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什么也顾不得。
不管倪克斯只是一个获得魔法的顽劣少女,又或者真的是让人灵魂发颤的魔法生物。
她现在都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离开了灰阁, 在那些人算计下,她是巨龙也好,少女也好, 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男人咬牙。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它。
他反而更加担心了。
结合巨龙与少女两者的性格, 她万一被赫尔被彻底惹怒,只怕会毫不在意地带着世界一起毁灭——包括她自己。
在渔佬地时,祭献本就让她的魔法流向众生, 如果她足够冷静, 应该立刻藏匿起来, 而不是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使用魔力反而会让她更加痛苦。
她却在痛苦下依旧选择驱使魔法。
那一日巨龙本想迎着风北下,将这片大地上所有人类的都化为灰烬吧。
但她在蒙奇顿堡前停下了。
为什么——是欧莎,欧莎在那里。
佣兵恍然大悟,忽然之间,一切都可以想通了。
他感到好似一片柔软的羽毛落进他的胸腔。
无论巨龙多么可怖。
哪怕她的双翼展开能够遮住太阳。
她还只是一个刚离开蛋壳没多久的小孩子啊。
她会顺从地被欧莎捡走照顾, 会学着赫尔达将梅蒂拉当作导师。
还会向他这种家伙交托信任。
……他亲自照看她,见证她的乳牙更换。
佣兵无意识中喉头滚动。
一头小龙,信任的对他露出利齿。
他能感到她难耐的露出尖牙,然后又收回,还能感到她想将自己吞吃入腹的血腥念头。
他曾不止一次失控地想,她要是想吃人也没什么。
只是血肉而已。
能成为两人间紧密地联系,难道不好吗。
那两匹马早已支撑不住。
佣兵不假思索地将它们留在荒野。
黑马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速度前进,但能看得出疲态尽显。
他将手贴到黑马的脖下。
魔法顺着血管一路寻到心脏。
它渐渐精神起来,强大的心脏与魔法驱动着它向前奔跑。
佣兵从来不知道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阿尔伯德中部赶到蒙奇顿堡。
北地已经是战时。
他不敢进城,这个时候进城容易出城难,到时再想借蒙奇顿的国王大道继续向北就难了。
于是他绕了半圈继续向北,看到蒙奇顿堡的北城门大开,一骑白马绝尘而出。
佣兵眯起眼睛,是谁这么大的阵仗,能让熊堡开城门?
他定睛一看,是梅蒂拉。
梅蒂拉一看到他就慌了神。
她愧疚自己没有照看好倪克斯。
佣兵安抚她不必着急,他已经知道了,“我会找到她的。”
有些情况佣兵在路上难以探听,梅蒂拉统统道来。
梅蒂拉为了保护倪克斯,曾对她的真名设下反向的炼金阵。
但这直到倪克斯失踪后才成功,它显示一个来自北方的魔法曾经召唤过倪克斯的真名。
于是梅蒂拉赶来北地寻找她的踪迹。
蒙奇顿堡给了她许多消息。
昨天黎明时刻,赫尔与吼熊铁骑交战,与此同时巨龙出现在赫尔高庭。
现在交战激烈,艾恩不再城中,只怕正在战场上。
“巨龙呢?”佣兵听着梅蒂拉语速极快地对他说着。
梅蒂拉道:“巨龙好像被激怒了,它在高原降下火海,发了疯似的毁了无数的山脉,夜里消停了一会,今天白天又出现了,我们的探子传信它撞塌了许多山,正向南下,按它的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抵达河谷地。”
佣兵知道了梅蒂拉眼中的恐慌不只是在为倪克斯担心,还有艾恩的安危。
河谷地正是两军交战之地。
梅蒂拉抓紧马缰,“现在巨龙出现了,倪克斯她……赫尔教会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佣兵却陷入他的思绪之中。
赫尔教会.安卡拉刚的骸骨.巨龙暴怒发疯。
他艰难地思考。
他想起白塔龙血中的龙病。
红龙是在龙病发作之前就死去了,它的龙病不够强大,却也足够危险。
它的龙病是死后的不甘与仇恨。
安卡拉刚在陨落前,出现龙病了吗?
