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他拖着我就要上那条路去。他说我挡了他的道,我害他无路可去,他便只能先送我上路,然后再回来。”
“我哭啊,喊啊,求啊,可他都不理我。他拽着我,我好痛啊!”
“你们知道吗?他好可怕!他没有脚,他的衣袍一直在滴水,那水漫了一路,地上全都是水,似乎他身上的水怎么也流不尽一样。”阑
从她提到厉鬼开始,老太太和她的心腹便皆面色铁青相互对视。青面獠牙鬼,浑身滴着水,莫不是之前上了钱丰身的那水鬼?
金桂救了钱丰,那水鬼没了去路,所以打算送金桂上路?它要做什么?然后,它还要回来不成?
老太太站不起来又坐不住,抖了好几下。
“我被他拽着,眼看就要坠入那条看不见头的路。我以为我要死了,突然漆黑夜里闪过一丝光,头顶一亮,然后我一下就悬空了,我的身体浮在了半空……”
陶然空洞的眼里一下就有了光,带了一丝崇拜。
老太太果然上钩了。
她着急问到:阑
“然后呢?然后你看见老太爷了是不是?”
陶然点点头:“是。”您希望是,自然就是了。
陶然边说边试探,很显然,这「老太爷」还真就是个极好的工具人。
原本陶然是打算在这老头和老太婆的公公,这两鬼里选一鬼出来做文章的。
可金桂记忆里有一段老太太和老太爷感情好,每年清明和忌日老太太都哭红眼,一车车银锭子焚化,且吃素七天的内容。
既然这样,她就选老太爷这个对老太婆最重要的人,哦不,鬼来。
鬼来了,肯定就是说鬼话了。
效果不错。
老太太已经急得站起了身,来到了金桂的身边,眼里含了泪。
「老爷他可还好?老爷现在什么样子?看着如何?快快道来。」
陶然却不着急,答非所问。
「我头顶有金光一闪,身子一轻,那青面獠牙鬼就牵不住我了。当时我悬于空中,往下一看,才见有一位……像……对,像仙人一样的老伯挡住了那鬼的去路。是他老人家救了我。」
「仙人,仙人吗?」老太太手抖了。乡下孩子说话最朴素,她说的仙人,是好话!是老爷道骨仙风,气质独特,在那边过得不错的意思吧?
「‘你要对我家孩子做什么?,老伯挡在那厉鬼身前如大山一样踏实,他像是在问话,可他话里的力道和势头很足。有他在,之前那些围绕我的黑气全都过不来了。
他又说什么老夫在,尔等鬼魅休想得逞,休想伤我家儿孙性命,害我钱家基业类似的话。具体的,有好些成语,一套一套的,我实在记不住了。」
老夫人激动了。
这可不就是她的老爷吗?
老爷说话最有水平,她几乎能想象老爷是怎样的掷地有声。
她拉着嬷嬷抹泪:「老爷显灵了。他在暗中保佑咱家子孙呢。」
不过那嬷嬷也是人精,立马提醒到:「这金桂算不得咱家人,老太爷能护着这金桂吗?」
陶然摇头:「不是,嬷嬷想错了。老太爷他要护的不是我。而是少爷。」
老太太想到钱丰前一阵遭的罪,手又是一紧:「你说下去!好好说。」
「多亏老太爷相救,那青面鬼的样子渐渐变虚。可它离开之前还对着老太爷和我一龇牙,说‘你救不了她,来不及了,。然后那厉鬼就消失了。」
来不及?怎么来不及?老太太更慌了。
「我谢过那位老伯,他这才告诉我,他是钱家老太爷……他让我速速离开,说我为少爷挡了煞,害那水鬼无处可去。那水鬼不会放过我。说那脏东西为了回到少爷身上,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我!」
「他老人家说了,我在,少爷才能活。」就问你们怕不怕!
能不怕吗?
听者几人一齐深吸一口气。
理么,确实是这个理。
李金桂之所以进府,就是来「驱鬼」的。现在少爷无虞了,又怎么证明那水鬼就离开了?怎么知道那水鬼就不会卷土重来了?….
若那鬼还是没走呢?还是虎视眈眈呢?想要报复呢?它为了重回少爷身上,可不得对这李金桂下手?
