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你快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商量一下,请假也不是那么好请的。”
贺连生的父母从北大荒回来了,对贺连生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的历史遗留问题搞清楚后,以后他的前途应该就不会受他们影响了。
爸爸回家,可把豆豆高兴坏了,到了睡觉的点依然神采奕奕,在床上翻跟头,表演小兔子蹦跶,小兔子吃草,小兔子嘘嘘,反正她就喜欢小兔子,一天要表演个十几次。
她不仅喜欢学小兔子,还喜欢让爸爸看,每次爸爸的眼睛看过来,她就更来劲。
秦艽正想让她快点睡觉,别折腾了,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吵嚷声,竖着耳朵一听,原来是刘宝珠赵青松又又又吵架了。
这两口子的闹腾,她都听腻了,可她就是不想听都不行,因为就一墙之隔啊。
“赵海洋最近总跟同学打架,海燕也被同学欺负,赵青松实在是受不了了,让刘宝珠辞职回家照顾孩子,刘宝珠非说兄妹俩是装的,她问过老师了,压根没人欺负他们。”秦艽冷笑两声,“这俩孩子,不把刘宝珠的工作折腾没不罢休。”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被折腾得没办法,没撑几年,只能辞职,结果呢,兄妹俩就神奇的不打架不告状了。
贺连生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半天才从嗓子里哼出一声。
说来也怪,秦艽发现老贺不喜欢孩子,尤其是赵海洋赵海燕兄妹俩。明明刚来的时候,他对他们还挺和颜悦色的,感觉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但最近半年这态度可立马就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啊?”
“谈不上,但以后你还是多注意一下,别让豆豆跟他们走太近。”
怕小秦同志不理解,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一次我发现赵海洋打鸟,他把鸟窝捣下来,踩小鸟,要不是我拦着,一窝都被他霍霍了。”
秦艽挑挑眉,这是妥妥的虐待小动物啊。不过,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秦艽亲眼见过两次他去掏鸟窝,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雏鸟,毛都没长齐呢,就要踩死,她气狠了直接给他打了一顿,结果赵海洋找他爸告状,赵青松还怪她对孩子太狠。
在他看来,不就是几只小鸟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还反问她小时候在五里屯没抓过鱼没掏过鸟窝吗?怎么吃鸟蛋吃鱼都吃得,“不小心”踩死小鸟就不行?
秦艽当时被问得莫名其妙,在她看来抓鱼掏鸟蛋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但故意把小雏鸟踩死,这就是纯纯的坏种。
可赵家父子俩并不觉得。
也就是从那以后,秦艽愈发注意赵海洋的动向,她生怕他会误入歧途,可越是注意,越是严厉,他越是恨自己,觉得她多管闲事,就是想故意抓他把柄找父亲告状,挑拨父子关系……
秦艽觉得,自己上辈子真他妈圣母,这种坏种就应该袖手旁观,看着他误入歧途吃牢饭才好。
“你似乎并不意外?”男人盯着她的眼睛。
秦艽收敛起情绪,“我也见过他踩小鸟。”
贺连生幽深的眼眸动了动,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掩饰下去,摸摸自家闺女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以后别跟他们玩。”
豆豆“嘻嘻”笑着,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倒是隔壁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小丫头忽然皱着跟她爸一模一样的眉头,板着小脸,“闭死嘴!”
秦艽和老贺一愣,对视一眼,“豆豆说话啦?”
豆豆伴着小脸,继续冲墙壁喊:“闭死嘴!”
秦老父亲高兴,他闺女终于说出一个小短句啦!
可又不太高兴,因为这是骂人的话。
秦艽也是满头黑线,“闭死你的嘴”这是秦桂花女士的口头禅,尤其是面对二姐的时候,一天要说好几次,现在豆豆大多数时候由太奶奶带,可不就学会骂人了嘛!
