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这个名字,信阳王并不陌生。
因为长相与二公子有些相似,他是为二公子陛下的替死鬼,又侥幸逃过一劫。
二儿子死后,他派人追杀高树和替身沈信,如今这两人生死不知,而且,沈信身中剧毒。
信阳王已经让人查出了沈信的生辰八字,还有他年轻的时候去沈家村的时间,大致是能对上的。
他实在不愿承认这个结果,太讽刺了,真是太讽刺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替身,竟然就是承载了他所有希望和野心的“二公子”!
就连攻略系统也不提“攻略沈信”一事。
除非沈信变成了一个只会“阿巴阿巴”流口水的傻子,才会对信阳王生出一点微弱的好感。
如果沈信变成了傻子,也不再是能继承大统的天命之主了。
“天命弄人,天命弄人!”
信阳王又被气晕了几次,连连吐血。
【不是天命,是因果报应】
攻略系统的电子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落在信阳王耳中却无比刺耳,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因为信阳王的查证,司珩派遣的人也得到了这个结果。
沈信,的确是信阳王亲子。因为信阳王的负心薄幸,他母亲辛苦刺绣,将沈信养大,熬瞎了眼睛,又因为替身一事,被二公子害死。
司珩首先将消息传给司瑓,谁让他和沈信是亲兄弟呢?而且一样倒霉。
司瑓心情极度复杂,原本十分忌惮沈信,虽然和沈信没有仇怨,为了大雍江山,想将沈信杀之而后快。现在,有种诡异的同情。
沈信母亲已死,这个消息他总会知道的。
等他的伤养好一些,他就不愿意留在宫中了,想为陛下效力。
司瑓最终还是推着轮椅,来沈信房中探病,并与他说了沈母之死和沈信的身世。
“我要他死——”
沈信这个在山中长大的质朴少年,双目赤红,杀意冲天,对信阳王的恨也彻底冲上巅峰。
“好好好!我们都要他死——”
司瑓语气温和,试图安抚他。
“你也给我滚出去!”
沈信再看萱王,看着他们肖似的眉目,瞬间迁怒起来。
司瑓离开之后,听到沈信呕吐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自己就很惨了,还有被他牵累,无辜死去的萱娘,还有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儿……直到遇到沈信。
“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血脉逆流,旧伤复发了。”
很快,萱娘过来处理沈信的伤势,本来沈信能下床走动了,现在又躺回去,不知道要养多久。
“他母亲死了。”司瑓解释道。
一些更详细的内情,是沈信的私密之事,他没有告诉萱娘。
萱娘轻叹一声,将安神的药又加重几分。
希望这个病人能尽快转好。
沈信有段时日,吃什么就吐什么。
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像失了巢穴的野兽,又带着凶性,恨不得立刻将仇人撕碎。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出身,甚至还不如做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反倒是司瑓这个过来人劝他:“你不好好养伤,养好身体,如何能报仇呢?”
“若你母亲还在,想必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母亲也过世了,我还要将她的骨灰起出来带走,不想将她留在那个污秽之地。”
“哪怕我的腿天生残疾,我母亲也很疼我,从来不怪我害她失宠,担心我的腿受冻,一条腿的裤子总比另一条厚实一些……”
“我知道你总要回去一趟,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还有左侧殿那位林公子。”
“他父亲与信阳王是莫逆之交,知己好友,他年幼时就被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派人拐走,九死一生才被陛下找回来。如今林家就只剩这一个独苗了……”
“你哪怕想报仇,也要给林公子分一半。”
“具体要怎么分,你和林公子合计合计。”
沈信:“……”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些了。
近来有些懒散的落星也得知了沈信的身世之后,倒是宽容的摆摆手,分沈信一半也行。
