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 by姜厌辞
姜厌辞  发于:202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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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间,夏冉每周会抽出三四天去陪方堇,有次在路上碰到许白微,许白微问:“你妈妈现?在没住在靳家??”
夏冉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实话实说:“嗯。”
许白微没再问下去。
夏冉不明白许白微突然提起这事有什么目的,却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困惑进入高三下学期,渐渐的,她发现?许白微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更加和善了,她开?始主动跟她搭话,原先围在许白微身边的那些人也是,只是她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点不可捉摸的诡异,其中阮念和赵思淼最为明显。
夏冉不知道许白微背地里怎么和别人形容她的,可能会参杂着几句高端的冷嘲热讽,但无所谓,她也没少说她不是,就当扯平了。
当然这前提是许白微不把方堇拖到她们两个人战场上。
方堇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人在乡下将夏冉拉扯长大,饶是经历了如此多?的辛酸往事,她还?是美艳得?过分,每次来开?家?长会,都?会被?不少家?长夸奖年轻漂亮。
话里自然有客套的恭维,更多?的是真情实感的艳羡。
夏冉听说后,得?意地扬起下巴,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甚至一度害怕听到“漂亮”这个词。
全因周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过了这么多?年艰苦的生活,方堇为什么还?能维持美貌?她有钱保养吗?那她保养的钱又是从哪来的?
有人问许白微:“你家?不是和靳司让他们家?来往多?吗,那你见过夏冉妈妈吗?她真和传言说的那样?”
许白微看?上去对别人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她妈妈我见过一回,挺厉害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住在靳家?了,就夏冉一个人还?住着。”
不具体阐述究竟是哪方面厉害,还?是用意味不明的话腔囊括,留下足够引人遐想的空间。
到底是照顾孩子、丈夫的能力强,还?是嘲讽她手段高明的意思?现?在又为什么抛下女儿搬离靳家??
夏冉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漂亮本该是对女性的褒奖,怎么就变成了对一个女人恶意的物化和污名?化?
夏冉认为方堇是因为自己才无辜受到了牵连,她没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她脑子没靳司让那么灵光,一时半会找不到许白微的软肋报复回去,只能私底下找到她,幼稚地威胁几句让她闭牢嘴巴。
在那之后,夏冉没有和许白微说过一句话,听见别人在说方堇的不是,当下就冷着脸骂回去。
效果甚微,该有的恶意中伤还?是一句不差。
夏冉天性乐观,多?愁善感这个词与?她极为不搭,以至于她一进入低落状态,周围人立刻就能察觉到。
放学路上,靳司让突然问:“喝不喝奶茶?”
夏冉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走?,“你请客就喝,要超大杯的。”
难过归难过,不代表她会放弃每一个坑哥的机会,即便她已经没有身份叫他哥了。
靳家?家?底厚实,靳泊闻又大方,每个月给的零花钱足够靳司让大手大脚地挥霍,一杯奶茶喝不穷他,“随你。”
夏冉趁机再敲了笔,“奶茶店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哥,你要是还?有钱,就再请我吃块慕斯蛋糕呗。”
那声哥叫得?相当甜,表情也是,眉眼弯弯,樱桃唇分外勾人。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靳司让绷紧的心?弦被?她的笑容轻轻拨弄了下,松和不少,出校门没一会,夏冉突然欸了声,“我有东西落在抽屉了,我现?在回去拿,哥,你在就这等我,千万别走?啊。”
她一步三回头?,生怕他会抛下她。
等脚步声淡去,靳司让才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她是跑着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里。
靳司让缓慢别开?眼,在树荫底下站了会,没多?久有人路过叫了声他名?字,“你不走?站这等人呢?等谁,你那继妹啊?”
不像随口一问,靳司让直接把他当成空气?没理会。
这人不嫌冷脸倒贴热屁股,又凑上去,“你跟你那继母在同一屋檐下也好几年了吧,她是不是跟传闻里说的一样手段特别厉害?哦不对,现?在也不能叫继母了。”
第一下靳司让并没有听出他的其他意思,只觉他那语气?听上去让人恶心?,嫌恶地皱了下眉,“跟你有关?系?”
