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什么说的,先把那瘪犊子拿住了,好好审,总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好生交代,他爹是怎么陷害刘慎行的,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谁知对方只会怂了吧唧地求饶,打也好,骂也罢,完全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爹到底做了什么。
萧景曜听着对方的哭嚎求饶都头疼,人家苦主都没哭,你个加害者哪儿来的脸哭?
刘圭素来脾气好,乐观心大,不轻易动怒。现在也被对方气狠了,怒气腾腾走到对方面前,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对方好几个大嘴巴子,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想不出来也给我好好想!我爹在里面多受一天苦,我就让你百倍奉还!”
“你怕是不清楚,按照律法,我年纪不超过十岁,又事出有因,就算杀了你,也不用偿命。”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小胖子显然是真的动了真火,浑身的怒意和恨到极点的狠厉眼神,竟让对方有种在面对刘慎行的错觉,毫不怀疑刘圭盛怒之下,真的会让他赔命。
小命快要不保,对方也顾不得哭天喊地,赶紧老实求饶,“小东家,您高抬贵手,让我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起来!”
萧景曜突然插了一句嘴,“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见到你爹带了什么蘑菇回家?”
“蘑菇?有有有!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我见我爹在厢房偷偷打开一方帕子,里头就放了好几个晒干的蘑菇。当时我还同我爹玩笑道,这几个蘑菇还不够一盘菜。结果被我爹训了一顿,拿着木棍把我打了出来。”
大概真是刘慎行平日里与人为善的福报,最让萧景曜头疼的,那桌不知所踪的让客人吃下中毒的饭菜,也有了消息。
原来当天去酒楼处理这事儿的捕快,同样和刘慎行有些交情。和萧景曜一样,刘慎行也是余子升的好友,萧景曜和衙役们关系不差,刘慎行开酒楼,名下产业颇丰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能与衙役们交好的机会,平日里没少打点。
这回来酒楼办事的衙役也是办案的老手,察觉到其中肯定有猫腻,便趁乱让人将那桌菜偷偷带走保存了下来。这可是为刘慎行翻案的强有力的证物,萧元青都高兴得原地蹦跶了好几下,兴奋道:“请你喝的酒,没白请!”
“谁让咱们这位县太爷眼睛长在头顶,瞧不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还让我们相扑给他取乐,呸!”
对方心里显然也憋着一股火,看到了和刘慎行有七八分像的刘圭,舒缓了神情,硬着嗓子安慰他,“放心吧,你爹在牢里好吃好喝。多年的交情,大家伙儿都没难为他,该吃吃该喝喝,比旁人舒坦得多!”
萧元青知晓里头的门道,笑着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不着痕迹地递了个荷包过去,“事了之后再请兄弟们喝酒。”
纨绔们嘻嘻哈哈,也说再凑凑钱为刘慎行好好打点一番。
没办法,刘家老爷子倒下了,现在刘家是刘慎独做主,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费心花银子为刘慎行打点。
关键时刻,他们这帮好伙伴能出力就出力。
萧元青还趁机告诉萧景曜这里头的门道,“别看都是蹲大牢,衙役们折腾人的办法多了去了。把铁链系紧一些,几天下来能废了人一条腿。还有什么不给铺盖,送牢饭送的馊饭馊菜和脏水……要是开罪了他们,又没人打点,想在牢里病死个犯人,我不是什么难事。”
刘圭面色凝重,萧景曜见怪不怪,反手拍了拍刘圭的背,“捕快刚刚都说了,你爹在牢里好吃好喝,不会受这份罪。”
让萧景曜惊喜的是中毒者的身份也有了眉目。南川县好几万百姓,那中毒之人又是个生面孔,不是城里头住着的人,听口音也是本地口音,就是不知道是下面哪个镇子上的。
为此,萧景曜等人的查案进度又陷入了僵局。
萧景曜回想起那人身上穿着的湖布短打,想了想,又去了县里较为贫苦的百姓聚居的街道。
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郑多福竟然也在这里。
郑多福见了萧景曜一行人也尤为惊讶,但想到刘圭和萧景曜平日里对他的照顾,郑多福还是彬彬有礼地邀请众人前去他家喝杯淡茶。
萧景曜想着郑多福一家在这里住了许久,打听消息应该比他们更方便,也就没再推辞。
郑多福的母亲有一手好绣活,见家里来了那么多客人,有些拘谨。听闻萧景曜和刘圭是儿子的同窗好友,郑母便赶紧倒了茶水,又将家里留着的最好的点心果子拿出来待客。
萧景曜客气地谢过郑母,试探地问对方,“婶子,不知您可曾听说过刘家酒楼的案子?”
