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呈在报案后不久,先?是回工作的地方换了?套西装,紧接着跑去夏冉书店买了?两本?书。
就是不知道他这?算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将买书这?一行为当?成犒劳自己的战利品。
靳司让唇线绷得?很直。
赵茗猜出靳司让的顾虑,“夏冉确实和死去的汪有亮、徐威有过来往,但?她并不符合受害者群体特征。”
靳司让没有抬高音量和他争辩,他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得?过分,眼神没有温度,“那?这?个你又要怎么解释?”
瘦长的手指点了?点被刀划开几个口子的书籍封面。
赵茗沉默片刻后突然欸了?声,“我?想起这?发卡为什么看上去眼熟了?,类似的款式我?看见夏冉戴过。”
靳司让跟着一顿,随即来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就喜欢这?种复古的头饰。”
以前?她就爱缠着他,让他给她买这?些。
赵茗探究的目光锁了?过去。
靳司让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见到她戴过?”
“也就三四?天前?,在路上碰见她了?。”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会,赵茗压着声音说?:“一会我?去联系夏冉,让她最近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出行都尽量避免一个人,另外让派出所的同志多?注意她那?边的动静,局里再拨出一个人在她书店、公寓守几天,观察情况。”
当?务之急是逮捕袁东呈,实在没法再兴师动众地腾出本?就稀缺的人手压在一个尚未得?到确实的可能性上。
靳司让知道这?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处理方法,沉默半晌,极轻地嗯了?声。
赵茗手头上亟待处理的事?太多?,没有久留,拿起报告书就走了?。
失去对话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到五秒,赵茗的脚步声被不断拉远的距离稀释到几不可查。
极静的环境可以延缓心头的烦躁,靳司让剧烈的心跳平稳下来,对着电脑屏幕的眼开始慢慢失焦,翻涌的思绪跟着被抛到了?很多?年前?。
他最近很容易回忆起过去,尤其是和夏冉有关的事?,那?道被时间捆绑上枷锁、面目全非的灰白影像,经过重组后竟也恢复到以前?明晰鲜活的状态。
包括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们不止一次在路上撞见闫野,距离远,对方没瞧见他们,也就没起正面冲突,然而只是远远一打量,夏冉就怕到开始哆嗦,揪住他衣服下摆的指节都泛了?白,“哥,他会打女生吗?”
靳司让瞥她,口吻嘲弄:“你就这?么怕他?中考那?天你不还在学校门口骂了?他?”
“我?那?都是装出来的……哎别光说?我?,你想想之前?都被他揍成那?副不敢还手的怂样了?,我?一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夏冉眼珠转了?转,声音轻下来,就跟心虚了?一样,“更何况,我?俩现在还是那?种关系。”
本?该光明磊落的关系被她刻意说?得?不清不白,靳司让皱眉,表情冷了?下来,“谁承认了??”
夏冉才不管他承不承认,一声“哥”叫的响亮,把?周围几个路人的注意力都引来,靳司让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伸手将她拽进一个小巷。
出手干脆利落,毫无防备的夏冉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后背抵上墙壁,坚硬粗糙的触感将她意识拉拢回来,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靳泊闻只生了?我?一个,别叫我?哥。”靳司让看着她,眼底浮着薄薄的一层冰,“再叫我?掐死你。”
夏冉替他算了?算,光这?一年,他这?句话就说?了?28次,神龙都能召唤出四?回了?。
说?的次数一多?,威慑力呈阶梯状减弱,但?一对上他幽暗的眸,夏冉还是被震到,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脖子。
她一动不动的,也不敢迎上靳司让眼底赤|裸|裸的警告,目光飘乎不定,最后定在了?折返路过的闫野上。
他看过来。
两个人齐齐一顿。
出乎夏冉的意料,闫野没趁机找靳司让的麻烦。
察觉到她的发愣,靳司让松开手,循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去,空气瞬间停止流动,宽敞的空间一下子逼仄成只能容纳进三个人的世界。
闫野微抬眉梢,轻轻笑了?声,什么也没说?走了?。
夏冉呼吸都屏住了?,再次拽住靳司让衣袖,“怎么办,都被他看到了?。”
要是被那?刺头打探到她和靳司让的关系,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靳司让不以为然,“被他看到了?不是正好?”
