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升放心下来,笑嘻嘻地应了,转头就和萧元青通了气。
萧元青听了这话就傻眼了,当场给余子升表演了一个憨憨挠头,“这……曜儿不过刚开蒙,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怎么突然想见曜儿了?”
说着,萧元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警惕地盯着余子升,“不会是知道你侄子受了打击,故意打压曜儿吧?子升,我们可是好兄弟,曜儿也叫你一声叔叔,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曜儿受委屈啊!”
余子升忍不住扶额,“我爹至于那么小心眼吗?”
“那可未必,孩子都是隔辈亲,万一你爹特别心疼你侄子呢?”
余子升满脸无奈,要不是萧元青一身怪力,余子升都想和他动手了,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生出萧景曜那么个天才儿子的?莫不是把他的脑子一起长在萧景曜头上了?
余子升百思不得其解。
萧元青还在云里雾里呢,府上又来了位贵客:县学教谕王茂才。
大齐重视文教,在乡镇办有社学,县城有县学。社学倒不是为了科举而办的,有点类似后世的扫盲和普法。进社学讲学的标准也低,主要给百姓讲解《大齐律》,浅显地普法,目的在于教化百姓,便于治理国家。
为科举设立的官学,县有县学,府有府学,州有州学,天子脚下,还有大名鼎鼎的国子监。
也就是说,在南川县,县学就是最高级别的科考重点学校,不管是夫子的学识水平,还是教学质量以及教学资料,都比外头的私塾要强上许多。
打个比方,孙夫子的学问已经够深了,现在还是秀才功名。这位王教谕,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县学里另外两位训导,则都是秀才。
师资力量和办学条件都是南川县巅峰的存在。
县学由教谕主管,类似于后世的教育局局长,同时也是县学的校长。这等人物,搁以前,萧元青这等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路上碰上这位王教谕,都得绕道走。
这么一尊大佛突然登门拜访,别说萧元青了,就连萧子敬都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这对学渣父子对学问深厚者的敬畏,真是如出一辙。
萧景曜心里倒是有个模糊的猜测,但也算不得准。他上辈子也经历过清北招生办老师现场抢人的大场面。不过现在嘛,他虽然有个神童的名声,但也只是刚开蒙,用抢人这个词,貌似也有些不妥。
再说了,能进县学念书的,都得是生员,也就是秀才。就算有附学生,也不知多少人打破头去抢呢。萧景曜再自信,也不觉得六岁的自己能让王教谕破格至此。
大概是这位一心搞教育的王教谕听闻县内出了个神童,见猎心喜,提前来看看自己这个神童是否如传言一般聪慧。
果不其然,王教谕进了萧府后,喝了口茶便问萧元青,“听闻令郎天资聪颖,不知可否一见?”
“当然可以!”萧元青连连点头,给了萧子敬一个眼神,自己匆匆出去把萧景曜带了进来。
萧景曜早就猜到王教谕是冲着自己来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父子俩进来时,萧景曜看上去竟然比萧元青还稳重。
这真不怪萧元青,实在是王教谕这等身份,天然让学渣们有心理阴影,没见萧子敬都快知天命之年,现在面对王教谕,也特别不自在么?
王教谕五十出头的年纪,和萧子敬差不了几岁,瞧着却比萧子敬长了一辈,高颧骨,发量略显稀疏,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看向萧景曜的神情很是和蔼,但考起萧景曜来却毫不手软。
孙夫子考萧景曜,也就是在蒙学书籍里挑一句话让萧景曜接后面几句,王教谕考校萧景曜的方式却十分刁钻。
萧景曜就看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卷成长筒的宣纸在桌上铺开,然后示意萧景曜上前,“这是本朝第一位状元殿试的文章,你且看看,能否背下来?”