郑母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刘家在县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我虽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妇道人家,也有所耳闻。”
萧景曜伸手一指刘圭,叹气,“这位便是刘掌柜的儿子。为了救刘掌柜,到处奔波找证据,只为还刘掌柜一个公道。然而那中毒之人颇为面生,也不知是哪里人士,我们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郑母嘴唇翕动,犹豫再三,看了看面色担忧的儿子,再看看满脸愁容的刘圭,小声道:“我听这条街上的何婆婆说过一嘴,那中毒的人,像是她娘家村里的二狗子。”
萧元青等人大喜,连连谢过郑母,急匆匆去郑母所说的牛角沟村打探消息去了。
刘圭对着郑母深深一揖,感激涕零,“我爹平安回来后,我们父子再登门重谢!”
“什么重谢不重谢的?多见外。”郑多福笑嘻嘻地挽住刘圭的胳膊,“我吃了你那么多点心,也没说要给你谢礼。”
一帮人分头行动,终于赶在贾县令升堂给刘慎行定罪之前,搜罗出所有证据,又请了讼师为刘慎行当堂辩护。
堂上你来我往,讼师一一呈上证据,为刘慎行证明清白。
萧景曜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贾县令的脸色越来越黑,心中一片冷意。
在贾县令层层败退之时,萧元青拎着刘慎独和酒楼掌厨儿子进了公堂。
那掌厨儿子怂了吧唧缩成一团,见了掌厨,叫了声“爹”之后就泪流不止。掌厨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当场翻供,“大人明鉴,是二少爷想和东家争家产,正巧小人那不争气的儿子欠了赌债,二少爷拿这事儿对小人威逼利诱,小人这才昧着良心污蔑东家。”
“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何曾指使你干过这样的事?大人,草民冤枉!”
贾县令大怒,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公堂之上,如此大闹,成何体统!”
堂上最为镇定的便是讼师,对着贾县令一叉手,“如今,刘掌柜的嫌疑已经洗清,大人可否将刘掌柜释放回家?”
贾县令看了眼正在喊冤的刘慎独,犹疑不决。
萧景曜微微一笑,等着下一位证人入场。
来人正是已经苏醒的二狗子,进了公堂后,正要拜见县太爷,突然变了脸色,直奔人群另一边前头站着的贾道成,揪出站在贾道成身后的一个小厮,握拳便揍,“狗娘养的杂碎,当初你可是承诺我,说那菜只是放了一点毒菇,并不会伤了我的性命。结果呢,老子差点去见了阎王!”
人群顿时哗然。
“那是县太爷家里的小厮吧?”
“可不是嘛,刚才还站在贾公子身后呢。”
“怎么酒楼菜式有毒这事,还和县太爷一家有关?”
“看看刘慎独,想来县太爷那位公子,怕是没少收刘慎独的好处。”
场面一顿十分混乱。有的事情,暗地里能做,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贾县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心神,眼神瞬间变得心狠。
“蠢货。”同刘慎独跪在一处的刘慎行咬牙骂刘慎独,“要想被贾县令扔出去当替死鬼,你就继续瞒着!”
刘慎独惶惶然间,听闻此话,当即高声喊道:“贾公子,你可是收了我五千两银子,承诺帮我收拾我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围观百姓纷纷唾骂刘慎独猪狗不如,又对贾县令指指点点。
千夫所指,不得民心。这可不是贾县令想要的结果,但让他收拾他这个宝贝儿子,贾县令同样舍不得。
萧景曜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质问贾县令,“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县令大人想要徇私枉法,包庇亲儿子,莫非你比天子还尊贵?”
