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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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的出现,一定是会带来不祥的!
张昀听出他话里满满的责怪,额间青筋瞬时暴突:“眼下也非追责之时,不管他是不是,你都该按我说的做,当下立刻突围才是!”
他话音刚落,此时天空中就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声!
张昀掀帘望着天空飞过的一道萤光,脸色忽白:“是禁卫军的援兵讯号,是他们来了!”
杨燮闻言,面上也立时凝住,随后探出半截身子,往外张望了两眼后收身回来:“我们断后的人还没到!”
常贺哑着嗓子:“是不是出意外了!”
张昀杨燮立刻将目光调向他,但却谁也没有出声驳斥!
从出城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不短时间,如果没出意外,的确早就该到了!
而方才因为窦尹与宋家兄妹的出现引去了注意力,竟没有人立刻意识到这层!
“还犹豫什么?快走!”
张昀一声厉喝,当即也抓了几颗霹雳弹在手!……
信号弹闪过之后,增派的禁卫军就到了。
但几乎是同时,对面的三辆马车也开始行动。
镇国公喝道:“你们退下!”
说完他便举剑下令,发起了攻击。
话当然是对苏婼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后生们说的,大伙都很识相,眼看着将士们立时纷纷往前冲,立时在杨佑等人的庇护下退到了安全距离。又在望见路边的茅草垛时闪身避了过去。
“现在如何做?”
宋奕如双手紧抓着窦尹的衣袖,“他们怎么突然就沉不住气了?我还没有当面揭穿张老贼的老底呢!”
宋泯看不惯妹妹如此,嘴里轻咳着,手下不动声色将她双手拨开,说道:“人都来齐了,他们还不走那得多傻?”说完看了眼那边厢的激战场中,又道:“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张贼一定有后手,既然东西已经交给了国公爷,我们还是先撤吧,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两边人手一经对上,厮杀声就不绝于耳了。
这种场面,的确不是他们这些人该掺和的。
但苏婼与窦尹眼望着交战中的马车,却紧皱眉头没有一点后撤的意思。
“杨护卫,”正当宋泯要再出声时,苏婼转向了旁侧的杨佑,“你喊几个人先护送宋公子与宋姑娘退回城中吧。”
宋泯担心的是对的,此地情形绝非儿戏。
他们带着端皇太妃的手书前来,已经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撕开了张昀隐藏的真正野心,此时该他们退场了。
但她却不能走,方才车帘掀动,她清楚地看到了探出身来的杨燮,也看到了就在车窗内坐着的张昀!
窦尹先前说过让她配合的,如今他不走,她自然更不能走!
“窦尹……”
宋奕如不肯离去。
窦尹扭头望着她,随后自腰间解下块玉塞到她手上,“我也有话对你说,你若是愿意等我回去,就先好好地收着它。”
宋奕如把玉攥紧,眼眶一红,倒也不曾多言,重重点点头,便就转身随宋泯他们走了。
苏婼与窦尹俱都收回目光,望着那看边厢已然横尸无数的战场,以及耳边不时呼啸而过的箭矢。
“我爹交代了什么任务给你?”苏婼紧握着的拳头似已攥出了油。
“张贼狡猾如斯,必备有不少后路。当下这里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又备有多少厉害兵器,能一举抓获他自然是好,但极有可能会做不到。
“为增加成算,于是三日前令尊已与世子悄悄在东西南北四道城门外的驿道上设置了机括,用以抓捕张杨二贼。南城门外我们设下了两道,一道就在城门外一里处。
“方才我们追赶未及,让他们躲过了第一道,但看他们断后的人马久等未至,应该是已经中了伏。而这第二道机括,就在城外十五里处。我方才估算了一下距离,此地应是十二三里左右。
“也就是说,再有一两路处的驿亭,有机括可以对付他们。”

苏婼凝眉:“有多大把握?”
窦尹自怀里掏了份图样予她:“自然是冲着十成把握去的,不过——”他说着看向那坚如堡垒的三辆马车,“全力以赴吧。走至今时今日,谁都不会有回头路走了。”
充耳的激战声里,苏婼沉默下来。
震撼苏婼的不是张昀的狡滑,反而是他这句“谁也不会再有回头路”。
这对张昀杨燮而言自然如是,但于他窦尹呢?
