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缓急。
所以他觉得,现在在她心里,照顾沉炀比照顾他重要吗?
舒杳温声解释:“我想着去医院,是因为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不管不顾的,我良心上过意不去,但不代表,我此刻觉得你哥哥比你重要。”
她抬起头,目光真挚地看着他:“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今天知道你发烧,我就会留在家里。”
沉野不动声色,按压着太阳穴的右手,却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嗯。”舒杳也不隐瞒,“今天妈跟我说了一些,你们小时候的事情,还给我看了你的周记。”
“……周记?三年级那本?”
“嗯。”
“……”沉野感觉头更疼了。
舒杳打量着他的神色,身子往前一扑,搂住了他的腰,仰头时,琥珀色的瞳仁亮闪闪的。
“你在不好意思吗?”
“非主流时期写的空间被翻出来,你好意思吗?”
“我没有那个时期。”
舒杳慢慢往上挪,唇距离他的只有咫尺之遥,后者却突然偏开了头。
舒杳愣了一下,听到他无奈地说:“就你这小身板,也想发烧?”
“忘了。”舒杳还是识相的,虽然放弃了亲吻,却并没有退开。
她罕见粘人,跟猫似的窝在他胸口,声音低低地问:“沉野,那个11是我。”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沉野的喉结滚了滚:“想起来了?”
“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我去舅舅家拿了这个。”舒杳从口袋里掏出照片,塞进他手里。
沉野低头看了眼。
他本来就记得很清楚,此刻那天的记忆,更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舒杳盯着照片里的两个小孩儿,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吧。”
“故事很长,你确定要听?”
“要。”
第一次见到舒杳那天,沉野刚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诬陷撞了他。
男人横眉瞪目地指着他,痛斥班主任:“管不好孩子,就不要带到这种人多的地方!”
班主任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面对这种场面,也有些手足无措。
她蹲在沉野面前,摸了摸沉野的脑袋,柔声问:“和老师说,是你不小心撞了叔叔吗?”
沉野面无表情,眼神坚定地回答:“我没有。”
班主任看向男人解释:“孩子说他没有撞你。”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问问别人!是不是他撞了我?”男人叉着腰,气势汹汹。
“这……”班主任看向旁边围观的路人,礼貌询问,“请问刚才有人看到吗?”
路人纷纷摇头,只有一个男人小声说:“我好像确实看到是这小孩儿撞了人。”
“你看!”男人摸着大腿说,“小孩子没轻没重的!我这大腿还疼着呢!你就说怎么办吧!”
当时的游乐园虽然有监控,但并没有覆盖全园,不一定能拍到不说,申请调取更是极为麻烦。
班主任还要管一个班级的学生,根本无暇再费心力去深究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
她弯腰替沉野道了歉,一遍又一遍。
还自己掏钱赔了男人二十块钱。
男人这才算心满意足地离开。
沉野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还是只有那句话:“我没有撞他。”
班主任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没有撞他,但是这种人,我们没有办法跟他硬争,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师知道你没错,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吗?”
沉野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明白,他没有撞那个男人,为什么老师要道歉,还给那个男人钱。
因为这,沉野有些闷闷不乐。
别的小朋友都去坐游船了,他却坐在过山车出口处的休息椅上,低头不语。
想了想,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他没有提刚才被诬陷的事情,只说想回家。
钱曼青听了,很是惊讶:“今天不是有学校活动,去游乐园吗?怎么突然想回家了?”
