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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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惊讶的是,刘白芨竟然能提出这样的想法。要知道,这年头儿,有官职在身的人都是傲气的,刘白芨这等杏林世家,又几乎做到了大夫的顶峰——太医院院判,身上的傲气绝对不会比通过科举上来的士大夫们少。
排泄物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令人提起来就眉头大皱的东西。以刘白芨的傲气,能决定去观察病人的排泄物和正常人的排泄物之间的不同,也该是经历了一番拉扯。不说其他人,怕是来自家人的阻力都不小。
这种事情,开天辟地头一遭。到时候人家嘲讽一句,“观察屎尿之家”,再掩鼻而过,那真是杀伤力成倍增长。
萧景曜觉得现在医学发展的方向挺好,为了避免刘白芨被人打击到心灰意冷,萧景曜还特地进宫,委婉地向正宁帝提起了这事儿。
就算刘白芨内心强大,不惧别人的风言风语。但一心研究医学的医者,就活该被嘲讽吗?
萧景曜可不惯着那群事儿逼,自己没几斤几两,还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特能叭叭,尖酸刻薄,讨厌至极。
正宁帝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点了点头,“朕知道了。看来,刘白芨的想法不错。”
都能让萧景曜主动进宫替他寻求自己的庇护了,这想法还能是错的?
正宁帝觉得有萧景曜这个祥瑞在可真是太好了,有时候只要看萧景曜的行动,就能分析出来这事儿正不正确。
只可惜刘白芨不知道萧景曜的神异之处。不然的话,刘白芨这会儿就该废寝忘食地去搞研究了。
医学上的东西,和其他奇技淫巧也有些许相通之处。很多研究都是辛辛苦苦研究了好些年,研究到最后,发现自己一开始走的路就是错的,根本成功不了。
刘白芨要是从萧景曜这儿知道他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那不得拼了老命地将这事儿给办成?堪称是医学界新一任里程碑的成就,哪个搞医学的不想要?
就算刘白芨不在乎这些名利,这年头儿像他这样心甘情愿去研究腌臜物的医者有几个?地位和他差不多的,没有他这份从不曾更改过的初心。为医学呕心沥血的,没有能用芥子镜去观察腌臜物的条件。
刘白芨要是研究了好些年还没出成果就去世了,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不说,还会让后来者对继续研究病人的腌臜物产生抗拒心理——强大如刘白芨都没成功,他们真的能超越刘白芨吗?会不会又成为别人的笑柄?
萧景曜正是看到了这样的隐忧,才让正宁帝出面为刘白芨的研究事业给出一点小小的支持。
只要正宁帝表露自己的态度,那其他人不管心里再怎么嘲笑刘白芨,都不会在明面上表示出来。
正宁帝对萧景曜素来宽容,虽然正宁帝也觉得刘白芨的研究有些别扭,但萧景曜这么一劝,正宁帝就知道刘白芨的想法是对的,更知道刘白芨成功后,可能会对医学带来巨大的发展,不知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
说不准就有一些不治之症,在刘白芨的研究之后,就能治了呢?
现在看不起刘白芨自甘堕落和腌臜物打交道,以后有本事别请别人来治病啊。
正宁帝脑子又没问题,太医当然是医术越精湛越好。虽然官员和百姓都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但帝王能活到百岁都是稀奇,哪里真的有万岁的帝王?正宁帝想到自己每天喝的药,以及一年比一年弱的身子,就恨不得太医们都被神仙点化,再为他多延寿几十年。
正宁帝甚至问萧景曜,“古来沉迷于长生的帝王数不胜数,依爱卿之见,这世上可否真的有长生不老药?那些自称是修仙的道士,炼出来的丹药,是否真的有用?”
萧景曜脸都绿了,嘴角抽搐地看着正宁帝,实话实说,“陛下,这么说吧。若是那些帝王的寿数有八十,长年累月的丹药吃下来,指不定六七十就薨了。”
道士炼丹用的都是些什么材料?种类太多,基本不会缺铅和汞。把这俩玩意儿往肚子里吞,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长。
正宁帝脸色骤变,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紧紧盯着萧景曜的双眼,再次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萧景曜很是坦然,“臣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言,陛下就把臣押去菜市场砍了。”
正宁帝缓和了脸色,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你为大齐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又并未犯错,朕怎么可能要你的脑袋?”
