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杳握着筷子,完全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他这话是在为她解释,但是,之前不是说,那个学生是周景淮吗?
舒杳突然想起什么,跑到架子前,从一堆设计草图里翻到了许久前沉野写的奥特曼歌词。
当初她没有细看,只是觉得字挺好看,而且也算有纪念意义,就没有把这张纸扔掉,现在看起来,那一笔一捺,和当初HDP交的作业上的字体,有八九分相似。
舒杳捶了捶脑袋,明明这么明显,她之前怎么完全没有往那处想呢?居然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与此同时,手机里的主持人提问即将结束,她最后问了沉野,这个回答,是不是在帮太太澄清网上的非议。
沉野敛了笑意,再度开口时,神色温和,却不失郑重:“我一直相信,自证是一件没意义的事情,因为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我说这么多,比起澄清谣言,更想的是,向我太太道个歉。”
记者满脸不解:“道歉?”
“我曾经,把她帮我补习的时光,视作支撑我创业的动力,却不想这份利我的暗恋,带给她的只有莫须有的谣言和诋毁,如果早知如此,那我情愿,我的喜欢已经彻底埋在了高考毕业后的那个雨夜。”
记者还在发表最后的总结陈词。
舒杳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沉野喜欢她。
不只是高中喜欢过,也不只是重逢之后再度喜欢上。
而是,一直,他一直喜欢着她,喜欢了很多年。
沉野的采访一出,网上关于江岸的舆论,立刻有了反转。
【有些人别靠着个“听说”就在那大放厥词了,我就是舒杳隔壁宿舍的女生之一,当初我们可是坐在宿舍里,听过补习全程的!可惜当时不知道对面是谁,要是知道就录个音了呜呜呜呜】
【那位@用户18273848,应该是我前男友,如果是的话,我早就和你解释过当年的事情,是我们误会了,你现在掐头去尾,把前半段翻出来当真相哗众取宠,是什么意思呢?】
【作为同系学弟,当初因为莫须有的谣言,学姐把补习的兼职让给了我,但我只给对方补了一节课,就被对方解雇了(不过给予了大额补偿,所以我不仅没生气反而很开心白赚一笔哈哈哈哈哈),本来以为是磁场不合,多年后终于知道了真相……】
几位默契地晒出了当年的学生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使澄清的可信度大大提高。
这是舒杳刚才发消息的对象,庆幸的是,即便几年没有联系,但他们在知道这件事后,无一例外都毫无犹豫地选择站出来。
在他们的助力下,最开始发布谣言的@用户18273848微博评论下只剩下谴责,逼得他最终注销了账号。
但整件事情中,最让舒杳觉得好笑的是,有一个名为“情侣观察(重生版)”的账号,居然卷土重来,在微博、短视频网站同时放出了一段采访。
就是当初舒杳和沉野领证时,接受的采访。
后期粗糙、连字幕都有错别字,一看就是为了蹭热度临时赶制出来的。
此刻再看这段不到五分钟的视频,舒杳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凌乱感。更让人凌乱的是,当初说好的打马赛克,打是打了,但居然打在了他们的衣服上。
而他们俩人的脸则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旁边还附上了一行小字:应被采访人要求,画面已打马赛克。
舒杳:???
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不过好在,他和沉野现在的关系终究和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所以她并没有在意。
她点开视频看了一遍,这才惊讶地意识到,他当初那些看似随口胡诌的回答,其实有八九分都是真的。
比如记者问沉野:“那这几年,完全没有联系吗?”
沉野半开玩笑似的说:“网络一线牵。”
舒杳本来以为他的意思是俩人有加好友,他可以看到她的朋友圈之类的,但其实,他指的或许就是补习这件事。
再比如记者问:“那如果现在回到高中,你最想做什么呢?”
