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也管到这份上了。”段枞轻笑了下,视线因为听温橙说话专注地看向她,在看到围着的校服时,笑容略微收住。
咦,他怎么还在笑。温橙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听见他顿了下,问她:“我去买?”
温橙脑子像炸开烟花,没敢对上他眼神,特意错开,尾音上扬地嗯了声:“什么。”
他去买?
买什么。
买她要用的卫生巾。
温橙脑袋没太转过来,局促地说:“你不用……”
“等我。”段枞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开合的清夜。
温橙趴在走廊上,小腹淌过热流,往下坠落的趋势明显,隐隐约约的疼感逐渐上来。她缓慢地往下蹲,脑袋埋在膝盖上,马尾因为低头掉在脸颊一侧。
现在没有人,温橙担心弄脏段枞的校服,便脱了下来放在手上。一点鲜红的血渍站在校服后侧。
有根弦被用力拨了下,温橙小跑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揉搓蓝白的校服。喔,他大概是看见了吧,所以知道她走路会不太方便,故提出他去买的办法。
温橙抬手揉了下眼眶,心里涩了下,他怎么这样好呀。冰冷的水拍在手心,她搓段枞的校服,心脏却是热的。
但温橙也害怕段枞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讨厌她,毕竟谁也不乐意自己的衣服被弄脏。
卫生间仅此她一人,有水溅进眼眸,温橙眨眼把水挤出去,费力搓去了红渍。等待段枞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在温橙用手指沾水在方形镜子上写完“DC,我也好想参加你的生日聚会呀”和“DC,我什么时候可以距离你更近呢,不再是这种你的同桌无论换成谁,今天如果发生一样的事情,你也会这样做的,仅仅是出自于礼貌家教的绅士行为。”后,走廊上响起了属于他的脚步声。
看,暗恋多卑微,字字都是你,句句都离不开你,可名字也只敢用字母称呼。
温橙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字迹,抱着校服去走廊外,段枞拎了一个米色像是用来购物装衣服的布袋。他好看的眉眼被月色晕染,眼尾那颗小痣在夜里看起来像她梦里摸到的星星。
“谢谢,”温橙小跑着接过,“段枞,辛苦你了。”
“校服脱了?”
“弄脏了,我手洗了下,”温橙拿着校服放到他眼前,像小松鼠展示过冬储存的栗子,谨慎又小心地‘炫耀’:“已经洗干净了,不脏。你别生气。”也别因此讨厌我。
“我还能因为这个生气?”段枞望她一眼,唇角扬起:“温橙,在你心里,我还挺坏。”
温橙听出他开玩笑的意思,弯着眼摇头:“不坏,你是最好的。”
段枞将布袋递给她。
温橙拿着进去,走到卫生间里面翻开起里头的东西。只有两包,一包日用一包夜用,价格适中,是她能接受的。
温橙松了口气,找了个隔间换上了卫生巾。裤子上其实没沾太多,只是侧漏出来一些,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好。
原来,今天也不是万事不顺。
温橙想象段枞去买卫生巾的模样,有些坏蛋地想笑,心尖也融上一层密密麻麻的酥感。换完卫生巾后,她洗了手,方框镜子里反射倚在走廊边站立的男生。
他眉眼是那种深刻的俊,五官优越得昭著,明明是家境那样好的少爷,对人也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劣。
段枞有多好呢,好到,温橙以后遇见的每个男生,她都忍不住和他作比较,然后得出结论:他连段枞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过,这样的段枞,是只能偶尔降临她眼前的人。月考完就要换座位,她和他大概又会变得一个月说不上一次话。
想到这里,温橙眼角跌落,洗手的速度变慢了,她好想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就不会走得那样快了,他能站在她身边的时间就更多了。
余光望着段枞,温橙将水龙头关小,忍不住猜想他下周的生日聚会会是什么样的呢?一定很好玩吧?
岑梨和黎听都能去,就她一人不能去。温橙第一次羡慕起黎听,如果她有黎听那样的家世就好了,如果她有黎听那样漂亮的外表就好了,如果她能像黎听那样随性开朗就好了。
凡事没有如果,她没有黎听的一切,仅有的一个好友,也被她夺走了。不过温橙很清楚,这不算是黎听抢走了岑梨,而是她们两个很早就认识,她才是横中插进来的那一个。
事实很让人难过,温橙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不是黎听。如果她是黎听就好了呀,万事都心仪。
段枞生日那天,要不她偷偷买个蛋糕,坐在街边为他唱生日快乐歌祝福他吧?温橙抿了下唇,觉得此举甚好。
她不能正大光明参加他生日会,偷偷帮忙庆祝总没有关系吧?