“你这脑袋,留在脖子上可比砍下来用处大多了。”
正宁帝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甘心,“朕看道士们炼丹,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更何况,他们自己也服用丹药。莫非他们也不知道,丹药有毒?”
这种信仰的事,萧景曜也不太清楚。但道士们自己也吃的话,估计是真的不知道丹药有毒,可能就是根据祖师爷传下来的方子炼丹。
萧景曜想了想,又把刘白芨的研究推了出来,“陛下若真是好奇,不若让刘院判去观察一下,服用了丹药的动物,和未服用丹药的动物,身上的邪气有何不同。”
是时候为刘白芨隆重推荐人类的好朋友——小白鼠了。
萧景曜对医学不了解,但也知道一涉及到实验的问题,大多都是用小白鼠做实验。因为小白鼠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可以将结果的不确定性降到最低。这会儿要做药物实验,那必然得小白鼠上场。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说得对。这么一想,刘白芨的研究,用处还挺大。
正宁帝对给刘白芨一点支持总算没了最后一点别扭,在萧景曜离开皇宫后,就找了个由头褒奖了刘白芨和公孙覃一通。
萧景曜在离开皇宫的路上,还碰上了太子。
太子仿佛特地在等萧景曜,在萧景曜出宫的路上,将萧景曜拦了个严严实实。
萧景曜心下无奈,太子这么干,是真的不怕正宁帝忌讳啊。自己才从养心殿出来多久,太子这边看起来也没等多久的样子,太子不会是真的在养心殿安排了眼线吧?
那可真是作大死。
太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临近乡试,天气自然是越来越热,胖子大多怕热,尤其是太子这体型,走几步就汗如雨下,实在费劲儿。
能在这里等萧景曜那么久,太子也算是对萧景曜尤为重视。
萧景曜却十分不想要这份重视。
早在知道太子就是当初算计他的人的时候,萧景曜就自发将太子踢出了可深交的人群。并对大齐有这么一位不把普通人性命放在心上的太子而感到发愁。
先前萧景曜看到太子胖成这个样子,还会提醒太子注意身体。现在嘛……萧景曜就冷眼看着太子继续长肉,就他这体型,指不定和正宁帝谁先走。
真不是萧景曜冷漠无情,而是以太子现如今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真的算不上什么有为之人。和正宁帝比起来,萧景曜更想让正宁帝多活几年。
太子见了萧景曜,胖胖的脸上便堆出了微笑。因为脸上肉太多,太子这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萧大人,许久不见,可否赏脸陪孤喝一杯茶?”
萧景曜往太子身后一看,好家伙,太子还挺会找位置,后面正好有个歇脚的凉亭,可以小坐一会儿。
萧景曜心下叹气,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了,只能点头道:“太子相邀,是臣的荣幸。”
太子微微一笑,目中有一丝自得,两人在凉亭中坐下之后,萧景曜敛眉低目,等着太子出招。
太子果然没让萧景曜失望,一出手就是大招,笑着对萧景曜说道:“孤见福王近些时日学问突飞猛进,仔细询问才得知,这是萧大人的功劳。不知萧大人可有兴致为幼童开蒙?孤的嫡长子,也该到进学的年纪了。”
萧景曜哪里想接这么个烫手山芋,赶紧推辞道:“皇孙念书,陛下自然会安排最好的夫子去上书房教导皇孙。臣尚年轻,又未成家,更没带过孩子,自然也不懂如何教导孩子,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太子早就料到萧景曜会这般说,又是一笑,温和地表示,“上书房有那么多人,你若是有意,向其他人学一学便是。萧大人可是千年难遇的天才状元,怎么可能会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萧景曜面上神情更为苦涩,认真道:“自己学得好,不一定意味着能教得好学生。比如臣教福王的时候,就很难理解,为什么福王背一篇课文要花那么久的时间,翻来覆去读了十多二十遍还背不下来,臣心中都替他着急。”
太子不由失笑,“并非每个人都如萧大人这般天才,能过目不忘。”
萧景曜叹气,“臣知道自己幸运,也知道自己性情急躁,更不敢耽误皇孙。”
“孤亲自请你教导皇孙,你也不乐意?”