俯视众生的伟大存在,它的疯狂又会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龙类的绝症,龙病。
所有的巨龙最终都会走向自我毁灭的原因。
佣兵开始祈祷这一切与她无关。
说话间,风云巨变。
黑色的巨龙裹挟着高原的飙风与雷霆出现。
它的体型比之前还要大一圈。
战场的厮杀都停了一瞬,但仍各自的长官怒吼下重新投入战斗。
艾恩劈开赫尔骑兵的长矛,望向天空。
狄俄倪克斯从离开高庭后,就陷入了浑噩的状态。
在最初,她先飞到了不远处的高庭外。
带着家当四处奔逃的贵族们,一路散落了许多东西。
比如一只北方的长毛猫,不知从哪位贵族夫人的车上受惊跳下。
它一路狂窜,甚至在跨过她的爪尖时跃了一下:它没有发现这个山一样大的家伙就是巨龙。
狄俄倪克斯的目光追随了它许久。
紧接着,那具龙骨上的情绪开始纠缠她。
她极力控制,但依旧开始断断续续地失去意识。
龙经常在短暂的清醒时,看到自己身处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山峦,四处都有龙焰肆虐过的痕迹。
巨龙在浑噩中又多了一丝害怕。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熟悉的人与物此刻都在赫尔以南,于是下意识的向南飞去。
当巨龙来到河谷地的时候,不由被战场上人类灵魂与鲜血所刺激。
巨龙没有听到记忆中的祭歌。
暴怒在心中升起。
河谷地的高古尔人,龙的信徒,正在战争中四处躲藏。
龙焰将胸鳞烧得滚烫发红。
但她脑海忽然闪过什么,她曾看着红发女人送金发男人离开……是艾恩,艾恩在战场上。
人们看到巨龙倾斜双翼,龙焰偏离了轨迹。
它向远处的山谷滑翔而去。
佣兵在巨龙出现的一瞬间,就立刻追随着它的方向而去。
风声烈烈。
四周的景物急速地后退,模糊成幻影。
巨龙感到一个天敌的气息紧跟在自己身后,烈焰在胸腔燃烧,向佣兵喷涌而来。
他看着巨龙毫无情绪的野兽眼瞳,以及向自己而来的滚滚烈焰。
可她不应该是这样的眼神。
他还记得在渔佬地的山谷,它看向他的眼神宁静,随后少女出现在他身后。
佣兵滚下马背,用力拍向黑马让它独自离开,它立刻聪敏地向远处逃去。
火焰落下。
将渺小的人类笼罩。
龙裔可以抵抗龙焰,甚至可以将接触到自己的龙焰魔法瓦解。
但佣兵没等用龙裔的魔法抵抗,他的一只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将他蓄势的魔法打断。
是倪克斯让他立下绝不伤害她的誓言的那只手臂。
他掀起衣袖,看到了那日没有看清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一片黑色的鳞片。
佣兵叹了口气。
龙焰在下一秒将他包裹。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挨了。
他咬牙。
倪克斯把“抵抗她”也算作“伤害她”的范畴内了。
真是霸道。
他尽力用一点不起眼的魔法保住了衣物。
龙焰消散。
佣兵手忙脚乱地将身上被烧得发红.甚至熔化滴着铁水的金属刀剑扔远。
他抬头看向天上。
巨龙似乎恢复了一点神志,她感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魔法誓言回应。
眼前这个人是谁?她开始变得有些烦躁。
佣兵借此空当追了上去。
黑马也在此时回来。
男人上马,冲上山岭。
黑色巨龙为了甩开他,扇动双翼从这个深深的山谷飞跃到另一旁的山谷里。
佣兵到达山顶,看着她从这边的谷中飞过他的头顶,落到那边的谷中。
实际上不过是左右手的区别罢了……
巨龙痛苦地在山谷间翻滚,用岩石摩擦着鳞片。
龙鳞将坚硬的石头擦出星星火花。
她的吼声隆隆作响。
佣兵敏锐地眼神飞快的在龙的身上寻找。
有几片龙鳞上有灰白色的烧灼痕迹,在通体漆黑的巨龙身上十分明显。
而巨龙摩擦的主要位置就在那几片龙鳞上。
他跳下马,从山顶飞快地滑下。
巨龙脑袋不经意间砸向山体,险些将他拍成泥。
“变回人类!倪克斯!”