男生赔笑,“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怕你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骗了感情,尤其是那种长得?漂亮的成熟女人,心?眼都?多?。”
靳司让看?了眼手表,不愿再同他浪费太多?口舌,“听说你前不久谈了个大你七八岁的女朋友,没两天,人就把你甩了。”
气?氛瞬间凝固。
“知道她为什么看?不上你吗?”靳司让视线在他身上来回逡巡,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感,嗓子像含着薄冰,沁凉扎心?。
“长得?不算碍眼,结果一张嘴就喷粪,谁能受得?了?”
“有空操心?别人的事,不如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这张嘴变得?不那么遭人嫌。”
这些话被?赶来的夏冉听见了,还?是一字不差的,一时间在一旁听瞠目结舌,这是靳司让第一次一连串说这么多?话,还?有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他秋后算账的姿态。
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算起账来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那嚼舌根的男生不讨没趣离开?后,夏冉才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靳司让校服下摆,“哥,我以前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想到什么,夏冉懊恼地垂下头?,踢了踢脚底的碎石子,“还?是说,我的存在本身,就够对不起你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中间空开?一大段距离,靳司让不露声色地往她那挪了几步,一小部分暗影叠拢在一起。
“奶茶和慕斯不要了?”
夏冉条件反射地喊了声:“要!”
靳司让轻笑一声,“夏冉,在你看?来,我还?是个大度的人?”
夏冉听懵了,“嗯?”
突然说这个,是反悔不打算请客的意思?
靳司让没等她,抬腿朝奶茶店的方向走?去,冷淡地续上话茬:“大度到会请对不起我的人吃东西?”
“怎么不能请?”夏冉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在里面下毒的。”
靳司让被?她气?笑了,止步回头?,抬起手捏住了她恼人的唇。
关?于方堇的流言在半个月后戛然而?止,夏冉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有人问:“你们都?在说靳司让继母怎么怎么样,就我一个人好奇靳司让爸妈为什么要离婚吗?”
搭腔的人一本正经地摇了下头?,“听说不是离婚。”
“死了?”
“好像是。”
隔了不到两天,“我打听到了,他妈是自杀的。”
“为什么啊?”
“跟一男学生有关?。”
靳司让话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学生时代,有着一副好皮囊、特立独行的男生酷到招人喜欢,也容易招人嫉妒,尤其是被?老?师宠爱的三好学生。
有人开?了个头?,不少人接着附和。
夏冉听着心?脏差点跳停了,她怕靳司让会听到这些,转头?又躲进水里折磨自己。
他的背影拓印在沥青路面的,单调的像一幕黑白幻灯片,看?得?夏冉心?口酸涩。
她挤出一个笑容,跑向他,跃起,一把勾着他的肩,“哥,我又想喝奶茶了。”
靳司让没推开?她,弓下腰问:“他没给你这个月的零花钱?”
夏冉没脸没皮地笑道:“给了,但我花光了。”
他太阳穴跳动两下,“今天才六号。”
“怎么,花钱还?得?挑日子啊?”她没理气?还?壮。
靳司让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另一半是懒得?和她争辩,撇开?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步子越走?越快,没一会,就甩她一大段距离。
夏冉将他的反应当作拒绝,小声嘀咕了句:“小气?吧啦的。”
这声靳司让没听见,同样没听见的还?有她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他扭头?,白皙的面容被?灯光照得?通亮温暖,“还?不赶紧跟上来?”
夏冉听出他的潜台词,乐了,两手勾住书包背带,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那两杯行吗?”
