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 by姜厌辞
姜厌辞  发于:202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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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微在电话里问:“听说夏冉出事了?”
靳司让笑:“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他的笑以真情实感的嘲讽为多,但这会声线听上去很轻,像飞机带出去的一缕云丝,细细长长的一条。
许白微顿了一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她,我和你一起。”
“我不准备去看她,你要真想去可以直接去人民医院。”
靳司让边走边想起一件事,“至于病房号,她的微信我已?经推给?你了,你也?可以自己去问。”
许白微难以启齿似的,声调忽然慢下来,压得也?低,“她没同意?申请,还把我号码拉黑了。”
靳司让右脚悬在半空两秒才落地?,“那你不用?去看了,估计你去了,她也?不会欢迎。”
他在阐述事实,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却听得许白微心里不太舒服,耐着性子没挂断电话,“她伤得重不重?”
“没什么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出院。”
“我还是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
“随你。”
许白微将?刚才的对话全都复盘一遍,同样的问题求证般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见她吗?”
靳司让不知道在思考犹豫些什么,又?像预感到什么,停下脚步,扭头,眼睛从左到右,缓慢划过每一处,不易察觉的停滞后,偏回几度,蓦地?定格住。
视线聚焦的地?方,是住院楼门?口灰黑色的台阶,屋檐上的积水花落,砸在上面,连结成一道细密的雨幕。
她就站在沉沉雾霭里,身子薄到仿佛吹来一阵风就能将?她折断,露出皮肉下嶙峋的脊骨,现在勉强用?一件紧身吊带背心束着,外面罩了件山本耀司风流苏绑带开?襟衬衫外套,同风格长裙,一身空空荡荡的黑,显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白了。
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里面塞满了东西,鼓鼓的,粉紫条纹毛巾没叠好,挂出去一小截。
看样子,是临时起意?决定提前出院。
停在原地?差不多五秒,抬起的脚在接触到雨滴的下一秒又?缩了回去,她迟缓地?从包里拿出那把格纹折叠伞,打开?,以零点五倍速兜到头顶。
“没必要了。”
靳司让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又?将?纽扣全都扣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写在考卷上的标准答案,没有一处细节存在差错,整洁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
“好,我知道了。”许白微没再多说。
一直以来,她都被别人看做高档拍卖晚宴上待价而沽的竞拍品,这是一种极其商业化?的形容,完全不将?她当?人看,可也?好过沦落为路边唾手可得的廉价地?摊货。
就算只是商品,她也?要当?最?昂贵的,纡尊降贵的讨好和迎合是对自己的轻贱。
许白微准备挂电话了,意?外的,靳司让没那打算,他突然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让人猝不及防,“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但一直没什么机会问你,当?初你和夏冉假模假样地?当?了快一年的好朋友,为什么就在高三下学期撕破了脸?你到底触犯到她什么底线?是因为她母亲?”
靳司让多多少少听到些传闻,在她们的矛盾彻底爆发前,一中传出几条流言蜚语,和方堇有关,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她知三当?三,未婚先孕后遭到抛弃,四年前勾搭上了靳泊闻,赢下一个风光的靳教授夫人头衔。
夏冉将?方堇视为自己底线,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方堇坏话,当?下她梗着脖子同人争辩,连脏话都蹦出来了,最?后也?确实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一时的胜利,堵上的只是一时的恶意?,风浪停歇后不久,迎来下一波的海啸。
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
夏冉四处寻找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想从源头中断这场滑稽的闹剧,没多久有人将?许白微卖了出去。
夏冉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联想到许白微种种做派,又?觉得能理解了——许白微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亲自出手,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是她的手段。
关于谣言是如?何?彻底终止的,可能是夏冉和许白微说了什么,也?可能是靳泊闻做了什么,又?或者是靠家长会上突然出现在靳司让座位上的方堇本人。
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够有说服力,侧面击碎了“方堇是靠着不正?当?手段上位”的揣测。
说起来那时候方堇已?经和靳泊闻和平分手,靳司让其实没有立场和身份邀请方堇作为自己母亲参加家长会,但他最?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
一方面他还记着方堇在靳家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想再看见夏冉脸上流露出任何?伤心的情绪反应。
他的“自作主?张”被夏冉知道后,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深意?,这种深意?,一天?比一天?重。
以至于他们在一起后,他经常会产生同一个问题:她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为了报复许白微这理由似乎还不够充分,那还有什么,感激他帮了方堇?