宋奕如赶在这当口把端皇太妃的手书送来不是她无知,她是有用意的。
窦尹最终许诺了她那块玉,也绝不仅是情之所至心难自已。
“既如此,那我们先去前方等待吧。”
苏婼把趴在草垛上的身子站直起来,并且果断地走到马上翻身坐了上去。
她与窦尹都是连自保都堪忧的人,留在此处无计于事,相反还会拖累镇国公他们。倒不如先行离开,早做筹谋算好下一步。
此时朝阳早已经升起来了,树影斜斜地照在路面上。
昨夜暴雨留下的满路泥泞逐渐转干,因为这场抓捕,驿道两端都再也没有来人。
苏婼没来由地盼起了远去沧州的韩陌,他说过最早今夜可以回转,她希望他或许能更加早些归来,一来是盼着他平安返回才安心,二来则是张昀他们不知还备下了多少条退路,有多少机会可溜走,韩陌不在身边,她总像是少了羽翼一般。
数乘快马此去前方,激战场中只余一片刀光剑影。
这些年来明枪暗箭,杨燮和张昀都遇过不少,加之他们有万全之策,故而交起战来也不曾慌乱。
由于马车四面均以铁板加固,兵器根本就杀不进来,交战两三刻钟,他们竟然还往前挪了两丈。
“分出一路,自顶上攻入!”
镇国公的嗓音洪亮传入。
原本以为朝廷派出的兵马已然够多,但树林里冒出来的对方的人手竟也源源不断,直攻是无论如何难取胜的了,只能是剑走偏锋直取其要害!
禁卫军中两名副指挥使亲自率人跃向了马车,这一着显然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这边已有两把剑直直刺入了车厢之中!并且还将车顶蓬给掀翻了半截!
常贺望着直入三寸开外的炕桌里的剑刃,忍不住一声惨叫。
杨燮挥剑相迎,不忘瞪着他,抬脚将他踹到座榻之下!
“放弹!冲出去!”
车有三辆,当先的是他们三人,这时后面两辆车刷地门窗大开,几个黑衣汉子跃出车来,四散杀开,随后几声轰隆巨响,四面八方尘土飞扬,满目皆是遮天的灰雾!
浓浓硝石味掩下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兵器声淡下来的瞬间,只听马蹄声起,车轱辘与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磨擦声,朝着驿道前方狂奔而去了!
“国公爷!”
将士们从尘雾里冲出来,气急败坏地来到了镇国公身旁。
镇国公面色如铁,望着眼前模糊的视野,扬手道:“兵分三路!一路追踪,一路夹击!一路回城,向兵部调武备!”
事情在杨燮他们的掌控之中。
藉着尘雾,他们杀出了重围。
虽然三辆马车已破损一辆,不能行驶而只能丢弃,他们三人在边逃边战中,车厢里也落得一片狼籍,甚至杨燮胳膊上还挂了道彩,但好歹他们冲出来了!
马车上了驿道,便火速向前狂奔。
“昨夜我已发了消息到沧州,他们会前来接应。先前计划好的落脚点不能去了,我们直接往沧州方向去!”
杨燮下令给了驾车的武士,旋即收身坐回车厢。
但刚等他坐下去,马车便又是一个踉跄!伴随着马匹嘶鸣,洪福的惊呼声与外头武士们飞扑而来的衣袂翻飞声与脚步声、抽刀声,全部又都起来了!
“发生何事?!”
张昀沉声。
“回禀先生,后方追兵赶过来了!”
张昀绷住的身势收回了些。还以为如何?追兵当然会追上来!这可是宫里的禁卫,还有镇国公亲自率领的中军都督府将士!他们是当下京城里精锐中的精锐了,又怎么会追不上呢?
他立时稳住:“不要纠缠,赶紧走!争取早些与沧州大军汇合!”
眼下这般,他们也只有与大军汇合后,才有了短暂的与朝廷抗衡的能力!
毕竟,他们当中没有谁会甘心束手就擒吧?
“但是除了追兵,前方也有些不对劲!”