贾县令恨恨瞪着萧景曜,眼神宛若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立马将萧景曜乱刀砍死。
萧景曜毫不畏惧地对上贾县令的目光,从容地拍了拍袖子,好以整暇地看着贾县令,“青天大老爷,该断案了。”
贾县令几乎咬碎一口牙,强撑着没暴露狰狞的面目,痛心疾首地看着贾道成,“畜生,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竟然敢做出这等糊涂事!我早就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跟着我过的清廉苦日子,哪里知道旁人的阴狠手段?现在被人利用,坏了事,还污了祖宗清名,你当真是罪该万死!”
“来人,将刘慎独贾道成缉拿归案,查清缘由后择日再审!”
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无罪释放的刘慎行上前,在萧元青等人的胸前一人捶了一拳,“好兄弟,这回多亏你们相助!改天请你们喝酒!”
“那是当然,你还想赖掉我们这顿酒不成?”纨绔们嘻嘻哈哈地调侃刘慎行,挥手赶苍蝇,“闻闻你身上这味儿,赶紧回家好好清理一番,去去晦气。要是喝酒的时候再一身怪味儿,哥儿几个可就要亲自动手把你扔水里啦。”
刘慎行一手搭着刘圭的肩,笑得十分开怀。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那头的贾县令的心情可就没那么痛快了。
自打上任以来,贾县令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想到在公堂上公然和他叫板,逼得他不得不收押了亲儿子的萧景曜,贾县令就忍不住磨牙。
萧景曜一行人刚出县衙不久,就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苟师爷给拦了下来,“萧少爷,小公子,县令大人有请。”
刘慎行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却被苟师爷笑着制止了,“几位还是安分一点,不然的话,强闯县衙,怕是又得去牢里待上几天。”
萧景曜给了大家一个安心的眼神,牵着萧元青的手入了县衙后面的内宅。
刚踏进堂中,迎面飞来一个茶杯,萧元青眼疾手快,一把拍开,白底青花的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让贾县令的怒火愈发高涨。
“混账东西!我看你是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真想让你爹当街卖艺?本官就成全你!”
萧景曜一派从容,冷静地开口道:“令公子犯事下狱,大人自身难保,还要威胁我吗?”
“呵,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在本官面前张狂了吧?”贾县令怒极反笑,“本官的官身还在,有你们放肆的份?”
萧景曜讥诮道:“大人治下出了这等丑闻,若是还想要政绩,以图往后升迁。那我即便不能放肆,也就放肆了。”
“若是大人能在县里找出第二个神童,为大人的政绩添砖添瓦,也不会容我放肆,不是吗?”
“你——”贾县令颤抖地指着萧景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景曜父子二人完好无损地走出县衙,焦急在外等候的刘慎行一帮人瞬间围了上来,“怎么样?县令有没有为难你们?”
萧景曜摇摇头,转而问刘慎行,“贾县令此番上下打点,必定要花不少银子。依刘伯伯之见,他若是再想捞银子,最有可能拿谁开刀?”
被动挨打不是萧景曜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萧景曜的手段。
都撕破脸了,萧景曜不先下手搞死他,还留着他过年?
第025章
萧景曜料定贾县令为了名声和政绩,肯定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他们。但关进去的毕竟是贾县令的亲儿子,贾县令定然不会对贾道成动手,只会想尽办法为他开罪。
贾道成还有出来的希望,刘慎独基本没戏,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
萧景曜忍不住问刘慎行,“若是家里闹起来,您不会还会摒弃前嫌花银子把刘慎独给捞出来吧?”
“我又不是贱得慌?”刘慎行一提到刘慎独就满肚子火,想到自己这场无妄之灾以及妻儿的担惊受怕,还有产业的损失,刘慎行真是活剐了刘慎独的心都有了,冷笑道,“我拿他当弟弟,他可没拿我当哥哥。老头子先前没管他,接下来也别想插手我的决定。”
至于他那个好继母……刘慎行又是一声冷笑,既然锦衣玉食还嫌不够,养大了野心,那就滚去佛堂吃斋念佛替她儿子赎罪吧。
刘慎行真是被二房烦死了,打定主意这回不管老头子怎么闹都要把家给分了。不然的话,他们一家人在家里都过得不安生。
萧景曜无心插手别人的家事,见刘慎行拎得清,萧景曜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把话题正了回来,让大家好好想想,下一个受害者可能会是谁。
纨绔们面面相觑,怂得差点抱成一团,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会是我们吧?”