有次他实在没忍住问出声。
夏冉听到后愣了足足五秒,然后窝在他怀里笑到不行,“为了这俩理由,我就要和你上床?那我这牺牲是不是也?太大了?”
她笑容招摇,给?他一种她下一秒就会变成蝴蝶飞出他怀抱的恐慌,他不自觉收紧手,用?力箍住她的肩。
夏冉吃痛,她从他眼底看出了他的不安,声音轻下来,带点安抚性质:“靳司让,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着和你在一起,光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你别想太多。”
喜欢,多动人的两个字。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质疑过她的喜欢,他怀疑的是她对他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到喜欢这一步了。
她喜欢的东西太多,也?总将?一视同仁挂在嘴边,这就意?味着他永远不会是最?特别的一个,太宽泛的爱好是能让一段纯洁美好的感情变得廉价的。
他试图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她身子一扭,躲开?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虽然这事是我提出的,但你也?可以拒绝。”
靳司让知道,她这是在向他讨一句同等分量的喜欢,只是那时的他太过吝啬,总被惴惴不安的情绪牵着鼻子走,纵使心底爱意?翻涌,也?不敢轻易说那个字。
他就是言语上的胆小鬼,对她的所有大胆只敢体现在行动上。
刚分离的那段时间,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在想,要是分手那天?,他能再勇敢坦诚点,将?棱角磨得平和些,在她说出那句“我骗你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刺激很好玩,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后,不被愤怒冲昏头脑,不回赠一句更伤人的话,而是冷冷静静地?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又?或者将?最?难以宣之于口的“爱”,对着她的眼睛直白地?吐露给?她,能不能给?这八年的物是人非换个相对漂亮体面的结局?
许白微这回沉默了很久,久到给?了靳司让足够的时间将?他自己送到夏冉身边。
在这之前,他故意?摁下了免提键。
夏冉的伞打得有些低,最?高视线只截取到男人冷白的脖颈,他个子高,衬衫扎进黑裤,腰很窄,两条腿瘦长笔挺。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小步。
夜色沉沉,被灯光拉拽的身影,恰好延长至她脚边,她将?伞抬高些,对面冷淡的眼神笔直地?撞了进来,与此同时,还有经过放大后许白微的声音,“如?果我说是呢?”

第22章
只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几个?字, 夏冉根本不知道许白微想表达的意思,以及靳司让非要自己听到这句话的目的。
两个人隔着雨帘对视两秒,夏冉迟钝地意识到他没打伞, 屏着气?息往前?走了段距离, 将伞撑在他头上。
空间就那么点?大, 罩不住一对成年男女,有雨丝斜落进来,夏冉的肩背被淋湿些?,六月底, 气?温高,身上是黏黏腻腻的痒。
靳司让掐断电话, 将手?机放回口袋的同时, 腾出另一只手夺过她握住的折叠伞,姿态自然到等夏冉反应过来后, 两人已经处于同一肩线, 靠得更近了,她的左肩几乎抵着他的右手臂。
看这意思, 是要和她同行一段路。
住院这几天, 夏冉反复回忆着他们重逢后的同框画面,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放过,以他的敏锐,不会察觉不出她表现出来的抗拒, 但他装聋作哑地什么也没点?破,偶尔来几声冷嘲热讽。
难道在他心里, 她只是在耍些?欲拒还迎的手?段?
夏冉理不出答案, 但她决定换种态度同他相处,用?平淡自然取代故作冷漠, 这还能省下不少欲盖弥彰后的难堪。
像事先?约定好的那般,两个?人沉默着朝医院门口走去,快到警卫亭前?,夏冉问:“你开车来的?”