李金桂死了,它就肆无忌惮了吧?
「这就是为何我醒来之后就开始逃跑的缘故。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等等,不对啊!」老夫人摇头:「那水鬼又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老爷让你这么跑又有何用?」
陶然却是突然打了个冷颤,欲言又止。就等着她们主动问呢。
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她挠挠头,抓抓手,一副不知如何启齿的样。
「水鬼是不在光天化日之下,但煞气却无孔不入。这是老爷的原话。」
「你……你什么意思!」煞气?无孔不入?老太太说话间已和两个心腹相互拉住了。三人的手皆是寒凉。最近似乎还真就有些古怪的冷?莫不是就是煞气?
而且她们完全可以断定,这种话,绝对不是一个没读过书的村姑说得出来的。
「老太太肯定不明白,老太爷为何不托梦给您,不托梦给这府里其他主子,反而找了我吧?」
「是!」确实是不明白。
「我一开始不信那老伯是老太爷,就是这么问他的。可老太爷叹了口气,说了个诗句‘什么什么此山中。说你们是什么什么迷……,我也不懂,想不起来了。」
「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
陶然连点头:「是。正是这两句!他老人家说……」陶然再次看了三人一眼,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说钱家人已经被煞气所迷,近来一个个或暴躁,或郁闷,或不悦,或生气。说这府里的主子已经开始……」
「开始什么?」这种话,谁听了不怕?尤其这些话是从自家老祖宗嘴里出来后。
「已经开始被煞气迷失了理智和本性,正变得狂躁。现在还只是些不好的情绪,很快就会变严重,最后会出人命。老太爷说,我会是第一个死的。然后是少爷。但我们绝对不是唯一丧命的两个!」
「那水鬼就是要借钱家的人手,先把我除掉!」
「等水鬼尝到滋味后,更会利用煞气对钱家人一个个下手!」
「老太爷说他好几次想要托梦给您,可都因煞气而受阻。说只有我是这府里唯一一个克制水鬼,不惧其水煞,能让水鬼没法近身之人,所以他老人家只能找我出面。」
她,李金桂,唯一让水鬼不敢近身之人哦!
陶然不但要让金桂摆脱现状,还得成为钱家与「老太爷」之间的桥梁,成为帮助钱家克制恶鬼的护身符。
珍贵如她,要不要护起来呢?
有意思!
陶然决定,这次非得在钱家好好玩乐一场,让所有钱家人都臣服于她才痛快!她似乎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老太爷说了,那水鬼已有五百年阴寿,厉害得不得了。但我的命格专克水鬼,所以它对我无可奈何,唯有在府里各处释放煞气,利用这府中人来对我下手。」
「他老人家表示我的处境已经很危险。再这样下去,大家暴戾心一天更比一天。哪怕这一人一刀,我也必死无疑。到那时,这府里就是那水鬼的天下了。」
对面仨人早已经抱作一团,陶然则准确拿捏了她们的心理,一句句,让她们从将信将疑变成了笃定不已。
老太太一肚子疑问,可陶然的每一个下一句都让她更害怕。
「老太爷说他是万万看不得钱家人相互残杀,走向没落的一幕的。他哪怕魂飞魄散,也得拼上一拼,出来阻止。」
老太太整个就是一心惊肉跳,手足无措的状态。
陶然只当看不见其慌张,继续她的编排,继续她的“真诚”表达。
“老太爷说他虽护得了我一次,但也不可能次次成功。而昨晚他的这一次出面守护,已是耗费了他五年的修行和功德。”
什么?老爷为了警示,这就没了五年的功德?
这如何是好?
老太太早已经忐忑不已。
近来府里怎么个状况,她作为实际上的家主怎会不知?
孩子们可不正是一个个互相看不顺眼,尖酸刻薄,出手难看?
面上看似这些出手都是冲着那农女,但实际上呢?她区区农女,哪里能搅动这么多仇恨?
细想之下,更是后怕。
就连往日感情颇深的钱丰钱祥兄弟俩,从前玩得很好的钱丰倪虹表兄妹全都有些情绪失控。
前几天请早安的时候,二房媳妇和长孙还阴阳怪气了;听说倪虹和祥儿还因为两条狗互呛了;府里裁新衣那天二房俩孙女还与倪虹闹了矛盾……
这种事,以前虽不是没有,但大家都按捺着。近来似乎大家思想确实变激进了?