沉野格外认真地说:“告白吧,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
心口又甜又涩,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热搜里,道歉和好评的声音,已经完完全全盖过了质疑,舒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手机开始震动。
沉野打来了电话。
舒杳指尖微颤,按下接听,开口时,语调有点飘:“喂?”
那头的人像是笑了一声:“还是感到有压力了?”
“有点。”舒杳没有撒谎,攥着手机,艰难开口,“其实,我之前就和恬恬说过,优点担心回报不了你的喜欢,现在更担心了。”
“舒杳,你知道我今天穿的西装多少钱吗?”
舒杳一愣,他怎么突然开始扯穿着了?
“不知道啊。”她瞎猜,“三万?”
“50万。”
“……”fine,她还是对富人的世界了解得太浅了。
“那你知道我里面的衬衫多少钱吗?”
舒杳往贵了猜:“也50万吧。”
“200块。”
“……”舒杳忍俊不禁,“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就想跟你说——”沉野的嗓音懒懒的,半开玩笑似的。
“我这人吧,越往里越不值钱。”
“尤其心里那点连说出口都不敢的喜欢,可以说一文不值。”
舒杳在某些事情上确实很后知后觉。
就比如沉野把自己的喜欢贬低得一文不值这件事,她到深夜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所以,他是觉得,她大学的时候那短暂流传的谣言,都是他造成的?
舒杳不可置信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低着头,用出了此生最快的打字速度。
【你知道那一年,我为什么会在网上找兼职吗?】
【因为当时有一个花丝镶嵌培训班,师资力量很雄厚,我特别想去,但每期一万的学费,我根本无力承担,我妈本就不同意,更不会给我。是你的学费,让我如愿地报了名,并成为了李教授的徒弟,所以可以说,是你当初的喜欢,让我可以成为现在的我。】
【所以……】
舒杳咬着唇,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
空荡的房间里,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毅然决然地发出了最后一句。
【你的喜欢,并不是一文不值的。】
对于舒杳的长篇大论,沉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回过来一句:【还没睡?】
舒杳:【嗯。】
沉野:【如果现在看到我,还会有压力吗?】
舒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掀开被子,抄上拖鞋,下楼开了门。
门外,沉野靠在廊柱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舒杳微喘着:“你都回来了,怎么不进门啊?”
沉野漫不经心地笑:“说实话,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舒杳知道为什么,牵着他的手,带他进了门。
然而刚进客厅,舒杳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躁动和不安,好像都融化在了唇齿之间。
舒杳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踮起脚,回应他的索取,但时间久了,双腿微微有些发抖。
沉野圈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了门口的鞋柜上,亲她的间隙,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舒杳的心底涌起阵阵酸涩。
她的视线扫过一旁,架子上放着几根他常吃的棒棒糖。
舒杳随手拿了两根,拍拍他的后背。
沉野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她掌心向上,托着糖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失忆棒棒糖,吃了,我们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这样我不会为你多年的喜欢感到压力,你也不必为曾经的事情感到愧疚,行吗?”
舒杳说这话时的姿态,像极了马路上忽悠人的算命大师。
沉野轻笑一声,片刻后,他接过拆开包装,塞进了嘴里,很配合地问: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啊?”
沉野被赶去洗澡了。
舒杳靠坐在床头刷着微信,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赵恬恬的视频邀请。
舒杳很清楚她想聊什么,瞟了眼浴室,估摸着沉野还没那么快出来,于是按下了接听。
那头赵恬恬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俩现在怎么样啊?”
舒杳故意装傻:“什么怎么样。”
“不是吧,他都在直播里告白了!”赵恬恬愤愤说道,“我刚还犹豫了一下,担心影响你俩深情剖心,干柴烈火,结果你俩什么都没发生?你之前的担心不会还没消除吧?”
“不是。”舒杳的右手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低低的,“我失忆了。”
赵恬恬满脸费解:“什么东西?”
“我刚吃了失忆棒棒糖,吃完就把今天的事情都忘了。”
“沉野那张嘴,没对此发表什么尖锐的评价吗?”
