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时,钱桂英肯定就要跳起来说几句难听话的,然后大家就有好戏看了,要是正说着被秦副听见,那就更精彩了。
可惜,今天的钱桂英却一反常态——没顺着他们期待的说秦副坏话。
有人拐了拐她,“喂,桂英姐你听见没?”
“听见啥?”
同事们撇撇嘴,心说跟谁装大头蒜呢,不就是怂了嘛。
“嗯哼。”秦艽从门口进来,似笑非笑看着这几个人精。
大家都暗叫不好,也不知道她在门口听了多久,有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
秦艽仿佛没看见她们脸色,“桂英姐,今天一共卖出去多少?”
钱桂英连忙掏出记账小本本,“今日采挖甘草地2亩整,收获新鲜甘草4980斤整。”
当然,一般甘草是没这么大亩产量的,但种植大神钟为民改造过的就是不一样,即使晒干也还能有两千斤左右,这亩产量都快赶上很多省生长周期三四年的老甘草了!
秦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今日卖甘草总计入账796元8毛。”
会议室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这么多?”
钱桂英白眼一翻,“怎么着,不信任我你来算?”
“不是不是,桂英姐咱今儿才挖了两亩,还有8亩没挖呢,这要是全挖完,岂不是三千多块?!”
“天爷喂,三千多块都是咱们自己能分配的?”
“小赵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嘶,让你掐你还真下死手啊!”
老钱爽朗大笑,似乎这么多年的郁气都少了大半,“即使刨除种植成本、工人工资,咱们手里最少也能落2500块。”
这下,会议室都沸腾了,“所长这钱是都给咱们当福利吗?”
“这福利怎么分,是按工作量分工还是工龄?”
“不行,得按职称和职级。”
“那不行,要说这所里我也是老人了,我小三十年的工龄就因为不会考试,职称上不去,平时工资比你们小年轻低就算了,怎么现在干一样的活福利还比你们少,我老王第一个不服。”
“王医生你也是,工龄长是工龄长,可你平时这儿疼那儿疼,也不是咱们……”
“啪”一声,秦艽将笔记本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一瞬间,菜市场秒变秋后问斩现场。
老钱重重地咳了一声,“具体的分配方案,我和秦副会出个章程,到时候在厂里会议上讨论,党组同意才会实行,活还没干就先想着怎么喝汤吃肉了,把你们能的……”
鸦雀无声。
“况且,咱们以后都自收自支,挣一分花一分你们觉得像话吗,怎么说也得留出足够后续花销的流动资金才行。”
众人全都不吱声。
秦艽和老钱对视一眼,当即赶人,一直在会议室待到天黑,废了好几稿才理出个雏形来,晚饭都是秦盼给他们送来的。
当然,出了方案,他们也没第一时间宣扬出去,先让老钱带着方案找领导过会和批示,奖励太多别说其他科室有意见就是领导也有意见,奖励太少又会打击同事积极性,秦艽可算是想破了脑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太阳穴都是突突的。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小说女主角的运筹帷幄,她上辈子当家庭主妇,也不懂什么商业运营,什么利益分配,她只知道,要是公布的分配方案有人不服,那事情将变得非常棘手。
现在还没改革开放,他们这么搞其实是铤而走险,万一真有人要计较,一锅肉都得被坏,搞不好连锅都给你砸了。
所以怎么把每一方都照顾好,既能让少干的人不眼红,又能让多干的人觉得付出是值得的,这是个问题。
“这鹅蛋,我去冷河镇买的,你多吃点。”
秦艽一脸苦色,蛋类是优质蛋白和优质脂肪她知道,但也耐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啊!