思路被带偏之后,老太太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觉得府里真就哪哪儿都有问题。
要说倪虹,以前也不这样,最近怎么也这般冲动?
果然是府里有古怪吧?
两个嬷嬷也在她耳边告知,其实最近不仅仅是钱家主子们,连奴才们也是,常常欺负金桂。大家还以此为乐。
府中各人变成这样,难道都是因为煞气影响?
肯定是了。
老太太对自己也衡量了下。自打丰儿落水之后,她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燥郁焦虑,心烦意乱,谁都看不顺眼。明面上看多是因为府中破事,但谁能保证不是因为煞气?
真越想越叫人胆战心惊。
老爷说的有道理!
这么多人对这金桂出手,哪怕只一人一拳,她早晚也会倒下!她是八字掐出来给丰儿挡煞之人,她要出事,倒霉的可不还是丰儿?
五百年的水鬼,果真可怕!竟然区区时日,就让整府上下都受了影响。难怪之前那道长说,他没法将那水鬼逼出丰儿体内。连老爷都做不到的事,那道士自然是难。
陶然还在继续她的表演:
“正因如此,我今早就跑了。老太爷说了,想要活命,就得找老太太您。这府里就只有您能够庇护我。我不想死,自然照办了。少爷院子那些人不会听我的,我只能自己去找您。
可我进府之后,就没去过几个地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后来被追,我便只能冲进了假山。其实我当时只是想找到老太太您,把老爷的话转告。”
那嬷嬷开始点头,告知老太太说今早金桂姑娘确实一直在强调她要找老太太来着。
“后来我不知怎么就晕了。昏昏沉沉中,老太爷便又出现了。他让我醒醒,说老太太来了,让我赶紧把这四个字记牢,并带给您。他说,您是一家之主,是家里顶梁柱,一定会肩负起责任,会保住我,保住少爷,保住家业和根基。”
老太太正在抽着鼻子抹眼泪。
“我对不起老爷,老爷地下有知,即便入土也未能安宁,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我有负于老爷所托,我对不起这个家。
我明知丰儿是被水鬼纠缠,却在丰儿苏醒后便以为风平浪静,连道长都没请回来再看一眼;近来府中多事,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引起警惕,反而还任之由之;明知金桂入府的意义,可我却忘了初衷……这些都是我的失职,结果害得老爷……”
想到“魂飞魄散”,老太太又抖了好几下。
她起身,蹲到了陶然身前。
“老爷现在看上去,可还好吗?他救了你之后,看上去可有不好?”
“没看出什么大的不一样。不过刚刚老太爷为了把我喊醒,推了我的那一下,应该是花了不少力气。那一下,老太爷身影有个明显的一虚,然后就消失了。”
陶然故意强调老太爷虚,可不仅仅是为了凸显自己的重要性,更多的则是为了后续所图。
老太太急得团团转。
“怪我,还是怪我。老爷为此事,恐怕受苦了。对方可是五百年的厉鬼,老爷怎么与之抗衡。咱得想办法。金桂,桂儿啊……”
破天荒,头一回,老太太握住了金桂的手。
“老爷可说,有什么化解办法了?”
种种相加,此时此刻这屋中几人对陶然已是全心的深信不疑。更相反的,陶然现在已真正让金桂成了她们心里的浮板,唯一能救钱家的浮板。
陶然点了点头。
“老太爷说,这四个字是顶顶重要的。”她手指床板上的四字,乖巧问到:“我可否问一句,这四个字是什么……”
“这四个字,是‘保桂驱邪’,就是保你金桂以驱邪之意。”老太太接了话。
陶然点头。
“对,老太爷说了,只要我好好活着,我的命格就是对抗水鬼最好的办法。我身体越是强健,那水鬼就越是无机可趁。所以老太太,但求您能保护我。那么我不会死,钱家也能无虞。老太爷也不用操心了。”
“这是自然。还有其他吗?比如怎么对付那煞气?”
