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没有问题,问题在盖子上。”苏婼说完看着林容,“这箱子你打开过吗?”
“我没有,阿清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他不让我打开看,他说弄错了会死人的!”
林容说的十分郑重,表情也很配合地露出恐惧狰狞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钥匙?”
林容摇头。
苏婼心里有底了。正好这边仆妇已经把她的器具取了过来,她拿出镙丝手套戴上,先用一根银签把铜锁打开,而后摸到箱体上还有一道暗锁。她脱掉右手手套,在锁芯处摸索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取了一把工具出来,小心地探进了锁芯之中。
屋里静得连掉根针落地也听得见。每个人连呼吸声都尽量地控制于无形。韩陌更是紧紧的站在苏婼身后,以确保一旦有任何意外,他都能够第一时间将苏婼带离危险。
“啪嗒。”
就在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的当口,铜箱内部传来轻微的一声响,接着苏婼把箱盖轻轻提起,这箱盖就往上弹了弹!
韩陌顿时凑了上去。
“果然有机括!”苏婼指着半开的箱子里给他看。
只见满满当当的箱子上层,一根铁丝绳一端连接着一颗火折子,另一端则连接着方才苏婼触碰过的锁孔。
“一旦操作失误,这根铁丝就会擦着里面的火,引爆下层的火药,那时即便炸不死人,里面存放的物是必然毁于一旦。”
韩陌望着她:“这岂不就跟原先我所得到的信息一样?”
苏婼点头,然后着手来清理箱子里的火药与火折子。
韩陌看着她一样样的拆除出来,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经攥出了汗。
“底下真的有东西!”
苏婼语带激动,加快速度把箱底的东西拿出来。
“是几份卷宗!”她递给韩陌,“快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韩陌接在手上,眉头随即皱得生紧。“是兵部的。是——”
说到这里他戛然止住。
苏婼忍不住:“是谁?!”
韩陌深深望着她,缓声道:“是常蔚。”
“常蔚?!”
听到这个名字,苏若也怔住了。
兵部里头有问题,这已经是公认的。韩陌他们甚至也已经把好几个人列为了目标,但不管怎么查,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把常蔚列在目标之中,因为,当初参倒薛容那个大奸臣的人,就是常蔚!
“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弄错了?”苏婼提醒,“常蔚在朝廷里口碑是一等一的好,经过薛容一案之后,他的声望也水涨船高,我找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和罗智同流合污!”
韩陌把手上的卷宗递给她:“不可能有错,这上面写的,是状告常蔚家产来历不明的一张状子,这其中就包括他在京畿内外的各处田产。至少有一大半以上是最近这些年他才购入的。甚至包括南郊的几个庄子。”
苏婼看着纸面上清清楚楚被点出来的南郊镇三个字,忽然间喉头发紧。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陈珉他们把伍儿屯那个庄子买了下来,那那块田庄也会出现在这份名单之中?”
“显而易见。”韩陌又翻开剩余几份卷宗看了看,“基本上都是指控成为贪赃枉法的,还有些他与罗智勾连的证据。尤其是这一份——”
说到这里时他打开了夹在卷宗之中的一个信封:“这是一份我们还在东林喂的时候,按察官吏时得到的线索。这一份跟罗智有很大关系,里面指出罗智通过地方各级官吏收受的财物,有绝大部分流入了常家!”
信也递到了苏婼手上。
苏婼的神色一如窗外狼藉的院落一般难看。
“既然证据指向他,那罗智的行为倒是就可以得到解释了,以常蔚如今的权力地位,的确是罗智掰不动的,只能听命于他。
“只是当年常蔚一力参倒薛容,为朝廷除了害,他在皇上以及世人眼里都是个忠臣直臣,他好好维护自己的声誉不好吗?为何却要如此自毁前程?”
韩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薛容一案另有蹊跷?”
苏婼顿住。半日道:“这话怎么说?”
韩陌沉气:“如果和罗智同流合污的人就是常蔚,他颠覆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那么为什么他在参薛容的时候就不能是一个阴谋?”