沉野闷闷地道:“就是想回家。”
“阿野,妈妈还在医院陪哥哥,现在实在抽不出空,你别闹脾气好吗?乖乖听老师的话,等会儿就可以回来了。”
沉野低头看着鞋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哥哥身体不好。
所以哥哥永远是最重要的。
更小的时候,沉野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还记得六岁生日那天,哥哥突然发烧,爸妈急着送哥哥去医院,就放了他鸽子。
他很不开心,在他们回来之前,他把房间里哥哥的飞机模型都砸了。
后来哥哥回房看到,生气地质问他,却在爸妈询问的时候,替他圆谎,说是自己不想要了。
爸妈以为是哥哥因为经常生病,心情不好,也没有深究,只叫保姆清理了就算了。
保姆清理的时候,沉野就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哥哥伤心地擦眼泪,但哥哥始终没有责骂他一声。
久而久之,沉野心里的不甘和生气,渐渐演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他慢慢开始理解父母,也不再讨厌哥哥,却依旧会为此感到难过。
“你不开心吗?”
就在他垂着脑袋发呆的时候,一道甜甜的嗓音从他的头顶传入耳畔。
他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和他差不多年纪。
她浅浅地笑着,朝他递出了一根棒棒:“我舅妈买给我的,有两根,你要吃吗?”
沉野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因为哥哥不能吃,所以家里从来不买,怕他在旁边吃,会让哥哥馋。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声音很轻地道了声“谢谢。”
棒棒糖是柠檬薄荷口味的。
他拆了包装纸,随手塞进口中,糖果融化的一瞬间,一种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着味蕾。
女孩儿在他身边坐下,吃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问他:“好吃吗?”
“还行。”
“看来你那个不太好吃。”女孩儿暗自庆幸,“幸好没给你草莓味的。”
沉野:“……”
也没有必要这么实诚。
女孩儿抬头看着不远处呼啸而过的过山车,轻呼出声。
沉野扫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
“幺幺。”女孩儿说,“妈妈一直叫我幺幺。”
“幺幺?”沉野经常听家里人报手机号的时候,把“1”说成“幺”,所以他脱口而出,“123的那个11?”
“嗯……”女孩儿看起来也不是很肯定,“应该是吧。”
“那我叫你幺幺,还是11?”
“11吧,幺幺是我妈妈喊的。”女孩儿反问,“你呢?你叫什么?”
“沉野。”
“加减乘除的乘,也是的也?”
“沉默的沉,野……”沉野顿了顿,说,“野狗的野。”
“好可爱的名字。”舒杳攥着棒棒糖,感叹了一句。
“可爱?”沉野想,她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
“狗勾很可爱,没人养的狗勾也很可爱,所以你的名字,也很可爱。”
很强悍的逻辑。
沉野低头,脚尖蹭了蹭地面,崭新的鞋子前端,蹭上了些许灰尘。
他反驳道:“我不可爱,我哥哥比较可爱。”
“为什么?”
“因为我爸妈比较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你爸妈不喜欢你?你问过吗?”女孩儿满脸疑惑。
“没有。”
“我妈妈说,大多数爸爸妈妈都是很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只是有的爸爸妈妈会说,有的爸爸妈妈不会说。”女孩儿眼珠子转了转,帮他出主意,“要不你回家哭一哭吧?我每次在我妈妈面前哭,她就可心疼了,我想吃什么,她就帮我买什么。”
“……”什么烂主意。
沉野下午还在吐槽。
可是傍晚回去之后,当父亲严厉质问他下午为什么闹脾气的时候,他却真的史无前例地嚎啕大哭起来。
沉誉吓了一跳。
钱曼青更是立刻从楼下冲了上来,抱着他一边安抚,一边斥责自己的丈夫:“你打他了?”
沉誉满脸无辜:“我没有啊。”
“没有他怎么会哭啊?阿野从来不哭的。”钱曼青抚摸着沉野的后背,满脸心疼,“不哭了不哭了,跟妈妈说说,到底怎么了?”
