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杳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沉炀没听到她的回答,把头抬了起来,替奶奶解释了一句:“不过奶奶其实也就是口嗨啦,手术不做疼的是她自己,最后还不是乖乖做了。”
舒杳终于知道不对劲在哪里了。
之前和奶奶接触多了,她就曾疑惑过,以奶奶的性格,根本不像是会正儿八经逼迫晚辈结婚的人,现在这么一说,就全都合理了。
难怪之前奶奶每次提起催沉野结婚的事情,都说自己只是“稍微催了催”,舒杳一直以为,是老人家和年轻人对于“催婚”这一概念的理解不一样。
但现在看来,奶奶的确只是稍微催了一下,就像催沉炀睡觉、吃营养餐一样,即便沉野不把那些话当回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他当时,根本没有那么急迫地需要结婚。
舒杳眯了眯眼睛,很好。
这个男人,还真是诡计多端。
四周万籁俱寂。
推开卧室门,舒杳正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看着资料,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回来了。
沉野脱下外套, 右手撑着桌子, 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舒杳回过神,笑意盈盈:“你回来了啊。”
“嗯。”沉野的视线往下一扫,这才发现, 浴袍里面, 她今晚穿了一件从来没见的睡衣, 低调的黑色, 却是吊带的, 衬得她更加肌肤如雪,领口的蕾丝设计,让那抹弧度若隐若现。
沉野的喉结滚了滚,问:“买新睡衣了?”
“天气不好, 昨晚的还没干, 我又没有带新的, 就和妈要了一件她没穿过的。”舒杳低头看了一眼, 表情无辜,“是不是有点透?”
沉野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他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 笑容里带了几分不正经。
“这样怎么看得出来?”
本意只是逗逗她, 想看她把浴袍裹紧, 耳朵泛红的样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今天的舒杳, 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站起身,隔着和他不足半米的距离, 慢条斯理地脱了外面的白色浴袍,卧室是恒温的,倒不至于冷,黑色吊带衬托下,一身肌肤白得仿佛顶级白玉,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抿了抿唇,低声问:“这样看呢?”
沉野眼神一暗,右手搭在她腰后,往前轻轻一带,俩人的身躯,隔着彼此不算厚实的衣料,紧紧相贴。
她身上淡淡的樱花香,传入鼻端。
沉野低头,一开始的吻还是轻轻柔柔的,从她的嘴角,一路蔓延到了锁骨。
但渐渐的,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让他的动作也变得大胆起来。
黑色吊带的一边被轻轻勾落到了手臂,沉野的右手从大腿处,慢慢往上延伸,黑色裙摆卷起,搭在他手腕上,遮住了一半的风光。
舒杳的肌肤慢慢得浮上了一层粉色。
右手被人抓住,带到了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处,沉野的声音显得有些暗哑,几乎是用气音在祈求她:“解开。”
舒杳听话地解开了那一颗,右手顺着往下,直到衬衫彻底散开。
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加速有力的心跳。
衬衫被扫落在地,沉野的右手往下一捞,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舒杳缠着他的腰,怕跌落,双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
腰部一圈丝绸,就像是画在白纸上的一抹墨色。
沉野的右手慢慢往下,随后,喉结滚了滚。
他看着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嗓音里沾着浓重的欲.念:“生理期到了?”
“啊。”舒杳像是现在才想起这事儿,慢悠悠道,“我忘了,下午刚来。”
沉野:“……”
舒杳把吊带往上一扯,像一条灵活的游鱼,摆脱了渔人的捕捞,翻身到一旁,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舒杳抱歉地笑了笑:“你去洗个澡吧。”
沉野看着她脸上看似无意的笑容,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没有下床,反而隔着薄薄的被子,又将她抱进了怀里,脑袋埋在她脖颈处,看起来姿态有些委屈。
“故意的是吧?”