萧景曜不知道太子到底唱的到底是哪出,还是坚定地回绝了太子。
开什么玩笑,教导皇孙,和被绑在太子这一方有什么区别?
萧景曜对夺嫡没什么兴趣。对于萧景曜来说,他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基本算是稳坐钓鱼台。不管最后是哪位皇子上位,以他的本事,混个寿终正寝也不算太难。要是参与进了夺嫡的纷争中,指不定会被暴怒的正宁帝给干掉。
话说太子也挺敢想的,明知道正宁帝将萧景曜看作天赐祥瑞,现在太子竟然想把萧景曜给扒拉到他那一方去?
这是哪个大聪明给太子出的昏招?怕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吧?
萧景曜忍不住阴谋论了。
太子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嫡长子请名师,言辞很是诚恳,“孤知晓萧大人才高八斗,平日里又公务繁忙。若是萧大人不想去上书房,就如同平时教导福王那样,教一教皇孙,也可。”
萧景曜惊讶地看着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这可不是太子的作风。是什么让太子一定要让自己成为皇孙的老师?
萧景曜并不觉得自己的才学真的冠盖大齐。别的不说,单是翰林院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做了几十年学问的大儒。萧景曜可能在知识的广度上能胜过这些大儒,但论及对儒学钻研的深度,萧景曜真是拍马都比不上他们。
说白了,萧景曜只拿儒学经典当成是科举入仕的工具,学习儒学经典只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走的是应试路子。潜心做学问的大儒不一样,人家对儒学是有一种朝圣的信仰,走的精心钻研的路子。孩童开蒙,大多学的是儒家经典。太子来找萧景曜,真不如从翰林院找几位一心做学问的老翰林。
萧景曜再次推辞。
太子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带了一丝冷意,轻笑道:“萧大人莫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记恨孤?”
他竟然将上次的事儿放在明面上说了?萧景曜大为震撼,十分迅速地答道:“下官惶恐。”
“你惶恐什么?被父皇罚的是孤不是你,该惶恐的是孤才对。”太子又是一声轻笑,起身掸了掸衣袖,而后淡淡道:“既然萧大人不愿,那此事便作罢吧。若是萧大人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孤。孤虽然受了罚,挨了父皇好一顿骂,但在父皇面前,还是有几分颜面在的。”
萧景曜低声应是。太子定定地看着萧景曜,倏而一笑,语气仿佛在叹息,“萧大人,你是个有福气的。五弟,也是个有福气的。孤希望,孤的儿子,也如同你们这般有福气。”
萧景曜不知太子这话何意,下意识地说了两句客套话,然而刚起了个头就被太子给打断了,“这些漂亮话,孤已经听腻了,不说也罢。孤说你们有福气,你们就是有福气。”
“行了,既然你不愿意教导皇孙,那孤就让福王多跑一跑东宫。孤先前帮过他那么多回,他也该好好帮孤教一教儿子。”
萧景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让福王去教导皇孙,太子这是认真的吗?真不怕福王把皇孙给带歪了?
太子却不再多言,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喘着气转身离开。萧景曜目送太子离去,总觉得太子的身影有几分萧瑟,哪怕有内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萧景曜都觉得太子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步伐有些不稳,比初次相见时,少了许多储君气度,更是几步一喘,看起来身体已经是不堪重负。
萧景曜再想到太子方才言辞恳切请自己教导皇孙的话,剥去那些算计,倒是真的看出了太子的几分慈父之心。
但皇孙现在年纪也不大,萧景曜并不明白太子为何这么着急。说他不重视嫡长子吧,他特地来拦着萧景曜。说他重视嫡长子吧,萧景曜推辞之后,他想到的是让福王多去教导儿子。
就……真的很难评。
萧景曜都忍不住有些恍惚,原来,自己的知识水平,已经堕落到和福王一个档次了吗?
