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个鸽子笼。
不过这个“鸽子笼”设计得很巧妙,上下都有砖托,各放了一块木板,一上一下,正好成了桌椅。到了晚上,把两块木板合在一起,又成了可以让考生们睡觉的床。
也算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收益。匠人们的智慧,就藏在这些细节中。
萧景曜颇为新鲜地打量完这间号舍后,拎着考篮走进去,第一件事,不是拿出笔墨纸砚做好考试准备,而是先拿出帕子开始打扫卫生。
没办法,县试一年一次,也就是说号舍一年才正式用一次,虽然说每次开考前,考官都会让人把号舍打扫一遍。但这种口头任务,又没有人盯梢,还没有个检验标准,打扫成果必然十分感人。
反正萧景曜一眼就看到了木板上那一层灰,只能叹着气先搞卫生。
要是不把卫生打扫干净,直接等发卷之后就答题交卷。哦豁,恭喜阅卷考官减轻一份工作量。交上这样一份脏污的试卷,还想考功名?
卷子扔一边去,不看!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萧景曜该干活的时候毫不含糊,麻利地将号舍打扫干净,还有些庆幸他没“中大奖”,抽中考棚茅厕边上的臭号。
那滋味……萧景曜想想都窒息。
希望抽中臭号的倒霉蛋能稳住心态镇定考试。
县试总共考五场,不过都是当天交卷,萧景曜不用在这逼仄的号舍里睡几晚。
这时候,萧景曜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这么狭窄的号舍,换做一个八尺大汉,坐着都要缩手缩脚,还得集中精神考试,有身体拖后腿,哪能全力施展?
萧景曜现在现在身量还未长开,坐在号舍里倒也不觉得缩手缩脚,不会有来自身体被束缚的苦恼。
考篮里的文房用具都被萧景曜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这些东西的价值可不低,笔和墨的质量都会影响考生的状态,以及答题效果。若是用了劣等的笔墨,考试的时候万一笔开叉了,或者墨水的杂质太多,在考卷上留下难看的印记,那就收拾收拾,下次再来吧。
后世考试也有卷面分一说,这个讲究字如其人的时代,就更不用多提了。
要注意的细节委实不少,萧景曜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的注意事项后,终于有了闲心去打探周围的情况。
号舍隔着过道相望,萧景曜对面同样清理完号舍,坐下来休息的考生,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满头白头,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景曜,心中滋味难辨。这就是天才吗?何其得上苍厚爱。
不过这位老者感慨的时间也不多,因为衙役马上就来发试卷了。
萧景曜接过试卷,小心翼翼地把答卷放在远离墨汁的一端,他可不想因为答卷染墨导致这次县试落榜。
考卷厚厚一沓,约摸20张左右,还有几张白纸,因着考生不许带纸进入考场,所以发下来的考卷中会有白纸,可以看做后世的草稿纸。
多年的考试习惯让萧景曜拿到试卷后,下意识地将考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很好,试题字迹十分清晰,萧景曜满意点头,一切还算顺利。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从四书五经中随便找出一句话,让考生答出上下文。
萧景曜一眼,嚯,这不就是后世的古诗文默写吗?只是范围大了点,近十本书都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这种题,对一般考生还是难度的。毕竟这么多书,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实在是对记忆力的巨大考验。
但这会给萧景曜带来一点困难吗?这家伙开了个过目不忘的挂,厚厚的《大齐律》都被他吃透玩出花了,这种只考记忆力不考理解力的题,对萧景曜来说,真的就是送分题。
古往今来,读书人为什么最羡慕有过目不忘能力的人?实在是这个技能太过逆天,普通学生翻来覆去背了忘忘了背,被先贤文章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背个几年也未必能一字不差。
萧景曜呢?他就一边吃一边玩,顺手在书房待了几天,把萧元青当初念书时的书籍拿出来翻了一遍,就这么一字不漏地记住了,
要是萧景曜乐意,还能告诉别人这句话在哪本书的第几页第几行,从第几个字开始。
照相机记忆,恐怖如斯。
也就是萧景曜平时比较低调,就在蒙学班逗弄一下小屁孩。真在南川县的读书人面前露上这一手,别说还没考上功名的人了,就是已经有功名在身的人,晚上睡觉都要咬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为什么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样的天赋,想要!