温橙咽了下喉咙,打算回家便看看周围的蛋糕店,替段枞买一个蛋糕,然后对着蛋糕和月亮许愿,希望她喜欢的少年平安健康,这辈子都要意气风发,永远永远,是最好的段枞。
洗手再慢也有结束的时候,段枞的声音在空旷之境响起来:“洗完了吗?”
温橙紧张地关掉水龙头,走出卫生间:“好了好了。”
随后两人上楼,段枞走得快,温橙走得慢,很快她和他之间落下一段差距,是怎么样也弥补不了的天堑。
温橙难过久了也不觉难过,在脑子里构思他生日那天她可以怎么样为他独自庆祝。要不要在□□上给他发生日祝福?
不了吧,感觉有些突兀。
温橙发现她的庆祝方式都不太能涉及他本人,只能是她单方面,这样也好,她自己庆祝她自己的,多好。
有穿堂风过,嘎吱吹进她眼睛,温橙有水雾飘下来。她皱眉,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伤心。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矫情,当他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的时候,春夏秋冬都伤感。
温橙连跨两步台阶,试图追上段枞,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停下了脚步,倚在墙角低头蹙她。
“我下周的生日会,你想来吗?”段枞声音懒洋洋的好听,“不用你准备礼物,”他顿了下,“只要祝我生日快乐就好。”
第22章 十七岁的第九
此时是上课时间, 走廊鸦雀无声。头顶的昏黄光晕散落在少女脸颊,瞳孔里温和放映细碎明亮的光。
温橙从没具体定义过开心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今晚却切实体验到,原来真正的雀跃是像雨丝一样落在肩头, 然后又像西柚气泡水似的炸开, 密密麻麻地攀爬在心脏, 每一缕空气都变得清快, 像沾了胡步青种植葡萄风信子的摇曳。
男生站在高她两阶的扶梯,蓝白交纵的校裤包裹长腿,背脊峻拔似宽阔的山, 这里无风,白色卫衣下摆微贴腰侧,往上是一张好看出众的脸。
温橙呼吸错乱像掉落一地的枯树叶, 手指紧捻了捻校服的金属拉链,紧张到无措:“你这是在叫我去你的生日聚会吗?”
走廊响起一阵学生帆布鞋的脚步声,踩在地板带有青春朝气的力量。
两秒之后, 温橙听见段枞笑了下, 他嗓音像净白潮水一样侵向她:“对,邀请你来。”
“周几?”
“下周六。”
温橙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答应, 或者是说了什么话, 心脏除了猛烈跳动外, 好像再没什么别的功能。
就好像,周遭万物都被屏蔽, 脑袋里只剩下他的那句, 对, 邀请你来。
这意味着,她不用偷偷为他庆生, 也不用一个人坐在马路边端着蛋糕为他许下生日愿望,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站在烛火里,微笑看着她喜欢的人今天十七岁。
想到这里,温橙接下来的一周像加了速,哪怕是风雨多变的三四月,她觉得下雨天不糟糕,梅雨季也不再漫长了。
也许是盼着快到生日,时间也很听话地加速运作。
三月二十一,春分,温橙盼来了段枞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她熬夜按照网上的课程亲手做了个小蛋糕。
四寸,中间那颗草莓是温橙在水果店挑了很久才买到的一颗。
她为了买到那颗草莓连带多买半斤,就好像她为了做出最满意的小蛋糕连带做了好多个不过关的失败品。
最后的小蛋糕成品也不尽如人意,可温橙还是选了个礼品袋装起来,带到了教室。
这天要上学,只是不用上晚自习。五点半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岑梨忍不住抛下黎听来找温橙:“橙子你今天也去段枞家里吧?”
温橙不知道岑梨是怎么知道这则消息,拿出礼品袋的速度变慢,简单嗯了声没再应别的。
“是我求段枞让他叫你来的,橙子,”岑梨拉了拉温橙衣袖,“我想明白了,我根本放不下你,你理理我好不好。”
温橙有一瞬间的错愕:“是你叫他请我的?”