舒杳其实本来也称不上生气,就是得知了奶奶电话的真相后,有些意外,所以故意逗逗他,现在达到了目的,她也不瞒着:“我今天听你哥说了,所以奶奶之前威胁你,不结婚就不手术,根本就是开玩笑的对吧?”
“差不多。”沉野抬起头,眼里情.欲未消,眼神更显幽深,“你跟我哥,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也没有。”舒杳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下,“我觉得可能是我的经历,给了你哥信心吧,不过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木雕。”
沉野埋头不语。
“你……”舒杳愣了愣,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逗他过头了,“你生气了啊?我知道这种事都没生气,你不会因为我逗逗你就生气了吧?”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笑。
“你都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沉野抬起头,炙热的双唇,在她发烫的耳垂上流连,右手依旧不太安分。
舒杳顿感不妙,赶紧按住他的手背提醒:“我是真的生理期,你再不停手,等会儿苦的还是你。”
“是么。”沉野低低应了一声,反手圈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缓缓往下带,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气音极轻极轻地问了句,“知道什么是手动档吗?”
舒杳:“……”
掌心传来一股热度,舒杳的耳朵又红了一个色号。
她完全没有经验,就闭着眼睛任由右手被他带着上下移动,她的手都酸了,但他完全没有结束的趋势。
些许压抑的闷哼,烫到了她的耳朵,舒杳把头埋在他胸口,开始懊悔自己今晚的决定。
过程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舒杳的第一反应是,母亲应该到家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停下动作,想用另一只手去拿手机,却被他按住手背,他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嗓音压抑:“马上。”
直到震动声第二次响起,沉野终于脊背一僵,停了下来,呼吸略显急促。
掌心温热,舒杳有种体温直飙四十度的错觉,她刚抓起手机,就被沉野带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五指间穿过,冲刷着掌心,舒杳没敢看,点开手机转移注意力。
钱浩森:【一年又将到头,人生匆匆,你还没有为退休后的生活做好打算吗?】
钱浩森:【安心保险最新推出“夕阳红理财计划”,让您的老年安枕无忧,欢迎咨询。】
沉野站在她身后,察觉到她的僵硬,微微垂眸,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
沉野眯了眯眼:“你还加了他微信?”
“之前在徐昭礼的婚礼上,他给我塞了名片,后来我想着替我妈买点保险,就加上咨询了一下。”
“……”沉野有片刻失语,“所以他那天是在给你推销保险?”
“啊,差不多吧。”
水声停了,沉野抽了张洗脸巾帮她把手擦干,从身后圈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头顶,钱浩森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过两天就是跨年夜了。”
舒杳抬眸,和镜子里的他对上目光:“所以呢?”
沉野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之前不是说想去游乐园吗?”
舒杳想去游乐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赵恬恬就提出过,舒杳生日那天是个周末,大家又都填报了辅川的学校,等她生日的时候,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玩。
但是没想到,没等到她生日。
沉野出了国,赵恬恬和徐昭礼那还没萌芽的情愫早早夭折,最初的约定,自然也就被所有人抛之脑后了。
但对于舒杳而言,那的确是一个遗憾。
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有人想为她庆祝的生日,也是她第一次,尝试着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些人踏入自己的生活。
只是最终,他们只到了门口,就返回了。
跨年的这天,辅川下了一场小雪,气温也迎来新低。
舒杳出门前,特意多穿了一件毛衣,但在寒风中依旧有些瑟瑟发抖,不过寒冷并没有阻挡大家跨年的热情,辅川游乐园里人声鼎沸。
这十多年,游乐园经过好几次改造,已经基本没有了以前的模样,但舒杳却莫名觉得还有一份熟悉感在。
“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来过这里。”舒杳想了想,“不过也可能是另外的,游乐园都长差不多。”
“是这个。”沉野接过小摊主递来的棉花糖,转递给舒杳。
舒杳接过,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沉野说:“听妈说的。”
“哦。”舒杳低头咬了口棉花糖。
绵密又甜滋滋的口感,令人心情愉悦不少。
沉野低头看了眼,就她咬过的地方,也俯身咬了一口。
舒杳看他居然吃了,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只吃柠檬薄荷味的棒棒糖。”
“谁说的?”