苏婼上前:“你知道你这个猜想有多么的不靠谱吗?仅仅因为常蔚被指证,你就连早已经盖棺定论的薛容谋反一案都开始怀疑?这案子的结论可是连皇上都认可了的!”
韩陌清了一下嗓子,叉腰道:“我也没说一定就是这样,只不过就是假设有这么个可能。哎,你们家那个阿吉,他爹不是也跟薛容有关系吗?你难道不希望是这样?”
苏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家岂止是阿吉跟薛容有关,就连苏绶都跟薛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她怎么会不希望是这样呢?
苏绶跟薛容那点秘密,就跟悬在他们苏家头顶的一把剑似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暂时是谢氏的死因拦在前头,这才让人没法顾及。但这始终是苏婼要面对的,就算她不在乎苏家别的人,她也得在乎苏祈还有徐氏啊。
韩陌的话她没有回答,支吾了一下就岔开了:“毕竟只是猜测,还是先验证常蔚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再说吧。”
韩陌点头:“是应该去查明。袁清这里竟然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指向,接下来就好办了。盯着常蔚,不出十天就能有结果。”
苏婼默然点头。
苏家正院里,苏绶翻了个身,眼望着窗外月光。
徐氏受不了他:“你干什么呀?大晚上的翻来覆去还不睡?”
苏绶看了眼她,索性爬了起来:“你睡吧,我睡不着,去书房坐会儿。”
徐氏撑起身子,一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绶把袖子抽出来:“有心事你也给我解决不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徐氏腾地坐起:“你这叫做什么话?难道我关心你也有错了吗?”
苏绶没有言语,负手立在窗前月色中。
徐氏下地:“自从昨天夜里回来,你就很不对劲。我听说你和婼姐儿昨夜是前后脚回来的,你们爷俩是不是约着去哪了?”
“我能跟她约着去哪儿?”
苏绶又一次转过身子,明显在回避他。
徐氏吸气:“你别想瞒着我了,除了昨儿晚上你们一起回来,你今天早上一大早还把婼姐儿叫到书房去了!”
苏绶没忍住:“就算是,这跟你有什么相干?难道我们父女之间在一起说说话都不行了吗?!”
徐氏愕住,随后咬住下唇。“我是不让你们父女说话吗?我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以往对婼姐儿不闻不问,她在你面前也跟个避猫鼠儿似的,我只是不想你在她面前端起你那父亲的架子,逼迫孩子做不想做的事!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苏绶哑口无言。
徐氏气得两眼酸涩,一赌气又回到床上,脸朝着墙壁躺下来了。
苏绶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一个字儿也没吐出来。
苏婼回到府里,路过正院时,恰好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院门就开了,苏绶披着一层雾里走出来。
一时间父女俩在月光下相对无言。
苏婼担心徐氏,先开口:“父亲和太太还没睡?”
苏绶紧皱着眉头:“你一早就出去,怎么才回来?我虽是没拿规矩束缚你,你也不应该太放肆了。”
苏婼颌首,上前两步道:“父亲有所不知,上晌我在见过吕公子之后,又随韩世子去办了件案子。”
“韩陌?”
苏绶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什么案子?”
“当初他想找的那只铜箱,一个时辰前他在龙泉寺找到了。而且,今天夜里还和罗智背后那批人交上了手。”
苏绶骤然动容。
当初那铜箱闹得阵仗颇大,苏绶又是多么敏感之人,苏婼提到这个,他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当即迈下台阶,走到她面前:“这么说,袁清果然留下了证据?”
苏婼以问为答:“以父亲之见,罗智背后的那个兵部的人应该会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月色下苏绶的目光平静极了。“这是韩世子的事情,跟我不相干。”
苏婼微微点头。又问:“不知道父亲对于三年前薛容窝藏废太子余党一案,有何看法?”
苏绶平静的目光里,陡然就有光芒迸射出来。“你提薛家做什么?”
“没什么。”
苏婼垂下眼帘。“最近遇到的很多事情,都颠覆了我的想像。比如说太太虽然是后母,但却一心一意的为我着想。比如父亲在人前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实际上城府却深不可测。
“我就是在想,万一薛容这件事情,也不像我们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呢?”