萧景曜虽然自信,却不自大。在答题时,他充分实施了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原则,落下的每一笔都十分慎重,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翻船。
有照相机记忆这个挂,萧景曜答起题来飞快。几乎都不用思考,看一眼题目,手就自发地写好了答案。
本来要考一天的县试,萧景曜竟然在中午之前就全部写完了。
萧景曜看着考篮里面,师曼娘和齐氏精心为他准备的吃食,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些东西,好像白带了?
萧景曜从来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号舍逼仄,还因为不通风,有些许憋闷,反正都答完了卷,萧景曜索性收拾好东西直接起身准备交卷。
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到考试,只要他写完后检查完毕,绝不会听老师的话一直在座位上坐到时间截止。
当初参加竞赛,萧景曜也是这么干的,差点把一众智商同样优越的同龄人的心态给搞崩。
现在都是单独的号舍,萧景曜提前交卷又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打击到同一考场的考生,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缩在这个小小的号舍里,回家休息不好吗?
于是萧景曜就这么拍拍手,轻轻松松地一手考篮一手试卷,来到了交卷的地方。
尹县令作为县试的主考官,当然在交卷处。他就是那个收卷人。
见萧景曜从容而来,尹县令略微有些黝黑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诧异之色,“你就写完了?”
语调控制不住上扬,足以见得尹县令内心的震惊。
萧景曜恭敬地呈上自己的试卷,“回大人,学生已经答完所有试题。”
尹县令小心地接过萧景曜的试卷,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十分温和,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样宽厚,“既如此,你便回府好好歇歇。”
尹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一半染了红色的长竹棍递给萧景曜。这叫考生照签,头部粘有交卷照票,萧景曜必须把这根考生照签交给门口的衙役查验后,才能出考场。
萧景曜离开后,尹县令看着萧景曜交上来的试卷,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萧景曜过目不忘的传言是真的。
师爷对萧景曜好奇,尹县令同样也想看看名扬南川的萧景曜到底秉性如何,只是科考在即,尹县令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误了萧景曜备考,所以一直没能见到萧景曜。
今日一见,尹县令只觉得对方同南川县学子相比,就如同皓月星辉,皓月当空,不见繁星。
这是萧家的宝树,亦是南川县的麒麟儿。
萧景曜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相貌过于出众的萧元青,双方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快步朝着对方走去。
“爹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是要考到晚上吗?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两人同时发问,萧景曜见萧元青脸都白了,知道他可能想歪了,赶紧解释,“我提前做完了试卷,就交卷出来了。”
“啊?”萧元青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傻乎乎地看着萧景曜,“提前交卷?”
还能有这个操作?
萧景曜反问萧元青,“写完了就提前交卷出来,很奇怪吗?”
“……奇怪。”只会拖延课业求着夫子放宽时间的学渣萧元青差点哽咽,就算面前的这个天才是他儿子,他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萧景曜不理会萧元青的故意耍宝,抬脚就往家走,“回去吧,今天起得太早,我回去补一觉。”
“什么?你没睡好?来来来,爹背你回家,爹力气大,跑步也快!你就在爹背上睡觉。”
“那你得把祖父祖母和娘亲都吓掉魂。”萧景曜想了想那个场面,自己闭着眼睛被萧元青急匆匆背着往家赶,萧子敬得吓得当场把祖宗牌位搬出来。
街上有人看到了,下午就可以听到“小公子快不行了”的传言。
偏偏萧元青脑补了萧子敬吓掉半条命的样子,乐得不行,非得缠着萧景曜,让萧景曜配合他演上这么一出。
这个爹,总是那么不靠谱!
