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的?鹅黄色吊带裙,肩带上装饰着两个丝带蝴蝶结,锁骨细窄平直,裙子短,堪堪遮过大腿。
靳司让目光所及,是?一片莹白,和起伏的?身体线条。
——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老实,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年盛夏格外?炎热,空调冷气没?能吹散靳司让心头的?燥热,她不羞不臊的?目光织出密密麻麻的?一层网,绊倒他,后来困住了他。
夏冉没?得到靳司让的?回答,也不执着地追问到底,答案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没?一会她就?将这个话题延伸成:哥,你想不想谈恋爱?
她又说:“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我看隔壁十班那个叫简瑶的?就?不错。”
这人知道她和靳司让的?关?系,还托她送过情书和巧克力。
靳司让不吃,那一盒最后全进了她肚子里?。
这些简瑶通通不知情,见靳司让迟迟没?有回应,心一急,私底下又找到夏冉,拽住她手臂问:“你哥他怎么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道理夏冉还是?懂的?,她没?敢转述靳司让那不近人情的?拒绝,半抹黑半安慰地说:“我哥说你是?个好女孩,可惜,他喜欢的?是?男生?,所以对不起了。”
她心血来潮想的?托词,经过各种添油加醋后,越传越很难听?,直到她因为愧疚主动澄清谣言前,靳司让都被人用有色眼?镜看着。
回忆到这,夏冉突然意识到,在日常琐碎小事中,她才是?会欺负人的?那一方。
之后那一个下午,夏冉都心不在焉的?,繁杂的?思绪终止于一条好友申请消息。
看到备注栏后,她被送进嘴里?的?汽水呛了下。
直白而刺目的?五个字:【我是?许白微。】
许白微本来没?打算加夏冉微信,昨晚她和靳司让撒谎了,她不是?没?找到合适的?短租房,早在她来桐楼前,合同就?敲定下来,今天上午就?能入住。
她收拾完行李,对着脚边二?十四寸的?拉杆箱发了会呆。
这箱子是?她在国外?买的?,Rimowa的?,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米色底,正中央有个漩涡状的?花纹,盯久了,像无?底洞,能把人吸进去。
大概过了十分?钟,许白微空洞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很难拆分?突然涌起的?这股拧巴的?情绪到底都包含了什么成分?,但能确定的?是?,不甘心占据了绝大比例。
不甘心总会让人丧失基本的?理智,有时候甚至连自尊都能做到心甘情愿地舍弃。
考虑到靳司让这会在工作,许白微就?没?打电话给他,一手推着拉杆箱,一手发消息说她已经找到了房子,他有空可以过去坐坐。
隔了几分?钟,又说:【房东临时有事,见面时间推到傍晚了,我已经把酒店房间退了,拖着个行李箱也不知道该去哪,能不能上你那坐会?】
靳司让看到消息已经是?一小时后:【我在法?医室,你现在来不方便。】
许白微:【我说的?是?你的?公寓。】
许白微:【你放心,我不会乱动你东西,等房东联系我,我立马就?走。】
这话已经失了分?寸,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不该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线,赶在他回复前,许白微找回羞耻心,挽救道:【我开玩笑的?。】
脸上热腾腾的?,是?被自己难堪到了。
许白微拍了下自己的?左脸颊,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结束话题,眼?前浮现出一张轮廓线条分?明的?侧脸,皮肤白净细腻,长发散在后腰,被风带出几分?凌乱无?序的?美感。
她条件反射地撂下拉杆箱,追了上去,没?多?久被来来往往的?车辆隔断,距离越拉越远,浸入眼?底的?只剩下半截背影,腰间纯白的?缎带在半空飘荡。
可能是?疑心病犯了,她竟觉得那个背影也像极了多?年不见的?夏冉,消瘦单薄,包括对方的?走姿,重心永远在左脚,唯一称得上不同的?是?这人下巴抬起的?弧度,比以前的?夏冉低了不少。
其实也好理解,这些年夏冉不会过得太?好,而生?活是?能将一个人的?骄傲磨平的?。
许白微敛神,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手机屏幕上,转瞬收到靳司让发来的?消息:【没?有分?寸的?玩笑不叫玩笑。】
靳司让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他无?法?容忍被自己定义为“没?必要深交的?存在”随随便便踏入自己世界,所以就?算许白微没?有说自己刚才是?在开玩笑,他也会直截了当且不留情面地拒绝。
至于许白微会不会将他冷漠无?情的?嘴脸添油加醋地转述给她父亲,影响到两家的?交情,他也并不在意。
毕竟靳泊闻说过,这一次让他随着他自己的?心走。
靳司让没?打算再和她发消息,掐灭屏幕的?前一秒,对话框弹出新?消息,话锋突地一转:【我听?说夏冉开了间书店,我去她那坐坐好了。】
靳司让微微晃神,片刻推过去一条联系方式。
许白微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夏冉微信号。】
【不是?要去她书店,先问好她在不在,免得到那却扑了个空。】
许白微的好友申请, 夏冉最终没有?同意。
她对许白微称不上极度厌恶,但也到了无比排斥的地?步,同样许白微也是, 当?初在一中暗地里就没少给?她使绊子。
只是不管发生什么, 两个人一直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 有?所不同的是,夏冉是懒得和她计较,至于许白微,她的“博爱”胸怀和善良温柔的性格不允许她做出任何有悖形象的不妥当行为。
直到高?三下学期, 她们才彻底撕破脸。
掐灭屏幕的下一秒,夏冉脑袋里突然蹦出几个问题:许白微也来了桐楼?这微信号是谁推给?她的?靳司让?
