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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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耀祖气结,分明是他在萧景曜手上没讨到好处,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萧景曜一样?
再一看,不远处的捕快们也隐隐约约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孙耀祖那个气啊,果然一碰上萧景曜这个臭小子就没好事!
一场相扑赛下来,贾县令也算是满了意,一改先前轻慢倨傲的态度,让人给萧元青呈上毛巾水盆,好好清理一番。又笑着看向萧景曜,温声问他,“你的功课学到哪儿了?”
萧景曜留了个心眼,没说孙夫子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开小灶,他现在的进度早就赶上了科考班的水平,甚至能在科考班名列前茅。
贾县令算计的目光令萧景曜心生戒备,只是低头答道:“已经学完了《三》《百》《千》等蒙学书籍,已经在学四书。”
贾县令点点头,满口称赞,“你进学不过一年多,便有这般速度,委实不堕你神童之名。”
萧景曜垂手听着,心知此行的重点快来了。果不其然,贾县令话锋一转,笑着问萧景曜,“今日你们父子见了我,即便有所不满,也要强行忍住。你可知为何?”
“大人误会了,草民并未对大人心生不满……”
“本官说话,用不着你插嘴。”贾县令给了萧元青一记眼风,又乐呵呵地看着萧景曜,示意萧景曜回答。
萧景曜隐约猜出了贾县令的打算,沉下心,镇定自若地答道:“因为大人是县令。”
萧元青遽然变了脸色。
贾县令却开怀大笑,浑身的肉都随着他的大笑而颤动,眼睛更是成了一道缝,若不细看,都找不着他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但贾县令的声音尤为得意,抚掌笑道:“没错,就因为我是县令,有功名在身。我是官,你们是民,所以你们即便再不痛快,也得听从我的吩咐。”
萧元青总觉得贾县令这话头不对,哪有这么同小孩儿说话的,长此以往,孩子都得被他给教歪了。
再看贾道成满脸赞同的神情,萧元青又是一滞,接着便是大怒,狗杂碎,把自己儿子给教歪了,还想来祸害我儿子?
眼看着萧元青快压制不住怒火准备动手了,萧景曜伸手拽了拽萧元青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一双遗传自萧元青的瑞凤眼清凌凌地看向贾县令,冷静地恭维对方,“大人所言甚是。”
权势迷人眼,有人以权势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也有人以权势为山岳,死死压在百姓头上。
南川县的百姓们不幸碰上了后者。
贾县令却依然满面轻松的笑意,丝毫不将萧元青的不满放在眼里,只是笑着引导萧景曜,“既如此,你便好好念书,早日考了功名,日后便只有你折辱别人的份。”
“本官听闻你已经能背下四书五经,想来以你之天姿,在十岁前考取秀才功名,应当不是难事。”
说完,贾县令又对着萧景曜笑得意味深长,“县试,可是本官主考。”
萧景曜心下一沉,只当自己听不懂,面色犹豫,“科考是大事,下不下场考试,学生还得去问问夫子。”
贾县令面色不渝,心说考个试而已,本官都开口了,你还问什么夫子?但考虑到萧景曜的年纪,贾县令也忍下了心中不快,笑着点头,再次同萧景曜强调,“本官看,你明年就能下场,县试府试都在明年,后年参加院试,若是得中,那就是你们萧家的大喜事!我们南川县出了个神童,同样也面上有光。”
萧元青这回也听明白了,贾县令这是和余县令之前的打算一样,想让萧景曜下场考个秀才,治下出了个神童,他们这一任期的考评最低都能评个中上。日后若是再有调动,自然是高升在望。
只是,相比起余县令的委婉,贾县令这般软硬兼施,以势压人,就格外让人厌恶。
萧景曜比萧元青更能沉住气,脸上的表情从义愤填膺到犹豫踟蹰再到憧憬坚定,最终眼中被野心点燃,认真地对贾县令行礼道:“学生谢大人指点。”
贾县令满意点头,“你果然是个聪颖绝伦的好孩子,一点就透。”
萧景曜垂眸,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大人过奖了。”
“哈哈哈,你这般悟性,他日定然有大造化。届时也算是本官慧眼识珠,你我二人,也能共谱一段佳话。”
萧景曜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搞死敌人的一百种方法,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看得贾县令不住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办了件绝妙的大好事,挥手示意萧元青带萧景曜离开。
临走时,贾县令还笑着叮嘱萧景曜,“回去后可不能懈怠了课业,明年就要下场,你可要好好念书。不然的话,本官还有许多想看的东西,日后怕是又要请你爹来助兴几回。”
萧景曜握紧了萧元青的手,冷静地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等到萧家父子离开,贾道成不解地问贾县令,“爹,你既然想让萧景曜提前下场科考,为南川县培养出一位神童,何不采用怀柔手段?若是他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岂不是还要对爹怀恨在心?”