“有可能啊,我们这回可是把那个……县令大人得罪狠了,他报复我们,拿我们开刀也不足为奇。”
“不会吧?兄弟们,哥儿几个这回也算是团结一心出了大力把慎行给救了出来。要是哥们儿有难,你们几个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几个纨绔十分没出息地缩成一团,互相打气,坚决实行一人有难,八人相救的路线,齐刷刷约定好下回若是几位小伙伴中有倒霉蛋不幸入狱,其他人必须要鼎力相助。
萧景曜无语,忍不住扶额,看他们耍完宝后才无奈道:“各位叔伯请放心,这次相助刘伯伯,已经让贾县令看到了我们团结齐心的实力。现在我们在在贾县令眼里,就是一个被铁片包裹住的软柿子,他想要下口,就得被崩掉一嘴牙。”
反正下一个倒霉蛋,肯定不会出在同一个小团体。
纨绔们齐刷刷松了口气,后怕地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就去大牢里遭罪了。”
真正在大牢里蹲了一阵子的刘慎行:“……”
这些显眼包,真是感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要说这里头最靠谱的还是刘慎行,到家里去了晦气,都没好好休整,第二天就来找萧景曜,说出了他自己的推论,“我觉得贾县令很有可能会对县里另一帮纨绔动手。”
没错,南川县的纨绔,还分了两波。一波是萧元青和刘慎行这样的,吃喝玩乐成天给自己找乐子,但人品都还行,不会干什么在律法边缘大鹏展翅的事儿。另一波却不一样,吃喝玩乐他们干,嫖赌寻欢也有他们的份,时不时还闹出点强买农家美貌女子做妾的桃色传闻,给南川县的百姓们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景曜觉得刘慎行的思路没毛病,转而建议,“与其等着贾县令出招,不如我们主动给他个破绽,这样更方便拿住他的把柄。”
刘慎行点头赞成萧景曜的提议,他已经把贾县令往死里得罪了,肯定是想把贾县令一棍子打死。
但刘慎行也有点不明白,“就算我们拿了他的错处,去府城状告他。严知府公正严明,为民请愿,只要证据确凿,贾县令必然要丢了乌纱帽。但越级上告,告状者先得受二十杖。我倒是能去,就是觉得憋屈。”
“谁说的一定要去知府面前告状?”萧景曜抬头看向刘慎行,也没接着卖关子,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下个月就是府试的时间。各地府试,都有朝廷派来的学政主持,位同钦差。大齐律法规定,凡有官员碰上拦路告状者,必须受理。而拦路告状者,不在越级上告之列。”
刘慎行是真惊讶了,“律法当真是被你给玩明白了,还能这么干?”
经过这事儿,刘慎行再也不把萧景曜当孩子看了。光是谢礼就不知送了萧景曜多少,还特地叮嘱刘圭,必须把萧景曜的情谊给维护好了!
刘慎行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萧景曜不过就是在年纪上吃了点亏,他日一朝得以施展,便是青云直上。小小的南川县,是困不住他的。刘家只是个商户,能不好好对待这么个前程远大的孩子吗?更别提这孩子还救了他一命。
现在就算要刘慎行给萧景曜一半家产,刘慎行都不带犹豫的。
萧景曜迅速在另一帮纨绔中点出了一个名为钱至善的家伙。别看这位名叫至善,但干的事和善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强买民女进府为妾,对结发妻子动手,家中二老若是不依他,他竟拿刀撒泼,把二老吓得不轻。就算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稍有不顺心便拳脚相向。
算计起来这种人,萧景曜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巧了,因为这人身上的毛病最多,又是家中独子,贾县令第一选择的,还真就是这位钱至善。
钱至善入狱那天,钱家二老如遭雷击,竟是双双病倒,救人的重担竟然就这么落在了钱夫人身上。
而这位钱夫人,当真是封建制度下的温良淑德的好妻子,带着儿子到处求人。知道上回刘慎行入狱,是萧景曜父子出了大力,钱夫人便带着儿子登门求助。
刘慎行也想劝钱夫人帮忙收集贾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知道钱夫人登门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几人一起听着钱夫人的哭诉。
萧景曜看了看钱夫人脸上即便极力遮掩还是露出了些许痕迹的红痕,再看看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神情冷漠的儿子,忍不住对钱夫人发出了灵魂拷问,“钱夫人,恕我直言,你不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对你更好吗?”