要背书,萧景曜完全无压力,认真将文章从头看到尾。
摸着良心说,这篇文章有些地方萧景曜确实看不懂,有些典故萧景曜听都没听过,更别提理解其中深意。
但王教谕只要求萧景曜把文章背下来,那就简单多了。萧景曜看完文章后,张嘴就开始背,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一个发音和停顿都没错。
王教谕大喜过望。
要知道,这会儿可没什么标点符号,所有的文章全都是一个字挨着一个字,要不是真的读懂了,在断句上绝对会出问题。
萧景曜才六岁,蒙学还在让他们明句读的年纪,面对一篇科考文章,能背得如此流畅又精准,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实在算不得夸张。
能背下来还能说是天赋异禀,老天爷给的过目不忘能力太欺负人,但能理解一篇长文,那绝对是萧景曜自己脑子聪明。
王教谕现在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就跟看一座金山没什么区别,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喜不自胜地站起来,笑出满脸褶子,“好,好,好!我们南川县一直文气不盛,近五年都没出过一个秀才,至于举人,更是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有过。此子必非尘凡之器,他日必为朝廷大瑞。南川文运,便应在他身上!”
萧景曜莫名觉得肩上一沉:您这么夸,我压力很大啊。
休沐日,萧景曜跟着萧元青前去拜访余县令。
作为一县父母官,余县令的屋子在官署后方。要去拜访余县令,必然要进入县衙。
萧景曜先看见县衙门口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再往上看便是官衙大门,大门左右各列有一道砖墙,呈“八”字形向外延伸。萧景曜不禁想起了一句老话,“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么一看,老话中确实有不少写实的成分。衙门还真是八字开的。
不过这两堵墙也有正经用处,上面贴了不少衙门的告示。若是帝王发下“圣谕”,衙役们便要敲锣打鼓把“圣谕”内容贴在墙上,向百姓解释其中意思。
也有教化作用。
余子升十分够义气,站在门口等着萧元青父子二人到来,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了上来,“可算是到了,快随我来,茶和点心都备好了,我还拿了一坛我大哥宝贝得不得了的美酒,就等着你登门。”
萧元青一想到等会儿要面见余县令就不自觉地紧张,一听余子升这话,萧元青更紧张了,还没进门就先惹了余家大哥的不快,他不会被盛怒的余大哥给赶出来吧?
“这……不太妥吧。”
“瞧你吓得,说话都变斯文了。我爹同样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吃了你不成?”
余子升埋汰起萧元青来丝毫不留情面,笑嘻嘻地领着二人进了官署。
进门后便是县衙大堂,这是县令办公审讯断案的地方。一些电视剧里演的青天大老爷升堂的地方,就在正堂。堂上高悬一块“南川县正堂”的牌匾,门口的立柱上镌刻着一副楹联。萧景曜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堂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头三尺法烈日严霜”。
穿过大堂,暖阁,便来到了二堂。余子升脚下不停,一路带着萧元青和萧景曜径直走到二堂的后门。过了这道门,里面才是家眷的住所。
萧元青的心又提了起来,萧景曜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手心在不断冒汗。
见萧元青这般紧张的模样,萧景曜忍不住笑道:“知县大人只是想见见我,您紧张什么?”
“就是因为带上了你我才紧张啊。”萧元青一摸脑门上的汗,“要是就我一个人来,我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这倒是。”余子升替萧元青作证,“那年我们初结交时,你来我家做客,也没见你紧张。现在看来,你这是关心则乱。放心吧,我爹知道咱们县出了个神童,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吓到曜儿。再说了,就曜儿这股子机灵劲儿,还会有人不喜欢他?早几日,王教谕来找我爹,把曜儿好一顿夸,我爹也笑容满面,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余子升这么一说,萧元青立马信心满满。曜儿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后院这片算是县衙的家属区,住的不止余县令一家。县丞,县尉,典史也带着家眷住在这里。
萧景曜心说这不就是后世的家属院,家属院还就在单位里面,通勤距离约等于零。
余县令住的自然是最大的那间屋子。萧景曜牵着萧元青的手,跟在余子升身后,在其他屋子传来的隐晦目光中,稳稳当当地跨过同他膝盖持平的门槛,来到了余县令用来待客的花厅。
这还是萧景曜第一次见到本县县令。余县令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国字脸,身形略显富态,花白的须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珠已经有了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却还是有精光闪烁,自有一股威势。
萧元青鹌鹑似的低头上前给余县令行了个礼,余县令笑着同他寒暄几句,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萧景曜身上,捋着胡须,乐呵呵地问萧景曜,“跟着孙夫子进学,可有不明白之处?”