他大喊。
“再这样使用魔法,龙病只会更强大,法则也会开始掠夺!”
巨龙混乱的神思开始挣扎。
它看起来想逃,回身扒在了另一座高山脚下。
以他与巨龙相比称得上微薄的魔法都能感受到,法则逐渐在这片区域投下的注视。
这种难以形容的恐怖压力在山谷弥漫。
巨龙在紧张之下撑开双翼,似乎想要这样缓解压力。
佣兵心疼坏了。
冷汗滚下他的额头。
旧神保佑。
龙裔与巨龙的听力都十分敏锐。
远处山间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巨龙或许伏在山谷中,所以才找不到,继续向前,我刚才看到佣兵的黑马了。”
是梅蒂拉,听起来是巨龙出现后,蒙奇顿堡派出骑兵追上魔法师,听她差遣。
巨龙爪下一滑。
佣兵压低声音冲她喊,“梅蒂拉就要来了,你这个小骗子一直在骗她!她马上就要知道了!”
黑龙的眼瞳逐渐从疯狂的猩红,恢复成赤金色。
她还在犹豫。
佣兵向她张开手。
一匹马的蹄声追上了梅蒂拉几位。
那人喘着说道:“巨龙离开后两军后退,艾恩大人注意到梅蒂拉大人出现在这附近,让我先保护您,他随后就到。”
是艾恩的亲卫。
巨龙爪下一松,风沙扬起。
他在风沙中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身影从山腰落下来。
狄俄倪克斯被佣兵张开的双臂稳稳拥入怀中。
她被他紧紧抱住,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清晰地听到他胸腔中响如跳雷的心跳。
少女一天一夜的浑噩与惊慌,仿佛都被这咚咚作响的声音赶跑了。
她用极小的幅度向他怀里挤了挤,隔着单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佣兵的体温,鼻尖充满了他的气味。
男人的大掌在她的小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她听到佣兵嘶哑着在她的头顶轻声说:“小骗子。”
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就像她是巨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少女意识到这一点。
在男人音落的一瞬间。
少女眼前本就模糊的视线,忽然被一片血红充斥。
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
这眼前的一片血色,仿佛是他那颗跳动器官中奔流的鲜血。
安卡拉刚弑杀与暴怒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处。
圆钝的贝齿,慢慢延伸出锋利的尖。
龙开始觉得自己喉中变得干涸。
佣兵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看着她像烧迷糊的小狗一般贴在他在怀中嗅着拱来拱去,随后就是一阵剧痛。
他几乎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才勉强忍下痛呼。
梅蒂拉他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佣兵捏住少女的脖子让她抬起头,他见到一双赤色竖瞳。
此刻她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让梅蒂拉与艾恩看到。
在梅蒂拉他们赶到之前。
佣兵抱着她闪身躲进山洞中。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听觉在紧绷的情绪下嗡嗡鸣响。
完全失去控制的少女用凶兽一样的眼神凝视他。
怕她忽然失控,佣兵将她按到自己肩头。
山洞不算大。
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知道倪克斯一定在赫尔吃了亏,他摸摸她的小脑袋。
少女对这个触感有些熟悉,渐渐安静下来。
梅蒂拉他们的马蹄声停在了两人附近。
少女至少知道不能被外面的红发女人发现,还算乖巧地窝在他身前。
外面隐约传来梅蒂拉与骑兵交流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巨龙在山间留下的痕迹。
佣兵觉得颈窝一片热意。
少女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
她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皮肤上。
男人甚至能感到少女的发丝慢慢滑落进他的领口,带来一丝凉意。
他艰难地喘出了一口气。
在少女咬进脖颈的动脉之前,他只是尽量平静地轻声说:“倪克斯,如果你要用那口小利牙的话,我可能活不过今天。”
少女没有回应。
他轻叹,“你知道什么叫死亡吧,就是不再温暖,然后腐烂,直到被大地吞噬。”
血肉被穿透的锐痛传来时,佣兵的唇崩成一条直线。
她在最后一刻强行将利齿收回,用人类圆钝的贝齿一口咬下。
佣兵心想,我真是疯了。
他听到她吞咽血液的细微声响。
他感到她贪婪地想要咬出下一个伤口却又极力克制,只好在第一个伤口处反复流连。
梅蒂拉一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佣兵捏着少女细弱的脖后让她平视他。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少女赤红色的眼瞳,偶尔会有那么一刹那闪回成正常的赤金色。
佣兵温声问道:“我是谁,倪克斯,你还记得吗?”