这可不是好习惯。
秦艽摆正闺女粉嘟嘟的小脸,“不能学骂人的话,不然妈妈会打你嘴巴哦。”
豆豆压根不懂什么叫骂人什么叫好话,等隔壁不吵了,她也玩累了,准备睡觉。
秦艽觉得,明天很有必要跟秦桂花女士谈谈,孩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大人说话要注意影响。
老父亲虽然意外,但并未如临大敌,反正他闺女干啥都可爱,诸如此刻,闺女边喝奶瓶,两只小脚丫蹬在他胸口上,使劲儿,使劲儿,用力到每一根脚趾都勾起来了,他居然还趁妻子不注意,亲了一口。
秦艽:你以为我没看见吗,我是在给你留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了闺女的小脚丫有感,还是怎么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说还是想带豆豆回京市看看,让秦艽跟单位请几天假。
秦艽心里疑惑,但尊重,因为老钱自从伤了腿后就不怎么管所里的事了,她只需要跟他说一声就行,也不需要交接什么工作,反正所有工作都是她的,其他人也接不下来。
1977年夏天,作为家属区第一个上大首都的小孩,豆豆一家三口出发啦!
带着孩子,火车票买的是硬卧,心想方便孩子累了睡觉,但秦艽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豆豆自从上车就高度兴奋,压根不可能睡着。不过,跟熊孩子满车厢跑闹不一样,豆豆就是喜欢看东西,无论是火车上的床铺、座位还是窗外的风景,她都很好奇,眼睛都不够用了。
秦艽实在是累得慌,最近工作特别忙,出门她都当休息的,一上车老贺就让她睡吧,孩子他看着。
于是,秦艽在老贺温柔地介绍窗外风景声中,沉沉睡去,等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晚饭很简单,奶奶给烙了不少饼子,就着开水就能吃,豆豆则是奶泡饼干,甜甜软软的,偶尔吃两口软和的饼子,小肚子胀鼓鼓的。
倒是车厢里有别的小孩吃方便面,她小鼻子动了动,吸一口,好奇地走过去看人家。
对方家长见她长得年画娃娃似的,干干净净,也不要东西,只是看,就说分她一份,她却摆着手说:“谢谢。”
老贺追过去,冲那家人点点头,“多谢,不用。”
豆豆就跟着爸爸走了,也没一步三回头,她心里知道自己刚吃饱饭,不会要东西,也清楚这是别人的东西,不是她家里的,所以哪怕别人主动给,她也不会要,更不会无端哭闹。
更可怕的是,别的小孩要东西哭闹,她还嫌吵,自己捂住小耳朵,一脸嫌弃。
这孩子真的显得过分理智了,秦艽小声给老贺说。
“有吗?”
“还没有?你看看别人家小孩什么样,你闺女啥样。”
老贺把闺女露出来的小胖jio放进小毯子里,轻轻拍着,“这挺好的,以后不会被欺负。”
秦艽实在想不通,过分理智和被欺负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现在有个疑问,“能跟我说说,当初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吗?”
她记得,老贺确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尤其是家属区的熊孩子们,他对他们的“贺叔叔好”从来都是视而不见,那晚聊起赵海洋,他也是满眼厌恶……在他心目中,孩子就只分两种,豆豆和其他孩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没能换来他的答案,“睡吧。”
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秦艽听见一句,“因为有的小孩天生是魔鬼。”
“嗯,你说啥?我没听清。”秦艽话刚问完,就忍不住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了京市隔壁的隔壁省份,只需要再坐几个小时就能到了。
第43章 亲兄弟和妯娌
到达京市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因为有孩子,行李不少,装了满满两个大包, 贺连生背上背一个, 左手拎一个,右手搂在秦艽肩上,护着她们母女俩挤出人流。
豆豆早就醒了,被妈妈兜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要是跟别人的眼光对上,她也不害羞,人家笑,她也就笑, 人家打招呼,她也张着小嘴叭叭几句,甭管能不能听懂, 反正她很喜欢跟人聊天。
秦艽小两口其实已经发现了, 自从她那晚蹦出一句太奶奶的口头禅后, 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小嘴说话叭叭的,不仅能完整的说许多小长句, 时不时还能冒出几句大人话,不经意间就把家里人逗得捧腹大笑。