沉野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但他心里却有些意外。
因为爸爸妈妈此刻担心的神情,他以前只在他们面对哥哥的时候看到过。
他把下午在游乐园里被诬陷的事情说了。
父亲大为震怒,拉着他就开车去了游乐园。
于是调监控、查信息、找人,不过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之后男人退回了那二十块钱,还一个劲地鞠躬道歉,乞求沉誉原谅他。
沉誉把他推到面前,掷地有声地说:“跟我儿子道歉。”
那一刻,沉野眼里不是男人瑟瑟缩缩的身影,而是父亲严肃的神色。
他觉得女孩儿说的是对的。
爸爸妈妈是喜欢他的。
只是,比起需要照顾的哥哥,他们对他的喜欢,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
沉野后来又去了三趟游乐园。
每次都只是在那个椅子上坐着,什么都不玩,直直看着四周经过的人群,他想和她说一声谢谢。
他买了很多棒棒糖,想分她一半。
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出现。
他的周记本里,出现了不少她的名字,可是学期末的时候,班主任跟他说,他的周记本不小心被弄丢了,给了他一本新的。
但他其实都知道,班主任把那本周记本给了他的母亲。
他不小心在母亲的包里看到了。
钱曼青很显然翻过很多很多遍,翻得连纸张角,都开始褶皱上翘。
他假装不知,就算钱曼青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小女孩儿,她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第一次,和母亲提了要求。
他希望妈妈能帮他找到她。
钱曼青也确实托了不少人,但都无功而返。
渐渐的,沉野上初中了。
当初的事情,没有人再提起,包括沉野自己。
直到高三开学后不久,那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里。
他再次看到了她。
他本来只是看不过去猥琐男,所以随手帮了一把,但走过去拿篮球的时候,女生的容颜,却让他愣了一会儿。
太像了。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她胸口的校牌:舒杳。
沉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一定是当初的小女孩。
要说一见钟情,沉野觉得好像不准确,没人会因为小时候的一段回忆,突然就喜欢上一个多年未见的人。
但这的确让他开始越来越多注意她。
她经常考班级第一,却从来不愿意和其他班的第一一样,在周一的国旗下讲话上发表演讲。
她会在吃面时,嫌弃地把葱挑出来,于是他便习惯在点单时,叮嘱老板其中一碗不要放葱。
她遇到写不出的难题时,眉头会轻轻皱着,用钢笔头轻轻敲打太阳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沉野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好像,是每一次注意,慢慢积累,始终量变成了质变。
可惜天不遂人愿。
出国之后,沉野有一度是真的想放下的,他不想,甚至害怕看到舒杳跟周北川的消息,所以他刻意地没有去关注她。
沉野本就是冷淡的性子,连班级群都没加,而徐昭礼因为和赵恬恬不欢而散,一气之下删了俩人的微信,在国外的沉野,也就彻底失去了知晓她近况的途径。
直到后来,隔壁住进一个从辅大来的交换生,同在异国他乡,偶尔会聊一聊,沉野有一次随口问起舒杳,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知道,说她现在是辅川大学很有名的校花,还说校花从入学单身至今,真是浪费。
沉野才知道,原来她和周北川早就分手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和周景淮一拍即合,有了创办公司的想法。
他在招聘网站上偶然看到了舒杳的简历,知道她在找兼职。
于是特意设置了一个职位,邀请她投递。
果不其然,几天后,舒杳的简历投到了他这儿。
怕暴露身份,沉野以社恐的理由,拒绝了语音,一直都是她语音讲课,而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如果有疑问,就用文字提问。
那段时间,每周三次的补习时间,成为了他最期待的时光。
最开始,他们只补课,后来,渐渐地也会聊一些生活工作上的事情。
他知道她在为成为职业的花丝镶嵌传承人而努力,她也知道,他公司旗下的第一款游戏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他们相隔半个地球,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同时,也都在支持和鼓励着对方的梦想。
他一度以为,俩人算是朋友。
可就在他打算坦白身份的时候,她决绝地辞了职,他提出可以加个微信,继续做朋友,她却说没有必要。
沉野很清楚,大概那句话,已经让她察觉到自己心思不纯,所以才拒绝得如此干脆。
那一天,他拉着周景淮喝了一晚上的酒,都说事不过三。
从九岁到十八岁,再到二十二岁。
沉野想,或许,他们真的没什么缘分。
那时候,他和周景淮的事业刚起步,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但这反而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慢慢地忘了感情这回事。
他是真觉得自己忘了。
甚至觉得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人不可以不吃饭,但没有爱情,也能活。
直到那一天。
他被徐昭礼拉去参加一场晚宴,半途,周景淮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我好像,看到你房间那张照片上的女生了?】
沉野握着手机的右手猛然一紧。
本想故作不在意,却见周景淮又说:【她好像在相亲。】
“相亲”两个字,让沉野瞬间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忘记,是不可能忘记的。
即便他单身到八十岁,听到舒杳单身的消息,估计还得从床上拄着拐杖下来求个婚。
他管周景淮要了定位,但喝了酒没法开车,于是踢了踢旁边顾着应酬的徐昭礼:“你司机在吗?”