“他也吃了,他也不记得。”
“……”赵恬恬沉默许久,“你俩还真是幼稚到一起去了。”
舒杳自己也觉得好笑,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赵恬恬愣愣盯着她脸上的笑看了一会儿,发自真心地感慨:“我他爹的现在好像霸总文里的管家。”
舒杳:“什么意思?”
“我现在特别想说——”赵恬恬端着坐姿,模仿着管家的语调,满脸欣慰,“还是第一次见大小姐笑得这么开心。”
舒杳:“……”
“不对啊。”赵恬恬侧着脸,把耳朵贴近手机,“我怎么听着,你那儿有洗澡的声呢?”
舒杳没想到她耳朵这么灵。
“哦~明白了!干柴烈火!深情剖心!我先闪了!拜拜!”赵恬恬贼笑着挂断了视频。
舒杳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拜拜”。
浴室里,水声哗哗,舒杳脑子里回想着八个大字:深情剖心!干柴烈火!
剖心算是剖过了吧?
干柴烈火……
舒杳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两三口把大半杯水干了。
她开始怀疑这矿泉水里是不是有酒精。
看着紧闭的浴室门,舒杳心里的冲动扑通扑通地往外冒。
他急匆匆赶回来,应该想不到要买那东西吧?
她点开外卖软件,下了单。
放下手机,舒杳往被子里一钻,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浴室门。
好不容易水声停下,门被打开,沉野赤着上半身走了出来,视线从她脸上扫过,顿了一下,随即特别自然地说:“我去买点东西。”
“……”舒杳讷讷,“我买了。”
沉野放下手里刚拿起的毛衣,掀开被子覆在她身上,低头啄吻:“还要多久?”
在他轻柔的抚弄下,舒杳的呼吸渐渐急促,努力点开外卖软件看了眼:“二十分钟。”
“行。”沉野动作未停,搂着她的腰把她往床沿带。
舒杳有点懵:“你干嘛?”
“时间还早。”沉野亲了下她的唇,双唇慢慢往下挪,“换种方式伺候伺候你。”
这一夜,痛楚和甜蜜交织,躁动和安宁达到了一种莫名的平衡。
天花板上的吊灯仿佛在乱晃,沉野的后背,被她无意识地抓出几道红痕。
在舒杳的强烈抗议下,他有所克制,一盒只用掉了两个。
但舒杳依旧被弄得溢出了泪,结束的时候,身体还醒着,大脑却仿佛累得早以沉睡。
迷迷糊糊中,她最后感受到的,是沉野灼热的怀抱、猛烈的心跳,以及贴在她耳朵边,一遍又一遍温柔执着的——
“我爱你。”
冬日清晨的阳光丝毫不觉暖和, 起码和沉野灼热的目光相比,实在是没什么温度。
舒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左手撑住脑袋侧躺, 目光直白地盯着她看, 无名指上小狗戒指的尾巴翘到了最高点。
舒杳想从被子里伸出手,但刚露出几根手指,又被温度差吓得缩了回去, 懒洋洋闭上眼睛, 她说:“我现在不能看你。”
“怎么?”
“我怕我忍不住。”
沉野低下头, 语气不太正经, “那再来一次?”
舒杳咬牙切齿地推开他的脑袋:“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沉野往下挪了挪, 伸手抱住她,近到鼻尖几乎贴着鼻尖,“这么累吗?”
“嗯,你怎么精神这么好。”舒杳打了个呵欠, 又忍不住自言自语, “也是, 小饼干啃包子, 开心的是小饼干,惨的当然是包子。”
沉野被她语气里的哀怨逗笑了。
“成,今天伺候你, 随你使唤行不行?”
舒杳一激灵, 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伺候, 和昨晚那个伺候不是一个意思。
脑子里的画面陡然又精彩起来。
大腿内侧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发丝坚硬的触感, 以及那种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四肢百骸的战栗。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东西啊啊啊啊!