萧景曜心累,大步朝前走,根本不理会萧元青的提议。
萧景曜提前交卷的事情,成为了今天最热门的话题。乐子人哪里都不缺,县试是多么重要的考试啊,能不能拿到府试的考试资格,全在这五天。
周围百姓们不懂考的那些帖经墨义,但他们喜欢看热闹,伸长着脖子等着看第一个出考场的人到底是谁。
一堆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个痛快,就是没有一个说萧景曜的。提到萧景曜,大家都很宽容,都说小公子如此厉害,肯定能中榜,没中也没关系,他还小呢,明年继续。
就跟讨论自家小辈差不多,正话反话都说够了。
有在一边玩耍顺便偷听的小孩儿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小公子最厉害,他肯定会第一个出来!”
小孩子不知道第一个出考场的人未必一定能考出好成绩,但小孩子是天生的top癌,事事都要争第一。一听到第一两个字,必须要划拉给萧景曜。反正小公子就是最厉害哒!
大人们正要放声大笑,有眼尖的人突然嚷道:“快看!有人出来了!”
“这也太早了,他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放弃了吗?”
“那也不会这么早就放弃。以前那些主动放弃的考生,都是身子不好被衙役抬出来的。”
“出来了出来了,我看看是谁!咦?这个身量……”
“天啦,是小公子!”
在场所有大人瞠目结舌,震惊到失语。只有在一旁玩草编蚱蜢的小孩儿举手欢呼,“果然是小公子!我就说小公子是再厉害的!”
被他们这么一宣扬,萧景曜虽然径直回了家,没在任何地方停留,但他第一个出考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南川县。
晚上交卷出来的考生,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再一听这事儿,顿时两眼一黑。他们三百多个大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孩子?没脸见人啦!
这就是天才的实力吗?真是羡煞人也。
第二天早上,萧景曜在考棚前排队考第二场试时,其他考生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萧景曜顿时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同样还是从四书五经中抽取一句原话,让考生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再难一点的话,还要附上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类似于后世的名词解释和简答题。
这一场考试对萧景曜来说同样没难度,他依然是最早交卷的那个。
第三天的试题,帖经墨义都有,算是前两天的升级加强版。萧景曜依旧从容做答,第一个交卷。
第四天终于不是死记硬背的题目了,考的是经义。同样是从四书五经中抽出一句话或者一段话,让考生写理解和感想。和读后感差不多,需要用的笔墨也多。读后感的篇幅肯定比帖经墨义长,考验考生们文学积累的时候到了。
通俗点来说,这第四场考试,才是拉开分的关键地方。
萧景曜还是第一个交卷。
考生们木然,你为什么可以答的这么快?前面三场还能说你记性好,下笔如有神。第四场明显难度加深,考的是平时的积累和理解,你为什么还能答得这么快啊?
第五天早上,萧元青故意和萧景曜开玩笑,“按照曜儿的交卷速度,家里无需为他准备干粮。反正他还没到午时就交卷回家,正好在家里用午膳。”
然后他可怜的后脑勺又受到了来自亲爹的疼爱,萧子敬面色狰狞,“再胡说八道,你今天一天都别想吃饭!”
“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个屁!万一今天的题目特别……呸呸,曜儿一定顺利!”萧子敬一不留神就掉进萧元青的坑,看着萧元青兴高采烈的神情,萧子敬默默地脱下鞋,萧元青熟练地逃命。
萧景曜无语,你们还记得我今天还要去考最后一场吗?
当然记得,这不是萧景曜给人的安全感太足,萧元青就忍不住皮了一下。
当然,玩笑归玩笑,萧元青给萧景曜准备吃食的可一点都不含糊,把萧景曜爱吃的,方便带的点心都挑了两样,还振振有词,“反正点心不易坏,也不重。曜儿若是提前交卷,想带回家吃,提着进出考场也不累。”
最后一天,考生们基本对自己这次的考试情况心里也有数了。萧景曜这么高调,每回都第一个交卷,大家都默认他考得不错,又见他脸上毫无自得之色,言行举止依然优雅从容,彬彬有礼,再加上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真真儿是君子如玉。
但他的行为又非常高调,和他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不太相符。一帮人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思考不过来了,这位神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真的判断不出来啊!