“老太爷说,让那道长带着我在府里作个法,驱个邪。”
“是,是,是这个理。这事得办。你说的是。等会儿就去请道长来。”
那道长能算出水鬼,能帮着找到金桂,能让丰儿化险为夷,没准就能化解煞气。
老太爷这么说,自然就这么办了。
老太太略微放下心,却又突然想起了一桩。“老太爷可对少爷与你的事有何指示?”
陶然摇头。
老太太却道:“你放心。既然那水鬼对丰儿有意图,那你就算做不了丰儿的媳妇,也一定是他身边有名有实的姨娘。”
陶然忙摇头。可别!
“我的意思是,我不一定得要与少爷有什么。老太爷说了,我只要留在钱家就行,往日里多拜佛,多诵经,多祈福,那样的驱邪效果更好。”
“好,好,好孩子,丰儿的事,是钱家辜负了你,亏你还这么大度,你放心,以后钱家一定好好待你。钱家一定养好你的身子,保你衣食无忧,保你家平安顺遂。”
老太太是满意的。
她也怕这金桂若为了一己私心随口编些谎话,自己完全分辨不出。
可这丫头果然还是老实依旧,竟然什么都没要,也没说要做少奶奶,而是无欲无求主动愿意念经祈福,自己还有什么可多心的?
老太太拨来了俩丫鬟俩婆子伺候。
陶然只留下了俩婆子,表示她皮糙肉厚,过的简单,不需要伺候。
毕竟丫鬟多了,眼睛就多,有碍于她做恶人。
留下俩婆子么,主要是用来看门的……
大夫也来了,开了好多药。
很快,足足近十套新衣被送了来,大多是柔软的棉质,更有两套真丝质地的舒适衣服。
老太太那里送来了补品,厨房也送来了补身的鸡汤,补阳气的参汤,还有各种补气补血的甜盅。饭菜方面,则是一口气送了一小桌……
老太太带话,让她什么都不用多想,万事先以养好身体为重,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知会。
“姑娘这里,随时可以去敲主院的门。不管是姑娘有所需,还是老太爷再托梦,姑娘不用有顾忌,不管何时都能去主院找老太太。”
是老太太的随身嬷嬷亲自来带了这话。
此外,嬷嬷还拿出了两件玉器和几件金器。
“这是老太太赏给姑娘的。”
陶然忙推辞。
“姑娘收下吧。原本姑娘入府,老太太也该给份赏赐的。这点根本不算什么。姑娘只管戴上。”
嬷嬷直接就把两只玉镯子给戴在了陶然手腕。
“玉和金,都是辟邪的。姑娘戴上就别摘下,好好保重最重要。”
既然这样,陶然自然不会客气……
见那嬷嬷愁眉不展,陶然便多问了几句。
嬷嬷一叹气,也没瞒她。原来是关于道长的事。
“别提了,那道长居然去了省城,说是快则两三天,慢则四五天才会回来。老太太已经着人去了省城请人,争取让那道长三天内就能回来。”
“那这三天,金桂一定好好为钱家祈福。”
“好姑娘,有劳您了。您还请好好保养着身体。老夫人待会儿还要召集所有钱家人训话,姑娘放心,以后谁都不能再欺您,老奴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陶然装作乖巧送走了那嬷嬷。
屋中再无一人,她赶紧舒舒服服躺了下来。
老天都帮她啊!
那道士不在,接下来的三天,她就可以啥事不管好好休养了。而这三天,那老太婆恐怕是得战战兢兢,心急如焚了。就该这么精神上好好折磨她!
陶然想要睡觉,可金桂的肚子被这满屋飘香一引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口水都在迅速分泌,她终于懂了那种“似乎能吃下一头牛”的形容。这姑娘,一辈子没吃过好的,一辈子没吃撑过,最近这些时日,更是三天两头处于饥饿状态。脏的馊的干巴的,才是她的家常便饭。
现在面对这一桌没吃过的好东西,还真就是很难把控住自己。
陶然赶紧帮着金桂大快朵颐……
这边陶然吃得津津有味时,老太太则正在严厉警告家人和下人,再不许对金桂有任何欺辱行为。
众人本以为老太太是因为金桂今天爬上假山有寻死之意,怕坏了钱家名声才如此大费周章召集众人,所以一个个都还不以为然,态度敷衍。
刚好大夫来禀,说他给金桂姑娘开好了药,也开了滋补单子,大家这才惊到。开药也就罢了,还滋补?那金桂?她还用滋补?这不浪费补品吗?