贾县令轻蔑一笑,“区区萧家,也配让我折节下交?我又不是余县令。天才都是傲气的,你对他越亲切,他越仗着聪明不把你当回事。如今我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你看那萧景曜,再傲气,不也得乖乖听话吗?”
“对我怀恨在心又如何?多少天才卡在举人那一关,蹉跎几十年依然是秀才。更别提上京赶考,皇榜高中。即便中了状元,翰林院埋头编书的状元还少吗?一个个捉襟见肘,还不如我们爷儿俩自在。反正我只要这一任期的政绩,若那小子真因此而记恨于我,小孩子可最是难养,出点意外,再寻常不过。”
贾道成躬身赞道:“还是爹考虑的周到。”
贾县令自得地捋了捋胡须,又吩咐贾道成,“前些日子收来的孝敬,你好好清点一番,找几个可靠的人,给京中邢大人家送去。”
贾道成一脸肉疼,“这么多银子,我们自个儿都还没捂热呢……”
“让你去你就去!若不是有邢大人相助,我如何能谋得这个县令之职?这些孝敬给了,日后有邢大人护着,你还愁没银子吗?”
贾道成喜笑颜开,美滋滋去清点银子。
萧景曜和萧元青一进家门,萧元青就忍不住砸了一套茶杯,一边砸一边骂,“狗娘养的小畜生,披了层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仗着有靠山作威作福,老天爷怎么就没一道雷劈死你呢?”
齐氏等人被萧元青吓了一跳,赶紧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元青气冲冲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萧子敬三人也气得不轻,指天骂地恨不得贾县令今晚就暴毙。
师曼娘搂着萧景曜,满面愁容,“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曜儿中了秀才,心里也憋屈。”
“那个混账狗官!曜儿才不给他添政绩!”萧元青越想越气,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得不行,“他大爷的,科考本来是大好事,怎么让那狗官一说,我就这么憋屈呢?”
没考中,继续折辱萧元青。考中了,给狗官添政绩。这笔买卖,狗官不亏,只有萧家人被恶心得够呛。
萧景曜气过头反而冷静了下来,镇定地安慰家人,“不急,还有一年的时间。以贾县令的做派,要拿住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应当不难。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同他斗上一斗。”
民不与官争?寻常确实如此。但要是狗官欺人太甚,也就别怪百姓磨刀霍霍向畜生了。
萧景曜眼中一片冷意,科考他当然会去考,但这位贾县令想如愿拿到这份政绩,那可未必。
萧景曜沉下心,慢慢抽丝剥茧,分析贾县令的弱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刘慎行竟然被贾县令下了大狱。

第024章
刘慎行被抓得十分突然。萧景曜前一天还在家里见着他和萧元青喝酒聊天, 一起拍桌子骂贾县令。结果第二天傍晚,惊慌失措的刘圭便上门求助,说是家里来了一队捕快, 二话不说就把刘慎行押进了牢房。
萧元青惊得连手里的香囊都掉了。一旁的萧景曜眼疾手快地接住萧元青掉落的香囊,顺手往萧元青怀里一塞,然后上前拉住了刘圭的手, 带着他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温声安抚他, “别着急,慢慢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圭一路跑来, 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见了萧景曜和萧元青才觉得后怕, 一时没忍住, 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萧景曜本来最不喜小孩哭闹, 但刘慎行突然入狱,刘圭也不过是九岁稚童, 萧景曜对他便格外多出些耐心, 坐在他身边,不断轻拍着刘圭的后背细心安抚他。
刘圭哭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这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我爹被带走的时候,一直在骂我二叔。我爷爷也被气晕了过去,二叔还想让人把我关起来。我自己偷偷翻墙跑出来的。”
说完, 刘圭又紧张地盯着萧元青,仿佛溺水之人看到唯一的一根浮木, 想在萧元青身上获得一点安全感,“萧叔叔,我爹他会没事的吧?”