“多吃点,我听老一辈儿说,鹅蛋大补,以后啊……”欲言又止。
“奶就是想催三姐,赶紧给生个大胖重孙呗。”秦盼抬头说。
秦桂花一个筷子头拍过去,“你懂个屁。”
“奶就是重男轻女的老封建,生男生女是由染色体决定的,是个随机事件,是……哎呀,奶又打我,再打都不聪明了讨厌。”
秦桂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闭死你的嘴。”
秦艽看秦盼委屈巴巴的,心里也有点不得劲,干脆直言:“奶也别浪费时间折腾这些,豆豆两岁了,我不想生了,我和老贺都想好了,这辈子就这么个孩子,我也只会爱她这么一个孩子。”
要说对男丁的执念,老太太是执着了一辈子的,不光嘴上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对豆宝,她又一点不觉得她是女孩就不给吃不给穿,甚至秦艽能感觉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宠溺,巴不得走哪儿都把豆宝兜在身上。
就说去年冬天,家里的炕坏了,冬天冷得慌,她都是把豆豆的小脚放自己怀里暖着,一直暖到天亮。
平时所有人都吃粗粮,唯独豆豆能吃细粮,小馒头小包子菠菜面条换着花儿的做,每顿不是鸡蛋就是鹅蛋或者大骨头,骨头敲碎都要把髓油吸出来喂给豆豆,更别说家里有个什么好的,永远是豆豆先吃,她吃剩的才会轮到秦艽和老贺秦盼,奶奶基本可以一口不吃。
奶奶是爱豆豆的。
“不爱不爱,我谁都不爱。”拂袖而去。
秦盼红着眼圈,小兔子似的,“三姐我是不是惹奶奶生气了?”
“不用管,这种思想就是不能惯,咱们吃自己的。”
“对,不能惯,不能谁老就谁有理对吧?”吸了吸鼻子,秦盼恶狠狠地说,“三姐你真想好不生了?”
“嗯。”老贺都结扎了,肯定是不生的。
对于奶奶这种莫名其妙的脾气,秦艽也压根没放心上,她总是要多失望几次,才知道自己和老贺的决心。
倒是一旁的豆豆,见太奶奶好像生气了,吧嗒吧嗒下地,追上去,抱着太奶奶大腿,使劲蹭。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秦桂花,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
第49章 “你爸爸回来了哟!”
秦桂花女士并未萎靡多久, 因为这家里最爱她的就是小屁豆子啦,她怎么忍心让小屁豆子掉金豆豆呢?
虽然,这孩子很少哭, 但越是这样的孩子, 越让人心疼不是?
秦艽也打定主意要让她放弃幻想,所以没太关注她的萎靡,她最近都在忙着设计分配方案的事。
在忙碌了小一个月之后,所有甘草采收完毕,留够所里需要的量,卖出去的一共是五万一千多斤,毛收入8160元,再刨除成本,偿还前期贷款之后, 卫生所账上足足有6000多元流动资金。
这笔钱相对于整个厂来说不值一提,但在员工不足十人的小部门来说,却是了不得的巨款!
账目刚算出来, 老钱就出面从附近牧民那儿买了一头羊, 专门请厂里领导吃了一顿烤全羊, 让这笔钱过了明面。
都说吃人嘴短,吃了肥的流油的烤羊,再加上老钱这么多年的面子, 厂里半推半就答应这笔资金归他们自行支配,等再拿出已经过会的分配方案,于情于理都能说得过去。
赶在劳动节前一天,所里郑重开会讨论, 发奖金!
因为是第一次, 必须鼓励大家积极性, 老钱大手一挥直接拿出2000块当奖金,这可把所有人乐坏了,都说老钱这只铁公鸡开窍了。
然后再按照岗位职责、工龄、学历、平时表现、种药卖药行动中的贡献等多重因素,分类按系数计分,然后再算出总的奖金系数,因为计算方式太复杂,考虑得也十分全面,大家全都无话可说。
毕竟,有的人工龄占优势,但平时表现不佳,有的学历低,但卖药很积极……算下来大家相差不大,自然心服口服。
而秦艽也不是活雷锋,除了工龄不占优势,她其它贡献都很大,奖金系数是全所最高的,居然分到了480元的奖金,她自然笑纳。
老钱是第二高的,刚好三百,其他人都是一百五到二百块之间,秦艽第一次在所有人脸上都看见笑容。
“希望大家知道,这次奖金发得多,是咱们钱所长费尽力气说服厂里同意的,以后就是收入再高,也不会再有这么多了。”
“这是自然,秦副放心,咱们也不贪心,只要能改善生活,给娃娃做个新书包买双绿胶鞋,咱就满足了,是吧?”