一句话把车里三人的心又高高地悬吊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们探究出来,四面一阵刀剑交碰之声就响了起来!
张昀一把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马车已经行至一段弯道处,一畔是山体,一畔是树林,人是从树林里出来的还是自后方追来的,难以分辨,但山体和高耸的树林挡住了大半日光,便确实给他们的前路增添了不少难度!
“公子!我们的车轱辘松了一个!”
恰在此时洪福焦急地禀道:“兴许就是方才那一颠给颠松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修!”
张昀几近怒吼!
车头几个人立刻下去修车。
张昀收身回车,阳光从破了的车顶照进来,落在他无端颤动着的面肌上,给人一种绷得过于紧张,以至随时都可能把神给绷断,以至全身松散成泥的错觉!
常贺一张脸早成了灰白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你们谋的大事,你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不过才几日而已,就被朝廷击得溃不成军……你们,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到底哪来的信心可以夺下这江山?!”
张昀双眼里喷出了烈火,他扬手一巴掌扇在了常贺脸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的大计,岂不正是毁于你们父子之手!若不是你爹无能暴露,老夫怎会处于被动?怎么会在苏韩两家手上节节败退,以至于到如此境地?”
不知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但只见常贺竟被他一个年迈的文人扇到了地上!
张昀还待继续上手,杨燮却把他挡住了:“眼下寻他出气能有何用?当下该是赶路才为要紧!”
说罢他冲窗外道:“好了不曾?!”
“好了!”
洪福一面应着,一面快速地把轱辘上的扣件扣好,站起来!
只是他一只脚刚踏上前车,一只箭便刚刚好将他射了个对穿……

杨燮失声厉吼,但洪福却在直挺挺地凝视他片刻后,如同木桩子般向后倒了下去!
再看箭矢来处,一人驾着枣红大马正疾驰而至,手持的大弓正朝向了他所在的车厢!
“韩陌?!……”
杨燮死死地盯着那银甲于身的青年,牙关紧咬着,一掌拍起车壁:“走!”
马车开始狂奔。
但此时间前有狼,后亦有虎,一侧还是山壁,除了剩下的树林,还能往何处去?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
常贺从地上爬起来,癫狂地看着四面,又像只无头苍蝇般地左右反覆地蹿。
张昀一脚踹在他胸口,却因为林子里坑洼的地表带起的颠簸而摔倒。
树林不大,但很密,此时后方追兵如潮水般涌来,虽然驾马不便,树木也阻挡了许多攻势,可马车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不便行走。
“还不如走回大道,与他们殊死一搏!”
张昀嘶声大吼,发衫凌乱的他眼眶也红了,已然毫无风度可言。
杨燮拔出腰间长剑,看了眼四面情形后,再度勒令车夫:“回大路!”
车夫回了他一个深沉而复杂的眼神,旋即把马头拐了方向。
马车又在朝来路奔去。
杨燮心里如同也压着这么大一片树林,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夜之间,仅仅是一夜之间,他们就从稳操胜券落到了如今丧家之犬般的境地。
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在哪一步彻底失手的,正如张昀所说,好像就是从常蔚被抓开始,一步步就不受控制了。
这些年里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准备,如何撤退,如何反击,如何安排接应等等,他们有一整套极为成熟的方略,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做修正,为的就是哪怕事不成,也要落个全身而退。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败这么快!
快到他们的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逆贼,哪里走!”
马车回到了驿道上,前方就立刻传来了韩陌震天价的喝斥声!
“为什么会是他!他不是去沧州了吗?!”
张昀的声音因为气急而有了裂痕。
他们所得的消息是韩陌去了沧州,这样并不算很要命,因为他们要做出应对也来得及。而韩陌不在京城,相反还有点好处,他做为调查整个案件的主要首领离开当场,余下的人就算再厉害,配合起来还是会少点默契,而他在沧州也难免要受到形势牵制。
可他这么快回来了,而且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赶到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势态比他们想的更坏了!
朝廷有了什么新的动作,而他们陷入眼下境地,又是否从开始就是进入了他们的陷阱?
一切都可能!
且让他们根本无从分辨了!
“你们走不掉了!”