但信阳王的头他必须要,腌制好了再带去江南,祭奠父母。
沈信想了想,最终同意了这件事。哪怕只有四肢,也足够让他跪在母亲坟前忏悔了,再将那尸体烧毁,让他身首分离,魂飞魄散。
司瑓什么也没分到。
虽然沈信说,如果他想,也能给他分个胳膊腿之类,司瑓还是拒绝了。
有了目标之后,沈信振作了不少。
他坐上司瑓同款轮椅,每天跟着司瑓一起出去和泥。他与司瑓长得有些像,京中百姓问起,司瑓便说是弟弟。
沈信有些不平,但也没说什么。
司瑓莫名有种让人平和下来的本事,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太聪明,又有点好笑。
除了娘和杏儿,再没有人对沈信好,哪怕是一点点善意,都让他无法抵御。即使京城是全然陌生的地域,他都生出了留恋之意。
不管是时常来探望司瑓,顺便也看看他的皇子们;或是其中那个聪慧可爱、让人做出轮椅的小皇子……甚至是天威赫赫、深沉如渊的天下之主,沈信都觉得有些亲近。
又是一日,沈信跟着司瑓出宫。
两人都坐着轮椅,偶尔还听人小声议论,说萱王兄弟俩都断了腿,不愧是兄弟;还有些小孩子见轮椅好玩,也想整一个坐坐,便跟在后面一直看。
沈信很不喜欢听人议论,他听了太多带着恶意的话。沈家村的人总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他出身不正,小时候他总因为这些事被同龄人欺凌,天生就低人一等。
京城的百姓也喜欢议论,哪怕敬畏天家高贵,背地里也会小声说几句。
因为火炕一事,百姓天然对他们有几分好感,有时说他们俊,有时夸他们干活利索。沈信耳聪目明,偶尔能听到一点。
他很少听这样的话,总有些不自在。
天际飘起碎雪,片片晶莹。
京城下起了雪,百姓家里都砌了火炕,都窝在炕上猫冬,他们不必再做土砖了。
宫中也烧起了火炕,毕竟不是每个宫里都有地暖的。沈信被司瑓叫来一起吃锅子,他与林星阑吃素锅,其他人随意。
几个皇子们也来凑热闹,挤成一团,你争我抢,非常喜欢这种自己动手的感觉,但涮多了吃不下,素菜就堆在几个叔辈碗里,鸡腿丸子之类的他们自己吃。
“沈叔叔,你快吃啊,碗里放不下了。”
“你看林舅舅多厉害,他什么都吃。”
“不用看萱王叔,他看萱娘姐姐就够了,不必吃东西。”
司瑓连忙道:“你们不要这样说,萱娘会生我的气。”
顿时清宁殿里响起一阵笑声,处处都是快活的气息。
沸腾的汤锅热气腾腾,白烟氤氲,沈信眼眶莫名有些热意。眼前的一切,是他从未想过的圆满,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值得在意的亲人。
哪怕陛下未曾明言,但众人心知肚明,早已经接纳了他。除了仇恨之外,还有很多事值得在意。
清宁殿里十分热闹,紫宸宫就有些空寂。
小皇子种的那些番邦植物长得太高了,已经移到了砌了火炕的暖房之中。
司珩看习惯之后,骤然再将那些盆盆罐罐搬走,莫名觉得空荡荡的。他政务繁忙,也无暇去清宁殿,等小皇子进来,带来一身烹煮食物沾染的香味,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今日如何?”司珩让他不要摘下斗篷,先在炉边烤一烤,暖和起来再摘斗篷。
“清宁殿很热闹,不过我走回来,又有些饿了。长生也留着肚子,我们与父皇一起吃暖锅。”司若尘从善如流,在炉边站了一会。
长生在一旁抖雪,没来得及抖掉的细小雪粒被火一烤就化成了水汽,长生像在冒烟,往地毯上一趴,毛茸茸一团,十分惬意。
第164章 小皇子44
司若尘种的辣椒还没有长大, 不过御膳房有其他代替品,比如茱萸,丢在辣锅里面, 再加上花椒,也能让人辣得满头大汗,浑身舒畅。
窗外大雪纷纷, 透过琉璃窗可以看到枝头盛放的梅花,朱红宫墙, 皑皑白雪,随着暖锅里升腾的白气, 渐渐模糊。
司珩不喜欢甜口的菜, 除此之外, 饮食没有什么偏好, 但很少吃辛辣的菜, 不过, 今日倒觉得不错。
坐在对面的小皇子小小一团,冬日穿的衣服厚重, 便愈发像个团子了, 脸颊有些圆润,泛起一层浅浅的粉,让人很想捏一下。
他正在认真地涮菜,一半给司珩,另一半给长生,雨露均沾,不偏不倚。
长生蹲在另一侧, 想等烫好的肉凉一点了再吃,又有点等不及, 圆滚滚一团,尾巴晃来晃去,有些惹眼。
司珩不会与一只猫置气,毕竟他可以自己动手,长生却不能自力更生。它将爪子搭在桌上,往前伸的时候会露出粉色肉垫,看起来很软很好捏。
前两个月,它还是一只小猫,巴掌大小,现在却能占满整张椅子了。相较而言,小皇子虽然长高了些,却长得很慢。
司珩仍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好像瞬息之间,一个小孩子就长大了。不久之前,太子还步履蹒跚,牙牙学语,如今已经有了少年人的影子。