秦艽点点头,“还有,所里发奖金这事,我希望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闭紧嘴巴,走出这道门,就忘了这回事。”
这下,所有人都把钱小心翼翼揣好,郑重点头。
说出去就是招仇恨,万一有其它部门的往上抖落,厂里就是迫于舆论压力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
别到时候钱还没捂热乎呢又给收回去,那大家伙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老王当即第一个表态,“我老王把话撂这儿,谁要是因为乱说话害得我的奖金没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我就把我八十岁的老娘背到他家去,我让他给我老娘端屎端尿床前喂饭,我……”
老王的母亲,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泼老太太,八十岁了还能每天把儿子儿媳折腾得人仰马翻,听说老王的地中海发型三分之二都是他老娘的杰作。
所有人打个冷战。
当然,剩下的四千多块,秦艽提议拿出一千块专门作“活动资金”。每次出去进药都需要人情往来,她上辈子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可不能再让老钱自掏腰包,该准备的烟酒糖茶,食宿费用,都可以从里头出。
而这笔钱,她决定让钱桂英来专管。
等忙完这一摊子事,秦艽把奖金存进存折里,看着上面每个月都在缓慢增长的数字,心情别提多美了!
她不一定有重生就做千万富翁的能力,但她凭着自己的医术,也能为崽崽打下一片江山。
高高兴兴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见豆豆在屋里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心里纳闷,这孩子很少能笑得像个小马达呀,这是谁来了?
结果这一进屋,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男人,正抱着她白白净净的豆豆,往上抛着玩呢!
除了那熟悉的俊朗的五官,其它地方秦艽是一点没看出来。
“你爸爸回来了哟!”豆豆高兴地大声说。
“啥?”秦艽刚跨进门的脚,差点就被门槛绊倒。
“你爸爸回来了哟!”
贺连生呵呵的笑,把闺女搂进怀里,揉揉她的小脑袋,“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我爸爸回来了哟!”
秦艽连忙松口气,“这孩子,怎么最近开始分不清你我他了。”
是的,豆豆现在说啥都比较清晰了,但就是分不清你我他是什么意思,什么“你要拉臭臭”“你不吃饭”“我老了”之类的笑话,但那些都是老太太转述的,亲耳听见却是第一次。
“没事,豆宝还小,等长大就好了。”贺连生拍拍闺女的背,温声安慰道。
秦艽也反应过来,连忙一起安慰,可不能笑话孩子。
孩子其实已经有羞耻心了,太奶奶总拿她分不清你我他的事取笑,虽然她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她知道丢脸,在妈妈跟前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说错,所以总是避开有你我他的句子,所以秦艽至今才第一次听见。
“咱们豆宝聪明,她什么都能学会。”
秦艽看着这个肉麻兮兮的老父亲,心说怎么出差回来他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从京市回来之后,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但这次回来,似乎又进一步的放开身上禁锢的感觉?
具体怎么个形容词,秦艽想不出来,但她跟着高兴。
不仅如此,老贺这次出差居然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这是在秦艽没提醒的前提下,他第一次主动想到带礼物,虽然也不贵,但看得出来都很用心。
老太太的是一块花头巾,爱兰的是一双手套,秦盼的是一个印着闪闪红星的塑包笔记本,豆宝的是一双水晶凉鞋,秦艽的则是一支口红。
秦艽看了看颜色,感觉还不错,不是死亡芭比粉,轻轻抹一点,气色就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你怎么知道给我挑这个颜色的?”
“感觉合适就买了。”
秦艽喜滋滋的,先浅涂一下,又深涂,涂上厚厚一层,揽镜自照:“感觉还有点妖艳呢。”
“我看看。”男人喑哑着说,一把搂过她,目光扫到那鲜红欲滴的嘴唇,忽然就眸光一暗……
半小时后,秦艽累得气喘吁吁,他却精神得很,还想再来,秦艽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让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这次出差的事。
他这次出差去的时间挺久的,据说是代表陈老去参加一个什么培训,当然他不是受训者,而是作为讲师的身份。因为台下是几百名自全球很多个第三世界国家的技术人员,只有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本来受邀的是陈老,但陈老工作忙,加上外语也不是很流利,部委就让他去不了的话找个人替代,务必保证要把这次的培训圆满完成。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讲课,还是用全英文?”秦艽眼睛发亮地问。
这让小贺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似的,“嗯,专业术语提前背了一下,不然没办法脱稿。”
“啥?你还脱稿了?!”