“因为没看你吃过别的。”舒杳笑,“不过你最近,棒棒糖吃得越来越少了哎。”
上次还是她说那是失忆药丸,他才吃的。
“嗯。”沉野不否认。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舒杳有些担心,但看到他眉眼间的笑意,又觉得不像。
沉野眉头轻挑,“谁说我心情好才喜欢吃棒棒糖?”
“我听徐昭礼说的。”
沉野嗤笑一声,“他知道个屁。”
“……”舒杳好奇,“那你为什么老吃那个?”
“小时候吃过一次觉得挺好吃,后来就习惯了。”
“那最近怎么又不吃了?”
“因为——”沉野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带着甜滋滋的棉花糖味道,“这儿比糖甜。”
舒杳默默地移开眼神,攥紧了手里的木签,幸好今天跨年,游乐园里随处可见小情侣,这种情况实在不少见,也并没有人在意。
俩人牵着手,沿大道走了一会儿,沉野问:“想玩什么?”
舒杳环顾四周,随即毫无犹豫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宣传海报。
沉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海报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雨夜惊魂,就连海报也设计得颇为阴森,一扇破裂的玻璃窗后,鬼面目狰狞地注视着排队的人群。
沉野捏了捏她的手:“不是不喜欢下雨天?”
舒杳咬了口手里的棉花糖,浅浅笑道:“没有啊,我现在反而喜欢下雨天了。”
对于以前的舒杳而言,提起下雨天,最先想到的是刺鼻的酒味、面目狰狞的男人,以及小狗满身是血的尸体。
但对于现在的舒杳来说,提起下雨天,她最先想到的,却是迎面而来的那个篮球、是保安亭下躲雨的他和小狗、是那个彻底交心的夜晚和安抚的吻。
俩人就这么过去排队了。
鬼屋一次允许八个人进。
设计,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一进去,就是一间许久没人居住的山间小屋,透过若隐若现的红色光影,可以看到床铺上躺着一个人,血肉模糊。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角落里丢弃的娃娃不断传出诡异的歌声,而窗外,时不时电闪雷鸣,令人后背发凉。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靠在男生怀里,有些担心地问:“会不会很恐怖啊?我害怕。”
男生温柔地把女生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安慰道:“别怕,我不是在这儿呢么。”
舒杳眨眨眼睛。
偷偷觑了眼旁边的男人。
随即被牵住的右手悄悄用了点力。
沉野敏锐地察觉到,低头问:“害怕?”
舒杳垂眸,和那个诡异的娃娃四目相对,面不改色,却低低应了一声:“有点。”
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沉野拽了她一下,将她搂进怀里。
空气里微弱的血腥味,被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掩盖。
黑暗漫长的走廊,被设计成了监狱的形式,两侧栏杆外,都有“鬼”张牙舞爪地想要破坏栏杆往外闯,乒乒乓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他们需要穿越这走廊,从乡间小屋,到达一所破败的学校寻找线索。
沉野低头问她:“还怕吗?”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舒杳心口一跳。
那是一种,和平日里的亲昵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攥着他的外套衣摆,语气又弱了几分:“怕。”
“还怕啊——”沉野用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外套将她包裹,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这样呢?”