闫野和他水火不容,他和夏冉又互相不对付,在一定程度上,闫野和夏冉或许能达成统一战线。
靳司让嗤笑一声,“你们有共同的敌人,没准能成为朋友。”
夏冉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靠谱,“可你之前?跟他不也是朋友?他那?一身腱子肉过去应该也经常关照你吧,可你看,他现在是完完全全把?你当?成了?敌人,就冲他那?劲头,我?都怀疑他是想把?你弄死。这?说?明什么,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远的朋友。”
她有理有据的,对成为闫野的朋友无比抗拒,可到后来,主动提出要和闫野做朋友的人还是她,不肯的是闫野。
他喜欢上了?夏冉,谁稀罕只跟她当?普通朋友,但?因靳司让的干预,他俩最后也只能成为普通朋友。
靳司让还想起了?夏冉其他糗事?。
胆小如鼠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犯罪目标,只不准会被吓成什么德行。
靳司让点开通讯录,给夏冉打电话,没人接,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可能在吃饭,也可能在整理书架。
他不确定赵茗有没有把?话带到,但?他不在乎,赵茗要是说?过了?,那?他就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过了?下班点,现在是私人时间,他拿上手机离开法医室,步子迈得?很快,一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另一半用?来在心里提醒自己,你不是在担心她,也不是想见她,你想看见的只是她在听到关于袁东呈那?些事?后无意识泄露出的惶恐不安的反应。
你就是去笑话她的。
夏冉的电话在三分钟后回拨过来,靳司让接起,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在哪?”
一声声粗重的喘息扑入耳膜,夏冉愣了?愣,他这?是在跑步?
她下意识往外走出几步,被倾盆大?雨浇湿发梢,视线也蒙了?层雾,街道空空荡荡,瞧不见一个人影。
“在书店。”她眯着眼轻声说?。
靳司让选择抄近路,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沟,溅起的泥水将他的浅米色休闲长裤打湿,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
“就你一个人?”
“还有客人。”
“几个客人?”
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夏冉心生狐疑,顿了?两秒,“一个。”
说?完,远远看见何至幸撑着伞从便利店回来,补充道:“我?店员回来了?。”
似乎已经没有过去的必要了?。
前?方恰好是绿灯,靳司让却定住不动了?,看着指示灯进入倒计时。
没再听见他的声音,夏冉看了?眼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她握着手机往回走。
她在等他先?挂断电话——不管是从前?,还是情理崩断的现在,她都习惯做听见嘟声的那?一方。
这?是她的癖好,间奏分明的声音,会让她心安。
和她预想的不同,靳司让一直没有掐断通话,在下一个绿灯亮起后,他重新抬起脚。
混乱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堵住嗓子眼,呼吸都变得?不畅通了?,他步子慢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潮热的雾气混着喉管往下钻,舌尖多?出几滴尝不出味道的雨水。
他看不见自己这?一刻的模样,但?也能想象,一定狼狈到宛如丧家之犬。
像极八年前?她提分手那?天。
自尊岌岌可危,理智先?一步缴械投降,他对着手机,低声说?:“夏冉,我?想见你。”
第18章
不管是确定关系前还是正式恋爱后, 靳司让都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从来不对她说任何与“爱”有关的字眼。
他隐忍克制, 将爱藏在每个细枝末节里, 细碎到你得复盘十遍百遍才能捕捉到微弱的信号。
他的一切行为全都遵从本能, 当然偶尔也会误打误撞地戳中她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靳司让去外地参加B大的自主招生,预计在那待两天?一夜,那天?晚上, 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也不说话, 沉默持续的时间漫长到她昏昏欲睡, 但她没舍得挂电话。
就在意志快要支撑不住前,耳膜倏地撞进来一道清寒的嗓音:“夏冉, 我?想见你。”
月色清凌, 穿过枝桠的风柔和得不像话,风里还含着不知名的花香, 搭配上靳司让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天?性浪漫的她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一句:月遇从云,花遇和风。今晚的夜空很美?,我?又想你。
从一千公里外吹来的风比桐楼的滚烫许多,她耳垂都染上了灼热的温度, “靳司让,你好?会哦。”
他没听懂, “会什么?”