“不在啊,我让他先回了,怎么了?”
沉野蹙眉看了眼地图,晚高峰,市中心,打车不知道要多久,倒是地铁非常方便,几乎出门就是地铁口。
徐昭礼看他放大地图聚焦到了地铁站口,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去坐地铁?你穿成这样去挤地铁?你是不是想上热搜?”
“……”沉野低头看了眼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和手机,随口问,“你有没有带其他衣服?”
“我车里倒是有一套运动装,我打算晚宴结束去健身来着。”
于是那套运动装,不到十分钟,就穿在了沉野身上。
他坐地铁到了餐厅所在的那站,急匆匆跑下车厢,正想上扶梯,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和自己同款运动装的身影。
和高中时期相比,她的脸除了褪去了点婴儿肥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沉野停下脚步,看到她心不在焉地上了地铁,神色带着些微烦躁。
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回神,直到关门的提示音响起,才快步跟了上去……
舒杳满脸惊讶地瞪着沉野:“地铁撞衫那件事, 根本不是凑巧?!”
“遇到是努力,撞衫是运气。”沉野有些欠揍的笑了笑,“所以说, 成功等于99%的努力, 加上1%的运气。”
听完沉野说的过往,舒杳心里满是酸涩。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所以你吃棒棒糖, 不是因为心情好, 而是为了提醒我吗?”
“第一次或许有点这种心理吧, 后来就真是习惯了。”
“但是……”舒杳没想明白, “徐昭礼为什么会误会?”
“他把因果关系搞反了。”沉野笑, “不是因为心情好才吃棒棒糖,而是因为每次吃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所以我心情都不错。”
舒杳忍不住也笑了。
过了会儿, 她又问:“那喊我壹壹, 也是为了提醒我吗?”
“没有, 壹壹, 小时候的事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那天晚上, 只因为我梦到你了。”沉野顿了顿, 说, “梦到小时候的你在号啕大哭, 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你在身边, 就本能地喊了这个称呼。”
难怪,舒杳想,那天晚上她问他为什么叫她壹壹的时候,他罕见表现得有些微慌神。
舒杳无语地拍了下他的手臂,低声嘟囔:“你那时候直接问,是会少块肉吗?”
“如果现在回到那时候,我会直接问,以前……”沉野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年轻气盛吧,觉得要是问了你还不记得,我多丢脸。”
舒杳沉默许久,右手揉捏着他的无名指,末了抬头,目光诚恳地看着他:“沉野,如果我说我现在想亲你,你让吗?”
“不让。”沉野轻笑一声,“我现在贞洁烈男一枚,你先忍着吧。”
“……”
舒杳一忍,就忍了一周。
沉野的感冒终于好全了。
而沉炀也正式出院。
大难不死,沉家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氛围,大门口摆了几个花篮,还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沉炀健康归来!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刘叔在地上点了个火盆,拉着沉炀跨过去,保姆张姨立刻拿着鸡毛掸子上前,轻轻拍着沉炀的手臂和后背,笑眯眯地念叨着“平平安安,灾祸远离”。
整个流程,流畅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沉炀完全没有反抗,跟个木雕人像一样,全凭他们摆弄。
舒杳好奇地扯了扯沉野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们之前是培训过吗?”