和靳司让有?关的人和事, 都太难找到可以充当?证据的蛛丝马迹, 更别提顺藤摸瓜推测出合理事实。
她的思绪天?花乱坠地?发散着?,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向靳司让要个确切答案, 以此来终止这场漫长的精神内耗。
夏冉:【是你告诉许白微我的微信号?】
十一:【是我。】
消息回得快而?简单, 夏冉被他的坦荡堵到一时?无言,两分钟后才问:【你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靳司让答非所问:【你怕她?】
夏冉实话实说:【我烦她。】
她没过脑地?追问:【你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的?】
这句太像在吃醋, 夏冉手指一顿, 视线抬高?些?,头顶的“对方正在输入”就没停下过,显然撤回已?经来不及了,还会?让自己陷入欲盖弥彰的困境中。
她咬紧嘴唇, 又敲道:【她也来桐楼了?她来桐楼做什么?要我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三连问,变相宣告自己正处于如临大敌的警备状态。
靳司让也说了实话:【昨天?。不知道。她说想去你书店坐坐。】
夏冉:【?】
十一:【按照我三次去找你, 你三次都不在的概率, 我觉得她最好还是提前在微信上问你一声,免得跟我一样反复扑空。】
不知道是不是夏冉的错觉, 最后一句让她听出了几分和靳司让冷淡形象不符的怨念。
靳司让没给?她时?间深思,又发来新消息,这次用的语音,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语音。
从前他就很讨厌说话,联系人能用短信解决的,从来不肯勉强自己摁下通话键,仿佛多说几个字,就会?打破他高?冷的形象。
夏冉犹豫两秒,点开,放在耳边。
听筒里的声线听上去更加低磁平缓,似乎还参杂着?微弱的电流声。
【许白微心?里藏着?鬼,只敢在我面前提到你,不敢真的去书店找你。】
【另外,我和她现在虽然还有?联系,但你没必要担心?我和她会?有?什么。】
夏冉忘了这是录音,嘴巴一时?没收住:“我没担心?。”
嗓门也高?,把店里其他几道视线都招惹来,夏冉故作平静地?摁灭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走?到书店门前,单脚踩着?地?板收口处的扣条,伸出去的左脚被檐下雨溅湿,网纱运动鞋,脚趾能感受到清晰的粘稠感,丝丝缕缕地?顺着?血管渗进心?脏。
不舒服,就和听到许白微这个名字一样。
早在十年?前,见到许白微的第一眼,夏冉就知道,她和一开始的靳司让一样,看不起自己。
夏冉沉沉吐出一口气,重新掏出手机,将?许白微号码拉黑。
夏冉了解许白微,靳司让也是。
九岁搬到桐楼后,靳家和许家成为邻居,两家经常串门,一来一去,交情慢慢变深。
年?少时?的感情纯粹,但靳司让始终没法?拿许白微当?成要好的童年?玩伴,因为他们太像了。
他和她本质上就是一类人,跟她相处时?,就像在照一面能映出善恶美丑的魔镜,他骨子里的优越感无处遁形。
只是她比他更会?伪装,对于自己厌恶的事物,他一向藏不住情绪,她不一样,可以笑眼盈盈地?照单全收,事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泄露出自己的烦厌。
有?次许白微的同学到许白微家做客,那天?靳司让也在,看见她新买的裙子意外被那人弄脏,当?时?的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气恼,而?是笑着?安慰对方:“没关系的,到时?候让妈妈洗洗就好了。”
等人走?后,许白微回到自己卧室,出来时?换了条裙子,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白纱裙摆露出一截。
在看见客厅的靳司让时?,她脸上闪现一霎的惊慌,靳司让当?作没看见,继续低头玩游戏,片刻听见玄关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几秒后,他抬起下巴,视线转了几度,许白微正站在落地?窗外,侧脸对着?自己,毫不犹豫地?将?袋子扔进垃圾桶。
在靳司让看来,许白微就像手工制作出的洋娃娃,被人穿上一针一线缝合出的最漂亮的洋服、摆出最优美得体的姿势,放置在橱窗。
纯洁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颗冷漠又刻薄的内心?,她的优越感多到装不下,言行举止间都在标榜着?自己,一面享受被人簇拥、吹捧的感觉,仿佛这样,才是她存在于世的价值。
这么多年?过去,夏冉变了,许白微也是,脊骨或许在不知不觉中被现实打弯了些?,但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抹去。
高?傲的人一旦习惯了睥睨众生,再让她回到在母亲子宫里蜷缩的姿态,难于上青天?。
靳司让也知道夏冉最讨厌的就是许白微的这股清高?劲,应该说她讨厌一切故作清高?的人。