萧景曜恭敬作答,“孙夫子满腹经纶,授课时旁征博引,耐心讲解,学生并无不解之处。”
余县令含笑点头,对萧景曜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满意。先前王教谕来拜访他时,已经提过萧景曜的天姿是何等令人惊艳,余县令也不想再中规中矩地考验萧景曜一番,一边和萧景曜说话,一边暗中关注萧景曜的谈吐举止。
萧景曜一边接余县令的话,一边腹诽,不愧是县令,考校人都是暗戳戳的。别看余县令从开始到现在,对着萧景曜一直是一副邻居家慈祥老爷爷的温和做派,但在聊天中,给萧景曜挖的坑真是一个都不少。
比如现在,余县令状似在给萧景曜讲故事,说的是前年南川县有户卖吃食的刘青叶,被邻居举报用坏了的肉做吃食,对方拒不承认,两家人大打出手,最后惊动衙役,将他们全部押到了公堂之上。
萧景曜正听着呢,冷不丁就听到余县令发问,“你可知,为何那刘青叶咬死不认用了腐肉做吃食?”
好家伙,听个故事还要考自己律法,挖坑于无形。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
萧景曜心下吐槽,面上还是认认真真答了,“按《大齐律》,脯肉有毒,曾经病人,有余者速焚之,违者杖九十;若故与人食并出卖,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若是邻居所言属实,那刘青叶,最低也要判个杖九十。”
余县令倏地瞪大了眼,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哐当一声砸在腿上,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余子升赶紧跑过来帮他整理好衣裳,余县令却顾不得余子升让他去换身衣裳的提议,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曜,沉声问他,“你还会背《大齐律》?”
不怪余县令震惊成这样,哪户人家会让一个六岁孩童看律法?一般都是先让孩子读点蒙学书籍,接着再识字写字学文章。萧景曜这种野路子,余县令都快古稀之年了,也得摇头表示自己是真没见过。
余县令都忍不住沉思,萧元青这么个不靠谱的,到底乱七八糟地教了萧景曜一堆什么东西?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要是孙夫子在这里,必然会发现,萧景曜这个笑容,是如此熟悉得令人牙疼。
余县令没和萧景曜接触过,不知道这货实际上是个白切黑,软萌可爱的外表之下藏着一只钢铁獠牙大猛兽,谦虚起来更加能让人胃疼。
这不,余县令就见萧景曜羞涩道:“两年前,这桩案子发生后不久,爹爹带我去街上玩,我听了一耳朵,就记住了。”
这一瞬间,余县令深刻体会到了孙夫子先前的牙疼之感,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复杂,“两年前,你也就四岁吧?”
萧景曜继续羞涩微笑,“我记性好。”
余县令继续牙疼,“就算你听别人闲聊,他们也不能背出律法原文。”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满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余县令,脆生生答道:“那时候爹爹教我认了许多字,我回家后就翻了翻《大齐律》,找到了这条律法。”
为了有更好的治安,大齐规定,百姓家中必须要有一本《大齐律》。若是家中有人犯事,家中有《大齐律》者,罪行减轻一等,若是没有,便加重一等。
萧景曜穿越过来就碰上一个不靠谱的爹,还有一个同为败家子的祖父,以他那种想要掌控全局的强势性格,怎么可能不早点为一家人做好打算?
第一步,自然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律法。上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万一大齐的律法有些什么奇葩规定,萧景曜又想大展身手,正好撞上去,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这种傻缺的事儿,萧景曜才不会干。熟知律法,才好更轻松地坑……呸,是更好的保护家人。
余县令不知道萧景曜满肚子黑水,听到萧景曜这个回答,余县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等天才吗?萧景曜如此天姿,比之圣人所说的“生而知之者”,也不差什么了吧?
