一夜,到天亮烧才退下去。”
“命可真大,胸口中箭都不死。”傅太后冷哼。
慎行伯点头道:“可不是,他昨晚要是没挺过就好了。”
得省他们多少事啊。
傅太后蹙眉:“这次让他逃脱了,以后他肯定更戒备,再想动手就难了。本想等贤妃快生的时候再动手的,但如今看来不能拖了。”
慎行伯也赞同:“是啊,咱们的人被抓了不少,再不动手,只怕没机会了。听说这次他怕了,准备伤势稍微好一点就回宫。”
他要是回了宫,只怕更难动手了,而且到时候端惠郡主、怀远侯等人的案子也尘埃落定了。傅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势力这样被拔出,最后轮到他们家。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这么等死。
傅太后思忖片刻提笔:姚远还有多久到京城?
慎行伯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七天。
傅太后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去吧。”
慎行伯收起纸条,匆匆出了宫。
八天后,天衡帝的身体好转,宣布启程回京。
几千名侍卫开道,离开行宫,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城,行至天秤山脚下时,上方的密林中忽地大片羽箭射出。
“有埋伏!”侍卫惊呼,连忙拿起盾牌挡在面前。
孟江立即策马到皇帝的銮驾旁边,高声疾呼:“保护皇上,撤,往后撤!”
无数侍卫蜂拥过来,护着銮驾,且战且退,退了数千米,到了一条几百米宽的峡谷内,这时带的人手已经损失过半。
孟江满脸是血,衣服上被兵器划开好几道口子,他挥舞着刀,大喝:“保护好皇上!”
一支利箭刺穿帘子射入銮驾中,帘子被钉在木壁上,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蒙面的姚远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上当了,撤!”
可太迟了,只听一声哨响,峡谷上方涌现出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弓的禁军。
他们不约而同地拉开长弓,箭如雨下,姚远的人马顿时倒下一大片,形势陡然翻转。
十一月初九, 京城,天气晴朗,暖阳高挂, 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很是热闹。
忽然,西边方向的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 引得大街上的百姓纷纷望了过来。
“那是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绿色的东西。”
“烟花,有人在放烟花!”有百姓认了出来,激动地喊道。
但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大白天的放烟花做什么?”
“是啊,要放也是晚上放啊,白天放了也看不见,钱多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子啊。”
“不,就是烟花, 你看那一下天上好亮,是烟花在空中绽放了。”
“好像还真是, 大白天的放烟花做什么。”
万寿宫, 柳嬷嬷发现烟花便第一时间去向太后报喜:“娘娘, 烟花绽放, 计划成功了。”
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傅太后脸上当即绽放出一朵喜悦的笑容,那笑容越扩越大,最后变成了哈哈哈大笑,许久,她才止住了笑声,语气轻快地对柳嬷嬷说:“哀家身子不舒服,派人去将几位娘娘请过来, 贤妃那你亲自去一趟。”
旁的妃嫔来不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怀了“龙子”的贤妃一定要到。天衡帝一死, 可不就需要龙子继位,七活八不活,贤妃也该生了。
柳嬷嬷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临华殿。”
不多时,几个妃嫔都感到了万寿宫,贤妃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最前面。
淑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腰身和那比例奇大的肚子,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贤妃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却被淑妃紧紧按住:“贤妃娘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小心为上,让臣妾扶您吧。”
燕嫔见状,撇了撇嘴:“马屁精。”
李昭容没搭理她,上去站在贤妃的另一边,跟淑妃呈一左一右之势,小心翼翼地护着贤妃。
柳嬷嬷出来便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跟在太后身边,她可没见过妃嫔之间有这么和谐的。先帝时,后宫但凡有女子怀孕时,哪个不避得远远的?不然万一有个什么可说不清楚,还不得将自己搭进去。
淑妃和李昭容自然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但瓜瓜无所不知,她们有没有坏心,动不动手脚,贤妃娘娘还不清楚啊?
就是有点可惜,贤妃娘娘今天怎么不跟瓜瓜聊天,八卦八卦呢?好久没听新鲜的故事了,还真是无聊。
柳嬷嬷将七人请进了殿里便进去了,只有两个宫女在旁添茶倒水。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太后娘娘出来,妃嫔们等得不由有些心焦。
淑妃跟李昭容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贤妃。
贤妃低垂着头,还是如往常那般安静,丝毫没有因为受宠怀了龙子而嚣张跋扈搞特殊。
两人在贤妃这得不到任何信息,又不敢得罪太后,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继续干等着。
等来等去,没等来太后,反而等来了以慎行伯为首的一批大臣。
他们带着一名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士兵进宫求见太后。
过了一会儿,面容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太后总算是出来。她看着慎行伯带来的那名士兵,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慎行伯一脸沉痛,推了那士兵一下:“你说。”
士兵扑通跪下,声音沙哑:“太后娘娘,小人是禁军第五营下面的一名士兵,昨日,昨日午时,御驾在天秤山遇袭,对方来势汹汹,禁军损失严重,将军派小的回京求援。小的昨晚在山林中迷了路,耽误了时辰,以至于现在才到京城,请太后娘娘快派人去救驾。”
“怎……怎么会?”太后扑通一声滑座在地上,眼睛里沁满了泪水,手死死抓住椅背。
柳嬷嬷见了连忙去扶她:“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别吓奴婢,如今就指望着您呢,奴婢扶您起来。”
太后死死抓住她的手,目光希冀地看向慎行伯:“除了他,可,可还有人传消息回来?”