一想到小皇子也会这样快速长大,从这样小小一团,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司珩便心生怅然。
小皇子又在他碗中放了鱼丸,难为他筷子握的很稳,手这样小,和长生肉垫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专注,便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司珩总觉得小皇子献上的鱼丸比平时更鲜美些,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
他忽然想到尚衣局近日送来的龙袍有些发紧,在他示意尚衣局修改尺寸之后,再送来的龙袍就宽松了两寸。
哪怕小皇子已经在上书房用过膳,回来之后也会与他一起吃些滋补的药膳。
司珩有意让小皇子多吃些,希望他养好身体,大抵小皇子也如此想。
他看着小皇子低头时,下巴上软乎乎的一层肉,忽然便笑了。
“父皇?”司若尘不解。
司珩很少情绪外露,是因为吃了火锅,所以才开心?
“明日再让人送暖锅来,可以换个汤底。”
司珩没有说出真正令他发笑的原因。
万一小皇子知道,少吃几口,这一点点软肉,说不定就没有了。
“好。”司若尘想,用鱼汤煮火锅也不错,长生一定会喜欢。
他看着窗外覆盖大地的厚厚白雪,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父皇,今天的雪很大,要通知京城百姓夜间扫雪,防止大雪压塌屋顶。”
“朕已经安排下去了。”
“夜间让人敲锣,喊人起来扫雪。”
“京城之外,却不知道如何了。”
司珩听司瑓说起未来会持续数年之久的大雪,便做好了安排。京城之中,尚且可以政令通达,京城之外,就要看当地的官员如何作为了。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司若尘想,百姓有生存的智慧,冬日之前会存下足够的柴薪,又有火炕取暖,应该能熬过这场大雪。
“已经很好了。”司珩想,有火炕在,如今的局势,要比司瑓所说的未来要好得多。
大雪纷飞,三日不绝。
正好朝会改制,这三日就只有小朝会,那些住在京郊的小官不必冒雪凌晨上朝,只有负责京中治安的官员领命,四处巡视,若有大雪压塌屋顶,便及时救治。
上书房也停课了,皇子们都窝在皇子所,砌了火炕之后,房间里有烟道,暖洋洋的,小皇弟送的种子也可以开始种了。
哪怕长出来一截蒜苗,也足够让他们眼前一亮,怎么看也看不够。
太子却不能窝在东宫,每次的小朝会他都要旁听,这几日便住在紫宸宫偏殿,将那只小狗也带来了,让哈士奇陪长生一起玩。
自从他鼓起勇气将密信交给父皇,就有了旁听小朝会的权利。偶尔父皇也会询问他的见解,若有错漏之处,父皇会让朝臣补全。
朝堂上原本拥立太子的势力被司珩打散,居心不良的直接罢官抄家,还有几分用处的老臣便给个虚职,如今总算不在暗中做些蝇营狗苟的事了。
如果太子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询问,不必等密信。原本朝臣还担心太子地位不稳,但现在太子反而比以往坦诚从容了很多,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终于让朝臣们松了口气。
不是说小殿下不好,但太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聪慧仁厚,品德贵重,如果被废弃,着实可惜了些。
太子与小殿下感情深厚,若能互相扶持,相辅相成,不出百年,必有盛世。
在太子疯狂学习之际,司若尘正在睡懒觉。
他还在长身体,觉多,冬天早起尤其困难,司珩让他睡在里侧,每天起来时收敛声息,不让人叫醒小皇子,等他自己睡醒。
长生也窝在猫窝里呼呼大睡,不过太子的狗调皮得很,又喜欢和长生玩,每次都直接挤进长生的窝,再得到一顿猫猫拳。
幼崽哈士奇卖相非常不错,毛绒绒一团,可爱得要命,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一眼让太子相中。
然后就爆发出血脉中的拆家天性,什么都想啃两口,在东宫啃桌腿、啃被角、啃太子的衣服,在紫宸宫就钻长生的猫窝,挨了打就嗷呜嗷呜的叫。
宫人怕哈士奇惨叫吵醒小皇子,连忙把狗崽从猫窝掏出来,抱去其他房间。
哈士奇还是叫个不停,甚至跑了出来,在雪地里嗷呜嗷呜,四处扑腾。
正在商议雪患一事的朝臣们不免有些分神:
“像是一只狼崽?”