“嗯。”
“车停哪?”
“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那还挺远。
夏冉下巴一抬,指着右前?方的公交车站说:“我到那就行,伞先?给你,你到时候找个?机会还我就行。”
说起“还”,她想起另一件事,“你之前?落了打火机在我那,我今天没带出来,改天再还你。”
靳司让握住伞柄的手?指紧了一霎,“在哪?”
“什么?”
“打火机现在在哪?”
夏冉实话实说:“在我租的房子里。”
“你租的房子在哪?”
他有种不依不饶的劲。
夏冉朝他看了眼,他直直地望着前?方,估计这两天没休息好,面色是阴影都盖不住的冷白,唇色也浅,五官立体,一身的禁欲气?息,看着像中世?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建德路那块。”
“具体地址。”
她咬了咬唇,“128号。”
隐约听见一声笑,轻到差点?让她以为是错觉,她再度抬眼,这次恰好对上他的眸,靳司让淡淡开口:“打火机今晚就给我。”
这句话解读下来还有另一层含义,“今晚我要去你那。”
夏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心理建设全盘崩溃,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这时身后传来解围般的一声:“夏夏?”
这称呼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她,闫野,还有闫野奶奶孙淑贞。
而?她刚才听到的是女人的声音,略低略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
最后只有夏冉一个?人回头了,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应证她的猜测,她笑着叫了声:“奶奶。”
靳司让侧身对着她们,将伞塞进夏冉手?里,然后夺下她装着行李的编织袋,“我去开车,在这等着。”
下命令似的口吻,不容旁人置喙。
等夏冉扭头看去,他已经大步走到走到马路中间,雨小?了些?,风还是大,他的黑色衬衫被吹到鼓起,远远看去像深渊张开了嘴,试图吞噬这漆黑的夜。
靳司让初二以后就没去过闫野家,孙淑贞没认出他,也没多加打探,而?是问夏冉:“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冉魂魄归拢,“三个?月前?。”
“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还不确定,可?能找到我妈后就走。”
孙淑贞笑容僵滞两秒,“警察这几年一直没联系你?”
“联系了。”夏冉鼻子有些?痒,“但最后都不是她。”
见她不愿再谈这事的模样,孙淑贞没继续往下问,“最近闫野有找过你吗?”
夏冉摇了摇头,“很久没联系了。”
甚至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六年前?:【二十岁,是什么都不如意,但尽管如此?能够爱一切的年纪,夏冉,趁还有勇气?的时候,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夏冉想,这大概是闫野这辈子说过最文艺的一句话,她没回消息,他也不再发来,再之后她就失去了他的一切动向?。
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她一概不知。
孙淑贞叹了声气?,“他要是联系你了,你告诉我一声。”
夏冉:“好。”
孙淑贞走后不久,身侧停下一辆黑色奔驰,靳司让摁下车窗,“上来。”
夏冉深吸一口气?,收伞上车。
靳司让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乐,纯钢琴伴奏,夏冉听得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悠扬婉转的调里掺进来一道无情的嘲弄:“奶奶?叫得挺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奶奶。”
颇有种吃完陈年老?醋后兴师问罪的架势。
夏冉拼命忍住,才没有回呛一句“你自己没礼貌,还得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靳司让也没给她时间回击,“你们聊什么了?闫野?”
从他嘴里蹦出这个?名字,听得她相当别扭,她不答,找了个?相似的问题甩过去,“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是许白微?”
靳司让先?是笑了声,然后才轻飘飘地嗯一声,以为她下一句话会接上“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类似的问题,然而?她只是微笑,继续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回击,“许白微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辨识度也高,不去当电台主播可?惜了。”
靳司让低垂着眼睫,“她高中就是广播台主持人。”
夏冉嘴角滞了两秒,“你记得还挺牢。”
说完耳边又响起一声轻笑。
乍一听,像沾沾自喜的笑声,实际上有更加不明朗的深意。
靳司让明知故问:“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夏冉没藏住心底的嘲讽,“她之前?有干过任何值得我喜欢的事吗?”
