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棠想着,时锦心长这么大,大多时候都在府里待着,日后她嫁入长安王府,定然很多时间也是要在王府里度过,不可随意外出,所以想在她成亲前带她出去逛逛,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时云漓和时慕依也想去,撒着娇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时家的马车从西市云林街前过。
街前茶摊处,有人坐着喝茶。
面向街口的左寒沙注意到经过的时家马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压低声音提醒前面的徐玄玉:“世子,是时家的马车。”
徐玄玉淡然饮茶,视线没半分偏移:“所以?跟我们要办的事有关系吗?”
左寒沙说:“时大小姐可能在马车里。”
然后他又说:“您不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你很闲吗?”
左寒沙认真的思考了下:“没有啊。”
徐玄玉道:“我看你是闲得慌。要是没事做,就去诏狱撬开那个楚琳儿的嘴,把我想知道的消息问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提醒我让我跟别人打招呼。”
“不是别人啊……”左寒沙轻声嘟囔了句:“那是你的世子妃。”
徐玄玉:“……”
察觉到徐玄玉凌厉的目光,左寒沙立刻认错:“世子,我错了。”
时家的马车在一家国都有名的首饰铺面前停下。
思思扶着时锦心下马车,眼角余光往附近扫过去时,注意到不远处茶摊前的人。
思思压低声音道:“小姐,茶摊那边似乎是审刑司的人。徐世子也在那里。”
时锦心顺着思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她眨了下眼,而后眼眸微微眯了下,若有所思着。
思思本以为她是在凝神看徐世子长什么模样,可又在下一瞬听时锦心说:“哪个是徐世子?”
“……”思思轻叹了一声:“徐世子是坐着的那个,穿蓝衣服的。”
“哦……”时锦心再看过去,眼前视线范围内只有一团模糊的画面。能看见那边有人,但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模样。
她认真又仔细看过后再开口:“看不清。”
“算了,不看了。”言罢,时锦心随下了马车的唐静棠往首饰铺走去。
思思:“…………”
思思连忙跟上时锦心的步伐,无奈道:“小姐,咱找个大夫扎扎针吧,您这眼睛不怎么好使啊。”
时锦心轻挑眉,解释道:“大概是出门前看了会儿书,又坐了许久马车,有些累着了,故而有点眼花看不清楚。我不是有眼疾,不需要扎针。”
她不习惯坐马车。一旦坐久了,就容易犯头晕,会有些眼花看不清楚。情况不严重的话,她休息会儿缓缓就能恢复。
她真不是有眼疾。
思思坚持:“以防万一,还是扎一扎吧,万一之后徐世子站在您面前,您都瞧不见那该如何是好?”
“……”时锦心无奈,抬手在思思头上轻拍了下:“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都没瞧见,那我也不需要请大夫给我扎针治疗了。因为那不是眼疾,是瞎了。”
思思:“……”
成亲之期将近,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都在抓紧准备中,两座府邸内都是一片热闹而忙碌的景象。
徐玄玉声名在外,这门亲事被圣旨赐下,倒是有些人开始可怜起那位鲜少踏出府邸的时家大小姐。
而时锦心本人却对外边所传之言不甚在意。
她如往常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婚服被送来时,时锦心正在房中看书。时云漓和时慕依听说长安王府将婚服送来了,一脸激动的跑来,望着桌上那身红火喜庆的婚服,瞧着那些纯金打造而成的凤冠、金钗,两眼瞬间亮起。
时锦心还未看,她们倒先瞧了个仔细。
时云漓笑道:“姐姐,长安王府不愧是长安王府,这婚服和凤冠都好漂亮啊!看起来就价值连城!”
时慕依纠正:“价值连城有些夸张,但确实很精致漂亮、非常华贵就是了!”