陛下不是只养了一只聪明绝顶的猫吗?
“那是孤养的狗。”太子有些不自在。
哈士奇虽然蠢笨了些,又喜欢啃东西,但实在可爱,他舍不得教训。
“狼犬啊,这也不错。”
“以后可以带去狩猎。”
朝臣们点头,继续商议。
哈士奇在雪里扑腾之后,总算不嚎了,隔一会又去撩长生,把蠢萌的狗头伸进长生猫窝里。
“傻狗!”长生从窝里出来,追着哈士奇进了雪地,就是一顿旋风大巴掌。
猫扇狗仿佛别有天赋,大嘴巴子扇出残影,哈士奇都忘了嗷呜,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小朝会刚散,几个朝臣准备离宫,纷纷驻足,看这“狼犬”挨揍,忍不住感慨道:
“不愧是陛下养的猫,果真威猛。”
“这狗太小了,才会挨打,过几个月,或许又不一样了。”
“长生——”
司若尘睡醒,起身,就听到狗叫。
出来一看,太子养的狗都快被打傻了。本来哈士奇就是那种不太聪明的狗,长生别把它脑仁打散了。
“喵喵喵!”
长生这才收了神通,懒洋洋往内室走,进门之前,还抖了抖身上的雪,眼神睥睨,一副大佬作态。
太子眼睁睁看狗挨打,也没有责怪长生的意思,他养的狗他知道,实在是太蠢了些。
他舍不得打,就让长生打吧,说不定能学聪明一点。
哈士奇委屈巴巴,在雪地里乱蹿,一下子撞到司珩脚下,抬头之后,猛地一颤,趴着不动了。
司珩将狗捡起来,它吓得把头埋进爪子里,不敢睁眼,露出肉乎乎的小肚子。司珩抖了抖雪,把狗丢进太子怀里,看着不大,胖倒是很胖。
太子接了个满怀,忍不住笑了。
狗崽在太子怀里呜呜两声, 拱来拱去。
太子目送那些朝臣出宫,又看了看怀里的狗,将它放进温暖的殿内。
长生起来吃饭, 宫人给太子的小狗添了个小盆,放些骨头给它啃。但哈士奇又拱到长生碗边去,脑袋被打得一缩一缩的, 一点也不长记性。
长生扇狗的时候很有分寸,尖利雪亮的爪子都缩回去了, 只留厚厚的肉垫,打起来虎虎生风, 啪啪作响。
哈士奇幼崽本就毛绒绒一团, 正值冬日, 它的毛愈发厚了, 四只爪子短短小小, 像个毛绒球, 大约挨打的时候也不太疼,屡败屡战, 非常喜欢贴着长生。
近来, 司珩与太子都忙着政事,心中紧紧绷着一根弦,难以放松,看着殿里打滚的两个毛绒球,闹的一阵鸡飞狗跳,神色都和缓许多。
哪怕上书房不需要上课,司若尘也要继续读书, 司珩会亲自检查他的课业,从不懈怠。
这让住在皇子所的几个小皇子既羡慕又同情, 虽然父皇待小皇弟尤为宠爱,但也颇为严格。如果异地而处,他们无法像小皇弟那样游刃有余,让父皇时时刻刻都满意。
雪停的时候,京城开始组织百姓扫雪清路,统计这次大雪后压塌的房屋,工部派人重新加固、修补。
京城百姓大多住着砖瓦房,也有人住在陋巷棚屋,贫苦许多,屋子用泥砖砌成,或是木棚,顶上盖着一层茅草,哪怕时时扫雪,茅草也经不住大雪和大风,房顶被压垮了。
好在房顶压下来重量有限,被压在下面,大多只是受伤,不至于立刻毙命。
长生闷在宫里,有些呆不住。
宫中一解禁,它就随高影、落星等人出宫,在倒塌的棚户区寻找活人。
哪怕压不死,这个天气,不能烧火取暖,被掩埋的人也容易冻死。
长生五感异常敏锐,身后跟着一群京兆府的差役,还有宫中出来帮忙救援的禁卫。
它找人的速度很快,找到之后喵几声,拿爪子刨一刨,其他人就懂了它的意思。
它一找一个准,比朝廷养的猎狗还好使,一些百姓自觉跟着参与救援,跟着宫中禁卫叫它“长生大人”。
司珩从宫中出来,将太子、小皇子一起带上,亲自巡视。
一开始,京城之中还有些忙乱。一面扫雪,一面搜救,还要照顾伤患,颇有些忙不过来。
有些游手好闲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偷盗财物,从别人倒塌的房屋里搜刮,引得人心浮动。
