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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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忍不住挪到萧元青身边,看着对方略微有些迷离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后,萧景曜引导性地问他,“爹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感慨?”
这种伤春悲秋的做派,根本不符合萧元青傻白甜的画风。
萧元青沉默了好一阵,眼眶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瘪嘴委屈,“曜儿啊,你余叔叔待不了几年了?”
萧景曜登时一个激灵,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些许,“余叔叔身体有恙?”
没听余思行提过余子升最近身体不好啊。
萧景曜正纳闷呢,就见萧元青红着眼摇了摇头,一把将萧景曜抱过去,脆弱地将头埋进萧景曜的肩窝,闷闷道:“他的身子好得很。是余县令,这是他最后一个任期,再过三年,他就要调离南川县了。日后山高路远,怕是很难再有相见之时。”
萧景曜松了口气,很是无语,三年后的事情,你现在就开始伤感,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算起来,余县令在南川县的任期已经够久了。他在萧景曜出生前两年来的南川县,今年已经是第九年,再过三年,余县令在南川县就待了十二年了,这个时间可不短。官员三年一考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调动。
萧元青还在那儿感慨,“南川县不过是中县,余县令这些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朝堂上也没人,估计下回想升迁,怕是难了。极有可能平调,或者暗降去下县任县令。”
大齐以税收给县分级,税收达到十万石的县为上县,三到六万石的是中县,不足三万石的则是下县。
从税收就能看出来,每个等级的县的富庶程度都不一样。如果余县令真的调去另一个下县当县令,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南方四线城市下的县长被调去西部贫困县,职务级别不动,面临的环境和问题却要多得多。
余县令年纪大了,这一调,很大概率就是他的最后一任管辖之地,去个穷乡僻壤,也确实难为他。
萧景曜又想到了余思源,若是余县令调走,余思源应当也要跟着走。萧元青没了一个纨绔小伙伴,萧景曜同样也会失去一个好朋友。
但出于对萧元青的了解,萧景曜总觉得萧元青还有事瞒着没说,又故意问他,“爹爹这般伤怀,是余叔叔和您说了什么话吗?”
谁知萧景曜骤然翻脸,“别提那个混账!那个不讲义气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呸!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萧景曜一头雾水,自己就一小孩儿,有什么主意可让人打的?
萧元青努努嘴,气鼓鼓地开口道:“余县令要想去个好点的地方,就得有政绩。”
说到这里,萧元青就面色不愉地闭了嘴,只用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萧景曜。
萧景曜先是一愣,而后醒悟过来,原来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官员治下的文教成果也是官员政绩的重要一部分。南川县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秀才了,文教这块可以说是缺了条腿。余县令在南川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亮眼的政绩,证明他也就是这个水平,要想在考评变动之际做出点政绩来,对他来说委实不容易。
自己能力不够,那可以靠外力嘛。
这不,萧景曜这个神童,就被余县令给惦记上了。
治下出了个神童,还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出生的,这是多好的吉兆!
想通这点关窍后,萧景曜瞬间明白了为何萧元青情绪低落。他和余子升多年的交情,得余子升照拂良多。若是旁的事情,萧元青定然二话不说为余子升两肋插刀,但事关萧景曜,萧元青没和余子升当场翻脸都算是两人友情深厚。
萧景曜倒是无所谓,早考晚考都要考,就算考场失误,以萧景曜内心之强悍,也并不会影响他的考试心态。
然而令萧景曜没想到的是,开年过后没多久,原本觉得还能再南川县再任三年知县的余县令被一纸调令调去了青州的斛鹤县。新来的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和权利核心,目光便落在了和上任县令交情匪浅的人家上。

第023章
新来的县令姓贾, 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举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以举人之身,来了南川县这个中级县任县令。
虽然说举人也有入仕资格, 但官场上的位置,也是要看官员是何等出身。同是候缺,举人定然是要排在进士的后头的, 也就是说,只有进士挑
完后剩下的位置, 才能让举人去补。南川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富庶的地方,但在整个大齐来说, 也能列入中等之县。这样的地方, 根本不存在被外放为知县的进士们挑剩下的情况。
萧元青还偷偷同萧景曜吐槽呢, “先前的余县令那可是同进士出身, 没想到调去了偏远之地, 让个举人出身的贾县令给顶了缺。我都打听过了, 这位贾县令,中举后就一直在家等缺, 根本没有当过一天官!”