黑夜里,老贺在牵了牵嘴角,“嗯,也就两个小时的讲课而已。”
秦艽:“!”
你这凡尔赛有点明显了哈兄弟。
她倒是不怀疑真实性,因为老贺头上辈子就是这样的网红教授,他以残疾之躯,在高度近视加老花眼之下,还能在讲台山站着,完全脱稿进行两个小时的纯英文专业讲解,当然也因为他的朴素穿着和帅气外表形成的鲜明反差,曾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很多年轻人就是看了他授课的视频片段之后,专门去学校里听他的讲座,那上座率真杠杠的,过道坐的站的都是学生。
为此,也吸引了一批有志青年加入无线通信行业的学习中来。
这并非全凭他的个人魅力,但与他的个人魅力也有很大关系。
“我觉得,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老贺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表白,耳朵根都红了,居然结巴起来,“我,我也,也爱你,越来越爱。”
秦艽亲亲他,又亲亲靠墙睡成小猪的豆宝,真好,她爱的人都在身边。
结果刚睡下,忽然厂办的干事来找,“秦大夫,有你电话。”
“找你的电话怎么不是打到所里,奇怪。”老贺有点纳闷。
小干事连忙解释,“电话那头是一位老人,从京市打来的,说有很重要的事,让我们务必要找到秦大夫,让您亲自去接。”
这语气,怎么像是害怕她不去接?
秦艽忽然想起个人,心跳加快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厂办。
“喂?我是秦艽。”
“三丫头,能听出来我是谁吗?”那是一把苍老的,和蔼的声音。
秦艽一笑,“您是师父,我师父,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这才分别几个月,秦艽感觉他的声音似乎更苍老了,当保健专家一定很累吧?每开出一个方子,每说出一句话,都必须是经得住多方考验的才行……而何老历来是个洒脱性子。
“师父,您得好好保重自己身体。”她哽咽着说。
父亲,大概就是何立白这样的吧。
陪伴,爱护,宠溺,严厉,最后不远千里过来看她,让她不要放弃医学事业。
何立白顿了顿,“现在拨.乱.反正工作刚刚开始,我的任务更重,为师会尽量保重。”
秦艽还想再问,他忽然又问起她最近的情况,知道她已于上个月破格考取中级职称,升任主治医师,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三丫头,从一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女孩,靠自己的能力,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医者,说实话当初教她中医的时候,他并不看好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但都是小聪明,不加以引导的话,甚至活得还不如普通人。
但几年相处下来,孩子的赤子之心又深深感动了他,从小在那么艰苦那么不友好的环境里长大,她不仅没学坏,相反还那么正直,那么善良,那么有主见……走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如果他能再留下来教几年,这个孩子的造化肯定不在他之下。
上次见面她提到的几个病例,事后他又仔细琢磨过,她的治法确实很高明,很有新意,并不是他教过的。这样的悟性和胆量,要是能再进一步……可惜了。
何老叹口气,“三丫头,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现在厂办只有她一个人,刚才的小干事出门上厕所去了,老贺也在门口陪着她。“嗯。”
“你的爱人,我记得你说叫贺连生,他是初中毕业,对吗?”
秦艽“嗯”一声,也有点奇怪,师父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老贺。
“你让他没事就看看初高中课本,马上就要有大的变革,机会来了。”
秦艽心头一跳,瞬间明白师父老人家的苦心。马上那件改变几代人甚至整个国家命运的大事就要来了,到时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能早一天知道消息,早一天准备,就能比其他人多看一天书,这就是优势!
只是现在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他不能说得太直白,万一被有心人听见,拿去做文章。
但他应该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自己怎么能辜负他呢?