钱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景曜指了指门外,“你丈夫进了大牢,不会再有人对你拳脚相加。”
又一指站在钱夫人身后呈保护姿态的钱璋,“你儿子也已经到了成丁的年纪,正好跟着祖父学着怎么接管家业,你还要你丈夫干什么?”
“嘎?”钱夫人连哭都忘记了,震惊地打了个嗝。
钱璋眼神大亮,颇有遇见知音之感,快步上前握住萧景曜的手,少年人的朝气和容不下沙子的刚毅性情尽现,“我也觉得不必救我爹,就该让他吃点苦头!家里没了他,不知道清净了多少。还费这银子救他?”
钱夫人手里拿着帕子,仿佛被萧景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看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儿子,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收了眼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至善的罪名可大可小,还是好色惹的祸。这人干强买民女做妾的事儿干多了,这回却翻了船。
他买进府做妾的那些姑娘,大多都是家里父母受不了金钱的诱惑,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女儿点头的。从程序上来说,并没有犯法。但贾县令在其中插了一手,那就有可以商榷的地方。
钱至善新纳进门的小妾,父兄骤然翻脸,前去县衙状告钱至善强抢民女,对钱至善说的双方你情我愿一概不认,也矢口否认收了钱至善的银钱。
萧景曜听完整个经过,更加奇怪钱夫人为何要舍下脸面到处求人去救这么个东西。
钱夫人捂脸接着哭,“总不能让璋儿没了爹。”
钱璋敬谢不敏,“有他这个爹,还不如没有。至少现在我不用挨打。”
萧景曜眼尖地看到了钱璋衣襟下的伤痕,更觉得钱至善不是东西。家暴的畜生,在大牢里蹲着挺好的。
见钱夫人还对钱至善有所不舍,萧景曜直击要害,“若是妾室们再给你丈夫添几个儿子,以他对钱璋兄弟的狠心,万一哪天被人撺掇,下手重了,那钱璋……”
钱夫人打了个寒颤,又看到钱璋坚毅的神情,回想起方才萧景曜的话,顿觉她确实被猪油蒙了心,家中双亲对她还算和善,没了钱至善,钱璋顺理成章地接手家业,不用整体担惊受怕,她也不必再忍受钱至善的拳脚。
想通只在一念之间,钱夫人果断做出决定,“那就让他在牢里好好吃点苦头。”
反正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多吃点苦头怎么了?她隔三差五就挨打,可比蹲大牢更苦。
一时间,钱夫人竟有些遗憾,钱至善被关上一阵子又要回来,要是他就这么一直蹲大牢,多好。
钱璋见母亲改变了主意,顿时大喜过望,得知萧景曜他们想收集贾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钱璋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就说那苟师爷先前语焉不详的,原来是想让我们拿银子。呸!我才不给!”
少年人身上总会有一股一往无前的热血,容不得半点沙子,从骨子里认定公平正义,为此千山独行,不问归处。
钱璋的办事效率极快,也不知他怎么和苟师爷虚与委蛇的,还真就拿到了盖了贾县令私印的文书。
刘慎行又连同当初被贾县令软硬兼施上交孝敬银钱的商户,把他们留下的证据通通整理成册,就等着去府城蹲学政告状。
萧景曜看了眼刘慎行留的后手,也忍不住赞一声商户们精明。他们给出的银子都做了细微的标记,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
贾县令即便用了不少银子,也不至于把这么多银子全部用光。只要在他家查出现银,一个贪污之罪定然少不了。再加上钱家的案子也有贾县令的手笔,贾县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数罪并罚,不说判个斩立决,也高低得判个秋后问斩。
大齐开国太/祖对官员们贪污之事格外憎恨,明文规定:凡有官员贪污者,千两以下,流放三千里;千两以上,斩。
听萧景曜讲了这项律法,在场众人全都喜笑颜开。刘慎行乐得直拍大腿,“这狗官,就该杀头!”