司珩直接命人杀了几个地痞流氓,鲜血染红一片雪面,周围顿时清静许多,只剩求饶声。
司珩又指了几个人出去,让他们各自分管一部分事务。由陛下亲自指派出的人纷纷使出十二分劲,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京城伤亡数量不大,伤患都被收治,每日提供饭食、汤药。等天气晴好,工部会派人修缮倒塌的房屋,尽快让他们回家住。
为了减少百姓患病的可能,司珩让太医院开了一份防寒汤剂,一副药材可以熬煮出一大锅,价钱也不贵,让京城百姓自行购买。家境贫苦者,可以拿碗免费领一碗,暖身补气,免生风寒。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哪怕不久前才下过大雪,人们心中的愁绪也被压下,转而变成了对新年的期望。
京城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大家窝在暖洋洋的火炕上,为了省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喝上一碗辛辣的药汤,不一会儿,就全身涌出一股暖意,哪怕雪大,也不怕了。
京城之外,有些地方实在贫苦,远不如京城百姓这样安然,但有火炕,还有一些用鸡鸭绒毛制成的衣物、被子取暖,熬一熬,也就熬过了这个冬天。
其实人的生命力相当顽强,只要一点微薄的暖意,只要能喝上一点热水,有存粮能过冬,就活下来了。
天冷雪大,为了赈济灾民,司珩下令,宫中一切从简,不办宫宴。不过封赏仍如往年,有过者罚,有功者赏。
宫中虽然没有宫宴,但还有家宴。除夕夜,各宫主位和皇子、公主们齐聚一堂,与司珩一同用膳。
御膳容易凉,今年都上了暖锅。以往会有歌舞,今年也从简,只有丝竹之声,并无伶人跳舞。
司珩心知有他在场,众人必定拘谨,等各宫主位献礼之后,他直接让人散去,回宫置办年宴,规格按照份例往上提一提。
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公主们都随她们的母妃回宫去了,太子留在这里,三皇子、五皇子也被留住了。
三皇子的生母待她很不好,如今病恹恹的,大约活不了几年。五皇子的生母虽然没死,现在大受打击,有些疯癫,反而怨怪五皇子。与其让他们回去,不如留在紫宸宫过年。
司珩见席上除他以外,都是孩子,将清宁殿的几人也叫来,一同守岁。今年虽然不像往年宫宴那样热闹,却别有温情。
等象征新年的钟声响起,天际倏然亮起,烟花绽放,花样虽然不如后世多,颜色、规模却远超以往。
百姓们纷纷出来看,本以为只会亮一会儿,但最开始的烟花仿佛只是预兆,后来的烟花更加粲然,像万千流星,又像梨花雨。
最后的烟花绽开,在天上留下四个大字——“国泰民安”,看到的人顿时哗然,心中惊喜,又十分高兴。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哪怕冰冻三尺,也无法掩住人们心中的热情,有陛下在,定能国泰民安。
为了研究火药,司珩曾找了些专职做爆竹的匠人。但爆竹与竹子本身能炸响密切相关,配方也远远达不到司珩想要的效果。
直到天星子开始“炼丹”,与其说是炼丹,不如说是冶炼矿物,他知道哪种矿物会放出火光,会爆炸,找到方向之后,很快就捣鼓出了成果。
除夕夜的烟花就是他改良的结果,真正的火药还不太稳定,他每次都用的微型剂量,已经能炸得周围的宫殿上下震动。
宫中不是能让他肆无忌惮实验的地方,年后他就会去深山老林里继续实验,直到能做出稳定的火药为止。
烟花自然不止有一种作用,自除夕夜震撼整个京城之后,皇室宗亲、世家勋贵便蠢蠢欲动,如果他们举办宴会的时候也能来这么一场,该多喜庆?