一直到走出火车站,才没人跟她说话,她小嘴闲下来, 眼睛又开始东张西望, 指着大汽车问“这是什么”。
“公共汽车, 就跟太奶奶上冷河镇坐的一样。”其实样子还是很不一样的,不然小丫头早就认出来了,她记性好着呢。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
自从上了公交车,父女俩的对话就跟复读机似的提问和回答中度过,秦艽倒是没怎么关注,她在饶有兴致的欣赏首都。
上辈子她也在京市生活过多年,但因为一直做家庭主妇,很少去离家太远的区域,所以熟悉的也只是家周围那一带,从火车站到春华胡同,她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这时候的京市还没太多高楼大厦,路上车辆也不多,倒是自行车大军十分壮观,就跟后世看过的某些外国人拍摄的京市老照片一样。
“别紧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见一面就走。”男人歪过来,小声跟她说。
秦艽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自从上车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要见公婆紧张了呢。
“好。”其实她一点也不紧张,相反还有点期待。
不论关系亲疏远近,她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养育出老贺这样一个正直、无私又聪明的家伙。
贺家说来也勉强算名门之后,贺连生的曾祖父曾祖母都是有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可惜到了贺父这一代,不爱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反倒迷上了“洋人玩意儿”大提琴,愣是不顾父母反对,出国读了音乐学院,归国后凭自己本事进了国家交响乐团,贺家祖父母虽然失望没能把衣钵传下去,但终究也是个正经工作,没有再说什么。
再加上年轻时候的贺父一表人才,极有艺术天分,很受女孩欢迎,娶的妻子也是协和医院的脑外科医生,老两口更加满意得不得了。
然而,事实是,贺父当年留洋时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孩觉得出去了就是要奔着好日子去的,坚决不愿跟他一起回到这个落后闭塞的国家,这才不得不被迫分手。
婚虽然是勉强跟贺母结了,但内心深处的白月光也一直在,甚至还尝试着给她写过不少信件。
白月光有没有收到大家都不知道,但这些信件在多年后却成为他投诚资本主义的证据,在单位步履维艰,家里老人病的病,死的死,日子很是艰难,好不容易熬到大儿子工作,小儿子当兵了,能减轻点负担吧,两口子又被人一封举报信,双双送去了北大荒,只留下在部队的贺连生和在京市化肥厂工作的大儿子贺宝生。
贺家祖上风光过,原本在史家胡同有套三进的大四合院,后来经过两三代人,宅子早就改换姓名,贺连生兄弟俩都是在贺母医院分配的宿舍里出生的。可惜随着贺母去了北大荒,楼房已经被收回去了,贺宝生一家不得不出来外头租房子住,也就是以脏乱差出名的春华胡同。
这不,一进胡同口,就明显感觉卫生条件远不如外头,大冬天的居然还能看见苍蝇在飞,远远的还能闻到公共厕所的臭味,贺连生有点局促,“先去看我哥他们,晚上不住这边,咱们去住招待所。”
不仅是怕妻子和闺女住不习惯,更因为住不下。
胡同里很多大杂院,一道大门进去,前中后三个院子被分割成二十几间小房子,住着一二十户人家,要说居住质量那是真不咋地,贺宝生和洪霞住的就是前院倒座房最右边的两个小隔间,这在古代都是下人房。
秦艽上辈子在京市住过多年,知道这边四合院的规矩,但依然面不改色的跟着来到那俩小屋子跟前,刚要敲门,里头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齐耳短发,灰布袄子外套了件印着化肥厂字样的天蓝色工作服。
“哎呀,老二你回来了?!”洪霞惊呼一声,忙看向他身边的秦艽,“这位就是弟媳妇吧,哎呀这是你们小闺女,快进屋。”
转头又冲屋里喊,“宝生,咱弟和弟媳妇带着孩子回来啦。”
很快,一个跟贺连生七八分相像的男人走出来,“回,回来了。”
饶是素来冷静的贺连生,情绪也难免有些激动,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哥哥了。
秦艽连忙笑着打招呼,叫了声“大哥大嫂”,推推贺连生将东西递过去,“进屋说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跟在贺宝生身后,好奇地打量他们。
“瞧我,进屋进屋,你们回来就是,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洪霞笑得合不拢嘴,即使是亲兄弟,现在各自成家了,带礼来往谁会不高兴呢?