常贺失神地看着外头,脸上的血污也顾不上擦拭。
“你们斗不过的!……斗不过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张昀怒视于他,忽而一把揪住他衣襟,藉着马车疯狂前冲之势,将他拖到了车门处!
韩陌的人立刻包围了马车,杨燮举剑迎上,藉着车壁作挡与他战在一处!
张昀一声怒吼:“让开!”
说罢便将常贺拖出车门,奋力地丢向了韩陌!
常贺却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胳膊,张昀未得逞,但常贺当了回肉盾,却缓下了禁军攻势,马车趁机冲向包围圈。
这边厢杨燮攻势渐滞,恍然间忽觉左臂一阵沉痛,扭头一看,只见韩陌已杀到了跟前,自己一条胳膊,竟让他长剑划断了一半!
那剑刃刺得太快,血肉都未及做好准备,白白深深的一道大口子,自衣衫底下露出来,逐渐地才有细密的血丝渗出,随后就很快汇成血流,泛滥开了。
“公子!”
随身扈从惊呼惨叫。
杨燮难以抵挡这痛感,也往前栽了一栽。
在他身后,张昀肩膀上也冲了一箭,另有不知哪里的血,将他半张面目泼得稀乱一片。
常贺从地上爬起,伸手抓住他一只脚后死命地往下拽。
张昀不得脱身,被他扯去了鞋袜。
留给他们的时间是不多的,就这当口,说时迟那时快,韩陌又已经攻了上来!
张昀一不做二不休,怒而向常贺踹去一脚,常贺滚落在地,堪堪撞上了杨佑手里的大刀!……
“韩陌!”
苏婼与窦尹小跑着奔过来,杨佑替他们挡开刀剑,她便直接冲到了常贺面前才止步!
杨佑拔了刀,常贺胸口的血洞便开始突突地冒血,他伸出一只手压着,另一手半支着身子,双眼里透着惊恐,脸上却显露着不正常的潮红。
苏婼并未太在意他,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欲跨步去前方关注韩陌那边。
常贺一把扯住她的裙子:“你,你等等……”
苏婼皱眉回身。
只见他将垫在身下的两个包袱扯到了她跟前来,抬起此时逐渐转白的脸看向她:“这是,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当中就有,就有你们想要的那枚虎符。我把它给你,你,你可否让我跟我的家人,特别是和我的母亲——葬在一起?”
苏婼顿在原地未曾言语。
事到如今,他常贺交不交代罪证已经不重要了。必要的话,就是当场正法也不是不可以。所以苏婼方才并未在意他的死活,他又哪来的勇气向她提出这样的请求呢?
瞥见他血污后的脸,她面目也冷下来。
正待开口拒绝,他却喘着粗气急声道:“张昀有事瞒着杨燮,他们之间已经互生疑窦了!即使他们今日逃不了了,你们将来审他们,也得要撬开他们的嘴,才能将这帮余孽一网打尽吧?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他们在沧州的那帮人,其实是服从张昀的……他们这场阴谋,或许,或许张昀才是主谋!是张昀想翻天,他想当天子!你若不信,我有,我有……”
常贺挣扎到这里,已经气力不支,虚脱地仰倒在地。
他张着嘴,还想支身起来说些什么,一直紧蜷的右手也在努力地朝苏婼送,但却再也无力吐出一个字,也未曾把手举起来。
杨佑伸脚踢了踢他,他随势颤了颤,便再也不动了。
忽来一阵风,吹得尘沙翻滚。
苏婼望着从他松开的右手之中掉落出来的一条丝络,弯腰捡了起来。
“世子”

“截住他们!”
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响起来,驿道来处,镇国公已率兵而至,手中长剑直指从四面涌来的逆军,但他的目光却是冲着破败的马车下,胜负已出的双方而来!
杨燮混身血污,口鼻亦有血,背抵车架负隅顽抗。被挥断的那条左臂软软垂下,便连身子也是躬着的,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不甘,不服,毫无兵败城下的颓丧和落拓。
张昀模样同样惨烈,一头花白头发凌乱成了蓬草,而在逆军奔袭而来时,他们二人迅速站在了一处!只是对了个眼神,张昀随后将逆军扬手号令,而杨燮这边则飞快地牵住就近的一匹马跃了上去!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把张昀也拉上了马背。
就这眨眼的工夫,逆军又把围堵的禁军给冲散了!