萧景曜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这个可怕的想法晃掉。
刚出宫门,萧景曜又碰上了正准备进宫的宁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下自己的破运气,觉得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那黄历上定然写着今日不宜出门,不然怎么刚见完太子,又碰上宁王。
和太子比起来,宁王对萧景曜的愤恨才叫一个比山高比海深,萧景曜几乎是让宁王势力大减的罪魁祸首,宁王不恨萧景曜恨得牙痒痒才怪。
但是再恨,形势比人强,宁王见了萧景曜,还是收敛了心中的恨意,只是看着萧景曜的眼神有点冷,像刀子一样扫过萧景曜的眉心太阳穴和喉咙等要害之处,最终垂下眼睑,对着萧景曜微微点了点下巴,一声不吭地从萧景曜身边走过。
萧景曜看着终于沉淀下来,没有那么张扬的宁王,仿佛看到了一头暴躁的猛兽终于学会了安静蛰伏。
再想想宫中的太子,以及现在跳得正高的平王,萧景曜的脑瓜子又是一阵嗡嗡作响。
刘白芨得了芥子镜这个大宝贝,又有正宁帝的嘉许,如痴如醉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医学研究之中,还抓了几个有为的儿孙跟着他一起干活,并且接受了萧景曜的提议,开始祸害小白鼠。
顾希维返回老家参加乡试,顾家也少了几分热闹。一直到乡试结果出来,顾希维的护卫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家人报喜,萧景曜接到了这个好消息,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小舅子好样的!考中了举人,顾家武转文的路,才算走上了正途。
倭岛的事,正宁帝和几位阁老把萧景曜提溜去政事堂商议过好几次,却一直没在朝堂上摊开说。
萧景曜一开始还疑惑呢,后来听到倭国使臣快到京城的消息,萧景曜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080章
倭国使臣大概十月到大齐, 和他们一样,前来京城朝贡的,还有周围的高黎、琉岛、交趾、、寮国、爪哇等各种小国的使臣团。
鸿胪寺瞬间就忙碌了起来。
萧景曜看着各国使臣团陆陆续续进京, 再一次感受到大齐国力的强盛。所谓的万国来朝,并非一句空话。大齐现在确实做到了让周围小国全都俯首称臣,前来朝贡。
这些使臣团中, 最让萧景曜关注的,并非倭国的使臣团, 而是一个叫作“满剌加”的使臣团。
萧景曜在正宁帝的养心殿看过大齐的疆域图。周围的附属国,疆域图中也有。
现在的这个“满剌加”王国, 听起来很是拗口, 但以后世的习惯来看, 称它为“马六甲”, 顿时就世界闻名了。大名鼎鼎的马六甲海峡, 目前可以算是在这个王国的控制之下。再加上爪哇国也临近马六甲海峡, 两个国家加起来,基本就控制住了整个马六甲海峡。
换句话说, 马六甲海峡, 现在可以算是在大齐的掌控之中。
后世人都知道马六甲海峡对亚洲的重要性。毫不夸张地说,谁掌控了马六甲海峡,谁就是亚洲海洋的霸主。只可惜萧景曜所处的那个时空中,王朝放弃了对马六甲海峡的掌控,以至于失去了制海权,直到萧景曜穿越之前,华夏在马六甲海峡都插不了什么势力。
萧景曜在正宁帝的养心殿中看到大齐的疆域图时, 整个人都震惊了。正宁帝以为萧景曜是震惊于大齐疆域之辽阔,不无得意地指着舆图对萧景曜笑道:“这都是太/祖当年打下来的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围那些小国, 给大齐提鞋都不配。一国都比不过大齐一个省,他们愿意对大齐称臣,也是因为大齐能给他们好处。每年都来朝贡,带的东西,有的倒是稀罕,有的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正宁帝不由摇头失笑,骄傲地看着大齐疆域,豪气万丈,“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当年太/祖起事时,立志要给苍生开一个太平盛世,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受苛捐杂税,战乱兵戈之苦。如今大齐边疆战事已平,各地有灾情,朝廷立即拨粮赈灾,朕登基后,更是轻徭薄赋。爱卿你看,现如今的大齐,是否有一点太平盛世的景象?”