第五天,第一个交卷的还是萧景曜。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萧景曜第一天提前交卷,给了众人一点小小的震撼。第二天时,大家诧异,到了第三天,已经有乐子人私下打赌萧景曜会不会还是第一个出考场。到了第五天,大家已经麻了,都觉得萧景曜不是第一个出考场才奇怪。
震惊着震惊着,大家竟然就这么习惯了。
孙夫子不想在考试期间打扰萧景曜,等到最后一场,萧景曜从考棚出来后,原本和萧元青站在一块儿的孙夫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竟然比萧元青这个当人亲爹的还更快跑到萧景曜面前,急切地问萧景曜,“如何?”
萧景曜满脸轻松,“都答出来了。”
孙夫子一噎,答完了和答对了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啊。这孩子竟然还有闲心同我开玩笑,看来果然考得不错。
萧景曜见孙夫子真切地关心自己,顺嘴问他,“夫子,县试这五天的题目,你要吗?”
考完试后把题目回忆出来交给老师,也是萧景曜的老习惯了。毕竟他上辈子不停地参加各种竞赛,考试难度一看就令普通学生怀疑人生,许多老师都未必能做对所有题。正好萧景曜开了个过目不忘的挂,考完直接复盘所有真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夫子先是一愣,而后乐道:“当然要!你且回去好好歇一天,明天来找我,把试题默写下来,再把你的答题也一并写上。”
萧景曜点点头,果然按孙夫子的要求,将原题和他的做答都默了一份交给孙夫子查看。
孙夫子简单扫过帖经墨义,着重看了萧景曜的经义,越看眼神越亮,“好!用典信手捏来又通俗易懂,文采斐然又不失质朴。曜儿啊,你如今的课业,我也教不了你啦。你该为秀才。”
孙夫子欣慰地摸了摸萧景曜的头,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满是慈爱,“这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大多数我都认识,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若是没有别的美玉,你当为本次县试案首!”
看把孙夫子激动的,说辞都顾不上文雅了。
萧景曜本来没觉得案首一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只是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好,不留一丝失误,对案首的渴望并没有那么深。
能拿到更好,没拿到也不遗憾。他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对得起自己。
萧景曜的自信,是建立在自己强大的实力上的。但他也不会自信到觉得自己能碾压参加考试的三百多名考生。都不了解对方就妄自尊大,萧景曜还没那么丑陋。
但一听孙夫子这话,萧景曜心里就有了底了,觉得这个县案首大概有七八成把握能落在他手上。
县试放榜那天,萧元青一大早就跑去刘家酒楼占了个好位置,拖着一家人坐在包厢里等结果。
刘慎行和刘圭同样很激动,刘圭还自告奋勇,“我去看榜,看到景曜弟弟的名字后立马跑来告诉大家!”
萧景曜都没来得及开口拦住他,小胖墩就跑了没了影。
衙役敲锣打鼓张榜时,萧子敬和萧元青呼吸都沉重了几分,萧景曜往挤在榜前的人堆里看去,果然看不到刘圭的身影。
没多久,人群中就挤出来一个敦实的肉球,衣裳乱糟糟,鞋子都少了一只,却兴奋得满面红光,使劲儿蹦跶朝着萧景曜所在的厢房招手,气沉丹田,扯着嗓门发出他这辈子最大的声音,“中啦!景曜弟弟是案首!案首!”
刘小胖一声吼,半条街抖一抖。在这么个人形喇叭的嚷嚷下,街上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中了县案首啦!
萧景曜面色如常,只是稍稍带了一点喜色,正要转头和家人们说说话,就听咚咚两声,萧子敬和萧元青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萧景曜:“……”
“没出息!”萧子敬指着萧元青, 气得胡须一抖一抖。
萧元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爹和我一样,听到曜儿考了县案首后, 就高兴得晕了过去。我没出息,爹就有出息了?”
说完,萧元青还小声嘀咕:“爹平日里就知道教导我要稳重。结果呢?您可是比我多活20年, 不也一样晕过去?这么一看,您还不如我有出息呢!”