那就不是靠自身实力得的这个县令之位了。萧景曜了然, 见萧元青神色愤愤,似是在为余县令感到不平,萧景曜不由失笑,温声安慰萧元青,“余叔叔不是同你来了信,说是一路上风景甚美,想来那斛鹤县也是个世外桃源。”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是要转十八个弯。”萧元青撇嘴, “什么世外桃源,不就是那地方偏僻, 是个山沟沟,穷窝窝。”
萧景曜望天,双手一摊,“余叔叔信中是这么写的,看来对那边并无抗拒。您要是心疼余叔叔,就多给他送点好玩的?”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南川县这边新出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给他送一批过去。还有你,也别忘了给余思行寄点东西。虽然离得远,但情谊可不能就这么磨灭了。”
萧景曜斜眼看他,“我是这样的人吗?”
萧元青大笑。
这边萧家其乐融融,那头刘慎行便苦着一张脸来找萧元青倒苦水了。
萧景曜从小早慧,萧元青和小伙伴们谈事儿也不会特地避开他。刘慎行也习惯了萧景曜在场,可能是被萧元青的心大给影响了,刘慎行也不觉得被萧景曜看到自己倒苦水有何不妥。进门后,灌了杯茶,刘慎行便按捺不住满心的不悦,“咱们这位县太爷,嘿,牙口挺好。”
萧景曜听出他这是话中有话,定神看了过去。
萧元青也察觉出刘慎行的情绪不太对,赶紧又给他添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哥们儿都听着呢。”
刘慎行又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杯茶,这才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不少,那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恨不得嚼碎了某些人骨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知道,这位新县令让人给我们这些商户递了口信,我们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恭恭敬敬地带着厚礼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无辜地看着刘慎行,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好在刘慎行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并不需要萧元青的回答,狠狠一拍桌子,自顾自接着说道:“那狗官,礼收了,端着架子送客。他那师爷天生一副奸诈相,笑着送我们到了门口,这才暗示我们给的孝敬不够。”
萧景曜眉头一挑,哦豁,才刚上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捞钱,这位贾县令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去卖红薯,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为民做主的。
萧元青也咋舌,“你们可都是出手阔绰的人,送给他的厚礼,少说也得值二百两银子。那都够一些人家花用一辈子了,贾县令竟然还不满足?”
“呵,人家胃口大着呢,嘴能有衙门口的狮子大。想让我们一年孝敬他这个数。”
刘慎行说着,伸手比了个巴掌。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吸了口气,好家伙,一家富户孝敬他五百两银子,合着他每年光收这个银子就能收个上万两呢。
捞钱捞成这样,这位贾县令委实是一点遮羞布都不想要,摆明车马死要钱。摊上这么个县令,南川县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刘慎行还在愤愤不平,恨恨道:“贾县令贾县令,这姓还真没取错。他可不就是贾县令,真要饭的吗?”
萧元青也没想到新来的县令胃口如此之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刘慎行,只能小声给他出主意,“要不,少给点?”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刘慎行苦笑,“有道是破家的府尹,灭门的知县。我等商绅,本就卑贱,若是再得罪了县令,怕是丢了家财事小,没了性命事大。”
南川县前几任县令,不说有多么清正廉洁,明面上还是公正无私的。萧家又有祖上的荫庇,萧元青确实没亲眼见识过县令狠下心来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对刘慎行说的这句古话没有真切的认知。
然而见刘慎行顾虑重重,萧元青也不再劝他硬气地不给银子,转而为他发愁,“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家产业虽多,但也人口多,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一年孝敬县令五百两银子,那日子也要过得紧巴巴。”
萧景曜心说刘家家大业大,是南川县出了名的富商。贾县令一来就把这些富商们叫过去索要好处,只怕日后胃口更大。
不说别的,单是刘家名下那些个铺面,一年的进账就远远不止五百两。
要是贾县令起了歹心……灭门的县令,真不是一句空话。
刘慎行怕的也是这一点,倒了一通苦水后,刘慎行情绪明显好转,还有心情调侃萧元青,“好在你现在名下就一间生意不大好的小铺面,咱们这么死要钱的县令老爷也不至于惦记上你的东西。不然的话,你这毫无心眼的性子,怕是得被他算计得渣都不剩。”
萧元青眉头一挑,轻轻给了刘慎行一拳,故作不满道:“你这是故意埋汰我呢?搁你,你乐意当个败家子?”