慎行伯擦了一下眼睛,语气沉重:“没有,微臣刚才已经跟兵部尚书商议,派人去天秤山了,皇上乃真龙天子,有上苍庇佑,必定能逢凶化吉,太后娘娘且宽心。”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回来求援的士兵迷路耽误了好几个时辰,天秤山那边都还没派人回京,卫队怕是全军覆没了,皇上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淑妃不敢置信,她下意识地看向贤妃。
李昭容和安嫔也齐刷刷地望向贤妃,希望她能告诉她们一个否定的答案。
虽然她们不受宠,皇上待她们也没任何情意。
可皇上也没亏待她们,各种节日的赏赐也都很丰厚,除了没那么自由和没有恩宠外,她们这日子过得跟没嫁人时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在家中还自在。
毕竟在家里还要受父母长辈们的约束,天天晨昏定省,学习针线女工,跟着家里应酬。但在这宫里,皇上不管她们,太后也不怎么搭理她们,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关起来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自在。
但要是皇上出了事,她们这安宁平静的日子将一去不返,未来只怕能常伴青灯古佛都是好的。
傅太后忧心忡忡,往里看了一眼,担忧地说:“柳嬷嬷,你去,将贤妃带去偏殿的厢房歇息,再请太医在一旁候着,一定要保证她们母子安康,这里绝不能再出岔子了。”
大臣们也纷纷点头。
是啊,现在皇上凶多吉少,贤妃肚子里的这根独苗苗可是大统继承人,绝不能再出事了。
柳嬷嬷带了几个宫女去将贤妃带走。
淑妃有些不放心,站了起来:“柳嬷嬷,让本宫一块儿去陪着贤妃娘娘吧。”
太后是靠不住的,如今也只能希望贤妃以后能看在大家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捞她们一把了。
李昭容、安嫔甚至是燕嫔还有最后进宫的殷书桃,还有唐嫔也站了起来,表示要陪着贤妃。这个皇子不止是贤妃的希望,也是她们的希望。
柳嬷嬷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想抱紧贤妃这条金大腿。
可惜啊,她们挑错了靠山,太后娘娘可再等不了三个月,也不会允许再出一个周家跟傅家争权,贤妃这一胎注定凶险。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贤妃娘娘身子金贵,需好好静养,诸位娘娘还是别打扰贤妃娘娘休息了,否则有个什么……诸位娘娘担待得起吗?”
说完就带着贤妃走了。
淑妃几人惴惴不安地留下,听外面的大臣们商议。
有大臣气愤地表示:“天子脚下,他们竟敢对皇上动手,查,一定要严查,这些人肯定是反贼。”
“是啊,天秤山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必须追查。而且皇上如今还没消息,依微臣看,京城也该戒严,以免消息传回京,引起动荡。这些人胆敢行刺皇上,必定图谋甚大,咱们得早做准备。”
“是啊,请太后娘娘定夺。”
天衡帝这次去狩猎,带走了近一半的大臣,而且大部分是位高权重的大臣。现在这些人都不在,留守京中的大臣大部分都是官位比较低的,在这种关键时刻得推个话事人出来。
傅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京城权势最大的人,这时候很多失去主心骨的大臣在傅党的推动下,也下意识地以傅太后为首,纷纷站出来表示。
“是啊,请太后娘娘定夺。”
慎行伯看到这一幕,跟傅太后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眼神。
随后,他也跪下说:“太后娘娘,如今皇上下落不明,请您暂时主持大局。”
傅太后在柳嬷嬷地搀扶下,站了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伤心地说:“皇上一定会没事的。不过你等所言也有道理,慎行伯、闫凯成,哀家命你二人接手禁军兵权。闫凯成带兵前往天秤山救援,一定要救回皇上,剿灭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慎行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不在,你接管五城兵马司,并调三万禁军入城,各大城门口戒严,带兵搜查,将潜伏在京城的逆贼全部诛杀。皇上不在,京城绝不能乱。”
傅太后这一招完全是学天衡帝。
天衡帝前段时间便是打着铲除刺客的名义打击傅党。
她今日不过是照搬,京城那些不听话,老跟他们傅家作对的狗东西们也该下去陪那个白眼狼了。,省得后面坏她的事。
此外,将各大城门掌握在手中,若那白眼狼没死,派人回京救援,他们也可提前得知消息,将计就计,在大臣们都没发现之前,弄死那白眼狼。
慎行伯显然明白了太后的用意,立即道:“是,微臣遵旨。”
其他大臣也觉得目前这是最好的安排,纷纷道:“太后圣明。”
“母后圣明,若儿臣有个好歹,倒是不用担心京城乱起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外传来。
大臣们齐刷刷地回头望去。
只见天衡帝一身黑色绣金龙的常服,身后是殿前副指挥使邵鹏天和乌压压的侍卫,气势逼人。
有大臣喜极而泣:“皇上回来了,皇上平安回来了!”