证据确凿,算算日子,学政应该也快到府城了。
萧元青帮萧景曜向孙夫子告了假,带着萧景曜和刘慎行一同前往府城。
没办法,刘慎行虽然做足了准备,但要面对学政这等大官,心里难免发虚。萧元青和他一样,碰上紧急事件容易发慌,萧景曜觉得自己和他们一起去,此行钉死贾县令,更有保证。
萧元青和刘慎行很没出息地同意了。
虽然说两个大男人还有点依赖半大孩子,这事儿说出去挺丢面子。但萧景曜那是一般的孩子吗?人家面对县令的威胁都能从容不迫,甚至还能制订一系列反杀县令的计划,下定决心要搞死县令,还熟知律法,知道怎么合理合法地搞死对方。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还是个孩子,给人的安全感也难以言喻。
南川县离府城不算太远,两家都是不差钱的人家,舒舒服服地坐了两天马车来到府城。
时间卡得很巧,学政还没到。好消息是,据推断,学政的车马明天就能到府城。再一打听,这次派来的学政,竟然是国子监祭酒。
萧元青听了这个消息,眼神都不对了。国子监祭酒啊,那是多么清正的职位。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进入国子监,这位掌管国子监,毫不夸张地说,同半数京官的孩子,都有着师生之实。
并且,这半数官员,还都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大官。能进国子监的,要么是自身学识非常过硬,要么就是家里位高权重。
换句话说,这位国子监祭酒,腰杆子硬得很,根本不怕得罪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慎行花了些银子打听好了这位大人的来历,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出帝师的公孙家的长房当家人。
公孙家名号之大,就连不曾进过学的平头百姓也知晓一二。从前朝到本朝,公孙家一直屹立不倒,出了十位帝师,赫赫有名。更难得的是,公孙家的人,秉性廉洁,刚正不阿,堪称是清流的领导者,傲骨铮铮。
萧景曜一拍手,妥了。
刘慎行办事较为圆滑,没有在府城官员齐迎公孙学政时跳出来喊冤,而是花了大价钱,探听得了公孙大人的行踪,带着证据,前去请公孙大人做主。
翌日,一队衙役自府城出发,直奔南川县衙,将贾县令押下,又在他的宅子中找到了还未用掉的现银,罪证确凿,衙役们当即给贾县令上了木枷,一路押解他往府衙而来。
来回总共四天,衙役们便将贾县令带到了常明府的府衙公堂。
刘慎行心下暗爽,当初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就被衙役带走押入大牢,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贾县令这个狗官还债的时候了。
萧景曜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原本在南川县作威作福,张狂得不可一世的贾县令,现如今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公堂之上,浑身狼狈,再也没有一丝当日嚣张的气焰。
贾县令看着跪在他身旁的刘慎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但贾县令显然知道,单凭刘慎行,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四下张望一番,果然在人群前排看到了萧景曜,登时目眦欲裂,“萧景曜!是你害我!”
贾县令冷不丁来上这一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萧景曜身上。
公堂之上坐着的两人,正位是常明府知府严大人,在严知府下首,添了张太师椅,端坐在里头的,正是本次常明府府试的学政,国子监祭酒,公孙瑾。
贾县令这一嗓子,让严知府和公孙瑾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萧景曜身上,见萧景曜虽然气度沉稳,但脸上仍然稚气未脱,显然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二人齐齐皱眉,心道这贾县令莫不是失心疯了,就算要攀扯旁人,也得攀扯个有点信服力的。胡乱攀咬一个孩子,谁信?
这贾县令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到狗肚子去了。
感受到两位大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萧景曜给了二人一个无辜的表情,又好以整暇地看着宛若死狗的贾县令,叹了口气,慢悠悠摊开手,给了贾县令一个“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萧景曜气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表情无辜,眼神挑衅,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贾县令被刺激得当场暴怒,在公堂上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对我怀恨在心。不过是一家平头百姓,连着出了几个败家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本官便是折辱你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