靳司让没说行不行,“今晚家?里吃大闸蟹。”
夏冉恹恹的,盘算好什么,眼睛突地一亮,“另外一杯你下回再请我喝。”
靳司让哼笑一声,论坑蒙拐骗、蹬鼻子上脸,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能是她对手。
奶茶店里人不多?,还?有多?余空位,夏冉替靳司让占了一个,两分钟后,靳司让拿着两杯奶茶挨着她坐下。
夏冉搜肠刮肚地找话题,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注意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这给了她自然切入话题的机会,她抬起手指了指,“你这耳机能借我戴一下吗?”
靳司让没怎么犹豫,摘下给她。
夏冉使唤:“歌别忘了放。”
“……”
靳司让拿起手机,随便点开?一首,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他直接快进,跳过前奏,醇厚的男嗓侵入夏冉的耳膜。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音质很好,听不见半点呲呲的电流声。
夏冉享受其中,多?听了会,微抬的眼看?见靳司让的嘴唇在动,但听不见他具体都?说了什么,她摘下耳机,仔细研究了会,发出一记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赞叹,“这东西隔音效果比我那有线耳机好多?了。”
靳司让眼睛从屏幕上挪开?,飞快看?她一眼又垂下,漫不经心?地说:“喜欢就让他给你买。”
听觉效果好归好,天气?热罩在头?上,闷闷的,不太舒服,另一方面,夏冉不想让靳泊闻在自己身上花太多?钱,摇摇头?说:“我那耳机用用挺好的。”
隔了几秒,她把耳机还?给靳司让,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哥,你不觉得?我们班下课很吵吗?”
突然提起这话题,明显意有所指,靳司让不想耗费心?力揣测,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说什么?”
夏冉双手托住下巴,亮盈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亲,这边建议您下课戴上耳机,千万别让他们八婆的嘴,吵到您耳朵,阻碍您通向B大的路。”
“……”
“我不考B大。”靳司让说。
“那你想去哪?”
靳司让没答。
夏冉叹了声气?,“你要是不想去,就把成绩分我些,我替你上。”
“你想去B大?”以她目前的成绩,这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说出去多?有面子,谁会不想去?”夏冉顿了下,“哦,除了你。”
靳司让默了几秒,“不是不行。”
“什么不行?“
“B大。”
夏冉一阵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说话是真欠,以后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容易被?人打。”
靳司让掀了掀眼皮,“没人敢打我。”
夏冉差点脱口而?出“闫野不就打你了吗”,幸亏她反应快,及时咽了回去,吸了口奶茶敷衍地应道:“是是是,没人敢打你。”
已经快到饭点,靳司让也没催,由她继续对着窗外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她的声音,珠落玉盘一般,“哥。”
“干什么?”
“我们都?在耳朵里装个过滤器吧,把那些难听话全都?过滤掉。”
靳司让以为她在说方堇那事,沉默许久,抬起手臂,在她后脑揉了两下。
夏冉愣住了,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回馈靳司让难得?一见的温柔。
就在她整理好情绪的最后一刻,隔着锃亮的玻璃,和许白微对上了视线。
之后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周三下午,迎来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夏冉报了八百米和4x100两个项目,靳司让也被?分配到接力。
先进行男子接力预赛,前三棒跑得?中规中矩,位列第四,只要最后一棒的靳司让稳定发挥,冲进决赛完全没问题。
夏冉在看?台上喊破了嗓子给他加油,看?着他一路反超,最后几乎和九班同时越线。
成绩出来,九班还?是第一,靳司让慢了不到零点一秒。
夏冉没觉得?遗憾,得?意到不行,仿佛是她亲自上场扭转了颓势。
耳边响起几道的感慨,“好厉害。”
“他看?着挺瘦,跑起来的肌肉线条居然这么漂亮。”
“他好像还?有腹肌,至于几块我就不清楚了。”
“哎,帅哥就该少穿衣服,造福大众。”
夏冉嘴角翘得?更高了,远远看?见靳司让回来的身影,她用力朝他挥了挥手,不和谐的声音在这时传来,酸到能冒泡:“你俩知不知道他妈怎么死的?”