“没啥,不知道你们喜欢吃啥,也就是一点土特产。”东西是秦艽去买的,知道他们在京市日子不好过,也没搞那些华而不实虚头巴脑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风干牛羊肉,以及孩子稀罕的罐头麦乳精之类,奶奶甚至还给烙了几斤花生核桃仁馅儿的白面饼子。
看见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洪霞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忙着去生炉子,“虎子别傻站着,快喊人,这是你二叔二婶。”
贺小虎舔了舔嘴唇,麦乳精和罐头他见别的孩子吃过,“二叔,二婶。”
小贺神情淡淡,应了一声,但秦艽能感觉出来,在看见孩子脸上的冻疮和鼻涕之后,他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这是抗拒的肢体语言。
嘿,这家伙,到底是有多不喜欢孩子,这可是他亲侄子啊!又不是火车上那些熊孩子!
话说这一路上,他可差点被火车上的熊孩子们烦死了。
秦艽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上辈子也见过两面,因为洪霞两口子身体不好,他曾找老贺头借过钱,后来也都按时还了,每年过年还按时给老贺头打电话关心一下,算是个有良心的晚辈。
秦艽拍拍怀里的豆豆小屁股,“豆豆还记得吗,这是伯伯和伯娘,妈妈路上跟你说过的,对吗?”
豆豆也不害羞,刚才是有点懵,一下子出来太多人,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被妈妈一提醒,立马软软地喊人:“伯伯~”
“伯娘~”
“诶!我侄女可真乖,真漂亮,来伯娘抱抱。”
面对洪霞主动伸出的双手,她也不害怕,因为爸爸妈妈就在身边。
嫂子把孩子抱过去,秦艽也能喘口气,胸前衣服都湿透了,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壮了啊。
“来,小虎是吧,二婶给你泡麦乳精喝,咱们配着这个牛肉干,香得嘞。”
很快,香甜甜的麦乳精下肚,再来两块风干牛肉干,小家伙一口一个“二婶”叫得欢,还说要带二婶和妹妹出去玩儿,实则炫耀,毕竟这二婶可是又年轻又漂亮,还给他吃那么多好东西呢!
秦艽跟小孩相处是有一套的,既能满足他们,投其所好,又很有原则不溺爱,无论是秦盼还是豆豆,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这不,一会儿功夫,洪霞刚把饭做好,小虎就小尾巴似的跟着二婶了,连吃饭都要坐二婶身旁。
他们来得不赶巧,贺家已经吃过晚饭,菜市场也下班了,买不到菜,洪霞只能去隔壁借了几个鸡蛋,用大酱给炒了,买不到肉,就用粉条和白菜炖了一锅,加了白花花的两大勺猪油,又去副食品商店买了三两花生米,油炸了给兄弟俩下酒……嗯,虽然只有贺宝生喝酒。
饭菜虽然很简单,但也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秦艽心里感动,她一定会帮老贺头维系好这份亲情。
几个人互相劝着,坐一起热热乎乎的吃上,说起这几年的近况,全都唏嘘不已。
贺宝生在化肥厂本是做研发的,后来因为不愿与父母断绝关系,被牵连调到了车间,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拿的是最少的工资,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洪霞则是一名小学教师,原本是京市某所机关小学后勤部主任,不仅有教师工资还有干部职务津贴的,也因为被公婆牵连,调离机关小学,撸掉干部职务,只能在春华胡同所在的街道小学当一名普通教师。
但看他们样子,倒是没有一句埋怨贺父贺母的话,甚至言谈间还很担忧他们,商量明天过去看二老。
秦艽觉得,单凭这点,她就喜欢这样的大伯哥和妯娌。
一直聊到夜深了,洪霞不让他们出去住招待所,直接把他们住的卧室让出来,换上一套洗干净的铺盖,“你们就安心住家里,明儿礼拜天,咱们陪你们到处逛逛,啊。”
小虎也拉着豆豆的手,恳求道:“二叔二婶,你们就让妹妹住我家吧,我不跟妹妹抢被窝。”
盛情难却,一家三口只能住下。
可神奇的是,秦艽居然睡得十分香甜,不仅香甜,还做了个喜忧参半的梦——好像是一个平行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她和老贺头也生了个闺女,白白胖胖,眼睛像她,鼻子像老贺头,喜欢唱歌跳舞,一逗就笑,还爱吃手手,吃着吃着时间一晃而过居然到了闺女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
一下子就把她给吓醒了,穿越前社会新闻看多了。
“怎么?”贺连生以为她不舒服,赶紧摸额头,“不舒服吗?”