“会勾得人心脏砰砰直跳。”她咯咯笑起来, 不懂羞臊为何物?。
下一秒,她的少女心被人直白地刺穿:“考前压力大, 对心脏不好?,建议去医院精神科看看,缓解下焦虑。”
夏冉气到直接掐断电话。
靳司让这人就是这样,榆木脑袋一个,可他也是除了方堇外最懂她的一个人。
就算她真的被人欺负了,他也不会强行替她出头,而是先怂恿她欺负回去,然后将自己手持的刀刃递到她手上,手把手教她如?何只用一击戳中敌人的要害。
他知道,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刚进入一中学?习的那段时光,称得上夏冉高中三年里最难捱的一段经历,学?习压力大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源于班主?任余洁的区别对待。
余洁对谁都是慈眉善目的,唯独对她,总是冷言冷语,经常在全班同学?面前让她难堪。
她口语差,口音很重?,可一到朗诵课文的环节,她总是第一个被余洁叫起来的。
夏冉觉得丢人,能压低音量就尽量压低,每到那时候,余洁都会走到她位置旁,手里的书?重?重?在她桌角一敲,“早上没吃饭,这音量念给谁听的?”
夏冉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抬高音量,发音本来就不标准,这么一闹,听上去像个没文化的机器人在哗众取宠。
她皮肤薄,每次被羞辱,整张脸迅速蹿红,次数一多,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红屁股。
余洁还会经常叫学?生起来回答问题,要是答错了,对他们?说的是“再?接再?厉”,同样的事情落到夏冉头上,就变成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怎么那么笨”。
不到半个月,余洁就成为了夏冉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但她不敢将这种厌恶表现出来,那段时间她收了玩闹的心,下课也都埋在座位上做题,她以为只要她把英语成绩提上去,余洁就会看她顺眼些。
当然她也做过别的努力,方堇擅长料理,她就求方堇做些腌制的小食,然后经由自己的手送给余洁。
余洁收下了,夏冉雀跃地快要跳起来,一蹦一跳地离开办公室,没走出几步,停下脚,露出懊恼的神情。
她是不是该趁热打铁,多问余洁几道题目,好?证明她其实?是个热情又好?学?的学?生?
夏冉原路折返,意外听见余洁正在和隔壁班班主?任交谈。
“你这学?生模样是真好?。”
余洁:“看人可不能光看表面,没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正道不走,总想着走捷径。”
夏冉这才明白余洁不是看不起她成绩差,她看不起的是她“走后门进一中”的行为。
可她也没法替自己辩驳,虽说下决定的人是靳泊闻,表明有?这意向且推波助澜过的人里却?有?她,她靠着“裙带关系”成功就读一中,最后被裙带关系反噬,没什么可抱怨的。
紧接着,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余洁将整个餐盒扔进了垃圾桶。
夏冉委屈极了,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散尽,等到重?新聚拢起,身旁多出一个人,个子高,盖下的阴影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
靳司让没有?看她一眼,敲门进了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捞起垃圾桶里的餐盒,临走前瞥了眼呆滞的余洁。
那是轻蔑的,嘲讽的,足够让对方无地自容的眼神。
靳司让在夏冉跟前停下,把餐盒塞进她手里。
夏冉还在发愣,“你为什么要这样?”
靳司让不是讨厌她?那他为什么还要帮她替她出气?
靳司让不答反问:“你在讨好?她?”
这是靳司让第一次看不透夏冉,她在自己面前这么横,怎么一到大人那,就变成了不敢吱声?、只会撒娇装乖的小白兔?