“好好的提起他妈做什么?”无法理解是一方面,好奇是另一方面,马尾辫女生问,“关?于他妈妈,你知道什么?”
其中一个男生说:“好像是和学生搞出了不正当关?系,得?了那种病。”
“那种病?”
“艾滋啊。”
另一个男生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们可得?小心?点,最后离他远点,没准他身上也有那种病。”
周围人声鼎沸,全都?在议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夏冉眼前渐渐模糊,所有画面重组,变得?不太真实,鲜血淋漓到让她心?脏飞速跳动。
她看?见向来高傲的他,被?人踢断腿,架上刑场,绑在耶稣的十字架上,他们疯狂切割着他的皮肉,露出森然的白骨。
他疼得?冷汗直流,嘴唇咬出了血,他们依旧笑着,互相指手画脚,讨论下一刀该往哪刺,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光在一旁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连带伤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靳司让不大度,她比他还?要小肚鸡肠,她听不得?别人肆意污蔑造谣,伤害他。
那一刻,她想冲过去撕烂他们的嘴。

夏冉最后还是忍住了, 忍到指甲都嵌进手心,嘴唇被咬到发白。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班长问:“她们都去做热身运动了, 你怎么?还在这?”
夏冉挤出?一个笑容, 下巴往远处一点, “等我哥呢,我要当着他的面恭喜他。”
她朝班长挥挥手,连跑带跳地奔向靳司让,双手背在身后, 笑眼弯弯,“哥, 你好厉害。”
靳司让没应, 淡淡说?:“一会好好跑。”
夏冉点头同他保证,“一定给你拿个第一。”
“预赛还是决赛?”
夏冉信誓旦旦, “都拿。”
还想说?什?么?, 五米外传来队友的催促声,只好止住话茬, 四个人快汇合前, 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先是扫了眼看台上勾肩搭背的几个男生,然后看见靳司让还站在原地,笔直地望着她, 眼睛里一片空洞,什?么?情绪也没装。
她心脏像被人重重敲了下, 痛意蔓延后的余感都分外强烈。
她满脑子都想着一会怎么?跟这几个乱嚼舌根的长舌男讨个公道, 连怎么?站上跑道的都不知道。
认真的时候,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映进眼底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终点处被众多恶意拆解到只剩下空骨架的靳司让,他的眼睛已经被人剜去?,幽深的两块,像黑洞,快要把她吸进去?。
预赛拿下第一,夏冉顾不上和队友击掌庆祝,折返回看台,没找到那?几个男生,问过其?他人才知道他们去?小卖部了。
夏冉秉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绕到操场后门,正?面?撞见从?林荫小路走出?的那?几人,没多久,赵思淼也出?现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冲上前恶狠狠地揪住其?中一个男生的衣领,“那?些话,你听?谁说?的?”
事情发生得突然,男生大脑空白,一时间忘了推开她,“什?么?话?”
“关于靳司让的那?些事。”
男生脑袋朝赵思淼那?一偏,用行动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用力将她的手拽开,顺势推了把。
夏冉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在地,撑在大理?石石碑上的右手被磨出?一道细长的划痕,血丝渗出?,她胡乱往衣服上揩了下,一瘸一拐地走到赵思淼面?前,将路挡得严严实?实?,“谁告诉你的?”
夏冉个子在女生里算高,兴师问罪时的气势也强,看上去?不好招惹。
赵思淼故作平静地甩锅,“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听?许白微说?的。”
夏冉脑袋传来一阵钝痛,咬牙切齿地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夏冉不信许白微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这人最喜欢含沙射影地挤兑,方便事后把自己择得纤尘不染,在众人的指责里,还能气定神闲地替自己辩解一句:“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是你自己想歪了,怎么?能怪我?”
可想而知,现在传到夏冉耳朵里的这些流言蜚语加了多少?人的主观意识。
夏冉稍微冷静了下来,她越想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起流言的源头到底是不是许白微。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靳司让,她不是喜欢靳司让?