说完之后,她平静地看向错愕之中的苏绶:“时候也不早了,父亲快回房歇着吧。”
苏绶望着款款离去的她的背影,确实许久也未曾动弹。
苏婼一直走到进了绮玉院的门才停下脚步来,长吐了一口气。
阿吉打着灯笼快步迎上:“姑娘终于回来了?二爷来过好几次了,一次比一次着急,您再不回来,他估摸着都要出去找您了。”
“他找我做什么?”
“不是要紧的事。好像是今日宋先生也夸奖了他的文章,他高兴,想告诉姑娘来着。”
苏婼默然点头。
走了两步,又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想你母亲吗?”
阿吉浮出了一脸的意外,随后她黯然的点了点头:“想。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苏婼把她拉到身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坚定又有力:“会的。”
韩陌提出的假设,就像一颗火种,把她心底的那推茅草轰的点着了。
阿吉母亲的失踪明摆着透着蹊跷。还有苏绶,他隐瞒所有人怀念薛容,即便是她方才的试探,他也带着十分的警惕——韩陌说的没错,如果常蔚在袁清一案中所犯的罪行被证实,那过往与之相关的很多事情,也值得重新审视!
“怎么样?”
“回禀世子,原本捉到了三个活口,但是一个服毒自杀,两个宁死不愿开口,目前没有审出任何信息。”
杨佑把头俯得低低地说。
韩陌看了他们一眼,即道:“明日一早,递个话给干清宫的王公公,散朝后我要求见皇上。”
说完不等他们回话,就大步回了安庆堂。
时间已近凌晨,府内四处安静。
韩陌进房后就着屋里留着的微弱的灯光除去外袍,然后在窗前站了许久,才进里屋去漱。
近日朝中太平,宫里散了早朝,皇帝往往召几个臣子说说话,剩下时间就呆在御书房。
今日被传进宫的是兵部侍郎常蔚。皇帝开门见山:“中军都督府自己的防卫署,要改造防卫机括,有何不符规矩之处?又不是要撤掉防卫署,你们紧张什么。”
常蔚道:“皇上有所不知,镇国公嘴上说的只是更换机括,可事实上整件事情他由始至终都未曾跟兵部报备,这就不合规矩。虽然臣理解镇国公平调到中军府任都督,开展公务多有不便,须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此事朝廷早就明确规定,他不向兵部报备就是逾矩。还请皇上下旨,命镇国公立即停止这扰乱朝纲的行为。”
皇帝摸了摸胡子,说道:“既然是有过明确规定,那此事便勿须来禀朕,爱卿自去拿着条文与镇国公理论便可。你是六部的能臣,当年能一力平定薛容之乱,朕相信你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还要惊动朕出马。”
“皇上……”
“皇上。”
常蔚待要再言,太监王奉这时像往常一样奉茶进来,在门坎下看了眼屋里,然后端着托盘上前说道:“皇上,福建知府专程进贡来的武夷茶,请皇上品尝。”
皇帝接茶品了一口,又挥手道:“给常大人也尝尝。”
常蔚咽下满肚子的话,躬身谢恩。
王奉又道:“镇国公世子在宫外求见皇上。”
“哦?”皇帝从杯子后头抬起了双眼,“他也来了?”
王奉朝外看了一眼。
“那就再多斟一杯,请镇国公世子也尝尝。”
王奉颌首退去。
常蔚随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也朝门口看去了一眼。
韩陌步入殿中,先自端正行了礼,而后才在皇帝的示意下平身。
皇帝问:“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近来在查什么案子?”
韩陌看了眼旁边的常蔚,而后朗声道:“回禀皇上,臣最近在查兵部主事罗智在大理寺被刺杀等一系列案子。昨天夜里刚好有了点进展,就来向皇上禀报了。”
“有什么进展?”
“当初袁清死前曾留下一只装着证据的铜箱,不知皇上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皇帝放了茶,点头道:“有印象。如何?”