舒杳能感觉到脸在发烫。
但她依旧淡定。
“好一点了。”
俩人缓慢地经过长廊,沉野撩开一间屋子的门帘,旁边的衣柜后,突然跳出一只穿着白衣的“鬼”,举着双手张牙舞爪。
舒杳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两秒,随即转头把脑袋埋进沉野的胸口,害怕地轻喊一声:“啊。”
沉野的胸口在轻轻震动,看起来他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笑得很欢。
舒杳知道今天自己有点发挥失常,毕竟即兴表演,准备不够充分,但都开了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
好不容易走出鬼屋,舒杳重重松了口气。
下次再也不来了。
鬼可不可怕她不知道,但她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还挺可怕的。
俩人转头又去排了过山车。
有鬼屋的经历在前,舒杳盯着他的右手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算了,不装了。
然而下一秒,舒杳的左手就被沉野牵住,十指紧扣。
舒杳疑惑地看向他,就看到他理直气壮地吐出两个字:“我怕。”
舒杳:“……”
一个怕鬼,一个怕高。
挺配的。
沉野带着她在过山车出口处的长椅上坐下。
凌乱的长发在他指间被轻柔地理顺,拢到耳后,舒杳环顾四周, 寻找着下一个好玩的项目。
不远处有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拍立得在帮路人拍照, 大概是游乐园针对跨年提供的小福利。
舒杳盯着看了一会儿,听到沉野问:“想拍吗?”
舒杳回神,摇头:“没有, 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沉野说:“但我想拍。”
舒杳:?
“你不是也不喜欢拍照吗?”舒杳讶异地问。
“平时是不喜欢, 今天特殊。”
看他这么执着, 舒杳舍命陪君子, 朝工作人员挥挥手, 对方就热情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工作人员蹲下身,右手挥舞着,示意他们亲密一些,舒杳便往他那边靠了靠。
“壹壹。”沉野突然喊了她一声。
舒杳在棉花糖摊前被他占的便宜, 整个人目视前方, 一动不动:“我知道你想亲我, 我不会回头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随后脸颊上覆上一点暖意。
沉野退而求其次, 亲在了她脸上。
旁边传出一阵起哄声,舒杳的耳朵腾的红了,决定和沉野冷战五分钟。
沉野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拍立得, 右手拿着甩了甩。
上面逐渐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舒杳偷偷瞄了眼。
算了, 不冷战了吧。
拍得还……挺好的。
见沉野把它放进钱包, 舒杳突然有点羡慕, 早知道刚才再多拍一张了。
游乐园里人太多, 几乎所有项目都要排队,而且半小时起排, 俩人玩了没几个项目,夜色就悄悄降临。
舒杳对于游乐项目的选择,完全是按照黎穗之前说的来的,什么项目容易促进情侣感情升温,就选什么项目。
所以晚饭过后,俩人自然而然又去排了摩天轮。
这大概是晚上最热门的一个项目,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舒杳一向是讨厌麻烦的人,点个外卖,要是距离太远、派送时间过长她都懒得点,更何况是这。
她一度想说要不别排了,但脑海中却突然响起黎穗说的那个传说,什么每一对坐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手,但只要在至高点亲吻,就能永远走下去。
算了,她想,这一年来,她以前不会做的事情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了,信一次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冲动,让他俩在寒风中吹了快一个小时。
她倒是还好,被沉野护在外套里,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寒意,就是沉野……
“你回去不会感冒吧?”舒杳担心的声音被闷在他的外套里。
沉野嗤笑一声:“我的字典里没有感冒两个字。”
“……”舒杳还想说什么,工作人员却提醒他们可以上去了,她松了口气,拉着沉野快步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转动,底下的人群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渺小,舒杳拿着手机,对着远处的璀璨灯光拍了几张照。
等摩天轮转了四分之一,舒杳拽了拽沉野的手,一本正经地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沉野:“什么?”
“每对坐摩天轮的情侣,都会以分手告终。”
“舒杳。”他严肃地喊了她的全名,抓着她的手重了几分力。
“你听我说完嘛,但是如果转到至高点的时候亲吻,那这对情侣就能一直走下去。”舒杳笑了,“你信吗?”