萧元青也有点慌,但事已至此,刘圭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萧元青也不能在刘圭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慌乱,只能坚定地点头道:“他一定没事!”
刘圭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挪到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比萧元青镇定的多,从刘圭那番话中大概猜出了一点缘由,安抚性地拍拍刘圭的手,温和的语气让刘圭心中一定,“刘伯伯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再好好想想,衙役们拿人时,有没有说刘伯伯犯了什么事?还有你二叔,近来是不是同贾县令一家来往密切?”
刘圭突遭变故,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能跑出来找萧景曜,已经用光了他的机灵劲。
萧景曜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刘圭顺着萧景曜的话仔细想了想,迟疑道:“二叔总是往外头跑,他和我爹的关系又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和谁走得近。但是有一回,我看到他和一个满脸红肿包的胖子走在一起,那个人算是县令家的吗?”
萧景曜一听这形容,果断点头,“那就是贾县令的儿子贾道成。”
刘圭嫌弃地撇了撇嘴,“怎么县令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丑?余叔叔和思行都长得俊。新来的县令,真是丑人多作怪。”
刘慎行在家也没少和妻子偷偷骂贾县令,刘圭自然听了一耳朵,知道新来的县令为难他爹,对方在他心里已经成了头号恶人。现在听萧景曜说当日和他二叔走在一块儿的红肿脸就是新县令的儿子,刘圭真是嫌弃得要死,人丑就算了,心还不善,老天爷是怎么让这等东西来到世上折磨人的?
萧景曜依稀记得,刘家的情况也比较复杂,现任刘老夫人乃是刘老爷子的继室。刘慎行乃原配嫡出,刘圭的二叔则是继室所出。刘家又家大业大,这些年兄弟二人没少斗法。
先前余县令在任时,刘慎行依着和余子升的交情,还有自己的能力,稳压二房一头。
现在余县令调走,贪婪的贾县令上任。萧景曜猜测,刘慎独许是见刘慎行先前和余子升交好得了不少好处,所以起了结交县令一家的心思,还赶在了刘慎行前头去讨好贾道成。
萧景曜忍不住低骂一声,若真是这样,刘慎行这回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家里出了内鬼,真想给刘慎行栽赃点什么东西,简直防不胜防。
萧景曜心头一凛,赶紧追问刘圭,“想起来衙役是以什么罪名把你爹带走的吗?”
“衙役来抓人的时候我还在花厅,没听清楚他们拿人的理由。后来我二叔发难变脸,我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想办法跑了出来。让我想想,我想想,我应该是听到了的。”
刘圭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急得跳脚,蹦跶了好一阵儿才激动地抓着萧景曜的手,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衙役说的是有人中毒,我爹是嫌犯。”
萧景曜看向萧元青,萧元青脑门一紧,急匆匆往门外跑去,瞬间不见了人影,只有一句话随风飘来,“我去打听打听!”
刘圭红着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景曜,又想哭了。
萧景曜赶紧转移话题,分散刘圭的注意力,“你知道你二叔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吗?”
刘圭傻乎乎地摇头,“爷爷气急攻心倒了下去,我要去叫大夫,二叔却让人拦着我,不许我出院子。还好他还有点良心,给爷爷请了大夫,不然的话,他就是刘家的罪人!”
萧景曜又问,“你娘知道你跑来我这里了吗?”