萧子敬拳头硬了, 非常让这个大放厥词的混账东西感受一下鞋底板的滋味儿。
萧景曜扶额,刘慎行熟练地劝架。好在萧子敬也不是真的要揍一顿萧元青, 只是觉得自己激动得晕过去有些丢脸, 萧元青那个混账还故意顶嘴, 萧子敬恼羞成怒罢了。
现在有刘慎行拉架, 萧子敬也就顺势收了手, 喜滋滋地看着萧景曜, “我就说曜儿一定能光宗耀祖!晚上我们祖孙三人一起去给祖宗上炷香。”
果然是时刻惦记着列祖列宗的萧子敬,得了这么大个好消息, 第一反应就是给祖宗上香, 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萧子敬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测,曜儿就是祖宗送给萧家的麒麟儿!
萧景曜和萧元青认真点头,刘慎行满脸羡慕,他也好想感受一下告知列祖列宗这种好消息的快乐。
可惜刘小胖现在还在和蒙学书籍死磕,想要下场考试,起码还得努力学个八九年。
刘慎行羡慕地看着萧景曜,“曜儿这次拿下县案首, 府试应当不会有任何波折。过了这两关,一个童生名号已经到手。恭喜。”
童生是指考过了县试和府试的考生, 并不算功名,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但倒在院试上的人太多,能成为童生的,已经算是学识过人,在乡下开个小私塾给幼童启蒙,一点问题都没有。
提到府试,萧元青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喜滋滋道:“去年我们去府城状告狗官时,严知府就说希望今年能在府城见到曜儿,曜儿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嘿嘿,也不知道这次去府城考试,可不可以去严知府府上拜访?”
萧元青对大官们还是有些畏惧,但上回同严知府和公孙瑾一起用饭,二人表现得都十分和善,萧元青也就没那么害怕。更何况,要是能帮到萧景曜,萧元青就算再害怕,也会一边发抖一边给自己打气,漂漂亮亮得将事情办好。
过年的时候,他还用萧景曜的名义给严知府和公孙瑾送去了年礼呢。这种人情往来的事,萧元青生来就能做得很好。
刘慎行同样一拍桌子,“上回严知府就对曜儿赞不绝口,曜儿要是去拜访他,肯定不会被拒绝。”
萧元青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等考完府试,张榜后再去拜访严知府吧。”
萧景曜也点头表示同意,“虽说府试是由学政主考,但严知府也要担任副考官。考试前去他府上拜访,有可能节外生枝,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考试在即,考生和考官相交,嗯……有些微妙。不遭人妒是庸才,萧景曜和庸才两个字显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现在不过九岁,年轻到过分的年纪,一帮考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没通过府试的人,饱受刺激之下,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话来。
萧景曜太清楚人的一些阴暗面,嫉妒当真可以杀人。他虽然可以处理,但不想让自己的名声染上任何污点。
读书人的名声何其重要,哪怕萧景曜心里不在意,表面上也要重视,维护好自己的名声。
萧元青略一思索,沉吟道:“不如现在就写信给严知府报喜。若是严知府有意指点,应当会给曜儿回信。”
萧景曜惊讶地看着萧元青,没想到他爹还真有靠谱的时候诶。好怪,再看一眼。
萧元青被萧景曜诧异的眼神看得又羞又恼,大声道:“我的至交好友这么多,会处理这些事情很奇怪吗?”
萧景曜摇头,“不奇怪,爹考虑周到,非常好。”
萧元青顿时得意地给萧子敬飞了个眼神,开始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贱兮兮地笑道:“谁让我爹不靠谱,想不到这些呢?只有我来办了……哎哟!”
人要作死谁都拦不住,最终还是萧元青可怜的后脑勺承受了所有。
齐氏和师曼娘已经高兴到了极点,要不是怕被人骂太张扬,她们都想请个舞狮队在自己门前庆祝一番,大喜事就该热闹热闹。
可惜萧景曜本来年纪就小,再这么大肆庆祝,反倒显得骨头轻,太过张狂,平白失了气度,
但是她们也有她们的办法,大肆庆祝不合适,关上门来,一家人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婆媳俩几乎扫荡了一条街,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份回家给萧景曜。
新做好的士子衫?买两身给曜儿,正好换着穿。刚从北边运过来的皮革软靴?买!光滑柔软的绵绸?买!正好给曜儿在做几身里衣。
买完衣裳布匹和鞋子,婆媳俩又盯上了街上的吃食,继续扫荡。
萧景曜祖孙三人回家时正好是饭点,简直要被正厅里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给闪花眼。瞧瞧那一桌子的鸡鸭鱼肉,瓜果点心,整张桌子全都摆满了,有几个盘子边缘还有一丢丢悬空,过年的年夜饭都没这么丰盛。
齐氏和师曼娘满面红光,“回来了,快吃饭!”