韩陌既要抵挡涌至的人马,又要捉拿杨燮张昀,竟迟迟未能将那致命一剑刺入杨燮胸膛!
苏婼见状即大喊道:“让他们跑!让他们往远处走!”
马背上的韩陌回头,只见苏婼冲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是全然的笃定,他咬牙凝立半瞬,便即放弃了与杨燮缠斗,而专心调遣禁卫军包围逆军。
马背上同样看到了苏婼的杨燮亦有片刻僵凝,此时此刻作出放走他二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不理智,不正常的,但他们却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们只能走!即便是隐阱,他们也只能闯!最起码,有他们那么多人冲击着,逃出京畿是不成问题!
他夺过了就近士兵手里的长枪,用力地踹起了马腹,一路厮杀出阵,可谓是条血路。
镇国公远远望见,气急跺脚:“为何不截住?速追!”
说罢,自己也提了杆枪,拍马上去了。
出了阵后,杨燮一路滔滔。
只要过了前面的山垭,他们转危为安的机会就更多了。
杨燮加快了速度,就连张昀也不自觉地抓紧了马鞍。
马至垭下,不过五六尺宽的通道如同隔断生死的鬼门关。
杨燮咬紧牙,极力地弓起了身子,以便更好地顺应马匹奔跑的速度。
前方的景物已经尽现于眼前了,那是一片平坦而开阔的原野。
他好像听到了耳边的风都在催促他快些走,快些走,走到前方他就还有机会回到儿时的小山村,做回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
但是一批羽箭却自两畔射了出来,如牛毛细针,如绵密细雨。
他不得不缓住身势挥枪抵挡,一声噗的闷响后,低头看去,哦,是弩箭。
“快走!”
张昀突然扯着嗓子催起他来,两手也改成抓住他胳膊,他左臂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只有右臂上感到了一阵皮肉撕裂的疼。
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走?应该是走不了了。
山垭顶上,突降了两面满是网眼的铁板。
每一个网眼都在射出箭矢。
他当然要奋力抵挡,没道理等死的不是吗?
但就在此时,那铁板已经落在地面。铁板不算大,但它源源把这两丈来宽的山垭直接封住了,使他们再没有任何一丝潜逃的机会……
“还想往哪里跑?!”
马蹄声震耳欲聋,杨燮体力不支滑下马背时,镇国公的声音已近在咫尺。
他抬起头,看不见人脸,只看见数不清的刀剑指向他。
刀刃和剑刃反射着烈日的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杨燮咳嗽了两下,恍惚间看到了儿时村子里的那条河。
每当阳光普照,那潺潺河水也是泛出这样耀眼的光。
“杨燮!你该杀了他们!”
是谁在旁边叫他的名字?
他闭了闭眼,再抬头,噢,是张昀。
那个高居阁老之位的当朝重臣。
但眼下的他可半点斯文体面都没有了,他狼狈得比个乞丐都不如。
杨燮望着他,低低地笑起来。
“杨燮!”
张昀犹在怒喊。
杨燮没再理他,而是抬头看向了身前不远处的镇国公。
“父亲!”
韩陌闯到了人群里,在他身后,还有苏婼与窦尹等人。
杨燮靠着山石而坐,目光在苏婼脸上停留了片刻地,再逐渐旁移。他这下看清了,所有该来的人都已来了,四面全都是官兵,是真真正正地让他插翅也难飞!
“快把他们抓起来吧!留活口!”
苏婼急步冲到前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杨燮没有动弹,却问她:“他们都说你是鬼手,你真的是鬼手?”
苏婼铁青脸未语。
“哈哈哈!”
旁侧的张昀忽然狂笑,高举起他的右手:“杨燮,你个孬种!为什么不反击?你应该抗争到最后一刻!这江山是你的,你有骨气的,也要为我们的大计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张昀,就宁死也不会束手就擒!”
随着他的高喊,手持的一颗硝弹亦现于人前。
但他又怎么会快得过在场这么多人?