“就我哥那身体,你觉得他们会是第一次搞这种仪式?”
“……”舒杳懂了,原来这也有熟能生巧。
难怪门口的牌子,字都有点褪色了。
三人穿过庭院,走到紧闭的大门前。
沉炀和沉野十分默契地抬起手捂耳朵,只不过沉炀捂的是自己的,沉野捂的是她的。
舒杳不明所以,直到门被打开,里面突然传来“啪、啪”两声礼炮声。
这场面,很难不让舒杳回想起自己组织的那场土味生日会。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国,和钱曼青一人拿着一个礼炮,笑眯眯道:“惊不惊喜?”
“哇塞!超惊喜的!”沉炀配合地惊呼,熟练摘下脑袋上的彩带,脸上带着稍显夸张的笑意。
舒杳又扯扯沉野的袖子:“你爸有准备什么欢迎仪式吗?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没有。”沉野说,“这种时候我爸一般都有会要开。”
“……”
好聪明!
沉家的庆祝仪式非常复杂,吃完饭后,还包括听奶奶高歌三曲。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沉野去了浴室洗澡,舒杳就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从微博刷到了朋友圈。
一个名为“高三(5)班”的群聊被顶到了最上面,但因为舒杳设置了免打扰,她并不清楚这99+条消息,都说了什么。
不过反正无聊,她就顺道点进去看了一眼。
【你们都去校庆吗?啊啊啊本社恐想想就害怕了。】
【自己玩自己的啊,又不一定要social,那么多不同级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谁认识谁啊。】
【有道理,我准备带我老公孩子一起去,到时候穿亲子装拍点照片留念。】
【我听说有的班级还组织了表演,可惜我们班平时不太聚,组织不起来。】
舒杳的“冷情”,不仅表现在对生活的地方没什么归属感,还表现在,对母校也没什么留恋和怀念,那对于她来讲,似乎也只是一个曾经学习过的地方而已。
所以她一开始没有在意,直到看到有人发了一条:【我听说沉家给学校捐了一个亿,按照往年传统,应该要上台领感谢信吧?不知道是不是沉野去。】
说是沉家捐的,但沉家除了沉野,并没有人是辅川三中毕业,所以具体是谁捐的,显而易见。
这条下,好几个人艾特了她求答案。
舒杳模棱两可地回:【我等会儿问问。】
底下的人倒也没揪着这话题聊,感慨完人与人的差距之后,又开始讨论学校哪里拍照好看。
舒杳突然想起自己和沉野拍的那几张照片。
她掀开被子下床,从她的包里、柜子里、还有他钱包里,各取出一张照片。
舒杳在胳膊下垫了个枕头,趴在床上,双腿悠闲地翘着,目光落在那整整齐齐摆放的照片上。
九岁,他们坐在过山车出口处的长椅上,一起吃棒棒糖。
十八岁,他们在ktv包厢里,并肩而立。
二十六岁,他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闭着眼睛,吻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颊。
十七年,听起来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时光。
可是好像,也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浴室门“咯哒”一声被打开,散出一阵热气,沉野穿着睡衣掀开被子,看到她眼前的照片,目光一顿。
他学着她的姿势趴下,轻笑道:“看什么呢?”
舒杳叹了口气:“就是觉得有点遗憾,十七年,我们就留了三张照片。”
“那又怎样?”沉野的左手搂上她的肩膀,“之后不还有七十年,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一天拍一百张。”
“我嫌弃。”舒杳笑着躲开他的手,想起刚才看到的消息,随口问了句:“对了,我刚看群里消息,你给三中捐了一个亿?”