脸上的温度陡然升高, 舒杳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又红了, 她羞恼地把被子往上一扯,遮住了脸。
沉野就连带着被子将她一起抱住,本以为他多少会调侃几句,但意外的是,这种时候,他反而表现得特别认真:“壹壹,夫妻之间,任何亲密都是正常的,不需要为此感觉羞耻。”
“我没有觉得羞耻。”舒杳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就是……忘不掉……脑子里好精彩。”
沉野轻笑一声:“嗯,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舒杳沉默了许久,才把被子扯下一点,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想去洗漱。”
沉野秒懂:“想让我抱你去?”
“你自己刚说的,要伺候我。”
“行~”沉野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宠溺都含在笑容里。
他掀开被子下床,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走进浴室,习惯性地抽了条浴巾垫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然后才把她放上去。
往牙刷上挤上牙膏,他把牙刷递给她:“帮你刷?”
这画面和她喝醉的时候如出一辙,舒杳倒也没有要使唤他到如此地步,她接过牙刷,慢吞吞地刷着。
沉野把她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她素面朝天的模样,丝毫不显憔悴,却多了几分脆弱感。
舒杳向来独立坚强,好像也只有这种时候,能感觉到她心里原来也有易碎的一角,沉野的目光又不自觉黯了下来。
舒杳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咬着牙刷,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昨天都说好了,你说话不算话的话——”
舒杳使出了威胁术:“下次不和你做了。”
沉野:?
这威胁简单粗暴却有用无比。
沉野往前迈了一步,圈着她的腰,姿态强硬:“不和我做,那你想和谁做?”
“和明白该对谣言负责的是传谣者而不是当事人的人做。”说完,她转身吐掉泡沫,拿起杯子漱了漱口。
“行,真不想了。”沉野的右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再次沉声发出邀请,“那可以再做一次吗?”
“……”舒杳突然想起之前赵恬恬和她吐槽过,刚开荤的男人最可怕。
现在她深有同感。
还来不及拒绝,沉野的吻已经轻轻落了下来,舌尖勾着彼此的时候,舒杳才意识到,他居然连牙都刷了。
所以,他到底多早起的床?
胡思乱想中,睡衣扣子已经被解了一半,舒杳的双手反撑在背后,掌心感受着大理石的冰凉,身体却是火热。
在他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炉火纯青的逗弄下,舒杳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勾出了几分欲。
她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他的手指往下,舒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沉野眉头一皱,蹲了下去,舒杳觉得尴尬想合上腿,却比他有些强硬地撑开。
几秒后,他起身拉好她的衣服:“有点肿,我去买药。”
舒杳垂着头,轻轻踹了他一脚。
“第一次没有经验,下次注意。”沉野神色严肃,像是认真在检讨。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等她洗完脸后,就把她抱回了床上。
重回温暖,舒杳伸了个懒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才发现上面有一条母亲发来的消息。
【幺幺,过几天去你舅舅家,你看带什么礼物比较好?送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想不出新鲜玩意儿了。】
因为两家离得远,舒美如每年年底,都会到自己弟弟家住几天探探亲,这是从舒杳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的习惯,一直持续有十多年了。
所以收到舒美如这消息,她并不惊讶。
然而天气并不给面子。
之后的几天,辅川的气温降至新低,每天起床,地上都落着一层薄薄的霜。
空气里带着草木枯朽的味道,路上的人无不拢着外套,迎接扑面的寒风。
舒美如就是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又一次来到辅川,也是第一次,造访了舒杳的工作室。
舒杳开门的时候满脸惊讶:“妈?不是说明天到吗?”