“对啊,”岑梨点头,“我就是想借着段枞的生日会和你和好,黎听人其实挺好的,以后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
“还是算了吧,”礼品袋带子扎在手心发疼,温橙认真道:“黎听不喜欢我,你没看出来吗?她怎么可能和我做朋友?”
岑梨还想说什么,黎听站在教室门口探出脑袋:“走不走啊梨子,别耽误时间,还得拿东西呢。”
“我在段枞家里等你!”岑梨拍了拍温橙的肩,扔下一句话走了。
温橙低了低眉把书包清空,礼品袋放进书包,梁池过来敲了敲桌子:“温橙好了吗?段枞提醒我叫你一下。”
“好了好了,”温橙拎书包起身,扫了一圈没见着段枞,假装随意道:“他人呢?”
“他现在有点事,估计得等会,说是让我们先走。”
“噢,那走吧。”
温橙跟梁池肩膀同步走出教室,其他班有几个男生围过来,看样子是段枞的朋友,梁池时不时跟他们聊天,温橙站在最外侧听着。
坐上段枞司机的车,温橙存在感很低,汽车往盘山公路的方向开,她没忍住问:“不是去段枞家吗?”
“不是,”有个陌生男生应了声,“你别担心,段枞家里今天来了几个客人,阿姨怕我们玩得不开心,就让我们去闲置的别墅。”
原来是这样。
温橙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到不远处的蓝天白云,紧张又兴奋地把书包放到腿上。
待会,段枞应该会吃一口她花费不少精力做的蛋糕吧?
温橙希望他十七岁吃的第一口蛋糕是她做的,但这个愿望应该不可能实现,想到这,她滞涩地拉了个嘴角,觉得他吃一口她做的蛋糕就很好。
到别墅门口是六点整,温橙跟在梁池身后进去,别墅里已经坐了一波人,全是她没见过的。
在生人多的地方温橙一向拘谨,随意找了个矮沙发坐下,她抱紧书包里的小蛋糕,打量了下这栋看起来完全不像闲置良久的别墅,约莫是六点,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段枞到了。
温橙想和他打招呼,可是有不少人围过去,她游离在外边,几乎见不到他人影,好在那些人也没有围他很久,过了会段枞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温橙低头打开书包,尾指勾住礼盒袋,段枞大概是去找梁池,在他经过她时,温橙叫住他:“段枞。”
“嗯?”段枞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温橙,嘴角微抬,“怎么一个人坐这?”
“没事,”温橙咽了下喉咙,尾指不自觉发颤,礼盒袋将落未落地勾着,慢吞吞将它拎了出来,她对上段枞清澈的瞳孔,“我想——”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被拍灭,在一片黑暗中,黎听推着辆放三层蛋糕的小推车走向段枞,蛋糕上的蜡烛光晕摇晃,温橙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精美的蛋糕,瞬间觉得她做的那个小蛋糕有多么难看浮夸。周遭不约而同地唱起专属于生日这天的歌曲,所有人跟着黎听围住段枞,参差不齐的歌声包围住耳鼓。
温橙尾指松懈一股力量,小蛋糕哗啦一声掉进书包,站在人群最外一层看着烛光下的那个人。段枞身上穿的还是蓝白的校服,烛光点亮他清俊的下颚,瞳孔坠进昏黄的光线,整个人好像发着光。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温橙声音微弱,祝福声被轻而易举淹没在混合的群声里找不着北。
黎听穿了件公主裙,近距离地站在段枞身边,明艳又俏丽。温橙低头拉上书包拉链,好像再没有给他送出这份小蛋糕的勇气。
生日快乐歌唱完之后,大家起哄着许愿。段枞笑了下,闭上眼睛许下十七岁的愿望。
希望国家昌盛,家人健康,学业有成,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许完愿望,他睁开眼,隔着十几个人看到坐在最外面的温橙。女生乌发散落,安静垂睫,放在腿上的书包被蜡烛光亮熏得像泼上一层漆黄。
段枞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梁池把切蛋糕的塑料刀放到他手里:“还差最后一个流程呢,切蛋糕!”