萧元青“嘶”了一声,“张记的招牌卤肉,李家的烤鸭,黄婆子的蜜渍豆腐,烧羊肉,麻团,蜂糖糕,肉丝糕……嘶,你们竟然还做了二红饭?”
二红饭是用去皮大麦掺赤豆合煮,不说味道如何,一眼看过去就跟画一样,还喜庆。
齐氏拉着师曼娘的手,十分得意,“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曼娘如今也得了我的真传,定叫你们吃得肚皮溜圆!”
“那是自然!”萧元青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在大闹了,满屋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分泌口水,一手拉着萧景曜,一手拽着萧子敬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
师曼娘微微一笑,“稍等,酒已经温好,我去取来。”
“哈哈哈,痛快!今天这个好日子,就该喝酒!”萧元青胆大包天地把手搭在萧子敬的肩膀上,没个正型,乐呵呵地说道:“爹,我们俩今天就该大醉一场!你的酒量肯定不如我!”
“哼,一派胡言!”萧子敬吹胡子瞪眼,却没将萧元青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拍下来,接过师曼娘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是张老头家的玉泉酒。上回他和我打赌输了,送了我两坛,正好今天用上了。”
齐氏也笑,“我和曼娘本来打算去他铺子里买几坛酒,都走了一半道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上回乐呵呵提了两坛酒回来还没喝,索性就没去买,回来让曼娘把酒温好,正好你们回来后就能喝。”
“是该这样。”萧子敬仰头喝完一杯酒,脸上逐渐漫上红光,“过几天我再去找那老家伙打赌,再赢几坛子酒来。嘿嘿,到时候那老家伙肯定心疼坏了!”
萧景曜看了一眼眼神逐渐迷离的萧子敬,又偏头看了眼笑嘻嘻为萧子敬倒酒的萧元青,再次确定这俩父子真的是亲生的。萧子敬酒醉后,平时故意装出来的稳重也维持不住了,又是笑又是闹,拉着萧元青碎碎念哪里玩得尽兴,哪里吃得过瘾。
一看就知道他当年年轻时,怕是和萧元青差不多,也是跟着一帮纨绔小伙伴吃喝玩乐,玩遍整个南川县。
萧元青办起事来效率挺快,第二天酒醒后就催着萧景曜给严知府写一封报喜信,他再添些不甚名贵的特产,和这封信一并送去严知府府上。
萧景曜想了想,简单地写了几句报喜的话,更多的篇幅则花在复盘考题上。他把考题和自己的答案都默写下来,写了两份,一份送给严知府,一份让萧元青给京中的公孙瑾寄去。
萧元青本来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样可以教导萧景曜的事情了,结果萧景曜把信写完后往他手里一塞,萧元青低头一看,默默叹气,“儿啊,虽然爹不中用,但你这么能干,显得爹更加没出息了。爹的日子,苦啊!”
萧景曜震惊,对萧元青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自己的拳头也硬了,“你不是美滋滋地上啃老下啃小吗?日子哪里苦了?”
萧元青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打死他。这种日子也算苦的话,请让他们过上一辈子这种苦日子吧!
萧元青嘿嘿一笑,在萧景曜的白眼之下拿着信蹦着出了书房。逗弄小孩子,果然很有趣!
府试在八月份,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萧景曜在家陪着家人庆祝两天后,很快又去了私塾报道。
这一次萧景曜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身边就围满了小屁孩,好奇又崇拜地看着萧景曜,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考试题目难吗?”
“我听说县试都是在一个小房间里考,从天亮考到天黑,会不会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