靳司让眯了眯眼,没接茬,好半会才来了句:“我刚才在电话里问她高三下学期和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撕破脸的原因是不是因为——”
喉咙感受到明显的钝痛,他曲指覆上,捏了下才说:“方阿姨?”
夏冉默了几秒,反问:“她怎么说?”
靳司让淡声说:“你听到的那句。”
夏冉回忆了下,那时许白微的回答似乎是“如果我说是呢”,算是变相地承认了靳司让的猜测。
夏冉耸了耸肩,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她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个?原因。”
靳司让对这事有着迟到多年的耿耿于怀,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在听到了,心里反倒变得空空落落,有点?像完成了一桩心事后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并非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即便它听上去无比真实。
导航提示右转,他拨了下转向?灯,单手?托住方向?盘划开四分之一个?圆,顺势朝她那投去一瞥。她神色凝重,有水光在眼底跳跃,沉默的姿态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在夏冉来靳家前?,靳司让其实见过她一面。
寒冬腊月的天,她陪方堇在路边摆摊,有几个?混混来挑事,方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个?劲地朝他们赔笑。
十三岁的年纪,不是不懂方堇的良苦用?心,而?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夏冉将方堇推到身后,站在矮凳上跟这几人据理力争。
分不清那通红的脸是被风刮伤的,还是气?到极点?,眼里泛着泪光,看着可?怜兮兮。
靳司让无声一哂,吵架的时候,最忌讳先?掉眼泪,这容易让自己的姿态矮下一截。
她不该在那时候哭的。
后来和她相处的时间一久,他慢慢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愚蠢——吵架时的眼泪是有杀伤力的。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只要掉下一滴,他瞬间就能方寸大乱,转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事或说错了话。
对于她的眼泪,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喉咙的痛感回来了,他再次曲指捏了捏,一出声发现嗓音是哑的,“袁东呈最后杀死的那个?人是林大顺。”
这话题不合时宜,折磨她,也折腾自己,带点?破罐子破摔的考量。
隔了这么多年,一听到这名字,夏冉还是无法控制地浑身一颤,背上渗出些?汗,被空调风一吹,凉意钻进骨缝,哆嗦得更厉害了。
靳司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样子还记得这名字。”
夏冉摇头说:“忘不了。”
传播楼明玥不实流言的始作俑者?,后来又成了害他们被钉在“乱|伦”耻辱柱上仓皇逃窜的罪魁祸首。
每回她想起这人,就开始后悔当初对他伸出的援助之手?。
小?时候,夏冉不信什么因果,方堇失踪后,她才逼迫自己去相信,她种下的因,恶果就得由她亲自品尝,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这两年,她心里的情感寄托越来越模糊,已经到了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相信就能将“因果报应”奉为真理的地步,以至于现在听到袁东呈被人杀死的消息后只有短暂的惊诧,和迟缓涌起的快感。
说得残忍些?,林大顺那样的人,死了就是活该遭到报应。
车在筒子楼附近停下,靳司让隔着车窗望去,皱着眉问:“你就住这地方?”
夏冉边解安全带边点?头说:“别看外面这样,里面重装过,不比朝阳湖那块的单身公寓差。”
她没有让他上楼参观的打算,“你在这等我会,我去拿来给你。”
靳司让动作比脑子快,在她没说完这话前?,已经准备下车,听见她平淡无味的嗓音后,手?在半空顿住了,“屋里有男人?”