夏冉摇头,强撑着说没有?。
对面投来审视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她快要羞愧到抬不起头,半会才改口,“我?斗不过她是事实?,心里再?不服气也没办法,要是跟她对着干,我?的处境肯定会更糟糕的……我?不像你,这么受老师喜欢,像我?这种差生就得这么过,就算你看不起我?也随便你了。”
靳司让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就事论?事道:“讨好?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对于改变现状没有?半点作用。”
短短一句话,一针见血,将她的未来盘剥到只剩下一片败势。
夏冉脸色发白,尤其在她意识到他说的才是事实?后。
靳司让说:“无论?在谁面前,只要你不欠他的,就没必要唯唯诺诺,你的软弱,会让对方更加看不上你。”
夏冉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鼓励自己同强权对抗,眼睛不由一亮,发出求救信号,“那我?该怎么做?”
靳司让恢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是你的事。”
果然,她就不该把太多期待放在他身上。
夏冉还没思忖出有?效手段同余洁抗争,当天?晚上,靳司让拿着一个单词本进了她房间,下达补习任务:“今天?晚上,背完前二十个单词。”
夏冉飞快翻了几页,里面全是生僻词,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翻到英语课本末尾,按照首字母一个个查下来,一无所获。
“这些单词都超纲了吧?考试不考的话,我?背它?们?也太浪费时间了。”
靳司让没说太多,冷酷无情地丢下一句话:“今晚不背完别睡了。”
夏冉扁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目光挪到第一个单词上,烫嘴似的,发出来的几个音奇形怪状。
靳司让那晚的耐心充沛到诡异的程度,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教她念,然后又拿出非得要她练成牛津腔的劲头,认真纠正她的发音。
第二天?,上周月考成绩公布,夏冉有?了显著的进步,尤其是英语,单科排名到了班级前十。
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余洁在讲台上阴阳怪气:“有?些同学?,不仅爱走捷径,现在连歪门邪道都学?会了。”
前排齐刷刷地扭头。
目光火辣辣的,夏冉没法无视,她攥了攥拳头,片刻抬起下巴,迎上余洁饱含质问的一双眼,人在极度恼火的情况下,是能笑出来的。
这声?笑听得余洁不舒服。
夏冉眉眼弯弯地问:“余老师,你说话怎么跟便秘的人一样,一次性只说一半,说出来的还能熏死?人。”
余洁被她气笑,捶了下讲台桌,“你这是作为一个学?生应该对老师说的话吗?”
夏冉肩头笑得一抖一抖的,“那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是一个老师应该对学?生做的吗?”
瞬间死?寂,隔了好?几秒,才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余洁又拍了几下桌子,比刚才那声?更重?,“都给我?安静!”
夏冉循着空档插了句,声?线平稳,不卑不亢,“余老师能不能借这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为什么我?进步了,就一定是作弊得来的?”
她故作不知,就想听余洁在全班同学?面前会找什么样的借口。
这事余洁不占理,不占理的情况下,就想着用反问句含糊过去:“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就算我?对你不一样,班上这么多人,我?为什么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肯定是你自己有?很大的原因。以你的基础,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进班级前十,不是作弊又能是怎么得来的?你要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中考规规矩矩地考进一中的实?验班?”
夏冉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两个词:“Red Herring Fallacy,Ad Hominem。”
余洁愣了下,“你说什么?”