段枞拿过刀从上往下切,切到底的时候,众人欢呼十七岁生日快乐。黎听拿过另外一把刀给段枞切一块,蛋糕盛在圆盘上递给他。
“黎听你忘啦?段枞不吃蛋糕的。”岑梨奇怪地瞅了眼黎听,怎么回事,她应该知道的啊。
黎听的确是知道,但还是想试试,毕竟她想让段枞吃一口她亲手挑的蛋糕。
“真的不吃吗?”黎听忐忑地把蛋糕放到段枞眼前。
“不了,谢谢。”段枞笑着摇头。
“噢,好吧。”黎听失望地拿着亲手挑了一周的蛋糕分给其他人。
岑梨切了块有橙子的蛋糕,一路小跑到温橙旁边,拍了拍少女圆柔的肩膀:“吃蛋糕,橙子。”
温橙的视线还在盯着段枞,他在收别人送的礼物,每个礼物看起来都像干净橱窗里展览的昂贵礼品。她眼神有些涣散失焦,腿上的书包变得沉重。
岑梨的叫声把她叫回现实世界,温橙看向岑梨手上端的蛋糕。
岑梨眨巴了下眼睛:“吃吧,岑梨给段枞挑了很久的,这个蛋糕特别好吃,就是段枞不吃太可惜了。”
温橙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与岑梨相处,她是个果决的人,只会把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类,普通人和好朋友。
岑梨以前是她的好朋友,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温橙摇头:“不吃了,我出去转一下,谢谢。”
岑梨直到这时才彻底追悔不及。她见过温橙把她当好朋友的样子,所以她也知道现在温橙是真没把她当好朋友了。
等她想明白这层关系时,温橙已经背着书包出去了。
她的书包是暖黄色,上面有小鸭子的图案,可爱但不幼稚。像她本人,看着软绵但其实头脑清楚遇事不疑。
岑梨眼眶发热,手里的蛋糕快要拿不稳。
别墅很大,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温橙双肩背着书包出来透气。鲜绿色的植物冲刷视野,段枞和大部分人还在里面,笑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她能听见独属于段枞的漫散又少年气的声腔。很好听,融在耳畔像低扬的笑,光听见就要耳红。
可是,她今天还没有当面和他说生日快乐,书包里的蛋糕也还没送出去。温橙暗恋段枞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不吃蛋糕。
原来,他不喜欢吃蛋糕吗?
那她,还很白痴地做了这么久蛋糕。花园里种植的百日草和波斯菊逆风飘扬,从路口传来掺进清香,温橙期待段枞生日这天很久,却没有想到当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和段枞之间也没发生什么。
或许是希望太大失望便理应跟着扩大,温橙无声叹了口气,蹲在波斯菊旁边抬头,月亮搭在树梢往上的位置,澄莹的黄,清亮得明晃的底色,就像那个人,她嘴唇无声动了动:“段枞,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微弱的少女音色沉浸这年的风声,是最火炽的呐喊也是最眷恋的无声。
八点多,有人陆续从别墅出来,梁池朝温橙招了下手:“走了,司机先送我们回家。”
温橙点头答应,段枞走在梁池身边,三人走在一起。段枞和梁池时不时交谈两句,司机的车停在门口,从花园到门口有几分钟路程,在距离门口还有一百米距离时,梁池被岑梨叫走,同行的人只剩下温橙和段枞。
温橙鼓起勇气想给段枞说生日快乐,窘促犹豫一阵,段枞先开口了:“温橙,你那时候叫住我,是想说什么?”
心脏有根弦被拨动,温橙贴紧校裤的手掌收紧,耳朵也跟着发麻,他是在问岑梨关灯推蛋糕车进来之前,她叫住他的原因。
可那时候她叫住他是想给他书包里熬夜做的小蛋糕,而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吃蛋糕,所以这个生日礼物,好像没有再告诉他的必要了吧。
“没什么事,”温橙低着头走路,侧头看向经过矮篱花圃的少年,手里拎的书包黄得发亮,眼睛也明:“就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段枞轻扬眉梢,“不过你好像——”他顿了下,问:“怎么不开心?”
温橙低下眉梢。他看出来了吗?原来,不止她注意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偶尔也会察觉她的情绪。
“没有不开心,”温橙下意识地否认,嘴角弯出一个恬静的笑,“你过生日,我挺开心的。”
段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他拉开车门,先让温橙坐进最里面的位置,随后自己坐在了她旁边。温橙没和段枞一起坐过汽车,更别说是挨着坐的同一排,哪怕知道他是在给别人腾位置,她抓住书包的手指尖也像染上宿醉的麻意。
汽车是加长的款式,司机还没来,大概是紧张,温橙脑子昏沉,咳嗽了一两声。段枞抬手越过温橙肩膀打开紧闭的车窗,宽阔的肩膀跃上月光的清辉,嗓音带点上扬,“有点闷吧?”