“寻常人家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若是像你们家一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时也不必为吃穿发愁,还有个神童儿子。那当个败家子有何不好?曜儿这个儿子,万贯家财都不换!”
“去去去,你家刘圭都九岁了,怎么还在惦记曜儿?”
刘慎行大笑,和萧元青相处就是这般轻松,不必费神去思索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是不是有求于他,轻松又自在。
萧景曜见刘慎行眉间愁绪未散,忍不住问道:“刘伯伯可知,这位贾县令是何来头?”
刘慎行诧异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第一万次羡慕萧元青。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看一语中的直至要害的萧景曜,再想想自家那个还想着吃吃喝喝的傻儿子,刘慎行就觉得无比心塞。
心塞归心塞,刘慎行还是叹了口气为萧景曜解了惑,“这位是京城人士,据说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门路才得以外放我们南川县做县令。”
兵部侍郎……这个称呼好耳熟啊。萧景曜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他记仇的小本本上,第一个记的是孙家,第二个就是这个兵部侍郎呢。
萧元青也猛然反应了过来,险些跳起来,大声嚷嚷道:“那不就是孙耀祖那瘪犊子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人家吗?”
刘慎行先前一直为接下来怎么应付索取无度的贾县令而发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茬。听萧元青这么一说,刘慎行又忍不住替萧元青头疼,“还真是。希望那位大人公务繁忙,别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的娘家人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你也得提着一颗心。”
说完,刘慎行又低声咒骂了几句,咬牙切齿,“这他奶奶的都是些什么事?晦气!改日咱们哥儿俩都去庙里拜拜,去了一身晦气。”
萧元青想了想自家那一排的祖宗牌位,觉得还是给祖宗多上几炷香更靠谱,直言拒绝了刘慎行的提议,“我今晚就去跪一晚祖宗牌位,列祖列宗们就算瞧不上我这个败家子,应该也舍不得让曜儿跟着我受罪。”
刘慎行:“……”
你他娘的说的真有道理,有个得祖宗保佑的神童儿子了不起哦!
萧景曜同样无语凝噎,为什么亲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异于常人?
但是让萧景曜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慎行的麻烦还没过去,贾县令身边的苟师爷就笑眯眯地来了萧府,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反驳,强势地将萧元青和萧景曜都请进了贾县令家。
用这位苟师爷的话来说,就是,“县令大人听闻府上小公子天资聪慧,颖悟绝伦,特邀你们父子二人前去府上做客。二位,请吧。”
萧景曜就觉得刘慎行那话说的很有道理,对于新来的县令和师爷来说,他们的姓真就合上了他们的性格作风。
瞧瞧这位苟师爷倨傲张狂的模样,确实是条仗了人势的恶狗。
这是萧景曜第二次来到县衙。还是那样熟悉的布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头住的人不一样了,原本让萧景曜觉得颇为温馨放松的县令家宅,现在却透着一股冷肃。
萧元青紧了紧握住萧景曜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脚跟在苟师爷身后进了正门。
萧景曜用力握住了萧元青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萧景曜的身量长得比同龄人快一些,还未满八岁,已经快到萧元青的胸口,配上他稳重的步伐以及从容镇定的神情,倒是让人忽略到了他的年龄,可以拿他当小大人来看待。
堂中正位端坐着一人,一张脸像是从一个圆滚的皱皮包子上戳出了几个孔似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青绿色的官袍绷在他身上,莫名让萧景曜想到了癞□□。
客观来说,能当官的,相貌其实还算过得去,没什么歪嘴斜眼丑得让人觉得眼睛疼的。但这位五官虽然端正,却太过富态。看出来举人的生活确实十分滋润,一般人想把自己吃成这样也没这优渥的生活条件。