她重?复了遍。
余洁还是没听明白。
靳司让专门给她开过小灶,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发音是标准的,余洁听不懂,只能证明她掌握的词汇量太少了。
夏冉底气成倍扩长,笑到快要直不起腰,导致声?音也断断续续,“Red Herring Fallacy,红鲱鱼谬误,指的是提出不相干的话题来转移原本的讨论?焦点,比如?刚才我?们?明明在聊这次月考的事,你非要扯到已经过去几个月的中考上。”
“Ad Hominem,人身攻击,指的是为了回避自己的逻辑弱点,选择通过批评或诋毁对方的人格和品质来反驳某项论?证,就像刚才明明在讨论?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你却?非要说全是我?的问题,可又不提具体是什么问题,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有?几人看得瞠目结舌,也有?几个平时就看余洁不顺眼的,这会配合似的笑出声?。
余洁顿觉自己遭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半个学?期积攒下来的权威也遭到挑衅,一瞬工夫,脸涨得通红,她抬起手,朝后门一指,“给我?滚出去。”
夏冉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三两下收拾好?书?包,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
好?心情持续了整整一周,这一周里她想明白了两件事:
拿对方最擅长的东西来羞辱他,所带来的杀伤力远远超过手握冷兵器跟他争个两败俱伤;
她背下的那些单词是靳司让为了帮她应对余洁刁难特意准备的。
后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解释得通,毕竟靳司让这人一向聪明,总能预判到别人预判不到的事。
当然他也坏到让她头疼,平时光想着怎么对付他,就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脑细胞,不过经过这遭,她忽然觉得他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默无情,还存在着几分温暖的人性。
以后他要是又想掐她脖子了,那就让他掐好?了,反正他也不会真的掐死?她。
他要是想反抗闫野的暴行了,她细胳膊细腿的,自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可以在一边替他加油助威。
夏冉郑重?其事地保证道:“哥,我?决定以后对你好?点。”
靳司让懒懒瞥她,“你省省。”
“……”
让余洁当众难堪这事过后,背超纲词汇成了夏冉最大的兴趣爱好?,尤其在高考后,看到某些奇奇怪怪的构词,她还会笑嘻嘻地拿到靳司让面前,借着机会调戏他一波。
其中有?个单词她至今记得很清楚。
doting。
“靳司让,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拿手掌遮住底下的注释。
靳司让没说话,他倒想问她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
这个单词夏冉是拆分着记的:
doting=do + ting
=做+停
夏冉没脸没皮地笑了声?,“现在懂了吧,它?叫做到停不下来。”
要是翻译得准确些,是过分宠爱。
靳司让把话稍稍挑明白了些,“你在暗示些什么?”
夏冉立刻装傻充愣,“我?能暗示些什么?我?这不是在好?好?学?习吗?”
“高考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让脑子暂时歇歇了。”他顶着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淡声?道:“还有?,把腿从我?身上挪开。”
夏冉觉得他可太会装了。
床下看着是朵圣洁的白莲花,一到床上,转眼就能变成不顾人死?活的豺狼虎豹。
夏冉拉下半边衣领,指着肩膀上的咬痕说:“靳司让,我?昨晚睡觉的时候,好?像被狗啃了几下。”
靳司让:“……”
玻璃门朝两侧推开,发出叮的声?响,掐断了夏冉的回忆,她有?所预感地扭头,突地一顿。
靳司让就站在门边,他白灰色的衬衫成了重?灾区,几乎全湿,裤子看上去好?些,只有?裤腿上落着两圈阴影。
他朝她走了几步,鞋子也湿透了,踩在地板上,能听见轻微的吱吱声?响。
两个人都不说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空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疯长。
第19章
最终夏冉在他沉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心?一软,指着休息室说:“楼上有备用衣服,你?先去换了?吧。”
靳司让眉心?拧了?拧, “你觉得我会穿其他男人的衣服?”
她好脾气地解释了句:“那是我的衣服, 就?我一个人穿过。”
怕他挑三拣四的性格, 会再蹦出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穿其他男人的衣服,就?肯穿你?的了?,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夏冉索性把能想到的描述一股脑全抛了?出去, “男女同?款,尺码偏大, 洗过干净的。”
靳司让没答应也没拒绝, 盯住她看了?几秒,问具体在哪。
夏冉带他去了?休息室, 从?衣柜里抽出一件T恤, 墨绿色,版型很宽松, 胸口有黑色印花logo。
靳司让接过, 带起一小阵风,樟脑丸的味道扑入鼻腔。
夏冉背过身,找了?个礼品袋,将他随手一丢的衬衫叠好放进去。
等到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她才慢腾腾地转身,先注意到他光秃秃的脚, 被?挽了?几层的裤腿, 然后才是他低垂的视线,定格在T恤一道道不平整的褶皱上, 无声中传递出难忍的嫌弃。
休闲和?正经的搭配,套在他身上,确实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夏冉差点没忍出笑,转身从?抽屉里拿了?双拖鞋出来,放在他脚边。
难伺候的人再次开口:“这又是谁的鞋子?”