就那种人,还配喝参汤?老太太怎么想的?
钱祥脱口而出了句:“那金桂粗鄙下等人,老太太可别被她三言两语的灌了迷魂汤。”
“住嘴!”老太太直接站起身,“给我跪下!”
迷魂汤?老太太磨着牙,这帮崽子,连长辈都敢编排顶撞起来了。蠢货,被煞气迷了魂还不自知呢!
“跪足一盏茶的时间再起来。谁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就别怪我不客气!”老太太拂袖而去。
她没法与这些人多说什么。
水鬼煞气什么的,说出来容易弄得家里人心惶惶,传出去更容易招惹事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容易坏了钱家名声。
所以老太太只能敲打而没法向众人多做解释。
可众人却越发惊讶了。
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尤其听说,老太太给那农女拨了院子和下人,送了堪比主子用度的衣食,她老人家还明目张胆护着,这不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按说,就金桂今早的逃跑行为,打断她腿都是应该的,怎么就反过来了?
而老太太却还又去而复返,直接下了个口令。
“对金桂,以后统一称呼姑娘,不许直呼名讳,不许叫‘姨娘’,也不许带贬低地胡说八道!”
这什么意思?
正室变姨娘,这会儿又变姑娘了?老太太究竟怎么打算的?
众人好奇心在第二天一早更重了。
老太太再次召集了家中所有主子,说是要去家祠给老太爷上香。
这不是清明不是忌日,上什么香啊?
而且去就去呗,可谁曾想,那李金桂也来了。
她身后跟着个婆子,排场倒是大!她不会以为她真是这家的媳妇吧?这种地方,是她能来的?
钱丰觉得脸上害臊,刚要喝止着让她滚走,可老太太却是发话了。
“过来。”老太太亲自摆手,亲手拿了三根香到金桂手上,示意她,好好拜一拜老太爷……
钱家上下都惊呆了。只是碍于在祖宗牌位之前,众人才忍住了出声……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李金桂,现在无名无分,凭什么去上香?以什么身份去上香?凭什么在其他主子之前上香?她个粗鄙之人,都没资格站在这里吧?
众人面面相觑,皆忿忿不平……
陶然才不想来。
金桂的身子太累了,昨天喝完药她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可天还没亮,老太太的人就来请了,说是要带着全家给老太爷上香。说白了,就是被陶然吓怕了,想用大量子孙香火试着让老太爷恢复一二。
她金桂现在可是老太爷看重的人,老太太巴结的人,对于整个钱家都万分重要的“护身符”,她有没有资格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上的香,或许对“老太爷”更欣慰更重要更有分量。
她手里的香,断了。
“大……”钱丰一声“大胆”刚出了一个字,就见那金桂却已转身和老太太滴滴咕咕在了一起……
老太太不但没有半点责骂之意,还在连连点头。侅
怎么个意思?
陶然不但不想跪这家的祖宗,连拜都不想拜!
这家的人和鬼,都对不起李金桂,凭什么还想受她的跪拜?
所以,陶然趁着走到最前面点香时,神不知鬼不觉按断了其中一支香。
趁老太太没反应过来,她先发制人,眼睛一亮,就惊喜凑到老太太的跟前,来了句:“老太太您瞧,老太爷果然给指示了。”
好好的上等香,莫名其妙断两截,这可不是老太爷给的指示?侅
老太太被这么一带,忙到“是,是,老爷给反应了。”
陶然磕磕巴巴:“那我……要不要回去……等看老太爷会不会再托梦?”她就这么把断香解释成了老太爷有话讲。
“对对对!你赶紧走。”老太太忘了跪拜上香的事,立马推人。“老爷定是有所指示,让你入梦呢!赶紧去。阿彩,你跟去照应。”阿彩,正是老太太的贴身嬷嬷。
就这样,陶然将手里香塞进了老太婆手里,自己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她颇有气势地在嬷嬷的护送下经过那群目瞪口呆的钱家人,还用袖子很顺畅地甩过了好几人,留下了她目中无人的嚣张猖狂劲儿。
她轻轻松松就避开了这次祭拜,再次躺回了床上。
为了让她安心睡着,嬷嬷点上了安息香,放下了幔帐,还亲自在账外守着……
既然环境这么好,陶然也不客气,继续安安心心睡起了回笼觉。侅
而另一边,每一个钱家人心头都布满了各种讶异。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山鸡变凤凰了?老太太就如鬼迷了心窍一般,怎么就一下对个破落农女这么看重?