“昨天夜里,臣在龙泉寺,拿到了袁清留下的这只箱子。”韩陌说到这儿,侧首望着常蔚,“常大人,令部下罗智大人罗大人谋杀袁清这案子,有突破了。恭喜您,罗智虽然确实是凶手,但袁清留下的证据证明,他只是颗棋子罢了,真正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常蔚目光倏地投了过去:“本官与罗智并无私交,韩世子这句恭喜,不知从何说起?”
“即使无私交,罗智也是兵部的人,他与官眷私通,栽赃朝臣,擅自昧下兵部文书,与五城兵马司的官员狼狈为奸,可谓臭名昭著,常大人身为上司,难道不为有这样的下属感到羞愧?难道不用担几分驭下不严的罪责?难道不会引起误会,使人觉得兵部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如今总算能证明他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多少挽回了兵部几分尊严,这难道对兵部来说不是好消息?”
常蔚听得脸色一点点地往下沉了:“韩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韩陌扬唇:“就是话里的意思。”
“怎么说话的?”皇帝在御案后拔声,“常大人是兵部侍郎,你不过是个捕头,注意分寸。”
“遵旨。”韩陌俯身,又道:“皇上,臣把那铜箱里的证据带来了,待常大人禀奏完他的事之后,臣还想跟皇上禀报禀报细节。”
皇帝看了眼常蔚,说道:“防卫署的事就按朕方才说的办,常爱卿去忙吧。”
“皇上!——”
“来人,把福建进贡来的茶叶,赐一罐给常大人。”
皇帝这话放下来,常蔚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多言了。
出了干清宫,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叶,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远离的宫门,深锁眉头,大步踏上了出宫的庑廊。
常家在京城有座不小的宅院,自从两年多前平定薛容之乱一战成名,常家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家,登门的车马无有停歇之日,去年藉着常蔚的老母亲七十大寿,又买下了左右两邻的宅子,扩建成了一座前后左右都带花园的大宅。
常蔚的轿子一进角门,门下的家丁就立刻迎上来了:“老爷今日这么早下衙?”
常蔚一言未发,迳直入了正院。将近书房门口时停脚吩咐:“传大爷进来。”
家丁见他脸色不好,行动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上不少。也因此,常蔚才进门,门外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父亲!”
常家长子常贺进门躬身,而后打量他神色:“您不是进宫了吗?”
“是进宫了,但是让韩陌给搅和了。”常蔚沉着脸坐下来。
“韩陌?他怎么进宫了?他不是没在朝任官了吗?”
“他没任官了,却也还是已故淑妃的娘家侄儿,是镇国公世子。”常蔚望着他,“我问你,罗智那案子大理寺已审完定案了吗?”
“已审完了,这两日便将定案。”常贺回答完毕,移步上前:“父亲突然问及此事,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常蔚目光深凝:“先前韩陌在皇上跟前说,他昨夜在龙泉寺拿到了袁清留下的那只真正的铜箱。”
常贺失语。
常蔚搁在案上的右手缓缓攥成拳头:“都要定案了,为什么会真的有这么一只箱子冒出来?罗智到底背着我们干了些什么?”
拳头磕在桌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常贺看着被震跳起来的杯盘,上前道:“那箱子肯定是不存在的,若有的话,袁清的妻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去处?就算他妻子何氏没有本事,罗智总归是能查找到的,可是事出这么久了也没有下落,儿子认为,此事韩陌故弄玄虚,说谎的可能性大。”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呢?”
常蔚的眼神冰冷。
做儿子的无法与之对视,垂下头来:“也许,也许他只是为了诈一诈咱们。”
“诈?诈的前提是有所怀疑。如果真是诈,那岂不是更加危险了吗?”
常蔚说话间已走到了常贺跟前:“皇上的态度近来越发耐人寻味。先前我为着中军都督府防卫署更换机括布防之事觐见,但皇上一味和稀泥。甚至还藉着韩陌到来,把我给打发了出来。如果韩陌这一招是为了诈我,那镇国公掌管中军都督府,并且交待天工坊来负责机括,这一切定然都是出于皇上授意。”
常贺动容:“您是说,盯着兵部的,不再是韩陌,而是皇上?可是兵部到目前为止,除了罗智之外,还没有什么把柄留在外头,即便是罗智,所犯之事也都是他个人为官德行不检罢了,皇上为何要冲防卫署下手?”