太胖,就会显得油腻,再加上贾县令贪婪的本性,从眯缝眼中透出来的精光,愣是将他本就不高的颜值又拉低了一个档次。
贾县令身旁还站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五官就如同从贾县令脸上抓下来再贴上去一样,就是身形比贾县令瘦了一圈,看上去就是一个大肉球旁边站了小肉球,这位脸上还长满了红肿的痘痘,看上去更像癞□□了。和贾县令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亲父子,丑得如出一辙。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贾县令现在坐的是舒适的圈椅,堂中的椅子也都换成了圈椅。贾县令两边的桌子各摆了一个花瓶,一个插了四季花,寓意四季平安,另一个花瓶中插的则是三把小戟,瓶身上还有莲花图案。这也是一种好兆头,瓶中三戟寓意“平升三级”,瓶身又有莲花,合在一起便是“连升三级”。
堂中还站了个人,不似萧景曜头一回见他那样浑身富贵,却依然不改张狂本色,不怀好意地对萧元青笑道:“萧少爷,好久不见。”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心里一沉,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孙耀祖既然能在此出现,那就证明贾县令此次叫他们来,绝非善意。
萧元青握紧了萧景曜的手,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挡在萧景曜身前,笑呵呵地同孙耀祖打招呼,“原来是孙兄,你我二人确实许久未见。如今一看,孙兄这是节节高升了,恭喜恭喜。”
孙耀祖见萧元青主动对自己抱拳道贺,心中暗爽,假惺惺地笑道:“萧少爷的日子过得也不差,那间铺面的进项可不少。”
萧元青心下一紧,这家伙不会是看准了贾县令贪财,仗着贾县令的势,让自己也给出大笔孝敬银子吧?
五百两,萧府五年的进账都没有那么多。
再说了,就算有这么多银子,萧元青也不想被孙耀祖逼着给孝敬钱。真给了,功劳是孙耀祖的,他就是个纯纯的冤大头。
萧元青是不精明,但也不傻。
这会儿,萧元青却开始装傻,震惊地看着孙耀祖,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孙耀祖,“我的铺面?进账颇丰?这话你去和南川县的小孩子说,小孩子们都不信!谁不知道我和我爹都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别说是南川县,就是隔壁淇水县和鸣山县,都知道咱们南川县有个姓萧的人家,专出败家子。你说我挣了银子,还不如说明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来得靠谱。”
孙耀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你确实没有赚钱的本事,但你有个会赚钱的朋友。刘慎行这些年可没少照拂你,怪不得要孝敬大人的时候,都推三阻四,还厚着脸皮哭穷。”
这孙耀祖根本就是故意找事!萧元青脸色一沉。贾县令见状,一张圆脸也落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元青,“怎么?不高兴?”
萧元青低头,“草民不敢。”
站在贾县令身后的那位身着豆青色锦衣的战痘公子戏谑地看着萧元青,语气轻佻,“听说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投壶博戏斗鸡斗蛐蛐儿都鲜有对手?”
萧元青不喜欢对方的眼神,那黏腻轻视的目光,仿佛在看戏子一般,令人觉得耻辱。
但萧景曜还在,萧元青不允许自己任性,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开口道:“都是年轻时不懂事,贪玩了些,别人笑话我,给我传的这些名声,都是些虚名,太过夸大。”
孙耀祖当即接话,“虚名不虚名的放一边,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就给大人露一手解解闷!”
萧景曜心中怒火升腾,不顾萧元青的眼色,怒瞪孙耀祖,“家父并非卖艺取悦人的戏子,还请你放尊重些!”
“嘿,又是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孙耀祖一见萧景曜就想起当年被他一句话羞辱之仇,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孙耀祖更是张狂,“你爹的名声,还真没比戏子好到哪儿去!”
“再说了,能在大人跟前露面,那是你爹的福气,我好心帮你爹在大人面前露脸,你可别不识好歹!”