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奇怪了些,还是说?,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靳司让?
纵容别人传播她和靳司让在一起的消息,仅仅只是想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夏冉感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她完全摸不透许白微的想法,这给了她一种庸人自扰的感觉。
赵思淼的表情看起来极其?纠结,紧紧咬住嘴唇,夏冉一字一顿地重复:“她和你说?什?么?了?”
在等来赵思淼的声音前,另一道高亢嘹亮的女嗓先插了进来,“夏冉,你在做什?么??”
夏冉觉得他们幼稚又可笑,都快是个成年人了,吵架打架还得叫老师,怂不怂?
夏冉退开几步,整理?好情绪后转过身,无辜地耸了耸肩,“她刚才脸上沾了点灰,我给她吹开。”
班主任自然不信这蹩脚的理?由,赵思淼顶着一张惊魂未定的脸控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冲过来揪住我衣服。”
班主任审视的目光落回到夏冉身上,不到两秒,听?见另一个人说?:“这我可以作证,她刚才就?是这么?对我,我现在领子还皱着呢。”
夏冉看出?来了,她现在算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放弃抗辩的下一秒,视线穿过推搡的人群,看见单手插兜侧身对着她的靳司让投过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夏冉顿时懊恼不已,班主任赶走看热闹的人后走到她面?前说?:“你跟我过来。”
夏冉不怕被说?教?一通,怕的是赶不上一会的决赛,“我待会还要比赛。”
“会有人替你上场。”
说?的是替补队员阮念。
夏冉再不甘心也只能照做,默默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挨了整整半小时的训,期间偶尔乖巧地应上几声“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却闭口不提争执原因。
班主任拿她没办法,挥挥手放她走了。
夏冉心事重重地离开办公室,在回教?室的路上,被人拦住去?路。
“为什?么?要和他们争执?”
薄凉的嗓音在头顶飘荡,夏冉敛神抬头,声音略显迟疑,“你刚才不都听?到了?”
靳司让说?:“一百双眼睛能生出?一百张嘴,他们怎么?说?的不重要,我想听?到的是你的回答。”
夏冉还是选择沉默。
靳司让起身,冰冷的视线倾轧而下,“不说?也可以,我去?打到他们开口说?实?话。”
夏冉一顿,喃喃道:“你又不会打人。”
她知道他从?来没有打过架,被闫野摁墙上打,也从?来没有还手过,永远一副息事宁人的做派,现在又怎么?会为了她主动挑起事端?
“可以试试。”
满不在乎的口吻,和他的眼睛一样,什?么?情绪都没藏,无端听?得夏冉一阵心慌。
她看着他背过身,朝门口走去?,她心里的慌乱不受控地加重,连忙叫住他,“靳司让!”
靳司让止步回头,等她坦白。
夏冉心烦意乱的,调整好呼吸节奏后低声说?:“他们说?你坏话,我听?不下去?。”
说?完夏冉也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学生,打不过别人,就?知道在背后打小报告。
她垂下头,脸躲进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靳司让其?实?并?不是非得知道事情发生的缘由,毕竟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动的手,不管是不是情有可原,这事她都不占理?。
许久,他才问:“你说?的坏话是什?么?话?”
夏冉想不出?其?他靠谱的说?辞,老实?交代了,但没敢把话说?得太细,“说?你妈妈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反应,果然看见他脸色骤变,黑云压城一般。
靳司让问:“具体说?了什?么??“
夏冉开始装傻,“不记得了,反正?听?了让我生气。”
靳司让绷紧唇,不言不语,夏冉越看越心慌,“我和他们闹,不光是为了出?气,还想警告他们别再说?这些没有依据的话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声,“我刚才表现得这么?凶,估计他们也被我震慑到了,以后都不敢再说?了。”
靳司让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他现在最在乎的是:“这次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插手做什?么??”