“放心?,是没人穿过的鞋子。”
门前放着一张防滑橡胶地垫,右侧墙壁前抵着一个两层实木收纳鞋柜,放有几双女款板鞋和?运动鞋。
靳司让将慢了?几拍的视线落回?夏冉那,她脚下踩着的着说和?她拿出的拖鞋款式如出一辙。
一蓝一粉,看着像情侣款。
夏冉多解释了?句:“超市买一送一。”
还有句话她没说:想着林束可能?用得到,她当时也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当然也给何至幸准备了?一双。
这六个字在靳司让看来,有种画蛇添足和?欲盖弥彰的意思,他哼笑一声,眼眸里闪着光,阔别已久的少年感泄露几分。
夏冉看得微微失神。
靳司让身上一直有种很矛盾的气质,第?一次见到他,他也就?不到十五岁,四肢细长,骨骼走向?清晰,带出尚未长开的青涩,以及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欲气。
他的眸深似海,神秘到无从?窥探,看人时,沉沉暗暗,仿佛藏着无数难以言述的心?底事,只?有在心?情愉悦时,眼睛才会亮到能?发光,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和?干净。
夏冉发呆的时候,眼睛连焦点都找不着,被?靳司让看见,嘴角微扬的弧度凝滞了?两秒,“你?在想什?么?”
夏冉摇头否认,给他倒了?杯温水,“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她当作没听到那句“我想见你?”,把私事当成公事谈。
靳司让不打算跟她拐弯抹角,“这几起案子的嫌疑人已经锁定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你?,最近几天不要一个人单独外出,晚上睡觉锁好门窗。”
他脑袋转了?一圈,没找着想要的东西。
夏冉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沙发缝里找到的。”
估计是换衣服前被?他随手抛在了?沙发。
靳司让沉默着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虎口,转瞬不动声色地抽回?。
不自在的是夏冉,陌生又熟悉的触碰,像过了?电流,一阵发痒,抬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酥麻的痒意进化成尖锐的刺痛。
直到茶几上响起手机与玻璃敲击的动静,痛感才截然而止。
屏幕亮着,袁东呈的公式照占了?整整一个界面,照片像素极高,肉眼都能?数出脸上的皱纹。
夏冉心?脏一噔,“我见过他,他之前来书店买过书。”
虽然只?有一面,但那张脸太具辨识度,给人的感觉也是,三十岁的年纪,一身的疲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诡异的违和?感不输给此刻的靳司让。
靳司让问:“你?跟他有没有过交谈?”
夏冉印象还挺深刻,“他问我店里有没有《双城记》和?《许三观卖血记》,当时恰好有人来找我,我就?让林束帮他查查库存,等我回?书店后,他人已经走了?。”
“在这之后他还有没有来过店里?”
“没有,就?见过这么一次。”
太阳穴钝痛的感觉又回?来了?,夏冉呼吸节奏慢了?些,吐出绵绵长长的一口气息后,鞭辟入里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靳司让收回?手机,眼皮不抬地说:“毫无同?理心?的杀人犯在杀人前或杀人后都会给自己?找无数可以用来美化罪行的合理借口,这些用来欺骗他们自己?就?够了?,你?没必要再去了?解,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够了?,汪有亮和?徐威都是他杀的,而不是作为和?他们有短暂交集的你?间接害死的。”
落地灯亮着,暧昧的色调,连他分明的棱角都柔和?了?几分,如果?不是在谈论人命关天的话题,在一旁看去,氛围感倒也浓郁。
夏冉大脑产生一霎的茫然,“那他为什?么会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