时锦心视线从书上移开,笑看着她们,眼神温柔。
唐静棠迈步踏入房间,听见她们了话,挑眉打趣道:“那之前赐婚的时候,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
时云漓与时慕依瞬间噤声。
她们是觉着这婚服和凤冠好看,可她们也确实不想嫁给徐玄玉啊……这可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唐静棠摇了摇头:“你们出去玩儿吧,我和你们姐姐说些话。”
“是。”她们一同向唐静棠福身行礼,很快离开。
房内其余人也退下,只余时锦心和唐静棠。
唐静棠在时锦心身边坐下,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只脸上带着的笑容始终如一。
时锦心先出声:“母亲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唐静棠笑了笑:“你如此懂事,其实也没什么要交代你的。只是多少有些忧愁。”
时锦心问:“母亲忧愁什么?”
唐静棠答:“自是忧愁日后你在长安王府的生活。”
时锦心笑:“母亲为何会有此担忧?长安王府,高门皇亲,我嫁过去,吃穿用度定是不成问题的。听闻世子平日里很忙,可却也并非真是薄情之人,虽与他性情并不相同,但我想,见面不多,自也能相敬如宾。”
“我知他人对他所传之言好坏皆有,可未与他相处,未有实证,不可轻信。”
唐静棠感慨了声:“你这性子倒是极好。”
她拿出一个红木锦盒,小心着摩挲了两下后放在时锦心手中:“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了我一只翡翠玉镯,说是将来我女儿出嫁,便再送她。”
“你是姐妹三人中最先出嫁的,这只翡翠玉镯,便交给你。望你日后平安喜乐,带福于身。”
时锦心眼神一瞬诧异,她低头看了眼已然被放在自己手中的红木锦盒,又看回面带温柔笑容的唐静棠,她将锦盒递回去:“母亲,这应该送给云漓或者慕依。”
唐静棠笑:“怎么?你嫌弃我送的玉镯不好?”
时锦心连忙摇头:“怎会?”
唐静棠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翡翠玉镯。玉镯成色极好,玉润光泽,抚摸上时有微凉触感,想来是被仔细珍藏着的。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将翡翠玉镯戴上她左手手腕:“既然不嫌弃,那就好好戴着。我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东西送你,小小玉镯,你莫嫌弃是最好。”
时锦心抬手小心着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看向唐静棠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唐静棠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云漓和慕依是我的女儿,你也是。将来她们出嫁,我自会有别的送她们,你不必顾虑。”
“来,”唐静棠将她牵着站起:“这婚服刚刚送到,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时如流水,匆匆而过。
自赐婚圣旨到大理寺卿府至婚期之日,本就不算长的时间间隔很快就结束。
而后,婚期至。
大婚当日,天色未亮时,大理寺卿府便热闹了起来,府中上下都忙碌着,而又充满喜庆之气。
满府张贴的喜字,特意摆上的红花,随处可见的红绸,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红衣,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时锦心睡到自然醒,洗漱过后,她在房中吃了早点,歇息片刻后,思思领着三名侍女前来为她梳妆更衣。
她本就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红妆上于面容,更为她增添上几分艳丽,再穿以如火的大喜婚服,将她白皙的皮肤映衬得更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惊艳而绝尘,坐在那儿垂眸凝思的模样,好似自天而降、动人而不可方物的仙子。
思思瞧着,也不由出神。旁边的侍女更是看的有些呆。
她们小姐平时也好看,如今更是好看的不得了。整个东楚国都,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思思忍不住夸赞:“小姐,您长得可真是好看,像天上的仙子。”
时锦心笑:“天上的仙子才不会穿这么重的衣服,佩戴如此多的首饰。”
思思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您的大喜之日嘛。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
旁边的侍女赞同的点头:“没错没错,这样才显得大小姐您嫁得好,排场大!”
“就是就是,再说了,我们大小姐本来就很好看的!这就叫做,锦上添花!”