他甚至觉得,她完全没必要为了他的事生气。
夏冉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反问:“他们说?得这么?过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要是他们也这么?对我,你就?不会生气,不想着替我出?头?”
说?到后半句话,夏冉底气越来越虚,靳司让那?性?格,没准还真不会替她出?头。
靳司让也学着她反问:“他们说?得再难听?,会有当初我听?到的那?些话难听??”
夏冉迟缓地摇头。
“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在意什?么??”
夏冉认定他在逞强,“你要是真不在意,初二的时候就?不会和闫野绝交了。”
为了缝补靳司让和闫野那?段破碎的友谊,夏冉做出?过无数尝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最后才想着找到靳司让和分道扬镳的真正?理?由,好对症下药。
一次机缘巧合下,她得知林大顺也就?是间接害死靳司让母亲那?人,是在靳司让初二那?年来的桐楼,恰好又到靳司让所在的中学当了名保洁员。
有天,两个人在学校打了个照面?。
即便过去?很多年,他们还是很快认出?了对方,靳司让想起曾经那?双满怀恶意的眼,第一反应是恶心,那?时闫野就?在他身边,勾住他肩膀问他怎么?了。
林大顺挑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靳司让脸色沉得更厉害了,第二天上午学校传出?了有位学生家长是艾滋病患者的流言,对于患病缘由,版本不一,但都不好听?。
眼见谣言越传越夸张化,靳司让决定和闫野划清界限。
担心他受自己牵连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原因是在他看来,自尊要比友情更为重要。
他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与其?等着闫野顶着一副嫌恶又惧怕的神情逃离他,又或者跟着大部队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不如他先一步远离他的世界。
知道真相后的闫野,难以置信,自责万分,“这事你当初就?该告诉我的。”
靳司让反问:“那?时候你有足够的自信说?服自己不会放在心上,继续用平常心跟我相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闫野,“你知道我妈刚查出?病那?会,我外婆那?边的人都怎么?看我们一家的吗?”
全都是看瘟疫一样的表情,事后回想起,靳司让只觉心寒。
这种心寒,或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靳司让和闫野开诚布公那?天,夏冉就?在旁边,靳司让这些话她全听?见了,她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的生活,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问她,方堇最近和哪个男人待在一起?你就?靠你妈妈养着,还能过得这么?舒服,她这钱都是哪来的?
就?和前不久传出?的流言一样,方堇起早贪黑的生活被他们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往里倒进黄色的污秽。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某些观念和现状依旧根深蒂固,比如杀死一个女人最容易的方式:拿她的贞洁造谣。
也比如,加害者不知悔改,受害者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夏冉在看见靳司让心头溃烂流脓的伤疤后,没有害怕,也不觉恶心,有的只有对他的心疼。
靳司让沉着嗓说?:“就?算在意,也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夏冉耍无赖,“来不及了,已经插手了。”
说?到底她替自己出?了头,靳司让没法跟她生气较劲,干脆闭上了嘴。
夏冉以为他还在生气,讨好似的软了语气,“你之前跟我说?过,做事要分清轻重缓急,所以我是先跑完了预赛,才去?找他们算账的,一点没耽误到正?事。”
说?着,夏冉突然改口,“啊不对,轻重缓急不该这么?用,非要说?起来,你的事比接力重要,不对,接力也很重要,跟你的事一样重要。”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模样分外娇憨,阳光落在她半边肩膀时,清瘦的耳廓白到快要发光。
靳司让难得耐心充沛地听?完,夏冉垂头丧气继续说?:“不管哪个重要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没有出?赛资格了,怎么?办啊哥,昨天晚上我还和妈妈说?,要拿下接力金牌送给她的。”
靳司让别开的视线转了回去?。
她的嘴唇被她咬破了皮,渗出?血,像涂过血浆一般,红得瞩目,一张脸白的却像剥了壳的鸡蛋,细腻又脆弱。
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他抑制不住地靠近她,两个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最后只剩下咫尺,呼吸揉杂在一起,滚烫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述的潮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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