她重重地说,“好,我会转告他,让他好好学习,师父您放心。”她自己只上了几天初一就没上了,单没毕业证这条,她的档案上文化程度这一栏就只能是小学。
秦艽只恨自己没早重生几年,要是能重生到退学前一天就好了,她就是跪着也要混个毕业证,此时这个足以改变一代年轻人命运的机会,却与自己无关。
但转念一想,老贺自己是初中毕业,又有复员军人身份,完全有资格报考,他们两口子还能有个代表。
挂掉电话,她小鸟一样欢快地飞奔到贺连生面前。
“老贺头,你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嗯?”
“悄悄告诉你,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
贺连生严肃地看着她,见她不是开玩笑,忽然想起从几个月前她就逼着他看高中课本,似乎,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不是傻子,小秦同志身上异于常人之处他也发现了,但他总有种感觉,这是上头对自己的恩赐,天机一旦道破,他或许会失去她,所以干脆装傻,她不说,他就不问。
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在得到陈老和单位的同意后,贺连生还真报了名,秦艽找人给他要来了好几套学习资料,每天晚上督促着他多看多背,恶补一下语文和政治,数理化是他的强项,秦艽倒是不担心。
现在可好,就连豆宝都知道,爸爸每天要看书,看很多书书呢!
她最喜欢跟爸爸一起看书啦,尤其是看着爸爸书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和各种电路图,化学方程式,她能入迷的看一个小时都不带动的。
家里没人相信她真的在看书,都以为她就是好玩,就连秦艽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按照医学教科书来说,两岁的小孩也就刚好发育到能一页一页翻书的精细运动而已,她的脑袋瓜跟那种笨笨的小动物差不多,甚至还没那只小兔子聪明呢。
除了贺连生,廖志贤也报名了今年的高考,秦艽在找复习资料的时候也顺便帮他找了一套寄回去,他和大姐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他表现吧。
第50章 出事
1977年高考是在年底12月份举行的, 秦艽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印象深刻,因为就在老贺去参加高考这一天,卫生所发生了一件大事。
雪天路滑, 老钱跟着给养车出去进药, 好巧不巧在回来的路上,车轮陷在雪里动不了,刚好那地方又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无论往镇上走还是往省城走都距离甚远,小张师傅和老钱,只能苦哈哈在车上等救援。
而厂里呢,最近年底也是忙成一锅粥,补给车没回来,大家都以为是不是在省城留宿了, 也就没留心。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还是秦艽。
她跟老钱搭档这么久,深知他的性格,别说下雪, 就是下刀子, 他也会尽快赶回来, 因为厂里和镇上这么多人口,都等着药品救命呢。
平时下午三四点就能回到所里,这一次却直到夜里睡觉前都没听见车子进厂的动静, 她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隐隐有股不安,这雪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不同寻常。
更何况, 这一次出去进药还有点棘手, 因为镇上有个农民社员脚底板被锄头伤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急需抗感染的药物和破伤风疫苗,这疫苗还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注射才行,老钱当时火急火燎的出去,最主要目的就是领疫苗的。
他那么尽职尽责的老干部,不可能在外头耽搁。
秦艽越想越不对劲,想把身边人喊醒,忽然又想起老贺第二天还要高考,不能打扰他,赶紧披着衣服去隔壁叫赵青松。
虽然她对赵青松一直挺看不上的,尤其离婚后更是看见他都烦,但不可否认在后勤保卫这一块,他是专业的。
赵青松一听,果然很上心,毕竟这是两条人命,赶紧把保卫科的人都叫起来,没车子开,就骑自行车,扛着铁锹沿着公路去找人。