时锦心笑着轻摇了下头:“就你们嘴甜。”
她让思思将提前准备好的喜糖和喜钱分发给府里的侍女小厮,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时云漓和时慕依一同前来,见自家姐姐打扮如此隆重而美丽,眼神惊喜,一人去向一边,将时锦心的左右手牵起来,笑吟吟的说着夸赞言语。
唐静棠随后而来,看着时锦心今日这番装扮,又是欢喜,又觉着有些感慨和不舍。她看着时锦心,话未说出口,眼眶倒是先红了。
时慕依走过来抱住她胳膊,提醒道:“母亲,姐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哭啊。”
“对对对……”唐静棠赶忙抹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泪,随即露出笑容:“大喜之日,该高高兴兴的,不哭。”
吉时之前,时锦心去见祖母顾紫竹。
顾紫竹在屋内,伺候她多年的项婆婆在门外拦住了时锦心:“大小姐,这两日天气凉,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怕冲撞您的大喜,就不见您了。”
时锦心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向里弯腰行礼。
她道:“祖母,吉时将至,孙女前来拜别。望祖母保重身体。”
项婆婆看着时锦心,眼里闪烁着些许情绪,心有感慨,不由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
屋内,顾紫竹坐在床上,以手帕轻轻擦拭着两侧眼角,将那情绪涌动时溢出的泪抹去。
她深吸口气,却又在下一瞬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汹涌如决堤而落。她着急着用手帕擦拭。
待情绪稍缓和后,顾紫竹提着些许嗓音开口:“嫁人了,以后可要懂事些,要知礼数、懂规矩,别让人家笑话。”
时锦心听见了她的话:“是,孙女谨记。”
她站在屋内,朝房门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吉时至,喜娘前来,为时锦心盖上以金丝绣有龙凤呈祥纹样的红盖头,小心着搀扶着她去往府外早已到的长安王府的迎亲喜轿。
锣鼓声响喧天起,火点鞭炮噼里啪啦。
乐声响一路,热闹之意去一路。街边是瞧热闹的百姓,望着这气派的迎亲队伍,看着这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结下的姻缘,想要沾沾这大喜之日的华贵喜气。
周边笑声接连不断,欢喜之意盎然盈盈。
时锦心坐在喜轿中,听着轿外传来的动静,心如止水。
另一边,长安王府。
徐玄玉穿着一袭大红婚服,却坐在书房整理这段时日他收集来的线索,他凝神专注,将其分类后摆放。一边摆放一边看,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寻到他真正所需要的那部分。
“世子!”左寒沙着急忙慌的声音从书房外响起。
随后下一刻,他急匆匆跑进书房,气喘吁吁着而又满面着急:“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看那些线索?今日可是您的大喜之日,您该去门口接新娘了!”
左寒沙叹了口气,又道:“您再不过去,长公主和王妃就要过来把你给拽过去了!”
徐玄玉手里的动作停住,他视线从桌上的信纸上扫视过去一圈后,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只能暂时中止他正在做的事。
他起身,将那些写满各种线索的信纸装入一个盒子里,转身放到身后的书架上。
走出书房的那瞬间,他先前因聚精会神做事而屏蔽的外界声响悉数落入他耳中。他觉得有些吵。
耳朵有点疼。
徐玄玉行至长安王府门前,往外一望,就能瞧见朝这边而来的喜轿。
没一会儿,喜轿就落在了王府前。
喜娘举着红手帕一挥,高声笑喊道:“新娘到——接新娘——”
“咳咳!”左寒沙轻推了下徐玄玉,示意他该去接新娘了。
徐玄玉回想了下之前左寒沙在他耳边唠叨的婚礼流程,整理下心绪后走下府门前台阶,走向喜轿。
轿夫将喜轿往前压了压,轿子里的新娘缓步走出。大抵是盖着红盖头,视线被遮挡住的缘故,她走的有些小心翼翼。
徐玄玉伸出手,停放在她红盖头之下视角能看见的位置。
时锦心愣了下,随后轻抬手,小心着搭在他手背上。
徐玄玉视线从她手上瞥过去一眼。很白皙干净的一只手,手指纤细娇嫩,显然是在府中娇养的大小姐才能有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领着她往王府内去。
婚礼的流程复杂而繁琐,徐玄玉觉得这比自己办的差事还要麻烦,却又不得不一步一步按着来。
终于,到了行礼的最后一步。
礼堂中,长安王徐继烽和王妃文习琴坐于高堂,满面欣慰笑容望着朝他们走来的一对新人。
盼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徐玄玉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娶亲了!