“好像是。”沉野解释了一句,“结婚之前的事情了。”
舒杳忍不住笑:“我又没介意这个,你的钱,你怎么花都可以。”
“那不行,现在是夫妻共同财产。”
“那你校庆要回学校领感谢信吗?”
“嗯,校长的面子不好回绝。”沉野搭着她的肩,左手懒懒地卷着她的一缕发丝玩:“一起去?”
舒杳把目光移回到了照片上,温吞道:“也行。”
毕竟毕业之后就没有回去过了,那个地方,现在想起,其实是有不少遗憾的。
至少,在她和沉野的关系上。
沉野不依不饶地用手抚住她的脸,将她的脑袋侧了过来,双唇印在了她的唇角,他笑道:“有真人在面前,看什么照片啊。”
“因为照片里的人不会刷流氓。”
“亲一下就叫耍流氓?”沉野的右手一扫,把那三张照片扫到了地毯上,圈着她的腰翻过身,他的右手往里探了进去,“这才叫耍流氓。”
舒杳被他弄得渐渐失了理智,却还记得一件事:“我还没洗澡。”
“等会儿再洗。”
“不行。”舒杳今晚没想拒绝,但在这方面有点包袱,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他,“我先去洗澡。”
舒杳翻身下床,刚走到浴室门口,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啧。”
舒杳回头,看到沉野手里拿着她喝了一半的热牛奶,胸口的衣料上沾着几滴奶渍,像是刚才喝的时候不小心从杯口滴落的。
沉野低着头,嫌弃地拎了下领口,随后把杯子放回床头柜,牵着她的手进了浴室,语气极其理所当然,
“脏了,再洗一遍。”
“……?”
校庆当天,舒杳在吃早餐的时候,刷到了钱浩森的朋友圈。
他对着大厦外的玻璃墙,拍了一张和女朋友的情侣装照片,文字写着:【出发去校庆!今天不卖保险,卖一波狗粮。】
舒杳觉得还挺好玩,轻轻笑了一声,顺带给他点了个赞。
沉野大概是听到她的笑声,探过头来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随即意味深长地抬眸:“暗示我是吧?”
舒杳一头雾水:“什么?”
沉野理所当然地说:“行,我们也穿情侣装去。”
一直到被他拉进衣帽间,舒杳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们哪有情侣装啊?”
“怎么没有?”沉野微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对面。
舒杳顺着看去,两套灰色运动套装,一长一短地挂在衣架上。
就是当初他们在地铁里撞衫的那套。
舒杳笑:“你没还给徐昭礼啊?”
“他几百套运动装,还缺这一套?”沉野走过去,把衣服拿了下来。
舒杳伸手接过,却因为他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环顾四周,如梦初醒:“沉野,你没有那么多黑色卫衣。”
沉野:“什么?”
“领证那天,我问你怎么没换衣服,你说你有十件,但是你看看,整个衣帽间一共就三件黑色卫衣,还是不一样的。”
沉野靠在衣柜上无奈地笑:“因为那天晚上太兴奋了,我根本没有回家,在你家楼下的车里坐了一晚上,这个答案满意不?”
“满意。”舒杳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心情大好,舒杳没有拒绝他“情侣装”的要求。
右手搭在睡衣扣子上,却见沉野丝毫不避让,目光直白地盯着她,舒杳把他那套往他怀里塞,推着他出了衣帽间:“你也去换!”
俩人就这么穿着运动装,又各自在外面搭配了一件保暖一些的休闲外套,出发去了学校。
辅川三中的校园里热闹得仿佛集市,不同年纪的校友成群结伴,在门口的签到墙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俩人签完名,牵着手走进校园。
时隔八年,这里却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篮球场翻新过,以及不远处建了一个新的体育馆以外,其他几乎都是以前的样子。
过往的一幕幕,在舒杳的脑海中慢慢浮现。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沉野那时候交集不多,但现在想来,即便是在因为四人聚会有所接触之前,她也经常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