他手一伸,四面八方已有无数人在动。
韩陌一个纵步跃到他跟前,半空飞起一脚踢中他手腕,便见那鹅蛋大的硝弹顿时被踢飞了三五丈远!
只听一阵轰隆巨响,山石飞溅,无数细碎的沙石飞到人脸上头上来!
不难想像倘若方才未能及时阻止张昀,要引来多么惨痛的后果!而镇国公和韩陌这些人又离得最近,一旦爆炸,那不死全部也得伤去一半!
“把他绑起来!押进大理寺听候圣上发落!”
韩陌咬紧的牙根里都透出刺骨寒意,剑尖指着张昀,自两旁涌来的侍卫疾步上去,当即将他控制起来!
张昀自是不服气的,一面反抗一面咒骂,并不忘数落杨燮,言辞不堪入耳。
站在苏婼身后的窦尹突然撕下自己一只袖子,卷成团,冲上去塞到了他嘴里。
暴怒中的张昀看到他,突然就安静下来。双眼定定地盯过去,里头翻动着无边波涌。
窦尹直起腰,两腮因紧咬而僵硬,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瞬,即后退转身。
“回城!”
镇国公也看了一眼他,而后便扬声下令。
这边厢宋延也上前将杨燮的嘴堵了起来。事到如今这关头,自然不能任他们伺机自尽。

战后的驿道气氛终于松缓。
镇国公和韩陌作为主帅,必须亲自押送张昀杨燮进京。韩陌走前交待宋延窦尹留下来善后,而后走到苏婼面前嘱咐了几句。
他有公务在身,不能带她同行。而苏婼自己也失去了气力。
持续了一夜一日的追捕,在这一刻终于终止。
足足铺垫了十余年的阴谋,也终于在这一刻清除殆尽。
直到亲眼看到了杀母仇人落网的这刻,她长久以来绷紧的神经才逐渐松下。
她背靠着树干坐下,眼望着不远处打扫战场的将士们,而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
驿道恢复通行已经是当天夜里的事。
苏婼他们是在城门开放前最后一批回的城。
街道上其实风平浪静,百姓们该如何便如何。发生如此震惊朝野的大案,反而不比以往那些变故,那时的人们惊虽惊矣,尚且可以放心大胆的议论,当事情严重到一定地步,反而让人不知该怎么说,又该从何处说了。
京城就此一派肃然,张杨二人押入大牢的当天夜里,皇帝就亲自去了狱中。过程如何无人知晓,或许除了苏绶及镇国公父子等少数深入案件中心的人。
舆论重新活泛起来是三日后了。
这三日里大理寺提审张、杨,以及张家人,还有与张家相前之人。
接二连三的官员入了大狱,起初尚有人不知死活地要替张家说话,当得知与张昀一道被捉拿的还有废太子的子嗣,立刻销声匿迹。
大理寺外头不断有各家派去打听风声的下人探头探脑。
苏绶与镇国公商量后,直接宿在了衙门之中。
沧州之事未平,韩陌已领旨前往捉拿叛军。
走之前他来苏家看了苏婼一回,如此尘埃落定的当口,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说的话句句都不离案情。
原来韩陌说奉命前往沧州根本就是放出的假消息,他只到通州就开始回转了。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张昀和杨燮出洞,以便他在前路将他们正好截住。为了提高胜率,四道城门外他们都做了布防,只不过为了把戏做得更真切点,他连苏婼也给瞒住了,并特意把杨佑他们这些贴身护卫留了给她。
苏婼沉吟后说:“你们的计划,我父亲也参与了吧?”
韩陌微笑抚头。
“若没有苏大人,此事难以施行得妥帖。”
苏婼叹气望向窗外。“你与我爹,倒是越发地投契了。”
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韩陌却十分高兴,伸出大掌摸了摸她发顶,道了声“好好歇着”,但大步出城平乱了。
知道了这些,剩下的所有的不解,也就不难从别处获知了。
宋奕如之所以会来得那样及时,是窦尹在早前一晚给她去过一封令他后来提及都能红脸的信,而那端皇太妃留下的老殿下的手书,实打实是真的手书,却也是实打实的“讹诈”。
只因手书根本就没有提到张昀的身世。
武阳公主府代代英才,怎么会行事如此轻率,留下把柄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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