大杂院里没有厕所,得出去上公共的,秦艽确实有点尿意,但懒得出去吹风,于是把梦里的事当笑话给说了。
谁知贺连生却越听眉头越紧,跟十年老便秘似的,手却下意识在闺女小胸脯上轻柔地拍着。天气热,豆豆会蹬被子,所以不敢放她单独睡一边,都是夹在小两口中间。
此时的豆豆,小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小嘴巴微微张着一点,发出小猫咪一样的呼噜声。
他习惯性摸了摸她额头和脖子,见没汗,知道这个被子盖着正合适,不算特别热,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找不到工作?不包分配吗?”
“以后大学生越来越多,哪有那么多工作岗位分配。”
男人觉得匪夷所思,但略一想也能想通,一代一代的,学历水平是在提升的,“那总还分职业吧,就当干部吧,当工人是光荣,却太累。”
“当干部那得考试。”
“考什么?”
“行测和申论,这还只是笔试,还有三死一生的面试呢。”秦艽想到自己死前的考公热潮,脱口而出。
她记得很清楚,赵青松他们单位在京市只能算清水衙门,九十年代分配进去的都是一般中专生,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要本科生考试才能进,后来变成研究生,再后来博士还得是海归有科研强项的……结果一进去,拿的是半年还买不到一平房子的工资。
贺连生再一次被震惊到了,“那不行,考这么多试太累了,就让她干一份专业技术强又不用太累的工作吧。”
嗯对,就这样,专业技术强的话可替代性就低,挺好的。
“那就是事业单位咯,竞争一样激烈。”
贺连生张了张嘴,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他们闺女咋就这么累呢。
秦艽笑哈哈,轻轻踢他一脚,“瞧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你闺女是考公还是考事业编了。”你闺女还是个奶娃娃呢。
俩人迷迷糊糊刚入睡,旁边小隔间里的洪霞两口子也说起了悄悄话,“诶宝生你明早别睡太死,我刚才悄悄找后院的王大娘借了肉票,你赶早去割半斤肉来,都说出门饺子回家面,明早咱吃炸酱面,去晚了买不到肉我可不饶你。”
贺宝生老实巴交的“嗯嗯”两声。
“听见没?你也不看看人是咋对咱们的,那些牛肉干我尝了,是货真价实的,咱在京市可买不着,就是那面饼子也是白面烙的,还掺了不老少猪油,酥得掉渣,里头的馅儿是花生碎和核桃仁,还有好多白糖呢,咱小虎长这么大也就过年时候在他姥爷家吃过一嘴……弟媳妇这趟可花不少钱了。”
“就你话多,那你那年还说我弟不懂人情世故呢,现在咋又变了?”
洪霞踢他一脚,“不是你弟变了,是咱有了弟媳妇。”
当年她刚生下小虎没多久,小叔子回来探亲,居然就只拎了两件换洗衣物回来,连红糖鸡蛋都没买上半斤,让她在娘家人跟前丢了面子,这几年确实没少念叨。
“你还没看出来啊,咱们这弟媳妇可是个能耐人,主意大,做事也敞亮大方,以后咱们也不能小气,听见没?”
不用丈夫答应,洪霞又自言自语道,“前几天爸妈过来的时候说弟媳妇是农村姑娘,我还以为就跟后院那三大爷家儿媳妇似的,没想到啊……就这长相,这局气,就说是咱们老京市人也有人信。”
关键吧,现在还有正式工作,当大夫,以后只要好好干,不犯原则性错误,那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洪霞再一想到自己这几年被人踢皮球似的从机关小学踢到区里小学,再到街道小学,原本的干部职务也没了,心里不由得悲从中来。
贺宝生转身抱抱她,长叹一声,“委屈你了。”
当年他不愿写检举信“揭发”父母,也不愿断绝关系,本来以为最大的阻力应该是妻子,谁知妻子听说后不仅没跟他闹,还哭着说自己嫁了个真爷们儿。
“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啥,反正是我自个儿选的路。”当年贺家确实穷,公公不工作,婆婆一份工资养那么多张嘴,宝生又三天两头生病,她一殷实家庭的闺女也是真看上这个男人,不顾家人反对嫁进来的。
自己选的路,不能怪谁。
跟小叔子比起来,她刚嫁过来那两年至少还沾了贺家和婆婆的光,年纪轻轻就有领导职务,但小叔子呢?从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后来好容易凭着军功站稳脚跟,结果又被公婆的历史遗留问题影响,一直上不去。
第44章 小连生
第二天一大早, 吃过两碗正宗的老京市炸酱面,兄弟两家六口人上故宫颐和园逛了一圈,听说动物园有大熊猫, 小虎和豆豆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秦艽干脆大手一挥,请所有人去看熊猫!