她用野兽般的眼睛凝视他。
许久后。
少女毫无感情地问:“……葛利沃夫?”
她的唇上还有他斑驳的血迹。
佣兵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
————
感谢人间小泡芙小宝贝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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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留评夸夸的小宝贝!
阿尔伯德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情感不需要笨拙的语言帮忙。
就算是浑噩中的龙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几乎要凝出实体的珍爱。
这比佣兵的鲜血还要能稳定少女的情绪。
人类的躯壳将她的魔法波动降到低。
白塔龙血脱离于红龙的心脏,也就是魔源。
现在这份力量蕴藏在龙裔的血脉之中。
歪打正着用这样得到龙血的方式, 少女恢复了一定的魔法。
那份躁动安分了些。
所以佣兵靠过来的时候, 她以为这个男人要反咬回来。
但她只得到了一个温暖的触碰, 又让人贪恋。
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觉得回忆中曾有无数次这样近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睛。
在佣兵离开的时候, 少女甚至迷糊跟着向前凑了一小点。
佣兵垂眸看着她像小狗一样向前凑了凑,两人的鼻尖浅浅碰了一下。
他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顶,重新将她拥回怀里。
男人将下巴搭在少女的脑袋上陷入沉思。
人类中曾出现那么多值得传颂的领袖抵御了龙病,不只是坚毅的精神,还有多数人类都不具备魔法的缘故。
龙病是法则赐予龙类的, 所以它在本质上仍然是被魔法创造的。
倪克斯或许可以抵御安卡拉刚的龙病。
佣兵的眉头紧锁。
但她也是一头巨龙。
巨龙无法摆脱属于自己的厄运。
安卡拉刚的龙病好解决,可以后的隐患怎么办。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安卡拉刚与红龙的疯狂是他们虚弱时爆发的情绪。
一个是面临陨落的弑杀与暴怒。
一个是死后残存的不甘与愤怒。
正如梅蒂拉在倪克斯刚刚降世时说的那样,巨龙的虚弱带来龙病, 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他低下头看看倪克斯。
她正好也在抬头看他。
少女的眼神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那双熟悉的赤金竖瞳还算温和地看了他一眼。
佣兵看着她,对自己说,我会保护好她的, 只要远离一切会让她虚弱的危险。
少女已经自发地顺着嗅到的甜味去翻他的衣襟了。
她坐在佣兵的怀里, 揪住他的衣领向里看。
“你离淑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倪克斯。”佣兵说。
龙在衣衫下看到了佣兵结实可口的身材,以及上面血淋淋的伤口,依稀能够看出她整齐的牙印。
哦,她是个吃人的坏龙。
短暂地反思后,她松开不小心一起揪住的衣衫,去翻他外衣缝在内侧的口袋——一袋用牛皮纸包好的晶糖。
“你带着糖!”少女惊喜道。
“而你差点把自己的零食烤化。”
她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 将糖咬得咯咯作响。
佣兵挑眉,“看来倪克斯有失控时的记忆。”
龙咬着糖不说话。
她除了精神上的疲惫,还有身体上的痛苦。
安卡拉刚的魔法深深刻进侵犯者的鳞片,那种想在岩石上将那几片龙鳞蹭掉的暴躁感又冒了出来。
山洞不算大,佣兵只好靠着岩壁坐下,将伸直的长腿叠在一起。
少女霸道地踢了他一脚,把男人叠起的长腿踢落。
佣兵在挨踢的时候啧了一声,无言地看着她坐进自己的怀里。
少女现在心情很不好,佣兵不够配合的态度让她向后仰脑袋,用力磕在他的下巴上。
他险些咬到舌头。
安静吃糖的倪克斯,肩头还有一丝颤意,她浑身烫得像个火球。
佣兵看着她白净的颈后隐约露出一片黑色的鳞片。
他动作轻轻地按下一小截她的衣领。
那片黑色鳞片上有灰白色的烧灼痕迹,是她受伤的那几片鳞之一。
他屈起手指,用食指背部缓缓靠近,安卡拉刚的魔法如针芒般刺向他。
佣兵在心中叹息。
少女有些察觉,想要回头看,她听到佣兵问:“痛不痛?”