沉野:“不信。”
舒杳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信,我觉得是游乐园的营销手段。”
远处不知何时开始燃放起了烟花。
广场上人潮汹涌,夜空绚烂,宛如一副色彩丰富的油画,窗外流光溢彩。
摩天轮很快就要到顶。
舒杳偷偷觑了他一眼,他也垂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沉野笑:“想亲我啊?”
舒杳移开眼神,“没有。”
沉野的右手抚在她后脑勺,把她的脑袋转了过来,但还没有什么动作,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是钱曼青打来的电话。
如果是别人,沉野一定就按掉了,但钱曼青很少很少会给他打电话,一旦打电话,一定是急事。
舱内太过安静,再加上俩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听筒几乎就在舒杳的头顶,所以沉野按下接听的同一时间,她听到了电话里钱曼青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野,快来人民医院。”
舒杳从小就很讨厌医院。
以前母亲每次受伤,几乎都是她陪着来就诊,她还记得,有一次,有位女医生看出了母亲身上的伤痕不对劲,关上门,一脸严肃地问是不是被老公打的。
舒杳想开口,却被母亲捂住了嘴。
她摇摇头,说不是,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大概是见的多了,也可能是母亲的态度太坚决,医生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但对于舒杳而言,不管是那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是处理伤口时,母亲疼痛的表情,都深深地刻在她脑子里。
而现在,ICU外。
钱曼青靠在沉誉的肩膀上,脸上的泪痕,更让舒杳更觉得这个地方,灯光刺目,令人窒息。
沉野微喘着,问父亲:“爸,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我。”管家刘叔在一旁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大少爷说今天跨年约了朋友,说什么都要出去,要是我再坚持一点不让他出门就好了。”
“老刘,这不怪你,他要出门,没人能拦得住。”沉誉无声叹了口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看着依旧镇定,“没事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了,在ICU观察。”
沉野和舒杳默契地松了口气。
沉野留在ICU外等候,沉誉接了个电话,叮嘱他好好照顾母亲,就急匆匆走了。
舒杳本想陪沉野留下,但一想到自己留下,可能反而分散他注意力,再加上,钱曼青现在状态不好,必然需要人陪同,于是便跟钱曼青一起回了家。
凌晨时分,天空中薄雾笼罩,像蒙着一层纱。
路上没几辆车,空落落的,就像舒杳的心。
车上,她拍拍钱曼青的手背,安慰她:“妈,没事了。”
“嗯。”钱曼青勉强朝她笑了笑,但很快,又哽咽了一声,“我就是想不通,好端端的,炀炀怎么会去后巷呢?那儿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后巷?”舒杳问,“什么后巷?”
“会所的服务生说他去后巷扔垃圾,但一出门就看到炀炀躺在地上,很难受的样子,幸好会所里有客人刚好是医生,所以抢救得比较及时。”
“后巷有监控吗?”
“说是那里很少有人去,没有装监控。”钱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泪,“但是服务生说,炀炀身边丢着一条金链子,他从来不戴这些的,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金链子……
舒杳的喉咙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着:“什么样的金项链?”
钱曼青说:“就挺粗的一条金链子,应该是男人的。”
舒杳的脸庞顿时失了血色。
她想起来,罗建辉来找她的这两次,脖子里都戴着一条大金链子。
但是,沉炀这大半年都不在国内,罗建辉不可能认识他,又怎么会找上他的?
脑海中闪过沉炀那张日常嘻嘻哈哈的脸,舒杳脊背发凉,一个揣测涌入脑海的同时,掌心不由自主溢出冷汗。
她的人生中,除了母亲,沉家这些人,是对她最好最好的人,可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罗建辉造成的,他们……还能接受她吗?