“就是我娘让我来的。她说我爹的那帮朋友里头,萧叔叔最讲义气,热心肠,知道了我爹入狱的消息后,定然会到处为我爹奔走,替我爹解除嫌疑,还他清白。”
萧景曜看着刘圭忐忑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认真点头道:“婶子说的没错。我爹和你爹是多年至交好友,我们俩一块儿长大,一道儿念书。两家堪称是通家之好。不管那一方有难,另一方都会鼎力相助。你看,我爹这不就急匆匆地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刘圭这才放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有些不安,手足无措地看着萧景曜,坐都坐不安稳,“……不会连累你们家吧?”
萧景曜摇头,也叹了口气,“你可知前些日子贾县令找我们父子前去县衙,说了些什么?”
“什么?”
“他拿我爹当瓦舍艺人,让我爹和捕快们一道儿相扑取悦他。”
“过分!”
“是啊。”萧景曜苦笑着叹了口气,“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看那贾县令就是看我们两家都不顺眼,故意找个由头收拾我们。”
听了萧景曜这话,刘圭内心的负罪感果然散了不少。
萧景曜眼神微动。他现在也不是毫无筹码,贾县令若是还想要他这个神童给他添政绩,至少这一年内都不会动萧家。
既然如此,那萧元青行事大胆一点,应当也不会有危险?
萧景曜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信息,一面安抚刘圭,一面让刘圭回想更多有用的信息。
刘圭找到了主心骨,定下心来后,也露出了靠谱的一面,和萧景曜的一问一答之间,还真又回想起一些重要的细节。
这时候,萧元青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累坏了的萧元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茶水都来不及喝,就开始向萧景曜和刘圭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是刘家的酒楼出事了。有客人吃了饭菜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后来又倒地不起,现在还在医馆救治。”
萧景曜扶额,这不就是当初余县令考校过他的“脯肉有毒”的案子?
刘家开酒楼,确实容易让人从这里钻空子。
当务之急则是,“爹,您再去打听打听,那人病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忧?若是还活着,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死了,那就棘手了。”
就算贾县令要办糊涂案,萧元青等人无法帮刘慎行翻案,病人的生和死便尤为关键。若是还活着,刘慎行只是被判徒一年。若是病人死了,那等着刘慎行的,便是绞刑。
萧元青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连茶杯都不用了,拿过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水,又跑出医馆认真打探消息。
刘圭不懂律法,只是慌乱地看着萧景曜,“要是找不出证据证明我爹是被人冤枉的,那我爹是不是会被杀头?”
“杀头哪是这么容易判的?”萧景曜伸手拍了拍刘圭的肩,耐心向他科普,“县令说起来确实是一方父母官,但要判人死刑,还得把判定的文书上呈至州府,州府再呈至刑部,刑部同大理寺、都察院会审之后,同意判死刑,再下发文书。这时才能定人死罪。”
萧景曜觉得刘慎行这事儿出的蹊跷,而贾县令这种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员,更是不会轻易判处犯人死刑。
不是贾县令心善,而是地方治下的案发率也和官员考评挂钩。这个规定其实有点坑,因为按大齐的律法来看,官员考评大多看的是案发率,而不是破案率。
举个极端点的例子,按照这个规定,同级的两个县,甲县案发100起,破案80起;乙县案发50起,破案0起。
最终评定,乙县在甲县之上。
为何?因为乙县案发率低,证明乙县治安好。
实际上按破案率来看,甲县的官差衙役,破案能力是要比乙县高很多的。
这种较为死板的规定,容易埋没人才。
贾县令自然不在人才之列,但他治下多出一桩案子,若是出了人命,案子还要在三司过一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判得不好,或者是有什么疏漏之处被上峰们查了出来,他在三司那些高官们心里,难免要落个办事不力的印象。有了这等坏印象在,日后他要是还想再往上升一升,怕是不知道会多出多少困难。
萧景曜就赌这件事有贾县令的手笔,也赌贾县令不会真的闹出人命,给他的履历上添上一笔墨点。
刘圭听得似懂非懂,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满是敬佩,“景曜弟弟,你懂的真多!”
说完,刘圭又低头抹了抹眼泪,垂头丧气,“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这样我爹出事,我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只会干着急,还拖累你们。”
“我以后再也不贪吃贪玩了,夫子上课,我一定好好听!”