她停住,然后嘴硬:“不痛。”
“要是欧莎在这里,你也这么说吗?”
她冷哼一声,转回头去坐好,过了一会才解释:“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状态不好。”
这是动物的本能。
佣兵理解的点头,“是啊,野兽就是这样,受了伤要躲起来,在其他动物面前要装作健壮有力。”
他温声道:“但你不需要这样,倪克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龙,没有人能杀死你,你只有说痛,在意你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擅长反击恶意,面对佣兵好声好气的语调,反而不知道怎么反驳。
但她实在见不得佣兵在两人之间占上风。
语气上的也不行。
于是佣兵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歪靠在他怀里,像坐在什么廉价的沙发上。
少女的眼睛望着他,用非常慢.非常小的声音说道:“你吻了我。”
好像是一种威胁。
佣兵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尽量不去看少女殷红的唇。
“……你现在吵架学会岔话题了,倪克斯。”
“我要告诉梅蒂拉。”
她得逞,捏着糖袋子笑倒。
佣兵望着她。
又凶又娇。
他敢打赌她根本不解其意。
于是他哄骗道:“那是表达担心,阿尔伯德的人见面不是都会亲吻脸颊吗。”
少女摇头,十分老气地叹了口气。
她说:“瑞贝和未婚夫亲亲的时候我都见到啦。”
老父亲佣兵不去看她,歪过头掏掏耳朵,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瑞贝还给我说如果有人对我做这种事,一定要给骑士长大人和魔法师大人告状,让他们帮我教训他。”
佣兵:呵。
他问:“怎么不能给我说?”
“不知道。”少女茫然,又补充道,“但是她说你可能就是最大嫌疑人,瑞贝真的好聪明。”
佣兵:起来吧你。
所以倪克斯不过是单纯背书,知词不知意。
他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有些遗憾。
你这个人渣。
男人在心里骂。
两人话语之间,不妨碍佣兵感受到倪克斯身上絮乱的魔法。
他觉得她的清醒并不是完全恢复,龙病必然还会反复发作的。
倪克斯现在不能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呆着。
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会立刻到赫尔将事情弄个清楚。
就算没这么简单。
佣兵眼中冷光闪过。
让那些家伙用鲜血慰藉小家伙的痛苦也是很容易的事。
等到倪克斯吃完了那袋糖,他才对她说:“下个月的月圆很快就会来了,这次的魔法暴动可不会像上次那么温和了。”
如果她的状态没有这么不稳定,或许留在这里,他的血脉可以帮她抑制巨龙魔法的躁动。
但现在他不敢冒险。
少女的眼神忽然有些锋利,赤色隐约想要涌现。
他平和地道:“我们尽量向南或是向东,那边的海小又浅,没有魔法,能离渔佬地远一点还是有用的。”
她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要杀了他们。”
“会的,倪克斯。”
佣兵看着她赤色的眼瞳,轻轻地安抚她,“我不会让他们轻易活下去的。”
“但是我们需要忍耐一段时间。”
少女的魔法开始躁动。
她其他完好的鳞片隐隐浮现,露出狰狞的模样。
赤金色的眼瞳渐渐被赤色覆盖。
佣兵感受到安卡拉刚的魔法再次作祟。
眼前的少女锁骨与颈后暴出狰狞的黑鳞。
这本该是让人惊声尖叫的画面。
他的掌心虚虚停在她一侧的脸颊旁,拇指腹拂过她眉心的几片龙鳞。
鳞片坚硬光滑,美丽狰狞之物。
“漂亮的小龙。”
龙在浑噩间听到男人模糊又轻轻的声音。
她循着那声音一头扎了进去。
佣兵看着倪克斯又开始往颈上那处伤口磨蹭。
止住鲜血的血痂被剥落,他也只是眼神暗了暗。
少女还有些自控力。
一口小牙在迷迷糊糊中磨着解馋。
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
佣兵起先心头一紧。
随后他判断出是黑马的蹄音。
但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佣兵再次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梅蒂拉他们是寻着黑马的踪迹来的。
山洞外影子一晃。
黑马憨憨的脑袋就探了进来。
它看到了主人与超熟悉的小姑娘,于是高兴的喷了喷响鼻。
佣兵:……
在梅蒂拉赶来之前,佣兵努力哄着倪克斯乖巧的上马快点离开。
希望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听到了四五匹马的声音。
梅蒂拉隐约的声音传来,“葛利沃夫还在山谷里吗?”