舒杳突然想,今晚在游乐园,她和沉野没能在摩天轮的至高点亲吻,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一个预示……
回到家,舒杳的身体很疲累,脑子却毫无困意。
见钱曼青呼吸平稳,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舒杳悄悄退出房间,回到她和沉野的卧室。
坐在床尾低头摆弄着手机,舒杳越看,眉头越紧。
不知何时,楼下隐约传来刹车声。
应该是沉誉回来了。
舒杳预感到什么,起身走出卧室,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沉誉上楼后,先去卧室看了一眼,估计是发现钱曼青睡了,于是一个人走进了书房。
舒杳攥着手,跟了过去。
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她起码该和沉家的人坦白。
如果和沉野说,沉野肯定不会怪她,甚至会帮她去说服父母,但她不想这样,不希望他们接纳她,是在“不想破坏和儿子的关系”的前提下。
沉誉像是猜到她会来,给她留了门,舒杳推门而进,看到沉誉坐在书桌后,双手交握撑着额头,看上去满是疲累。
书房门敞开着,舒杳在他面前坐下。
虽然和沉野结婚也好一段时间了,但是她和沉野父亲的接触,屈指可数,甚至连对话都没有几句。
面对这样一位不苟言笑、气场强大的长辈,舒杳难免紧张。
她鼓足勇气,刚想开口,却见沉誉按了按眉心,抬起头问:“那个人,是罗建辉,对吧?”
舒杳惊讶了一瞬:“您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我不插手他们的婚事,但作为父亲,对于他们的结婚对象,我不可能不进行必要的调查。”沉誉这话说得极为坦然,“那条项链我看了照片,不太是年轻人的审美,再加上前两天,我收到过消息,说外头有人仗着沉家亲家的名头向高利贷借钱,只是还没深入去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舒杳一时失语。
因为自己没有,所以她更清楚,一个鲜活完满的家庭,有多难得,她也更不能接受,由于自己的原因,对沉家及沉野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如果不提前干预,那沉炀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牵连她就算了,舒杳怕的是,最终他会仗着沉家的名头违法犯罪,把沉家一起带进社会大众的审判视线里。
沉誉叹了口气:“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找上沉炀?”
“我怀疑,他想找的是其实是沉野。”舒杳冷静分析,“只是偶然遇到沉炀,俩人长得像,他又只在网上见过沉野的脸,印象不深刻,所以就误把沉炀当成了沉野。”
“原来如此。”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我引起的。”舒杳脑海中浮现起一个现实的猜测,“您如果对我有什么要求,可以直说。”
“你觉得我该有什么要求?让你和沉野离婚?”
“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一切伤害都是我父亲带来的,不管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您提出这样的要求都是合理的。”舒杳低垂着眼眸,嗓音诚恳,“但,我不能答应。”
“不。”沉誉低沉的声音,有力地砸在舒杳的心头,“舒杳,血缘不是界定家人的标准,从你成为我儿子妻子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所以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你父亲伤害了我的家人,而是罗建辉这个人,伤害了我们的家人,你明白吗?”
舒杳心口一恸。
在此之前,性格使然,沉誉对她的态度,基本属于不冷不热,她甚至一直觉得,他可能并不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
可是现在,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这件事,和她无关。
甚至,她也是受害者。
舒杳攥着拳头,压抑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崩塌,她轻轻哽咽一声:“您……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还有一件事。”沉誉往后靠,姿态看似放松下来,却反而愈发令人觉得不寒而栗,“他伤害了我的儿子,我不可能放过,但我之后和你妈说了,你妈一定会担心,把他送入监狱会让你难做,所以我想先问问你,是不是要为他求情。”
舒杳沉默片刻,按亮手机,食指抵着推到沉誉面前。
“我想,应该不用您动手了。”
罗建辉是在隐园被抓的。
庭院里寒风瑟瑟, 他被警察反扣着双手按在地上,面容狰狞地挣扎着,就像旁边树上的枯叶, 明明已经走到生命尽头, 却依旧扒紧了树梢,不愿掉落。
舒杳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就像一个围观的路人。
昨晚在钱曼青的手机上, 舒杳看到了那条金链子的照片。
之前它戴在罗建辉的脖子上, 距离远看不清晰, 舒杳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放大细节一看,她才意识到奇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