夏冉坦白,“马上会有个?女人。”
用?女人这说法不太妥当,刚满十七岁,五官还带点?婴儿肥,再早熟的人,待人处世?还是能窥见几分稚气?。
“是我那店员,最近这段时间没地方住,和我住在一起。”
误会的成本代价太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夏冉选择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这反而?弄巧成拙了,靳司让一副“你和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是觉得我还在意你有没有男人”的神情,盯住她看了会,拿上车钥匙先?一步下车,在车门旁站了片刻,突然想起放在后座的行李,打开后车门,再次先?她一步拿上行李。
到这份上,再将他拒之门外多少显得不近人情,夏冉认命般的拿伞下了车,快步走在他前?面,“租的房子在三楼,地上有点?滑,你小?心点?。”
等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声响,混进微弱的□□冲撞上墙面的动静,夏冉愣愣回头,看见靳司让正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反手?箍在墙上,扫帚簸箕散落一地。
她连忙小?跑过去,“你干什么?”
“捉人。”
“捉他做什么?”她满头雾水。
“他在打你主意。”他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的。
夏冉脑门持续蹦出问号:“打我什么主意?”
靳司让这会就跟愣头青一样,答腔也一板一眼的,只是眼神有些?冷,“刚才这人在偷偷摸摸看你。”
“……”
夏冉头疼不已,怕把事情闹大,忙说:“刚才来的路上,我也偷偷摸摸看了你好几回,你怎么不把我压在墙上?”
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改口道:“我不是这意思。”
靳司让松开手?,男人恢复自由,揉了揉作痛的手?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留下两句威胁走了。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远去,靳司让清寒的嗓音衔接上,“不是怪我没把你压在墙上,还能是别的什么意思?”
他就那样闲闲散散地站在楼梯口,半张脸没在阴影里,露出弧线分明的下颌线。

楼道里嘈杂的声响仿佛被耳膜过滤那般, 空气陷入极致的安静中。
靳司让一瞬不停地看着距离他不到半米的人,低沉的嗓音倾轧而下,“你现在想要我?用什么样的身份把你压到墙上?”
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已经在心里认定她没有其他意思。
夏冉神?经绷开, 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是他语气听上去?比平时真诚不少, 她真怀疑他这会是想故意激怒她。
夏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无济于?事,语无伦次道:“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一言不合就把?人往墙上摔, 要是最后证实你的猜测是错的,只是个误会, 对方不听你的道歉, 不依不饶想要讨个说法怎么办?要是再严重点?,告你故意伤害怎么办?”
靳司让烦躁地绷直唇角, 方才的自得?荡然无存。
她现在的说话方式太迂回了, 他根本没那么多耐心听完,站直身子后提起放在一旁的编织袋, 斜眼?睨她, 稍显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点?催促性质:“还不走??”
话题就这么翻篇了。
夏冉松了口气,快步越过他,在前面领路,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安全。
三楼住的人不少, 过道堆积的杂物也多,可供人通行的面积缩减到二分之?一, 湿漉漉的鞋印七扭八歪地横了一地。
夏冉在中间的位置停下, 木门外装着一层防盗铁门,小窗被钉死, 打不开,窗沿上落着厚重的灰。
光看败絮般的外在,靳司让完全想象不出里面藏着多少金玉。
夏冉摸了摸口袋,没摸到钥匙,退回到靳司让身侧,手往编织袋里掏摸好一阵,才在底部勾到钥匙扣。
她低头的时候,靳司让一直在看她,她的头发跑到两侧,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左边有颗褐色小痣,被廊檐悬落的橙黄色灯光照着,像朱砂做成的缩小版念珠。
咿咿呀呀的声响后,两扇门都打开了,夏冉摸到开关,冷白灯光一下子铺满整个客厅。
从靳司让的角度,只能看见米色布艺沙发一角,以及同色系的长条状地毯。
“没有大码拖鞋,你将就一下。”
夏冉丢下这么一句后,先进了房间,她一次性在这租了两间房,是相邻的两间,连接处非承重墙,她花钱找人打通,还专门弄了个独卫,家具都是新置办的,零零总总叠加在一起,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靳司让没有立刻跟上去?,在门口站了会,被夜风吹着,理智慢慢回笼,今晚的他越过了太多条线,在她看来,应该和死缠烂打无异,这有悖他回桐楼的初衷。
他无法容许自己再一次地作?茧自缚、自取其辱,更不能容许亲自将主导权递给?她后被她又一次地抛弃。
多难堪。
他眼?眸里情绪翻涌,被刘海垂落的阴影盖住,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夏冉没看清,只觉他这会散发出的气息无比压抑,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轻声问:“你不进来?”