萧景曜要是知道余县令现在的想法,估计也会点头。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辈子的他,还真能称得上是“生而知之”,余县令这个想法,没毛病。
回过神来后,余县令同样惊喜不已,治下出了这样的神童,他这个父母官脸上也有光。
心中喜悦的余县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萧景曜,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当年科考时,给四书做的注解,此番便赠与你。愿你日后逢考必中,成为我大齐一方栋梁。”
余县令可是经过层层厮杀,一路考到殿试,最终被赐同进士出身。他的四书注解,多少读书人想求都求不到,就这么送给了萧景曜,可见余县令对萧景曜的看重。
萧景曜恭敬谢过余县令,接过了这份宝贵的礼物。这几本书包裹在靛蓝色的雨丝锦之中,锦上还用丝线绣着喜鹊登梅图,寓意十分吉祥。
县城藏不住什么秘密,官署本就是大家万分注意的地方。萧元青父子拜访余县令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更有消息灵通者,连萧景曜收到了余县令的四书手札之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南川县中一些大户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萧景曜也碰上了点麻烦事。
第018章
入学之后,萧景曜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以前的活动区域只在萧府,现在,在熟悉了去私塾的路之后,考虑到萧府和私塾就在同一条街上,距离根本不远,街边每天都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安全问题有所保障。萧景曜便拒绝了萧元青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的行为,决定自己独自上学回家。
路上还能碰上刘圭,这位比萧景曜大了一岁的小胖子在看到萧景曜独自来回后,自认他这个当兄长的不能在弟弟面前露了怯,忍痛拒绝了家人的接送,坚强地背着自己的小书箱,决定和萧景曜一起去私塾。
萧景曜也无所谓,甚至觉得锻炼一下小胖子的独立能力也挺好的。
然后,余思行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萧景曜不由黑线,刘圭和自己还算顺路,你家和我们隔了一条街,还特地绕过来,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余思行作为余家第三代最有念书天分的孩子,自然是备受家人重视。他闹着要自己去私塾,余家人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每天都悄悄跟在他后头,一直到亲眼看到他进了私塾为止。下学后又是同样的套路,从私塾悄悄跟到他回县衙。
被派去暗中护送余思行上学的,正是他头上的三个哥哥。
其实,暗中跟着孩子的,也不止余家一家。但心情最不好的,显然是余家人。
余思行那个脾气暴躁的二哥杀气腾腾地找上了萧景曜,“你倒是会撺掇人!”
萧景曜满脸问号,“你是哪位?”
说话的同时,萧景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向右挪了挪步子。右后方正好有个石墩子,上面放着几块小石头,不知道是哪些孩子玩耍时放上去的,现在正好能让萧景曜派上用场。
听到萧景曜这话,对方更生气了,“我是余思行的二哥!要不是你特立独行,非要自己去上学,也不至于让我三弟也跟着胡闹!你果然如旁人所说,是个满肚子心眼的小混蛋!”
萧景曜眼神微动,笑着仰头看着对方,“原来是余二哥,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思行今天早上还说哥哥们待他极好,每天不辞辛苦地接他上下学,现在他自己出门,也是心疼两个哥哥,让哥哥们轻省点。”
余思源神情一滞,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怎么找茬?
萧景曜继续无辜脸,忽悠起傻子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余二哥这是心疼思行?那我明天再去劝劝他。”
“不成不成。”余思源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不许同四弟说我找过你!”
说了,四弟必然会回家告状,他立马就要挨训!余思源心里门儿清,别看他爹对余思行单独出门一事不太放心,但要阻止余思行,他爹也是不干的。余家人又不傻,好事坏事都分不清。
余思源来找萧景曜的麻烦,无非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来找茬出口气罢了。不过是个败家子的儿子,吓唬几下,再威胁对方不许说出去,他心里也舒坦了,多简单的事儿。
萧景曜何等灵巧的心思,一看余思源的这态度,就把他的打算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地反问余思源,“真的不用吗?我看你为此颇为心烦,我还是再去劝劝思行吧。也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为何这般深,我要是不去劝一劝思行,你怕是更会觉得我一肚子坏水。”
说完,萧景曜还苦恼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被误解的伤心,眼神都变得委屈巴巴。
余思源忍如芒在背,不住后退两步。怎么这小子几句话下来,他心里这这么有罪恶感呢?