“有一点,”温橙顺着他的话来,嘴角展开,心底泌上雀跃,“谢谢你。”
远方传来少男少女的笑声和交谈,很快她和段枞的独处就要消失不见,温橙低着头把书包放在腿上,段枞打开窗户后收回手,不小心碰到书包,书包便掉在黑暗的车垫上。
拉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忘记关上,温橙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砸在车垫撞出沉闷轻微的动静。
耳边响起段枞的一句不好意思,车灯被他抬手打开,暖黄的光线抛洒,那个包装简陋粗糙的蛋糕安静躺在了车垫。
温橙呼吸不由得一窒。
段枞没想那么多,轻微弯腰帮她捡起蛋糕,如果是这还好,可那张小卡片此时也恰好伏卧在礼盒。纸张是纯白的颜色,天蓝色的水性笔字迹认真,硬朗又大气地一笔一划:【段枞,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请你吃小蛋糕。】
这个礼物不言而喻是她给他的,温橙呼吸静得好像要停止。
“不是说了不用准备礼物吗?”段枞大手贴住轻巧的礼盒,拎着朝她看了过去。
“毕竟是来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不准备礼物感觉不礼貌。”温橙避开段枞探究的视线,心脏扑通如跌入湛蓝的海,“而且就是我自己做的,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段枞随意嗯了声,把小蛋糕放在腿上,撕开绑带,拿勺子低头吃了一口。
温橙眨了下眼,脑袋里像坐飞船似的冒出一句话。
咦,他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
第23章 十七岁的第十
少年眉睫稍浓, 蓊郁眼睑不是纯正漆黑,瞳孔匀净浸泡汽车内昏黄,手指骨节淡白压在蛋糕盒上,另一只手拿温橙准备的白色勺子舀了口表层的动物奶油:“你自己做的吗?”
温橙没想到段枞会吃她亲手做的蛋糕, 一下子缓不过神, 空气悄悄然播撒让人愉悦和幸福的未知名因子, 鼻尖吸进他衣服上橙花和清新海水交融的洗衣粉气味, 独特又好闻荡漾在空气里。
“对,”温橙手指在暗处绞在一起,指尖摩擦校裤边缘略微突起的白杠, “昨天晚上刚做的。”
段枞校服衣领松散地落一颗扣,他低头,手指漫散拉了下领子扣上, 垂下的长睫浓密铺烁,声音是那种纯散随性的清爽浅笑,“谢了啊温橙, 蛋糕挺好吃的。”
温橙习惯性看向窗外, 眼睛很轻微眨了下,唇角弯弯:“生日礼物哪用谢的, 大家都送你礼物了。”短暂顿了下, 她不好意思挠了挠眼皮, 认真道:“不过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蛋糕,所以才做了蛋糕。”
段枞侧脸, 朝温橙看过来。温橙到现在还是觉得段枞的目光带有极强烈攻击性, 像太阳光辉, 她不敢与之对上,假装看路边忽闪忽亮的灯, 语气踌躇:“怎么了。”
段枞在笑,嘴角往外扩了些:“温橙,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吧?”
温橙很喜欢段枞叫她名字,这让她有种心脏撞击夏夜清风的奇妙感觉,空气里仿佛响起叮叮当当风铃声,敲得耳鼓回旋音浪。
他告诉她不用道歉,温橙笑了笑:“好。知道了。”
段枞又低头吃了口蛋糕,漆黑发旋蓬松柔软,是很好的发质。空气里的风带花香,温橙靠在汽车棕色软皮座椅,双手轻松压在大腿下,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有十几个文字在脑内自动排序占据一寸天地,她轻吸了一口气,意识泛散地思考。段枞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那他为什么吃她的蛋糕?