秦艽返回屋里,老贺也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睡眼惺忪地问,平时不可能睡这么安稳,主要是昨晚临睡前喝了秦艽调制的安神茶,这效果真不赖。
“老钱可能出事了……”巴拉巴拉。
老贺有点懊恼,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叫醒他。
“没事,赵青松带人去找了,你赶紧睡吧。”
贺连生现在虽然跟赵青松关系不复以往,但对他专业技术能力也不怀疑,“行。”
他躺下,在安神茶的作用下,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艽却睡不着,一会儿给他掖被角,一会儿把豆豆的小手小脚塞进被窝里。他们这张炕实在是烧得太热了,小孩屁股上有三把火,压根耐不住,小脸都是红扑扑的,浑身小火球似的。
平时小火球喜欢往妈妈身上靠,要窝进妈妈怀里,秦艽还嫌热,但今晚却不一样,这种热烘烘的感觉,似乎能抚平秦艽对冰天雪地的恐惧。
以前,秦艽觉得人类适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是无穷的,但今晚,她发现,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力量真的微不足道。
大概凌晨六点多的时候,秦艽听见有保卫科的人回来家属区叫人,家家户户亮起灯来,男人们全都出动,据说是车子陷在距离冷河镇三十公里的地方,老钱和驾驶员小张已经昏迷不醒,需要大家接力先把人救出来。
秦艽也想帮忙,但这种时候,老贺还要高考,豆豆还小,自己一个女人,力气也没男人大,去接力好像也干不了什么,只能问清楚老钱和小张目前的情况,知道只是单纯的体温过低,赶紧去卫生所准备所需药材,确保人回到就能第一时间喝上救命药。
同时,以防万一,她也把老王和老刘叫起来,让他们把西医抢救药品带上,跟着人去现场。
贺连生自然也睡不着了,起床之后骑着自行车直奔考场。
冷河镇虽然小,但人口不少,省城特批给设了个考场,就在镇高中,他过去也很快。
等秦艽刚把回阳救逆、温里散寒的药熬好,人也送到了,幸好她当机立断决定派老王老刘跟着去,有西医急救药品打头阵,俩人情况看起来没那么危急了,都恢复了自主呼吸,只是体温还是非常低,意识也没恢复。
秦艽让人扶着,把药汤灌进去,又让人在屋里放置火盆,给他们盖上棉被,大概半小时后,小张先醒过来,断断续续把事情给说了。
“我们在省城就听说冷河镇里头下大雪了,药厂的人劝我们要不先在省城缓一天,等这场雪停了再说,但钱主任着急把疫苗送进来,他说还有人等着救命呢。”
一路上胆战心惊,终于快到冷河镇的时候,车子彻底罢工了,俩人就下去推车。
可补给车可是解放大卡,哪里是他们两个人能推动的,努力半小时一无所获不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车上的温度居然越来越低。
温度低,意味着两件事:俩人冷得牙齿打颤,体温只会越来越低,最终可能有生命危险。
第二,就是疫苗。疫苗需要低温储存,这很多人都知道,但温度也不能太低,不能结冰。
“钱主任说那个破伤风疫苗不能结冰,一旦结冰就失效了,所以他一直把疫苗护在身上,但又不敢让温度太高,就自己站在雪地里,我怎么叫他都不上车。”所以,他是被冻得最严重的,要不是秦艽发现及时,要不是赵青松去的快,要不是老王老刘带着急救药品去,现在躺在这里的,或许就……
在场众人,全都眼眶发酸。
这老钱啊,真的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秦艽没时间感伤,她迅速检查了一下疫苗还能用,连忙给伤员皮试,确保不会过敏之后赶紧给他打上,这才告一段落。
一直到下午,考完试的贺连生回来,老钱才勉强醒过来。
“但因为他长期低温时间太久,不确定内脏其他功能有没有受损,等情况稳定下来,咱们还是把他送到省城去。”龚书记指示道。
秦艽应下。
龚书记看所里人员正有条不紊地从车上往下搬药品,负责检查的,核对清单的,登记入库的,摆放入柜的,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他老人家欣慰不已。
他还记得以前的卫生所是什么情况,老的油,小的不经事,老钱尽最大努力也只是勉强维持卫生所基本医疗功能而已,但这个小秦同志来了就不一样了,不光业务能力大大提升,迅速增加了卫生所的门诊数量和质量,这两年还搞开荒种药,给药材找销路,赚了钱除了他们职工能改善生活,减轻厂里压力,还给厂里上交了不少钱,这是他一开始都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