萧景曜歪了歪头,满脸疑惑,“既然如此,孙伯伯怎么不先露一手?机会难得,县令大人正在看着你,你再藏拙,实在是对大人不敬!”
“一派胡言!”孙耀祖在萧景曜身上没讨到便宜,恼羞成怒,“论及吃喝玩乐,我哪能和你爹相比?”
“可是,当年你就从我爹手里赢走了两个县里最好的店铺呀。”萧景曜一派天真地说大实话,“那可是我们家最后一点产业,听我娘说,我爹回家后被收拾得特别惨。”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难缠!孙耀祖险些抓狂。这话要是萧元青说的,孙耀祖还能再讽刺几句,但说这话的人是还没满八岁的萧景曜,孙耀祖再出言讽刺,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和个孩子拌嘴。
以孙耀祖的人品,当然不会觉得和萧景曜计较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还在县衙,新来的贾县令正在堂上坐着,孙耀祖再张狂,也得披上一层人皮。
见孙耀祖被萧景曜噎住,贾县令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兴致,偏头给了一旁的儿子一个眼神。
贾道成得了暗示,上前一步,倨傲地看着萧元青,“听说你天生神力,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力气有多大。”
提到力气,萧元青心里可就不发慌了,镇定道:“草民确有几分蛮力在身,只是衙门乃庄严肃穆之地,不好在此卖弄,以免有损朝堂威严。”
“不碍事。”贾道成摆摆手,“这是在内宅,不必太过拘谨。这样吧,院子里立了块巨石,据说当年用了八位壮汉才抬进院子。你去院子里试试,看能否将那巨石扛起来。”
萧景曜担忧地看着萧元青,萧元青却给了萧景曜一个安抚的眼神,表情轻松,似是没将贾道成这轻慢的口气放在心上。
几人跟着出了正堂,来到了院中。就见萧元青略微活动了一番手脚,而后蹲下/身,稳稳扎了个马步,伸手抱住巨石,憋红了脸,猛然发出一声嘶吼,抱着巨石缓缓站了起来。
贾县令父子都看呆了眼,贾道成忍不住问萧元青,“你既有这本事,当年何不去参加武举?以你这身蛮力,不说考个武状元,一甲三人定当有你一席之地。”
萧元青挠挠头,满脸不好意思,“我打小就没出息,贪图享受,吃不了一点苦头。家里双亲也由着我的性子,就这么吃吃喝喝长成了个败家子。”
贾县令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心道小门小户果然就是没见识,好好的儿子都给养废了。瞧萧元青这没出息的样儿,当个纨绔还挺自得?
贾县令愈发轻视萧元青,随口道:“你力气这般大,又爱玩,想来相扑该是一把好手。如今京中盛行相扑之风,贵人百姓都爱看。本官初到南川县,只觉得瓦子里的相扑都索然无味。既然你有这等能耐,正好给本官解解乏。”
萧景曜嘴唇紧抿,张口道:“县衙也没有人和我爹同台竞技……”
“无妨,去班房叫些捕快来便是。”贾县令随口道,而后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着反问他,“或是,你更希望你爹去瓦子和那些相扑卖艺者比几个回合?”
萧景曜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嘴唇几乎拉成一条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全凭大人吩咐。”
贾县令轻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贾道成多看了萧景曜一眼,玩味一笑,大声吩咐其他人,“赶紧把台子搭好!捕快们呢?让他们赶快过来,耽误了我爹的兴致,到时候有他们好果子吃!”
来的捕快都是萧元青的熟人。
萧元青和余子升相交多年,衙门里这些官吏和三班六房的捕快们都与萧元青有些交情。
捕快小吏不在朝廷官员之列,朝廷不给发银饷,但衙门办案也少不得他们。
这些小吏、文书和捕快们,因为没有官员们的回避制度,都是本地人士。一代又一代下来,关系盘根错节,形成的势力也不容忽视。
萧元青旁的本事没有,但仗义好客,出手阔绰,性子还好,又会玩,在南川县的名声虽然不好,人缘还真不差。
余县令一家虽然走了,但也只带走了自己的师爷,不可能把衙门里的小吏和捕快全都带走。而贾县令新官上任,有心排除异己,培养自己人。但也不能将这帮干活的人全都赶走,还因着手段太过直接粗暴,反而吃了几个软钉子,心里正裹着一团邪火,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些带着反骨的家伙。
来的八个捕快心里也很不痛快,见了萧元青,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几人眼神一对上,都默契地有了主意。
贾道成还在那儿嚷嚷,“快点动手!让我们好好看看!”