萧景曜一开始进翰林院的时候,就被安排进了去给前朝修史。是以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史料,萧景曜都知道。
本来以萧景曜这个年纪,是不会知道前朝末年是什么光景的。这会儿又不是信息发达的后世,想知道什么,上网搜一搜就能出现一大堆资料。本朝修前朝史,史料都在朝廷,萧景曜能看到第一手史料。当然,都是官方史官的记载,极少部分掺和了一点民间传闻,也就是野史。但在编史书的时候,一般不会采用野史的说法,只是给修史的人提供另一种视野。采不采纳就看编史书的人怎么想。
虽然说史书必须要公正客观,但有些人修起史来,夹带私货的也不是没有。全看编史书的人的品行和操守。
正宁帝一提前朝末年,萧景曜脑海中就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大堆“人相食”的记载。天灾倒是其次,前朝灭亡,更多的是人祸。前朝末帝是个只管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的帝王,甫一登基,就大兴土木,在各地建行宫,造奇观,不知累死了多少百姓。造奇观的同时,那位末帝还想着征兵攻打交趾,又征发了数十万男丁。
末帝在位十多年,百姓没有一年休息过,最终男丁征不到,只能女丁顶上。民不聊生,明明国内没有战乱,人口数却年年锐减,到本朝太/祖开国之时,清算天下户口,才发现前朝末帝这一通骚操作,直接让国内人口减半。要不是各地农民受不了纷纷揭竿而起,最终反了他,再让他继续祸祸百姓,说不定就能让他达成国内无战事都能让百姓十不存一的“千古一帝”。
萧景曜想到前朝末帝干的那些傻叉事,眼角都忍不住抽搐。
对比起末帝在位时百姓的惨状,如今正宁帝治下的百姓,确实称得上一句安居乐业,盛世腾飞就在眼前。
萧景曜由衷地称赞正宁帝,“陛下爱民如子,确实是一代圣君。臣等三生有幸,得遇明主。”
封建帝制之下,能臣常有,而明君不常有。多的是昏聩平庸之主,人菜心还高,对自己的能耐一点数都没有,有能臣偏生就不用,还把人家一贬再贬,大半辈子都出不了头。或者是人死政消,好不容易出现个能臣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为国续命上百年。然而人一死,朝堂上各种骚操作就来了,甚至还把人给挖出来鞭尸。
各种离谱的骚操作,谁看了这些记载不挠头。
有的帝王,也别说什么你行你上,那真是栓条狗都比他强。
在这种情况下,萧景曜这话并不夸张。能碰上一个明君,对臣子来说,是毕生幸运之事。
正宁帝心下也有诸多感慨,看着大齐辽阔的疆域,正宁帝忍不住用手抚摸着疆域图上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能一边摸一边对着萧景曜说道:“这是风坳县,正宁五年,此地爆发了瘟疫,是朝廷派了太医过去治病,安抚住了百姓,刘白芨的长子刘苍术,就折在这里,现在风坳县的百姓,还在为刘苍术建庙立碑,几乎家家户户都为刘苍术立了长生牌位。这里,是长岭县,正宁七年,此次因连月暴雨,河堤大开,百姓死伤无数,朝中拨粮五十万石……”
正宁帝手指每指到一处,就能立即将这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萧景曜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萧景曜认真听着,眼中露出了钦佩与惊讶之色。
正宁帝笑着问萧景曜,“怎么?觉得朕能将这些事记得这么清楚,很惊讶?”
萧景曜坦然点头,“陛下日理万机,臣确实没想到,陛下还能这些小地方记住十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朕日理万机,不就是为了治理好大齐境下的子民吗?”正宁帝失笑,“这些,都是朕为他们做过的事情,朕心里都记着,不愿忘,也不敢忘。”
“《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朕乃万民之父母,理应将他们放在心上,让他们安居乐业。他日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列祖列宗,朕再将这些事一一说给历代先皇们听一听。好叫他们知晓,朕这个继任者,没丢他们的脸!”
哪怕身为正宁帝亲生父亲的先帝不认可他,正宁帝也无所谓了。帝王功绩,青史昭昭,他这个皇帝当得如何,不该由先帝评判,而该留与后世人评说。
不过正宁帝心里还是有个结,也留了个心眼。将这些事都记个清楚明白,他日见了先帝,先帝若是还对他不满意,他就找列祖列宗们评评理!