豆豆喜欢各种小动物,当年小姨给她编的那些小虫子至今还是她的最爱,每天都要玩一玩的,话说前几天还因为赵海洋摘了她一只蚂蚱生气呢。
当时大人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知道她情绪稳定,即使生气也不会大哭大闹,所以大家也没放心上,还是老贺有一天给她清洁小车车时候发现少了一只蚂蚱, 挂小动物的绳子有一根是空的,他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来气。
但苦于没亲眼看见是谁摘走的, 又是小东西, 他也不好大发雷霆, 只是告诫家里人,以后别让豆豆和赵家兄妹俩单独相处。
坚决不能。
他一向是很好说话的脾气,那天严肃的提出这么个要求, 秦桂花也很上心,当真自己去到哪儿就把豆豆带到哪儿。
说起来,贺连生跟赵青松的关系,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变得微妙起来。虽然见面还在正常的打招呼, 在单位碰上也能聊几句, 但他就是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变了。
贺连生不是傻子,他知道现在赵青松将自己的不如意全都归咎于他,他对此很是不屑,只是碍于曾经的情分,见面打招呼可以,但事关小秦同志和豆豆,以及陈老给他安排的工作任务,他都只字不提。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防备?
想着,他皱了皱眉,将闺女架到自己脖子上,开始指着各种动物介绍起来。
小虎也不愿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就抱着二叔的腿,猫着一起听,“二叔懂得真多!”
“讲得真好!”不像他爸,什么都不跟他说,也没这么好的耐心。
洪霞看在眼里,嘴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弟媳妇就是有本事,会调.教人。”
“哪有,结婚嘛,都是互相妥协,互相包容。”
“说来我这小叔子也是苦命人,能遇到你这么个好媳妇,真是他的福气。”
老贺头啥都愿意跟她讲,就是很少讲他原生家庭和小时候的事,秦艽顿时来了兴致,“嫂子快跟我说说,说实话不怕你笑话,我们虽然结婚快四年了,但我对他了解还真不多。”
洪霞犹豫一下,见兄弟俩带着小虎走在最前面,这才压低嗓音说道:“他二叔苦命,父母亲缘淡。”
原来,当年贺父勉强跟贺母结婚,单纯是因为贺母怀孕了,或许是出于所剩不多的责任心,或许是怕贺母去单位上闹坏了前程,这才不得不妥协的。婚后感情也很一般,吵闹是常事,而根源还是在于贺父那远在国外的白月光。
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贺宝生。
“闹了好几年,后来小虎他奶奶也想通了,与其守着他不死不活的,干脆离婚算了。”
“可就在离婚的前一天,偏偏又查出怀孕一个多月……后来就,就没离成。”洪霞也是脸上臊得通红,儿媳妇讲公婆这档子事儿,真够丢人的。
秦艽却忽然明白过来,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贺父不得不再一次妥协,那这个孩子在他心目中就不是孩子,而是阻拦他奔向自由,奔向白月光的绊脚石,甚至是他一生的耻辱!
对于贺母来说,本来已经答应离婚了,这个孩子的出现却让她看见了一丝希望,男人可以为了第一个孩子跟她结婚,说不定也会为了第二个孩子跟她相爱,她最初也是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婚姻的救赎,当成生命里的光……然而,事实是,渣男的心不会为她停留。
那么,这个“婚姻救赎”“希望之光”就是一个没用的东西,就是祸害!
秦艽忽然眼眶一红,“那后来呢?”
“我不说你也能想到,他二叔小时候过的日子,那都……唉,算了,我也不能说公婆的不是,但做人父母的,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孩子好点呢?”
她以前曾听自己丈夫说过,老二小时候过的那都不叫日子,比地主老财家的长工还不如,平时没吃没喝挨打挨骂就罢了,就连两口子吵架也拿他出气,好像他们婚姻不幸都是这个孩子造成的。却不想想,没有他们管不住自己身体,又怎么会有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