萧景曜忍不住调侃他,“这话你留着对刘伯伯说,他出狱后听到你这话,怕是能高兴得多给祖宗烧几炷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元青影响了,刘慎行也多了个动不动就给祖宗烧香的爱好。现在刘圭痛下决心发愤图强好好念书,刘慎行不多给祖宗上几炷香都对不住他先前那些虔诚的祈祷。
刘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挠头小声道:“我先前总以为我爹无所不能,天塌下来都有我爹顶着。家里又不缺银钱,做什么去吃念书的苦头,又不是脑子坏了。现在却明白了,若是不好好念书,自己又没本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刘圭提起他二叔还有些愤愤然,“若不是我没用,家里也轮不到二叔嚣张,我只能钻狗洞跑出来!”
“钻狗洞?”萧景曜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圭,“不是翻墙?”
坏了,说漏嘴了!刘圭一脸懊恼,见萧景曜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刘圭忍不住低下头去,恼羞成怒,“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萧景曜大笑,又调侃刘圭,“你家那狗洞可真不小,竟然能让你爬出来。”
“我怎么了?我比之前可是瘦了许多,现在只是有一点微胖!”刘圭振振有词,想到自己忍痛抛弃的各种小点心就心痛难忍,“胖子减点肉,容易么?”
说着,刘圭还把贾道成拉出来鞭尸,“比起县令家的那位公子,我已经算是身轻如燕了!”
这话没毛病。萧景曜无言以对,只能给刘圭一个“你说得对”的眼神。
两人这么笑闹了一场,刘圭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闭着眼睛,眉头依然紧锁,“希望这事儿早点过去,还不知我娘在家如何了。我跑了出来,二叔和奶奶未必会对她手下留情。”
“你爷爷还能喘气呢,他们不至于做得太过分。”萧景曜只能这么安慰刘圭,“他要是想光明正大地继承家业,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肯定不能亏待了你和你娘。”
真以为刘慎行是吃干饭的呢。
刘慎行掌控刘家产业这么多年,各个铺面的掌柜,账房定然有不少他的心腹。要是刘慎独敢亏待刘圭,这些人不给刘慎独下点绊子,萧景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果然被萧景曜料中了,萧元青打探来的消息,在酒楼中毒的那人,现在还在杏林医馆,人还没醒,但并无性命之忧。
刘圭一听就放下心来,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再三确认,“只要没出人命,哪怕县令有意磋磨我爹,也不会危及我爹性命吧?”
“不会,最多是徒一年。你家要是有《大齐律》,还能减轻点罪责,最终判不了一年。”
刘圭终于放下了心,最坏的打算也顶多是他爹受一年罪,这可比先前他以为的要丢性命好的多。
然而局面却没有刘圭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据萧元青打探来的消息,中毒者昏迷不醒,浑身长满红疹子,酒楼掌厨又对罪行供认不讳,说是受东家指使,拿坏了的食材做菜,却不料会闯下如此大祸。
这么顺利的人证,刘慎行是无辜的,那必定是刘家出了内鬼。这内鬼到底是谁……
萧景曜深深看了眼刘圭,提醒他,“你爹现在面临牢狱之灾,你二叔肯定会趁机夺权。等到一年后,黄花菜都凉了。你爹出来得气死。”
刘圭一脸为难,“但我也没办法和我二叔斗啊。”
萧元青同样满脸愁容,“这事儿的确难办。”
萧景曜揉了揉眉心,更难办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二叔与虎谋皮。贾县令胃口巨大,如此拐弯抹角,所图并非一星半点。你二叔现在还在做美梦,怕是贾道成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你家产业全算计到他手里了。”
真是替刘慎行可惜,家里有个猪头弟弟,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硬生生带累一家人。一着不慎,祖宗基业都得被他拱手送人。也不知道刘老爷子醒来后舍不舍得打死他。
刘圭和萧元青都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萧景曜,似乎才想明白这一茬,面上又有了焦急之色。
萧景曜忍不住再次扶额,让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打探消息。
刘慎行这案子,就是个简单却有效的套。律法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贾县令故意刁难,不去审问当时在场的可疑人员,直接命人将刘慎行逮捕归案,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审讯拿人的时机。
现如今想翻盘,就得多费些心思。
刘圭突然道:“我知道酒楼那个掌勺的家在何处,我们可以先去他家打探消息。”
小胖子进步飞速。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大拇指,想到刘圭一夕间长大的原因,又是一叹,对萧元青说道:“我们去医馆问问李大夫,看看患者到底为何昏迷。”
总得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到了医馆,向李大夫说明来意后,萧景曜和萧元青在李大夫的带领下来到内室,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脸上的红疙瘩消退了一点,但看着还是有点吓人。
李大夫叹气道:“现在可算是消停了,昨天刚送来的时候,昏迷了一阵,后来却时不时起来说胡话,口口声声说见到了他故去的双亲,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嚷嚷着玉帝万岁。我去拉他,他还把我当成亲娘,抱着我的胳膊嚎啕大哭。这真是……被毒得不轻,脑子都坏了。”
萧景曜神情有些微妙,又问李大夫,“不知他中的是何毒?”