没人敢问到陛下头上去,只在暗中打探。
不过,京中很快就有了声响——
烟花不但可以买卖,还能定制!普通的烟花价格已经不菲,定制更是昂贵,一个月只有一个名额,价高者得。
烟花实在暴利,但也璀璨,让文人墨客流连不已,京中多了不少歌颂烟花之美的诗篇。那些为了争面子的世家一边买,一边眼红幕后的收益。
售卖烟花的是一座名为“天星楼”的六层高楼,以“天”为名,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靠山是谁,哪怕再眼馋烟花的收益,也不敢在这上面伸手。
烟花的热情才褪去一点,天星楼又推出了新品,一种透明的、洁净的琉璃,可以镶嵌在窗户上,尤其适合冬日赏雪。
琉璃与烟花一样价值不菲,品相又完美无比,可以购买一些小物件,杯盏都有,也可以定制,让匠人上门安装琉璃窗。
仅仅靠这两样,天星楼就大赚特赚,极大的缓和了赈灾的压力。哪怕司珩经常抄家,也为天星楼赚取银钱的能力而心惊。
琉璃同样是丹炉的产物,主材是沙子,在特定的温度下,就能练出透明的琉璃,堪称一本万利。
日后这两样东西随着大量上市会便宜许多,司珩已经想好了天星楼的去处。五成归属国库,三成小皇子,一成半给他的私库,最后分半成利给天星子。
这两样东西看似是天星子练出来的,实际上却与小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天星子心知肚明,司珩也不愿在这件事上让小皇子扬名,等他大了再说。
小皇子喜欢一些稀奇事物,又要求仙问道,总要为他备些银钱,等他长大之后,就不必忧心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了。
春寒料峭,化雪之时尤为寒冷。
雪水太多,四处涨水,好在去岁陛下派人巡视过河道,水位虽然涨了些,不至于变成春涝。
等天气稍暖,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了。
隆冬过去,再迎接春日,都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脱去厚重的衣物,再吹吹风,稍不留神就开始咳嗽。
一开始,还无人在意这样的小症,以为天气再暖和些就会好起来,但咳症越来越严重,而且还能传给别人。
哪怕喝了汤药也无济于事,病症严重的时候会开始咳血,浑身虚浮无力,直到生生咳死为止。
春日易发大疫,即使司珩心中已有准备,等疫病真正开始传播,他仍然十分心悸。
宫中严禁外人进出,上书房再次停课,他每日要与朝臣见面,怕过了病气,传到小皇子身上,便决定把小皇子送到皇子所去,再让落星与小皇子一起住。
虽然已经让人收拾皇子所,真正看着小皇子搬出去,他仍然十分不愿。
他已经习惯与小皇子同睡,夜里常常给他掖好被子,虽然知道落星必定尽心尽力,却依旧放心不下。
“父皇,我不怕。”
“如果父皇真生病了,我也会回紫宸宫,陪着父皇。”
司若尘心中并无司珩患病的记忆,原主并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一国之主染上瘟疫,这样的消息并不容易传出去,除非他对宫中势力掌控力不够,或者重病垂死,否则绝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他担心司珩染病,更不愿搬去其他地方住。
第166章 小皇子46
“你今年已经四岁了, 往后总会搬去皇子所。如今形势严峻,若你留在这里,朕会忧心你的安危, 等疫症过去,再接你回来。”
司珩虽然不舍,仍然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每日接触的人太多, 不能再与小皇子住在一处。
司若尘不想他分心,带着长生住进皇子所。
疫病非常严重, 再加上天灾,如果不能及时遏制, 哪怕大雍国力强盛, 也会分崩离析。
他原来从事过药物相关研究, 这里虽然没有他常用的研究器材, 如果让他近距离接触病患, 或许能有一些启发。
但近日宫中戒严, 不能进出,司珩更不可能让他接触到病患, 哪怕司若尘有心, 也很难达成目的。
在原主记忆之中,疫症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有些人仿佛天生不会感染,有些人不管如何服药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