“本来是要买火车票的,阿野说时间太长,就劝我坐飞机。”舒美如笑笑,“我就改了今天的飞机票直接过来了。”
“我劝你那么多次,你也没听过,他一说你倒是听了。”
“阿野毕竟不是亲儿子,面子我怎么也不好回绝嘛。”
舒杳把她的行李袋放在沙发上,关上门,给她倒了杯热水:“那你怎么都不和我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我不用你接。”舒美如捂着水杯,环顾整间工作室,“这大半年被曼青拉着出去了旅游了好多次,我现在坐飞机坐高铁都熟得很。”
确实,舒杳想,这大半年来,不仅是她有所改变,母亲的改变,也出乎她的意料。
以前舒美如的世界,以舒杳为中心,她没有自己的生活,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女儿,这已经成为一种近乎偏执的习惯,累了自己,也束缚了别人。
而现在,她从那个自己习以为常的世界里出来,找寻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乐趣,整个人也显得洒脱不少。
舒杳一方面欣慰,一方面也由衷地感谢沉家。
至于这次她为什么没直接去舅舅家,而是先来了工作室,舒杳其实很清楚,大概率是看到了网上的那些事情。
舒杳温声道:“妈,网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我这次来,其实是还想和你说一件事。”舒美如搓搓手,眉头紧皱,“你爸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嗯。”
舒美如面容严肃地叮嘱:“他要是找你要钱,千万别给,我听说他现在在躲债。”
“躲债?他没有在承包工程?”
“什么承包工程,他自己赌博喝酒,欠了好些债,老婆跑了,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刚上初中就偷东西、欺负同学,听说现在在那什么专门学校。”舒美如叹了口气,“你舅舅也是,什么都不问,听他说想去看看你,以为他终究还是挂念女儿,就把地址告诉了他。”
“我不会给他钱的。”舒杳笑了笑,“那你在这儿待几天?”
“也就待三四天吧,超市关门,旁边厂里的工人都不方便,之前为了照顾你舅舅家的二宝,关了好一阵,回去被那些工人抱怨了好几天。”
“行,这几天正好我没什么事儿,可以陪你逛逛。”
舒美如双手捧着杯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要不去黎水看看?”
舒杳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想看的,或许并不是黎水,而是隐园,或者说,是那个,她住了大半年、承载了她梦想的地方。
可惜年底,沉野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俩人的空闲时间,基本凑不到一起。
舒杳不希望他再分神,就自己带着舒美如去了黎水,准备在那儿玩个两天。
她们去了当地的特产店,想着吃的携带起来麻烦,舒美如最终买了五条刺绣手帕和两个木雕摆件。
拎着袋子出了店铺,正往隐园走,舒杳的手机响了。
是负责展览馆墙面装修的包工队长。
以为是装修有什么问题,舒杳赶紧按下接听。
那头,大哥乐呵呵道:“舒老板,你爸来了,让我打个电话和你说一声呢。”
舒杳停住脚步,心一沉:“别让他进门,我们马上回去。”
“啊?”大哥尴尬道,“他已经进来了啊,跟我们聊着呢。”
舒杳暗叹不妙,本来想自己回去,但舒美如刚才已经听到了俩人对话,坚持要和她一起。
舒杳也没有办法。
幸好古镇不大,没几分钟俩人就进了门。
包工队长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舒老板,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做错事儿了?”
“没事儿。”
是她没有提前和他们说,工人们才会把罗建辉当成“老板爸爸”以礼相待。
罗建辉还是上次那一身打扮,大金链子皮夹克,架着腿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茶,颇为惬意。
见俩人进来,也不意外,笑笑道:“美如,你也在啊?还真是巧了。”
舒美如冷着脸,问:“你来干嘛?”
“你这话说的,你可以来看女儿,我不可以?”
“罗建辉。”舒美如顿时来了气,“这么些年来,你什么时候来看过?现在欠了债,倒是想起女儿来了?”
罗建辉大概没想到欠债的事情已经被舒美如知道,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好歹养了她十几年,作为女儿,现在多少也该尽一点赡养的义务吧。”
舒美如听到这话,气笑了:“那十几年,你什么时候养过?现在倒是想起让孩子养你了?”