正宁帝得意地想到。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内心复杂的情绪,但能感受到正宁帝对大齐的感情,再看到正宁帝鬓角的白发,萧景曜心中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样心怀天下的帝王,萧景曜是真的想他能再多活几十年。
只可惜萧景曜也不是神,对医学并不了解。现在刘白芨已经在用芥子镜研究病菌,不知道他能否开辟医学界的新领域。若是刘白芨能将医学的科技树再点亮一点点,指不定能解决正宁帝现在的病根呢?
萧景曜也就这么想想,没有现代医学设备,就算知道了一些疑难杂症的病理,也没办法彻底根治。到那个程度,基本上都要动手术,现在根本不具备手术的条件。
正宁帝上回在萧景曜面前发病,是捂着心口。萧景曜合理猜测正宁帝可能是心脏功能不太好。想要在现有条件下治疗心疾,只能说,还得是以中医为主,手术,想都不用想。
萧景曜心下再次叹气,就听见正宁帝问他,“你可知,几位皇子见了这幅疆域图,都说了些什么?”
萧景曜直觉危险,正要开口推辞,正宁帝却已经自顾自地开口道:“太子心潮澎湃,说大齐富有四海,是毋庸置疑的天下共主。宁王心驰神往,就差说一句大丈夫当如是。平王面带微笑,对朕歌功颂德。康王对此不甚感兴趣,只道朕日理万机,着实辛苦。福王感慨民生多艰,一点点风雨就能让他们毕生积蓄化为尘土。荣王更是豪情万丈,直言愿意为朕披甲上阵,为大齐开疆辟土,打下更多的领土。”
“依爱卿所见,哪位皇子说的话最合适?”
最合适什么?萧景曜冷汗都要下来了。这种话题也是能随便问的吗?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是个未成年呢,真的承担不了这样的重任!
奈何正宁帝说完后就一直紧紧盯着萧景曜,萧景曜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说道:“诸位皇子性情不同,侧重点也不同。但他们心中都有天下,这是大齐百姓之福。”
正宁帝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倒是看得明白。”
性情不同啊……
正宁帝闭了闭眼,唇边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萧景曜将这事儿死死藏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说。
一直到各国使臣团进京,萧景曜看到了那些身处重要地理位置的小国使臣团后,脑海里又浮现出正宁帝那时候似无奈似释然的神情。
鸿胪寺每年就忙活这么一阵。萧景曜这个大理寺卿也没闲着,各国使臣进京,京城的治安自然是首要大事。若是在这时候闹出大事来,大齐难免在使臣团面前丢脸。
这可是关乎于大齐颜面的问题,正宁帝脾气再好,要是官员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也得让官员们感受一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是什么滋味。
大理寺和刑部自然不敢懈怠,萧景曜和秦致远互相合作,给两边的侍卫都排了个班,来了个三班倒,将警惕程度提到了最高。
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因为萧景曜先前透露的金银矿消息,对倭国使臣团最为关注。胡阁老还特地安排鸿胪寺的人去套他们的话。
不得不说,大齐真是人才济济。就在这个不怎么适合学语言的时代,鸿胪寺中都有语言大佬,一口倭国话几乎能冒充倭国本地人。没有语言的障碍,鸿胪寺的官员想从倭国使臣嘴里套话就容易多了。
其实倭国使臣也会说大齐官话,但他们的口音太重,又比较生涩,非母语总是不够熟练,用大齐官话来表达,意思太过复杂的话,他们能在脑海里将自己绕晕。
这时候,大齐鸿胪寺的天才们就有了用武之地。在异国他乡碰上个能说自己本国话的人,多么令人亲切呀!倭国使臣心理防线立即-1-1,不经意间,就被鸿胪寺的官员套出了不少话。
正宁帝他们这才知道,他们岛上确实发现了两座金银矿,现在几大势力还在为金银矿而斗得不可开交。一直到使臣团出发,他们还没斗出个高低来。
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不由有些鄙视。倭国也是有天皇的,竟然连金银矿都护不住,还能让其他势力争来夺去,废物!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荣王的语言天赋竟然十分不错,非但能说一口流利的倭国话,还能说胡人的话,以及高黎和交趾话。
这都熟练掌握三门外语了,说荣王是语言天才,真就一点都没夸张。
对此,荣王振振有辞,“儿臣未来可是要为父皇开疆扩土的,兵书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儿臣就是要学了他们的话,到时候打进他们内部,一口气端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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