萧元青和第一个上前的捕快互相拱手见礼,便作势要开始。不料贾道成又嚷嚷道:“这可不成,相扑都要脱衣裳,脱!”
萧景曜勃然大怒,尖利的童声在院中响起,“县令大人!”
贾县令淡淡一笑,抬手示意贾道成别再开口,悠然挥手,“到底是咱们小神童的亲爹,总归要给他留点脸面。穿着衣裳搏斗,也无妨。”
贾道成悻悻然收回瞪向萧景曜的目光,转而同孙耀祖说笑,“这相扑,还是要看女子相扑才得劲儿!你是没见京城中最大的那间瓦子,里头就有女子相扑。……衣裳……那胳膊腿儿……可惜模样都生得不大好看,不然的话,收一个进府也不错。”
萧景曜心说果然是淫者见淫,心里龌龊看什么都龌龊。人家正儿八经地凭本事吃饭,比的是拼搏热血。到这只癞□□眼里,就只能看到下三路的龌龊事。还嫌别人姑娘家模样生得不好,他怎么不照照镜子呢?
实在不想听废物猥琐男的污糟话,萧景曜选择性屏蔽了一些油腻发言,认认真真地看台上的萧元青。
萧元青已经轻松地将第一个捕快按倒在地,顺手把他提出场外。第二个捕快一进场,选择的是快打躲避的战术,奈何萧元青力气惊人,被他抓住就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这位捕快同样被萧元青轻松放倒。
如是再三,眼瞅着一半多捕快上场都没能让萧元青陷入苦战,贾道成觉得没意思,又命令捕快们:“你们一起上!”
“快点啊!都聋了?”
“一起抓他腰带!哎呀怎么又被放倒了?你们都没吃饭吗?衙门给你们发的饷银白发了!这点身手,怎么抓犯人?”
全程就听见贾道成从头到尾逼逼赖赖个没完,萧景曜都想翻白眼,真的非常真诚地想给对方一个建议:你行你上。
连续的消耗战下来,萧元青的体力也快透支,初春寒凉的时节,愣是出了一身汗,额前的汗水更是像雨点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落,全然没了一点平日里风流潇洒贵公子的模样。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算再狼狈,也同样有种另类的美。凌乱的发丝和衣裳,再加上汗湿的衣襟,以及较为狼狈的神情,竟让萧元青有种破碎的美感。
萧景曜都对萧元青的颜值服气,觉得他爹大概是用智商换了颜值,这才得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贾道成啧啧两声,又是一阵轻笑,“瞧瞧这位萧少爷,当真比出了名的美妇人还要美上三分。要是在京城,得了贵人的眼……啧啧……也有一份富贵。”
孙耀祖跟着笑,满是嘲讽,“可惜他生在南川县,没见过大世面,倒失了那份富贵。”
萧景曜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看着孙耀祖,真诚建议对方,“孙伯伯未免太过妄自菲薄。您虽然不及我爹俊美,但也算是五官硬朗,好生收拾一番,想来也不会比我爹差得太远。到时候去了京城,见了大世面,肯定能入贵人的眼,不会错失富贵。”
“混账东西!”孙耀祖勃然大怒,“你敢辱我?”
萧景曜满脸困惑地看向贾县令,“我祝孙伯伯得贵人青眼,不错失富贵,怎么就成了侮辱孙伯伯了?”
贾县令轻咳一声,给了孙耀祖一个警告的眼神,慢悠悠开口道:“罢了,他一个孩子懂什么?你们别再胡言乱语。”
力气用尽,正坐在台上喘气的萧元青见萧景曜似乎有了麻烦,迅速从台上飞跃下来,一路飞奔至萧景曜身前,警惕地看着孙耀祖,喘着粗气道:“孙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针对一个孩子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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