他们心中有些激动,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欣慰与高兴。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过来站定,立即就有两个侍女走上前,将绑着大红喜花的红色丝绸分别放在他们手中。
礼官站在侧,高声呼喊:“新人到——行拜礼——”
“第一拜,拜天地——”徐玄玉与时锦心同时转身,朝向礼堂外,弯腰低头去,行第一拜之礼。
“第二拜,拜高堂——”两人再次转身,面向徐继烽和文习琴这一面,恭敬着弯腰行礼。
“第三拜,夫妻对拜——”徐玄玉转向时锦心,时锦心转身对徐玄玉。两人相对而立,随后垂首弯腰下,行夫妻对拜礼。
礼官再高呼喊:“礼成——”
如洪的掌声响起,喜笑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锦心被人扶着送去新房,徐玄玉需暂留此处,再与宾客们行敬酒礼。
至新房内,坐下的瞬间,时锦心松了口气。婚礼流程,没有意外,一切顺利。
接下来,就是等了。
具体等了多久,时锦心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坐的太久,有些腰酸背痛。而且,她饿了。
她犹豫了下,轻声唤道:“思思?”
在一旁跟着等候的思思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连忙走过去,弯腰俯身,压低嗓音回话:“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问:“现在房里有多少人?”
思思道:“除了您,只有我。”
新婚日,新郎进新房前,若非特殊情况,新娘只能由陪嫁来的侍女伺候。
故而此时新房内只有时锦心和思思两人。
时锦心闻言,松了口气,抬手将红盖头稍稍掀起些,缓了缓呼吸。这盖头一直盖着,有些闷。
思思见状,瞬时震惊,不由睁大双眼。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思思压低声音着急道:“您是新娘子,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盖头的!”
时锦心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好。再者,我只是稍微抬起一个角,不算掀盖头。”
思思:“……”
这绝对是诡辩。
时锦心瞥了眼窗外,已然天黑。屋内点着红烛,烛光明亮,将屋子照得犹如白日。
她定了定神,随即起身。思思一脸惊恐,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放轻脚步着急跟上。
时锦心于桌前坐下,望着摆满桌的各种果干,眼睛亮起些。早膳后,她就没吃东西了,现在好饿。
肚子已经在发出咕咕的叫声来表示抗议她这种不按时吃饭的行为。如今天已黑,外面也没有世子回来的动静,她在那之前稍微吃一点点东西应该是可以的吧?
思思紧张的不得了,浑身上下透露着慌乱的气息。
时锦心从最外层的婚服腰后方拿出一把银制小锤时,思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连忙按住时锦心的手:“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将这把锤子带上的?我怎么没瞧见?还有,您是嫁人,不是去打架,为何身上要带一把锤子?”
“因为我喜欢。而且它是银制的,值钱又漂亮。”时锦心一脸认真:“并且用途很多。”
说着,时锦心拿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核桃,用手中的银制小锤一砸,“咚”的一声,核桃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的核桃肉。
时锦心笑:“看。很实用吧。”
思思大惊失色,脸上写满了惊慌:“小姐,算我求您了,赶紧把锤子收起来吧!”
时锦心将核桃肉拿起递到嘴中:“那我多砸几个,等会儿就不能砸了。”
思思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时锦心抓起一把核桃放在桌上,然后用她的银制小锤将其一一砸开。
外面守着的侍女听见声音,觉着奇怪又疑惑,面面相觑后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索性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徐玄玉跟宾客们敬完酒后,行至婚房前,还未推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他不由眯了下眼。他没喝多,也没走错路吧,这奇怪的动静是从婚房内传出来的?