但傅党却齐刷刷地变了脸。
慎行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天衡帝。
他不是遇刺了吗?为什么?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受了伤。
傅太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有些艰难:“皇儿,你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天衡帝冲傅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不等她说免礼便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旁若无人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无事,只是钓出了一条大鱼。”
说完冲邵鹏飞点了点下巴。
很快,侍卫带着四名男子和两具尸体上来。
这四名男子身上都残留着黑褐色的血迹,衣服上还被划开了好些口子,脸上也带着新鲜的伤口,非常狼狈,至于那两具尸体,更是身中数刀,其中一具胸口还插着三根箭头。
慎行伯看着那身中数箭的尸体,登时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天衡帝笑了:“看来舅舅是认出来了。朕也没想到啊,姚远竟会对朕下手。朕打算给他封侯,待他也算不薄吧,舅舅,你说他为何要带兵伏击朕?”
慎行伯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哆嗦,支支吾吾:“微臣,微臣不知道,他……他竟敢伏击皇上,不忠不孝,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天衡帝眯眼看着慎行伯:“可惜,他已经死透了,这千刀万剐之刑只能舅舅代他受了。”
慎行伯两眼瞪大,惊恐地看着天衡帝:“不,皇上,不,微臣不知,跟微臣没关系啊,皇上饶命……”
傅太后也从震惊和剧烈地失望中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天衡帝说:“皇儿,此事乃是姚远所为,跟你舅舅没关系。你舅舅的为人你是最清楚不过,他胆小怕事,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唐诗都服了太后的睁眼说瞎话。
【慎行伯还胆小怕事啊?勾搭别人老婆,贪污赈灾银子,谋杀皇帝……这还叫胆子小,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胆子小了。】
【她不会以为现在还能糊弄过皇帝吧,狗皇帝等这一天可是等许久了。他们看到姚远的尸体就该明白,垂死挣扎是最没用的。】
又是这道声音,傅太后心神一震,目光从天衡帝身边伺候的宫人和侍卫身上滑过。
是不是因为有她相助,所以白眼狼才能逃过姚远的伏击?
天衡帝含笑看着傅太后:“母后,儿臣自是不会冤枉舅舅,这四个活口都是随姚远回京的将领,他们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嘛。”
他还没说,唐诗代他说了。
【皇帝在姚远身上搜到好几封书信,慎行伯别想洗脱罪名了。】
天衡帝胸有成竹地看着傅太后。
姚远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这些信件,其实这几封信是他命人模仿慎行伯的笔迹藏在姚远身上的。
他说出来,慎行伯可能还会垂死挣扎,否认这一切。
但由唐诗和瓜瓜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慎行伯还是在场的大臣,他们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信是真的。
果然,慎行伯绝望地瘫软在地,失去所有的斗志。
他这副样子,无疑是证实了他跟姚远有勾结。傅党一个个面如土色,忠于朝廷的大臣则全部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无比庆幸:“皇上圣明!”
傅太后知大势已去,用充满恨意地眼神看着天衡帝。
但她越是恨,越是气,天衡帝就越是痛快。
傅家傅太后加诸在他身上十几年的痛苦,今日总算是还给他们了。
欣赏了一会儿傅太后脸上的绝望,天衡帝这才下旨:“葛经义,将慎行伯府、姚家……打入天牢,严加审讯,朕明日就要他们同党的名单。”
葛经义站出来:“是,微臣遵旨。”
最重要的事办完了,天衡帝起身,看也没看傅太后,只是下旨:“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需要好好静养,以后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到万寿宫中打扰她。”
听到这话,傅太后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有无边的恐惧。
痛痛快快地死亡有时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傅太后死死盯着天衡帝:“萧瑾,哀家是你的母亲,你要囚禁哀家吗?”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了。
天衡帝回头,冲傅太后淡淡一笑:“母后,你怎么连儿臣的名字都忘了,儿臣是萧宁啊,平顺安宁,不求富贵但求一生安宁的萧宁啊。”
傅太后恍然大悟:“你记起来了,你全都想起来了。”
天衡帝冷冷地看着她:“杀母之仇,从不敢忘。”
大臣们全听傻了眼,恍惚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置信。
唐诗早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震惊:【瓜瓜,皇帝果然都记得。天哪,当时他才四岁还是五岁,每天面对杀母仇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喊对方母后,我简直不敢想象。】
【不求富贵,但求一生安宁,这是皇帝亲生母亲的心愿吧。哎,要不是傅太后的野心,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这对小透明的母子,她的愿望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皇帝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背负血海深仇,还要认贼作母。】
天衡帝垂眸,不这样能怎么办?
他不想死,他也怕死,他还有仇没报,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忍。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傅太后将他送到了道观一年多,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在道观的那一年多,他每天都对着平静的水面想这个恶毒的女人,想着见到她该怎么办,哪怕每次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可每次他的小脸都一片狰狞,眼神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他练了整整一年多,才将这份刻骨的恨意压了下去,面对这个女人时能够面带微笑地喊出母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