舒杳直截了当道:“你不用来找我,我也不会给你钱。”
“行,你不给我钱,我看你这里的东西也不错。”
说着他就撩开帘子朝旁边的工作室走去。
幸好之前的作品已经被搬走,现在工作室的柜子里放着的,只是师父和舒杳的一些作品复制品,是之后准备放在展览馆里的。
舒杳懒得和他啰嗦,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行啊,你拿吧,我马上报警,入室抢劫,看要判多久。”
罗建辉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舒杳的头发,恶狠狠道:“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还想把老子送进去?你他妈真是好女儿。”
一阵刺痛从头皮传来。
舒杳闷声不吭,正想抬腿往他身上踢,头顶却传来砰的一声。
罗建辉突然松开了她。
她头发微乱,抬头一看,舒美如正把手里装着木雕的塑料袋子当做武器,用尽全力往罗建辉身上砸。
“你放开她!放开她!”
木雕厚实,砸在骨头上,威力不小,罗建辉面容狰狞地捂着肩膀,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舒美如却还没有停下。
在舒杳的印象里,母亲向来脾气温和。
说的好听点,别人夸她老好人。
不好听点,就是忍气吞声。
也就是因为这,在他们结婚的十几年里,舒美如数度遭受暴力,却每一次都选择原谅。
可是现在,只是因为她被抓了下头发,舒美如就跟疯了一样,爆发了全部的怒气。
罗建辉显然也没想到,曾经唯唯诺诺的妻子,现在居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一时间找不到反抗的空隙,只能捂着脑袋闪躲。
大概是听到吵闹声,前面凝光堂里的工人们都聚集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他们一个个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舒美如终于打够,微喘着停了下来。
罗建辉捂着肩膀靠在桌上,一手指着她们,恶狠狠道:“舒美如,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化不小啊,行,网红是吧?我都发网上去,让他们看看他们眼里的网红,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的!”
舒美如挡在舒杳身前,一字一顿地说:“是我打的你,和幺幺没关系,你要干什么,就冲着我来。”
“冲你?行啊——”
“你敢吗?”
冰冷到完全听不出情绪的问询,打断了罗建辉的话。
他转头看向舒杳:“我他妈有什么不敢?”
舒杳扯了扯嘴角:“你可以把一切都发网上去,甚至闹上热搜更好,到时候我把你的照片一发,你在寻西的那些债主,应该就都会知道你在这儿了吧?”
罗建辉果不其然脸色一变。
包工队长走到舒杳身边,严肃地问:“老板,要不要帮你报警?”
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们人多势众,罗建辉刚才的蛮横突然消失殆尽,他抬手示意,一脸和气地道:“别,家务事报啥警啊!”
包工队长人高马大的,严肃起来,震慑力十足:“那还不赶紧滚?这么对女儿,世界上哪有你这种爸!”
罗建辉张了张嘴,最终并没有出声,捂着肩膀,灰溜溜就跑了。
他态度转变的速度,超乎舒杳的预料,照理来说,舒美如打了他,他应该威胁要报警来敲一笔才对啊?
舒杳看着他佝偻的背影,隐约察觉到一丝怪异。
舒杳本来打算带舒美如在黎水玩两天,所以晚上就睡在了隐园。
深夜,舒美如好不容易入睡。
舒杳偷偷掀开被子,出了卧室。
工作室的灯被打开,冷白灯光下,舒杳看着手机,犹豫着该不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沉野。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舒杳愣了下,以为是罗建辉去而复返,直到手机上跳出一条沉野的消息:【睡了吗?】
舒杳飞奔而去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
沉野走了进来,插上门拴。
俩人回到会客室,门一关上,舒杳就被他搂进了怀里,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没事吧?”
舒杳恍然大悟:“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