听见她这么问了,靳司让才有了些反应,眼?皮一抬,好半会才脱了鞋。
房间就那么点?大,天花板也低矮,他直挺挺地站那,跟廊柱一般,存在感极强。
夏冉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只有这个,凑合着喝。”
靳司让没接,“不用。”
夏冉缩回手,拧开瓶盖,正要对嘴灌下一口,被人夺走?。
她愣愣扭头,看见靳司让仰着头,下颌线条绷紧些,嶙峋的喉结上下滚动,瞧着莫名性感。
“你不是不喝?”
稍顿后她改口,“你不是有胃病,还能这么喝冰的?”
靳司让半眯着眼?看向她。
“你比我?好到哪去??”
他嗤笑一声,语气冷淡到极点?,“质疑别人的时候最好先审视一下自己。”
“……”
夏冉闭上嘴,进了卧室,打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找到打火机攥在手心,出来时没见到靳司让的身影。
阳台门开着,被拉到两侧的窗帘在半空飞舞,她朝那走?了几步,看见靳司让半倚在栏杆上,目光拉得?很远,落点?在对面的别墅区,灯火阑珊。
似乎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头也不回地问:“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能开得?起书店,又有那钱把?这地方装修成这样,就没钱租个好点?的房子?”
夏冉停下脚步,“这里离书店近。”
靳司让转身,拖着腔哦了声,嘲讽意味拉满,“离以前我?们做的地方更近。”
他语焉不详,但夏冉能听出,这个做是做|爱的意思。
她喉咙一梗,于?沉默中寻他的表情,明明话里话外欲念横生,眼?睛却清澈得?让人难以置信。
靳司让摊开手,提醒道:“打火机。”
夏冉反应慢了两拍,手指拂过他掌心的时候,才察觉到他们都已经出了不少汗,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像陈放很久的糯米糍,糖分早已流失,只剩下黏腻难忍的口感。
靳司让走?之?前扫了眼?放在储物柜上的一块奖牌,是高?三年级组男子4x100米接力?的金牌,夏冉咽了咽口水,准备迎接他的质问,但他只是轻飘飘地笑了声。
他走?后好一会,夏冉都处在发呆状态,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才回过神?,防盗门后站着结束晚自习的何至幸,手里提着一小袋零食。
夏冉拿出一双新拖鞋,“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其实是跑着过来的。
夏冉扫了眼?她额角的汗,没戳破她的谎言,接过袋子,笑眼?盈盈:“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莫名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何至幸扯开一点?笑,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闻到了阳台未散尽的烟味,“刚才有人来过了吗?”
没什么好瞒的,夏冉点?头,“那天晚上救我?们的法医。”
何至幸没问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只哦了声,低头走?到沙发边,犹豫几秒,略显局促地坐在了羊毛地毯上。
夏冉挨着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啤酒,自然地打开话题,“你弟什么时候考试?”
“下周四开始,考两天,考完我?就回家。”
“我?不是这意思,就算你弟考完试了,你也可以一直住在这,不过我?住书店的时候,晚上你得?一个人,记得?把?门窗锁好,还有房间也麻烦你替我?打扫一下。”
何至幸重重点?头,注意到她额头青紫的伤口和前颈未消的勒痕时,自责又一次涌上心头,“夏冉姐,对不起,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突然叫住你,你就不会被那个人砸伤。”
听见她的声音后失神?了一霎是真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她没有出现,自己就不会被袁东呈追上,夏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说的这种情况,没有发生,也就没必要再费脑子去?想了,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相反应该觉得?抱歉的人是我?,他是冲着我?来的,但我?差点?把?你也牵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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