骑兵道:“他的马在前面。”
这个时候佣兵就非常想将倪克斯叠起来藏进口袋里了。
听到梅蒂拉的声音,倪克斯短暂地恢复了一丝神志。
她惊恐地睁大还迷瞪的眼睛。
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山洞太小,靠太近的话一定会发现。
梅蒂拉已经看到了山脚上的佣兵。
“葛利沃夫?”
倪克斯一把揪紧他的衣服。
佣兵背对梅蒂拉,正好挡住了倪克斯的身影:她没看到倪克斯。
少女坐在马后时总是嫌弃佣兵高大的身材遮挡视线,现在不得不开始庆幸至少还能挡住别人的视线。
梅蒂拉的蹄声靠近,“我看到你疯一样追龙,是有倪克斯的踪迹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少女彻底炸毛。
红发魔法师越靠越近。
佣兵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忽然扭曲一闪,一只巨大.蓬松的赫尔长毛猫就从半空落下。
它炸着毛,张牙舞爪地落进他怀里,扒拉开外衫就钻了进去。
猫的爪子踩到他胸前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
梅蒂拉下马来到他的身后,忽然听到佣兵吃痛的声音。
她小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佣兵转过身来。
梅蒂拉惊愕地看着他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与胸前衣襟的血迹。
她还未开口,就注意到佣兵怀中藏着的.时不时动一下的一大团。
它灰黑色的毛毛从衣襟前露出来。
佣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靠谱,他点点头,解释道:“猫咬的。”
梅蒂拉:……
我不太懂,但是很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手打感谢,昨天不小心漏掉了宝贝投到专栏的地雷( ω感谢墨重卿宝贝的地雷!
感谢夜半銀月滿京華.池川IKEKAWA.悲秋.鸭鸭.顾晔辞.XTT.二诶几位宝贝灌溉的超多~营养液!
佣兵劝她:“你想让艾恩在战场上还要替你操心吗?”
梅蒂拉皱眉, “我是独立的人,你们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
佣兵只好胡说道:“我找到了倪克斯的踪迹,旧神在上, 她不在赫尔, 你可以放心, 她……离开王都后迷了路,也许跑到了东边也许在南边, 总之不在危险的北地”
他张嘴就来的本领大家都是见识过的。
梅蒂拉眯起眼睛,她问道:“是吗,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佣兵悠悠道:“葛利沃夫无所不能。”
她看着佣兵翻身上马,“你现在是要去找尼克斯吗?”
他用马鞭烦躁地敲敲自己的靴子,“不然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我的船票都买好了。”
家产全被赫尔达掌管的梅蒂拉很想说一嘴那还确实挺贵的,但她努力收住了。
她牵过自己的白马,“我和你一起去。”
佣兵怀里超大号的毛团挠了他一把。
他绷住表情, 艰难地说:“我赶路的速度您或许跟不上, 女士。”
梅蒂拉利落地重新整理好马鞍上的行李,无所谓地表示道:“不要紧,我可以按你的路程来。”
“我可以不进食不休息, 梅蒂拉, 你要知道这可以节省多少时间。”
佣兵慢慢地规劝她。
“倪克斯一个人在外面,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时间是最珍贵的,哪怕只早找到她一个小时,也能早一个小时确认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