他走上前,伸手将门推开。而后看见了身穿大红喜服,盖头掀起一角挂在凤冠上,手握锤子正砸核桃吃的时锦心。
时锦心注意到房门被打开,楞楞转头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
时锦心嘴里的核桃肉尚未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她看着站在门口徐玄玉,眨了下眼后将口中食物咀嚼后咽下。
然后她将手里敲好的核桃递向徐玄玉所在:“刚砸的核桃,吃吗?”
徐玄玉:“……”
思思被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身体有些发抖。
屋外的侍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脑袋一直低垂着,丝毫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徐玄玉的表情。
徐玄玉迈入门槛进入房间,抬手往后一挥:“都走远些。”
门外的侍女们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房内的思思看了眼自家小姐,心里慌张,却也不敢不听从徐玄玉的话,立即离开此处。
所有侍女离开屋前处,房门被徐玄玉从里关上。
思思紧张着回头看去,却被另外的侍女拽着胳膊拉走,不让她在这儿过多停留。
在长安王府内惹世子不高兴可不是明智的行为。尤其是在这新婚之夜。
徐玄玉去到桌边坐下。
时锦心的手转变方向朝他伸过去:“不吃一个吗?这核桃味道还不错。”
徐玄玉偏头注视着时锦心。单从外表来看,如左寒沙先前在他身边唠叨过的,她长得很漂亮。
只是这行为,却有点不像是深闺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寻常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在新婚之夜自己掀起红盖头坐在桌前用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银制小锤砸核桃吃。
时锦心见他没有要吃核桃的意思,准备将手收回,徐玄玉却突然伸手,从她掌心拿去一颗完整的核桃肉,然后丢入口中,咀嚼后咽下。
如她所言,核桃的味道不错。只是这核桃并不在他平日里所喜爱食用的果干之列。
时锦心眼角带起一抹笑,也拿起一颗核桃肉递到嘴边咬下,徐玄玉尚未开口,她却抢先一步出声询问:“你会怪我吗?”
徐玄玉看向她。
时锦心道:“我的意思是,我吃核桃的事。”
徐玄玉盯着她看,想要从她的神色与反应中看出她此刻真正的情绪如何。只不过,他没看出什么来。
时锦心情绪很稳定,在他看着她打量的时候,她还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敛回些目光,问她:“你饿了?”
时锦心点头:“嗯。”
徐玄玉又问:“锤子哪儿来的?”
她道:“就是我在家里用来砸核桃的,是我祖母送的。我很喜欢,就带来了。”
原本徐玄玉听见新房内传来奇怪的“咚咚”声,推开门后又看见时锦心举着锤子在砸核桃的时候,他是有些不悦的。
和自己的世子妃初次相见,竟是这种让人无奈的场景。
只是时锦心如此坦率,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对上她尽显真诚的双眼,再看着她这张脸,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
犹豫了下,他道:“既然饿了,那就让人准备些吃得来。”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真的?”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问:“那你和我一起吃吗?”
“不了。”徐玄玉起身:“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我过来本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要是事情处理得晚,我会在书房那边睡,你不必等我。”
时锦心“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好的。”
一丝疑惑自徐玄玉眼底快速闪过,他眸色清冷注视着她:“你没有别的要说?”