萧景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要冷笑三声。这货比萧元青小不了几岁,一个成年男子跑来找六岁小孩儿的麻烦,没点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也不知道撺掇他的人是谁,这么轻易就当了别人手里的枪,余家人是怎么敢把他放出来的?
萧景曜不由陷入沉思。
余思源这种能轻易被人撺掇的人,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能被别人糊弄,当然也能被萧景曜忽悠。
萧景曜就这么无辜地看着对方,挂着甜甜的笑容和温声细语和对方商量着怎么劝余思行。
余思源顿时麻爪。他就是想来吓唬一下萧景曜出口气。现在萧景曜态度良好地同他讲道理,他这个黑脸,怎么也扮不下去了,垂死挣扎,故意凶巴巴地吓唬萧景曜,“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
萧景曜瞪大了眼,余思源得意:这回终于被我吓住了吧。
却不料萧景曜只是震惊道:“余二哥,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故意吓唬小孩子?”
余思源:!
这小孩儿果然精明得过分!
除了少数丧心病狂的东西,正常人是不会对陌生的小孩子动手的。余思源头脑简单,也不至于犯傻。现在没吓住萧景曜,反而被萧景曜拿捏住,余思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观萧景曜,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瞬间掌握了主动权,笑眯眯地同余思源商量,“既然余二哥不想让思行知道这事儿,那我也不多嘴。”
见余思源的神情一松,萧景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话锋一转,叹气道:“只是,余二哥对我的误解颇深。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传出满肚子坏水的恶名,委实难过。”
萧景曜那张脸,极具欺骗性。现在故意做出这般伤心的可怜模样,余思源登时更为愧疚,张嘴便道:“我也是听孙……嗐,想来是别人对你有所误会。毕竟你也知道,你祖父和你爹……”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萧景曜心里有了数,面上却继续装傻,“我祖父和我爹怎么了?他们对我可好了,非常疼爱我!”
余思源又是一噎,心说他们对你确实不错,但他们行事不靠谱,那也是南川县出了名的,你这是被他们带累了名声你知道吗?
萧景曜不想知道,并且把锅甩给了余思源,绷着小脸道:“背后非议别人,非君子所为。对子骂父,更是无礼!我爹怎么说也是你小叔的至交好友,县令大人亦对我多有称赞。你却对萧家如此轻视,是生怕县令大人还不够烦心,故意给他添堵吗?”
余思源冷不丁被萧景曜一顿臭骂,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萧景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竟然敢骂我?”
“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罢了,从未吐过一句恶言。”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黑,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余思源悲愤。
萧景曜却反问他,“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数落县令大人和令尊,你当如何?”
“那我不揍死他?”
萧景曜努努嘴,意思很明显:你只是假想一下就成了炮仗要动手,我骂你两句已经够便宜你了。
余思源憋屈,想说这能一样吗?他说的,分明是事实!南川县谁人不知萧家三代败家子的丰功伟绩?
但余思源面对萧景曜,也实在有些坐蜡。打又不能打,吓又吓不到,骂?笑死,听听萧景曜那张利嘴,训起他来都不带重样的,他只有挨骂的份。
这趟找茬之旅,余思源败得一塌涂地,离开的时候很是狼狈,却还是坚强地再三让萧景曜保证,“不许告诉思行!”
萧景曜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做派,“放心,我说话算话!”
余思源放心得走了。
其头脑之简单,萧景曜都为之震惊。
答应了你不告诉余思行,没答应你不告诉别人哇。
萧景曜转头就把这事儿描补了一番,告诉了前来萧府找萧元青的余子升。
萧景曜还是十分讲诚信的,没说余思源想阻止余思行独立这种小事,而是不着痕迹地向余子升透露,余思源听信他人撺掇,故意来找他的茬。
说完,萧景曜还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圣人有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余二哥这是结交了损友吗?”