“防卫署本归兵部管,镇国公迂回行事,自然是想撇开兵部,跟兵部夺权。当中军营拥有防卫署武备调用权,那就拥有了与兵部分庭抗礼的底气,总而言之,不管有多少不合情理,如果没有皇上允准,镇国公不敢这么做,也做不得如此顺利。搞不好,韩陌还真就是为了诈我。”
常贺心绪不安:“那眼下如何是好?”
常蔚缓步踱回案后坐下,片刻道:“尽快让大理寺把罗智的案子结了,而后,让所有人静默下来,静观其变。”
“不采取些行动防备防备么?”常贺愕然,“要是万一——”
常蔚目光幽深:“倘若韩陌当真使诈,这个时候防备,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常贺双唇微翕,仍想说什么,看看他爹的冷凝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走出书房之后看到等候在外头的小厮,没等对方说话,他就使了个颜色,让他跟着走出来。
干清宫里,皇帝看完了韩陌呈上去的证据,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但也出乎韩陌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如以往遇到犯事官员时的震怒。
“这些东西只能证明常蔚手脚不干净,并不能说明他直接杀害了袁清,更加无以证明,他是否有更大的阴谋。”
“可是我们本来要查的,就是袁清被杀一案,他就算没有直接杀害袁清,也足够证明他跟此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足够收押审问了!”
皇帝抬头望着韩陌:“即使可以,那他到底为何要杀袁清?”
韩陌顿住:“臣以为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罪行,杀袁清灭口。”
皇帝站起来,负手走到他面前:“这只是其一。常蔚伤害袁清,查到目前为止就已经牵连了不少人。如果仅仅只是袁清掌握的这些罪证,不可能填饱得了他们的肚子。”
韩陌凝默,随后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收押的时候。”
皇帝道:“知道朕为何一定要你父亲换了防卫署的机括吗?”
“莫非,此事和常蔚也有关系?”
“在你呈交出这些证据之前,朕也没摸清楚这当中为首的到底是哪一个,既然他已浮出水面,那就是他了。
“兵部尚书已然年迈,常蔚是兵部左侍郎,又有薛容一案功劳加持,在兵部说一不二不会太难。”
韩陌忍不住:“皇上之前难道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常蔚?”
“这就好比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在看到这些证据之前,朕也还没有把事情往复杂了想。但他是常蔚,事情就不会简单。”
韩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常蔚是个机警的人。先去收集他的罪证,最好主动掌握到他们的阴谋,在行收押审问。”
皇帝说着从桌上取了一块龙形玉佩,递给他道:“朕这块玉佩各级衙司都有备案,如遇阻碍,可凭它便宜行事。”
韩陌叩头接过,然后道:“如若查探半路让他发觉——”
“那就立刻收押,不要犹豫。”皇帝面色深凝,“你动作也要快一点,夜长梦多。”
“臣遵旨!”
苏婼早起梳妆完毕,就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扶桑:“这是画好了的机括图纸,你拿去正院交给老爷。”
扶桑道:“老爷那边不是还没催吗?姑娘这么着急作甚?”
“早拿去早了。”
苏婼没有多说,打发她去了。
苏绶一夜心绪不宁,懒得回房扰醒徐氏,索性在书房小床上窝了一夜。
早上到了衙门,就接到了来自镇国公关于防卫署机括改造的催促,在肚子里翻滚了一晚上的心事不得已也撂到一边。赶到中军营见了镇国公,对方十分忙碌,传见的人一批又一批,看得出来防卫署这事是不能再拖了,便粗略地说了说关于着手动工的大致时间,赶了回府。
可巧苏婼就打发人把机括图纸送了过来,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熨贴。再仔仔细细把这图纸看过,就更加舒坦了。
抬头看着扶桑,他问道:“早前问你们姑娘还没有做好,如何这么快就拿过来了?”