时锦心想了想:“我想吃银耳莲子红枣羹。要热的。”
徐玄玉:“……”
徐玄玉转身欲离开,却在打开房门时突然想到什么。他折返回时锦心身边,伸手将搭在她凤冠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
时锦心没料到他有这动作,神色一瞬诧异,不由抬眸望着他。而后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落下他低头望着她时的面容。
她眨了下眼,眸中之容依然清晰。
徐玄玉将手里的红盖头放于桌上:“盖头掀了,我还有事,你随意吧。”
时锦心眼神亮起些,有笑意萦绕其中。她嘴角上扬起,眼睛弯弯:“谢谢。”
徐玄玉“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徐玄玉行至院中:“秋容。”
有个侍女大步走过去,恭敬行礼:“世子。”
徐玄玉道:“给世子妃准备些吃的。还有,另外给她准备一碗热的银耳莲子红枣羹。”
秋容愣了下,心中有疑惑,却也立刻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徐玄玉又道:“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如若没有别的要紧事,这里她说了算。”
秋容会意:“奴婢明白。”
交代完话,徐玄玉离开此处,去往书房。
徐玄玉离开后,负责在此处伺候的侍女们走上前来,绕着秋容紧张的询问怎么回事,这新婚之夜,世子为何突然离开。
秋容没回答她们,只交代事情:“你跟思思姑娘去房中给世子妃铺床,伺候世子妃将她身上的首饰取下来。你们两个去准备热水,等会儿世子妃要沐浴休息。”
而她自己,则去往王府的膳房为世子妃准备食物。
思思着急回到房间,时锦心坐在原来位置,慢条斯理吃着核桃。只是头上的红盖头已被掀下,放在她手边处。
见她没事,思思松了口气,却仍然紧张。
时锦心注意到她紧张的表情,反过来安抚道:“不用担心,盖头是世子掀的。”
思思追问:“那你们喝合卺酒了吗?”
时锦心愣了下,咀嚼的动作随即停住。她眨了眨眼,又笑了下:“这个……忘了。”
徐玄玉来的快,走得也快,她都没想起来他们俩还得喝合卺酒。
思思扶额,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锦心道:“没事,他要是没回来,我让人给他送到书房去就是了。”
思思:“……”
时锦心吃完核桃,又拿起一颗桂圆,剥去外壳后将晒干的果肉递到口中。
反正她嫁来长安王府,也不是要和初次见面的徐玄玉恩爱情深的。她之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
与他相敬如宾,互相尊重是最好。若是不能,那……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初次相见,她对徐玄玉印象其实还不错。起码,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侍女将床铺好后,走到时锦心身边:“世子妃,奴婢已将床铺好。奴婢伺候您取下首饰、放下发髻吧。”
时锦心道:“这个思思来就好,你先下去吧。”
侍女点头:“是。奴婢告退。”
房中很快就只剩下时锦心与思思两个。
像是猜到思思要说什么,时锦心先一步开口:“我知道这不太符合成亲的规矩,但显然,不仅是我,世子也不是按规矩行事的人。你看,他都不在这儿。”
“而且,”她忽压低些声音:“他也没有因为我吃核桃而生气。别那么紧张。”
思思:“……”
时锦心起身走向房中梳妆台:“想要让一段关系持久且安稳,可不单单是按规矩行事就能达到的。有时候,也需要视情况的不同而做出些调整。”
毕竟,大理寺卿府和长安王府不论是从地位还是权力上而言都是有很大差距的。何况,巽阳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长安王徐继烽朝中重臣,徐玄玉如今又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她可犯不着因为一点所谓的规矩就和徐玄玉对着干。
身在长安王府,那是很不明智的。
在摸清楚徐玄玉真正的性情前,先顺着他是最稳妥的。
思思似懂非懂。但她想,既然小姐这样做,那定是有她的道理。
膳房那边将食物送来时,思思已将时锦心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也帮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时锦心坐到桌前,看着还冒热气的银耳莲子红枣糕,欣喜之色浮现于面。她拿起勺子,稍稍搅拌两圈后,舀起一勺递到嘴边,轻吹了吹,待不那么烫后,才送入嘴中。
入口的温热正好,银耳羹甜而不腻,有莲子与红枣的香甜。
时锦心觉得好吃。吃去半碗后,才开始吃别的,待到七分饱时,再将剩下的半碗银耳莲子红枣羹吃完。
吃饱喝足,身心舒畅。
徐玄玉坐在书桌前翻看线索信息,而后从线索中找出了两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寒沙。”徐玄玉往外喊了声。
门外的左寒沙立刻走进来:“世子。”
徐玄玉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那两人的名字与地址,而后递给左寒沙:“找到这两人,把他们带去审刑司,我要亲自审。”
左寒沙双手接住那张纸,表情却有些无奈:“世子,新婚之夜,您不陪世子妃,却在书房处理案子,要是长公主、王爷和王妃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