余子升的脸瞬间漆黑如墨。人傻一点没关系,但傻到被人耍得团团转,成为别人手中的枪,那就是耻辱!
这一天,余子升回到家时,脸色阴沉得吓人。
萧景曜递完刀后,轻轻松松地拍拍手,认真写完孙夫子留下的课业,而后开开心心地去梦周公。
第二天散学回家,萧景曜就听到了余思源因为触怒余子升而被余子升暴打的好消息。
“听起来真是令人同情。”萧景曜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块小甑糕,对着刚分享完这件事的萧元青笑道,“爹,孙家那两间铺面,这几年生意如何?”
既然孙家人这么闲,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
萧景曜忍不住反省,让孙家人蹦跶了这么久,是他日子过得太好,以至于精神上有所懈怠了。
萧元青一提到孙家就没了好脸色,但想起孙耀祖还在自己下的套里傻乐,萧元青又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乐呵呵地摸了一把萧景曜的脑袋,“怎么突然想起孙家来了?晦气。他们那脑子,哪是做生意的料,守着两个最好的铺面都挣不了多少银子。”
还不如他这个败家子呢!
萧元青很是自得。
萧景曜顺势问道:“那我们家的铺面呢?我可以看看账本吗?”
第019章
换成旁的人家,家里孩子说要看账本,大人们肯定挥挥手让小孩儿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但是萧家嘛……萧元青一贯不靠谱,又宠孩子,头一回当爹,没个参照物,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再加上萧景曜早慧,萧元青在萧景曜面前,自动丧失作为父亲的威严,有时候还得反过来听萧景曜这个儿子的。
所以一听萧景曜要看账本,萧元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十分爽快地点头道:“我们去书房。”
萧景曜眨眨眼,满脸乖巧地跟着萧元青来到了书房。
要说萧元青还真是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他能持续不断地给孙耀祖挖坑,大半是因为拉了余子升和刘慎行入伙。尤其是刘慎行,这家伙满肚子的心眼,全长在怎么做买卖上了。
做生意本就是抓住对方的薄弱点狠狠咬一口的暗战,正好孙耀祖一碰上萧元青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么明显的破绽,刘慎行不好好利用起来狠狠宰对方一刀,都对不起他为了做买卖长出的脑子。
萧景曜一看账本就猜出了他们三个的分账模式。虽然萧景曜不是学财会的,但当老板的看不懂账本,这是什么惊天笑话?萧景曜不但能把账本分析得透透的,还能一眼看出账本中的猫腻,谁动了小心思做假账,肯定瞒不过萧景曜这双利眼。
显然,刘慎行是真心拿萧元青当兄弟的。根据这份账本的记载,三个人的分红,给萧元青的那份稍微多了点。
傻白甜萧元青看不出来,萧景曜稍一盘账就盘出其中的巧妙心思。
刘慎行和余子升确实是难得的益友。萧景曜扬起笑脸对萧元青说道:“这几年多亏了刘伯伯和余叔叔照拂我们,再过不久便是刘伯伯的生辰,我们可要给他备上一份厚礼。”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早有准备!”萧元青自信地拍拍胸脯,念书方面他比不得萧景曜,但这种人情往来的事儿,他可从来没办砸过。
萧景曜微微一笑,厚礼还是要有的,刘慎行今年过的整生,正好而立之年,萧家送他的生辰礼可不能寒酸了。萧景曜觉得,南川县的两个好铺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景曜观察过孙家的两个铺面,从萧元青坑孙家的账目上推算出孙家亏了不少银子。就算孙耀祖有个做兵部侍郎小妾的姐姐,一个小妾而已,再得宠,萧景曜也不信她能给孙家多少银子。那位还生了个儿子,脑子没毛病,就知道就算攒下了银子,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孙家这种得势就猖狂的娘家,要是不给他拴条链子,总有一天能坑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