扶桑忙道:“回老爷的话,姑娘昨夜里没怎么歇息,净忙着这个了。姑娘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替老爷分忧解难,也替苏家把事情办好,不能疏忽。”
苏绶望着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请老爷明鉴,”扶桑跪下地来,一字一句道:“奴婢不敢撒谎。姑娘虽为女儿身,却处处都为苏家着想,从未有侮过苏家的名声。即使是面临太太意外身故之事,也不曾有丝毫任性冲动,就这份沉着冷静,奴婢以为,就是许多人家的公子,也比不上我们家姑娘强,更不要提姑娘还有那么高的才气了。”
第273章 他一定有所触动了
苏绶看着俯在地下的扶桑,长久之后才抬起目光,拿起那一叠图纸,走了出去。
扶桑直起腰来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跨出院门,才站起身来。
游春儿在前门下等候,看到苏绶大步出来,赶忙迎上:“老爷,出门么?”
“去天工坊。”
苏绶跨上了马车。
马车驶上街道,苏绶透过门缝看着前方游春儿的背影,说道:“你进来。”
游春儿回头称是,随后躬身走了进来,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坐下。
苏绶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替婼姐儿办事?”
游春儿听闻,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
苏绶斜眼睨他:“你不要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时常晚归,难道不是你在给她打掩护吗?她都认了她就是鬼手,你还不认帮她跑腿?”
游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老爷饶命!小的就是帮姑娘,帮姑娘赶了几回车。毕竟大晚上的,小的也怕不安全,就,就自作主张给姑娘跑腿了。还请老爷轻饶!”
苏绶鼻子里微哼,转过目光:“你倒是会替她开脱。”
游春儿不敢做声,深深把头垂下去。
苏绶深吸气:“看来她确实还挺得人心的,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部都这么帮她说话。”
游春儿抬头觑了一眼他,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苏绶睨他道:“起来吧。”
扶桑回到绮玉院,满面笑容的到了正在整理书本的苏婼身边。
“姑娘交待的事,奴婢都办好了,给了老爷。”
苏婼头也没抬:“老爷在家么?”
“在家,刚回来。”扶桑上前打着下手,一面把才才在书房的情形禀报了,“老爷在问奴婢话的时候,语声温和极了,奴婢还从来没有看到老爷这么温和过呢。”
苏婼看了她一眼,轻呵了一下:“那是不是你意会错了?”
“不会的,奴婢看的可好仔细呢。”扶桑一脸认真。收了两本书,她又道:“到底血脉相连啊,不费吹飞之力就得了姑娘这样的女儿,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奴婢相信老爷心底也是有所触动了。”
苏婼叹息了一口气抬头:“可这又是我该指望的么?有爹没爹,我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即便像你说的那样,那如果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有没有都不重要。”
扶桑听她这么说,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门外这时候传来了说话声,她探头看了看,说道:“是太太来了。”
苏婼听闻也把书放下来,迎到了房门口。
徐氏挽着她的手,招呼着身后的丫鬟走进:“我哥嫂送了一些莲蓬来过来,倒还十分新鲜,我拿下来给你尝尝。”
“您何必这么费心呢?留着自个吃多好。”
苏婼知道她娘家兄嫂并不是那宽厚人,不然她也不会梳头到半路还嫁出来。如今对她亲热些,也七八分因为她成了官太太。
徐氏坐下道:“我还不耐烦他们送呢,不过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没到那不相往来的份上。”
苏婼掰了一只莲蓬,笑着塞了一半给她:“那是您人好。——还挺鲜甜的,您尝尝。”
徐氏依言尝了一颗,然后道:“我原本昨晚就要给你送来的,但你不在。你如何回来的那么晚?”
苏婼垂首剥莲子:“这几日我在外办点事情,回来的就晚了。”
“你爹是不是也知道?”
苏婼点点头,望着她说:“他没告诉你吗?”
徐氏鼻子里哼出声来:“他的事他几时会主动跟我说?问他他还不答呢。昨儿夜里不知我又怎么得罪他了,他在书房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