要知道,就算是钱家儿孙,若是弄断了拜祭的香,也是要挨训挨罚挨骂的。
这李金桂究竟与老太太说了什么,才让老太太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她断了香,老太太也不罚反而面带笑?
众人在古怪的气氛里,一一给老太爷上了香。
很快,让他们更惊讶的事又发生了。
上香结束,老太太没有回去她的主院,而是……
众人眼瞅着,她就去了一个单门独院,据说那里就是李金桂的新住处。侅
老太太,亲自纡尊降贵去找那破落户?
这也太不对了!
钱祥忍不住了,拦住了钱丰:“大哥,那李金桂究竟在做什么?是你让她跟祖母说了什么吗?”
“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这次开口的是倪虹:“除了你,还有谁会教她说话做事不成?她自己还有本事让老太太这么为她?她之前可一直住在了你的院子里?你俩有什么不能说的?”
想到自己的未婚夫被个农女污染过,现在还悄悄在暗中帮着那农女,倪虹真是越发不痛快。这是把她颜面放地上踩呢?
“那个贱人!我真不知她是怎么蛊惑的老太太!”钱丰被集火,对李金桂是更痛恨。侅
二房太太也忍不住就开口刺钱丰:“大侄子,要我说,你与你那乡下媳妇若是打什么哑谜,不如早些知会咱们一些,没的叫大伙儿都跟着稀里湖涂的。”
“二婶说什么呢!当着表妹的面,‘媳妇’二字还是慎言!”钱丰错着牙。
二太太则笑了起来:“是我口误了。二婶确实弄不清楚,一会儿媳妇一会儿姨娘一会儿姑娘的,你别怪罪啊!”说罢,她便甩着帕子走了……
留下倪虹更气得头晕,瞪着眼,跺着脚也走了。
钱丰更生气,一把推开钱祥,“就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我屁事!你自己的女人都摆弄不清,还把气撒别人身上不成!”钱祥也是直接撞开了他哥,甩着袖子离开。
一群人不欢而散,但心里却更是疑惑。侅
很快,他们就听说,老太太在李金桂屋子里待了近一个时辰。老太太就这么喜欢她?
钱丰着急,想到老太太带着李金桂给祖宗上香,生怕老太太那是在让祖宗们认人,是又要把这破落户塞给自己。
钱祥生气,这乡巴老之前伤了自己,昨天又害自己的狗摔伤,害自己被罚跪,旧仇新恨,他还没报完,怎么她就得了看重?
二房焦虑,老太太已经够偏心了,什么好的都给钱丰,前不久将最讨喜的倪虹又指给了钱丰,给了一大堆的赏赐,今天怎么又一样样往那李金桂那里送?李金桂住的那院也是,那可是她给小女儿相中,准备等其生辰时要来的。竟被个农女霸占了?想想就气,怎么好东西就都给长房的占去了?
更生气的是倪虹。她实在看不懂,这老太太究竟是何意?莫不是后悔了?想着要把李金桂再恢复身份?那自己算什么?自己岂不成了笑话?自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此时的老太太,正一心惦念老太爷状态和处理水鬼事,可没空揣摩家中那帮崽子的心思。侅
她焦急等着陶然醒来,又不敢叫醒人坏了梦境,便只能踱了一圈又一圈。
陶然则是睡到了自然醒。
醒来面对老太太焦急的脸,她点了点头,“我看见老太爷了。”
“老爷说什么?他可是托梦?他状态可好?”
“是托梦。老太爷就是让我转达,他收到您的惦记了,请您不要太过担心他。接下来的日子,若无必要,他不会再托梦。让您也不用一直记挂着。他老人家表示,这次危机,他相信您一定能带领钱家平安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