今天他过生日,惟一吃的蛋糕好像真是她做的。温橙五指散开贴住软皮座椅,瞳孔仿佛小猫在黑暗处放大,脑袋被这个问题占据得满当,几乎留不下一丝缝隙。
段枞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不过我确实不太喜欢吃蛋糕,”他双眸闪进车厢外的黄白光线,上挑的眉和唇都带着好看的弧度,“抱歉啊温橙,只能吃两口尝下味道。”
段枞目光平等地放在对面女孩子身上。
他是真讨厌吃蛋糕,但温橙不像黎听和他认识很久,是比较好的朋友,他总不能一口也不吃温橙的吧?这也太不礼貌,也太不尊重她。
“没事。”温橙眼里闪过失落,打起精神笑了下,“我知道的,你不喜欢吃蛋糕。”
喔,原来吃她的蛋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礼貌起见。
梁池和几位男生的说笑声不断靠近,他们大概快要上车,段枞把塑料勺子擦拭干净放进礼盒,礼貌说了句会带给家人吃,温橙笑着说好,外面风太大,她抬手把车窗关掉,车厢内空气一下子变得不再流动,像彻底静止下来。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上车,汽车匀速朝下山的方向驶去,温橙静静坐在角落,听段枞和那几个男生说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还是很对,温橙发现段枞的这些朋友带给她的感觉都很好,是很有抱负且礼貌谦卑的一类男生,家境虽都富裕但却都不是纨绔,反而富有朝气,让人觉得青春期的男生好像也不是每一个都讨人厌。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男生们陆续下车,到最后汽车内竟然只剩下温橙和段枞。
右边的车窗不知被哪个男生打开一点,有清风陆续飘来,把温橙头发吹着贴在脖颈。窗外的路灯飞速而逝,路过的行人留下模糊的半片衣影。
除了蛋糕的事情,温橙还很清楚地意识到,今天的生日聚会,是因为岑梨拜托段枞,他才会邀请她来。等待段枞生日的这两个周,她一直以为是段枞想要邀请她,虽然结果是一样,但这两种意义对温橙来说决然不同。
毕竟——如果岑梨不找段枞的话,她今天也只能站在路灯下为暗恋已久的男生默默许愿。想到这儿,温橙拉起的嘴角软趴趴地跌下去,棕色座椅好像变成固体的苦咖啡,喉咙浸渍干燥的涩。
司机的声音把温橙拉出自己的世界:“同学,麻烦指一下路。”
“好的叔叔。”温橙挂上笑,在九点过二分回到了胡步青的花圃前。
汽车停下,温橙拿起书包和段枞说了声再见。
“好。”段枞拉开车门,没再说别的话。
温橙咬了下唇,想说些别的生日祝愿之类的话,却又没办法打开这个缺口,只好拿着书包下车。
月亮挂在天空些许孤寂,花圃的葡萄风信子摇摆得可怜,汽车驶离,温橙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想起先前她猜测段枞为什么吃她蛋糕的一些想法以及她能来段枞生日聚会的原因,嘴角自嘲地挂了起来。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明明知道的,没有期待会胜过有期待千万分。可还是忍不住有期待,期待有落谷的回音,期待他能朝她走过来。
帆布鞋踩在沥青路面发出声响,书包拉链在刚才拿出礼盒时忘记拉上,温橙右手挽住书包带子,左手伸进书包找皮筋,找了一圈却没见,反倒看见远方打来一辆汽车光亮,最后汽车停在路灯下,一道身影下车朝她小跑而来。
九尾巷道路算不上宽敞,男生身形宽阔,小跑时有风晃过他漆黑发尾,手指捻住的带有黄色橙子的发圈,温橙眼睛亮了起来。
“给,落在车上了。”段枞递过来时,橙子发圈放在他手心,声音因为一点细微的喘气声清晰地抵进温橙耳朵。
温橙拿过皮筋,抬头看着段枞,语气是一贯的真诚:“谢谢啊,还让你跑一趟。”
脖颈细长劲瘦微侧,能看到硬朗的筋脉线条沿着锁骨顺延而上,他比刚才多穿了件旧复古色的牛仔外套,里面的蓝白校服顺服贴着男生特有的蓬勃骨架,嘴角抽开,笑容恣意得明顺:“毕竟是我邀请你来的,哪能让你丢东西。”
温橙将皮筋圈在手腕,圈好后抬起眼睛看段枞,他笑得耀眼,可她心里头像积累一盆涩滞的蓝莓水,没有预想便音量放低地问:“不是别人叫你邀请我来的吗?”
话音刚落,温橙咬了下舌尖,自知不该说这个,又说了声谢谢后拎着书包转身,步伐加快地走路。
胡步青花圃旁放了几包鲁冰花的种子,新开的一片土地像刚施过肥,只等着播种。温橙咽了下喉咙,她害怕听见段枞说的确是因为岑梨,所以他才叫她来生日会,脚步像竞走似地拉快,手里拎住的书包拉链碰着校服拉链,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敲在耳边像巨声的电流,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