“这……这症状,不像是吃了坏的吃食,倒像是……”
“像是误食了毒菇。”萧景曜默默替李大夫把话补完。
李大夫眼神一亮,“小公子也读过医书?”
萧景曜真没读过,但这种典型的“见小人”的症状,让萧景曜不想到菌子中毒都难。毕竟上辈子每到吃菌子的时节,某省人民误食菌子见小人进医院的新闻就层出不穷。该省 人民还十分具有自省精神,躺在医院里再□□省一定是自己没煮好,绝不是菌子有毒。
李大夫的谈兴被萧景曜勾了起来,低头为病人把脉的同时还对萧景曜说道:“老夫已经替他解了毒,他并无性命之忧。不过这浑身的风疹,还要过几天才能消下去。”
刘圭迫不及待地问李大夫,“也就是说,酒楼掌厨说的是胡话,我爹并没有让他用坏的食材做菜,是这个人自己误食了毒菇才中毒的对不对?这下终于能证明我爹的清白啦!”
看着喜形于色的刘圭,萧景曜没忍心泼他冷水。这个针对刘慎行的局,就算查出客人是毒菇中毒,掌厨也可以把这事儿推到刘慎行头上,说他是知情者,却为了挣银子而丧了良心。
那位中毒者,吃了毒菌子外加过敏,还是保住了性命。这毒菇确实毒性不是很大,应该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萧景曜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断定这事是贾县令的手笔。而贾县令,为的是求财,也不愿闹出人命。
谢过李大夫后,又去了酒楼掌厨家附近打听,他家这些时日有没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邻居们也只说掌厨这几日里时喜时忧,喜怒不定,有时还能听到他家传来咒骂声,好像是他在骂儿子。
萧景曜心中一动,萧元青的反应也不慢,“再去查查他儿子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萧景曜也是同样的想法,还在感慨人手不太够,要是人多一点,除了查掌厨一家之外,还要查清楚中毒的那人是什么来历。
双管齐下,才能使效率最大化。
大概萧景曜确实是有几分运道在身上,想什么开什么。三人正匆匆去找掌厨他儿子,萧元青那帮纨绔小伙伴们也来了。
“掌厨那儿子被我们哥儿几个给逮住了。”领头那人将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得意地看着萧元青,“怎么样,哥儿几个办事靠谱吧?”
“好兄弟!”萧元青大喜过望,重重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拍,“回头请你们喝酒!”
对方好一阵龇牙咧嘴,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这说的什么话,慎行也是我们的兄弟,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现在他有难,我们出点力让你请什么酒?等他出来,我们再去酒楼好好吃他一顿!”
刘圭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鞠躬行礼向每个人道谢。
对方几人挨个儿摸了摸刘圭的头,“瞧瞧,小胖子都瘦了一圈,回头等你爹出来,必须得让他给你好好补补!”
拿住了掌厨儿子,事情就有了转机。
纨绔们旁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相熟的人。一打听,好嘛,掌厨那个狗儿子竟然在赌坊欠下了巨额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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