当?初她会?百般撩拨自己,最重要的原因或许就是受到了许白微的影响。
周围不少人都把他和许白微凑成了一对,说他们无比般配,对此,许白微从来没有?否认过。
但他从不觉得许白微喜欢自己,她喜欢的其实只是一具足够匹配得上她的外壳,光鲜亮丽到能够装点她的门面,至于里面套着?谁的魂魄,她并不在意。
夏冉和许白微的矛盾在高?三时?因为一个流言激化,那事发生后不久,夏冉开始反复试探他,问他喜不喜欢许白微。
靳司让的答案自然是不喜欢,夏冉又说:“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在这之后,夏冉的行为更加大胆了。
靳司让站在自己的角度,大概能猜出她在盘算着?什么,也知自己大概率被当?成了报复许白微的棋子。
但是无所谓。
她想要杀戮,他可以心?甘情愿地?递上收割头颅的镰刀。
夏冉没再回消息来,靳司让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将?手机丢到一旁,晚饭是他在分局食堂吃的,遇到了赵茗。
赵茗多嘴八卦了句:“昨天?特地?来找分局找你那姑娘真不是你女?朋友?”
靳司让从来不在相同的问题上回答两遍,这次是例外,“不是。”
赵茗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及时?止住话题,刚往嘴里塞了块红烧排骨,就看见小陈端着?餐盘探头探脑地?在找座位,赵茗抬起手臂的同时?喊了声:“到这来。”
小陈一入座,赵茗便说:“明天?你再去见见天?桥这案子的目击证人,有?些?证词细节需要补充。”
“好的。”
说起目击证人,小陈联想到另一件事,“赵队,这起案件的报案人和当?初发现流浪猫狗尸体的是同一个人,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赵茗的注意点都落在寻找凶手和被害人身上的共同点上,一时?半会?忽略了报案人,现在听小陈这么一提醒,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世界上是有?巧合,但大多数的巧合都经不起推敲,一旦被人卸下一层皮,就能看见里面密不可分链结在一起的筋骨。
对任何人或事,赵茗都会?习惯性地?保留猜疑态度,思忖过后,他更改决定,“这样,也别等明天?了,一会?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一趟。”
他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尤其是一聊起案件,没完没了的,饭都忘了扒。
靳司让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寻到对面这两人沉默的空档,插了句:“吃饭的时?候,别聊这些?。”
赵茗斜眼看他,笑道:“我俩聊得投入,把你冷落了,心?里不舒服?你要是想和我们聊尸体上的线索,欢迎随时?加入。”
靳司让撂下筷子,懒懒抬眼,“我是能聊,但你们想听吗?或者该说,听完后,你们还吃得下吗?”
“……”
小陈一下子想到那些?白花花的肠子,白净的脸更白了。
赵茗哭笑不得,“看把我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就跟煮熟的猪脑一样。”
小陈干呕得更厉害了。
靳司让没接话,筷子也没再拿起过,“一会?我和你们一起去见那报案人。”
赵茗诧异不已?,“你要去?”
靳司让神情淡淡,“闲着?也是闲着?。”
赵茗毫不留情地?笑话他,“我看是为了书店老板娘吧。”
靳司让没承认也没否认,抬眼轻嗤一声。
报案人叫袁东呈,今年?二十八岁,负责云水街道清理工作,家住城南那块,也是筒子楼,但比夏冉住的那栋更破败。
小陈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响应,楼里住户不多,杂物也少得可怜,显得整个楼道空空荡荡,一点微弱的动静都能听得异常清晰。
没一会?,隔壁探出一个脑袋,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别敲了,人不在。”
赵茗礼貌地?问:“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管他去哪。”
这人脾气很臭,“别再敲了啊,大晚上的再敲就是扰民,小心?我到警察局告你。”
赵茗笑眯眯地?掏出警官证,男人一噎,脸色胀得有?些?难看,改口道:“去哪我还真不清楚,没准是去赚什么外快了。”
“这话怎么说?”
“清洁工一个月累死累活下来,能有?多少工资?他不一样,你别看他住在这犄角旮旯里,吃穿用度可比我们好多了,上回我见他,还穿着?西?装,领带都打得工工整整的,就跟在大公司上班的白领一样,装逼范那是相当?足。”
赵茗同小陈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绷紧了唇,片刻问:“这上回具体是哪一天?,还记得吗?”
男人想了想,“大概两周前的样子。”
隔了几秒,补充道:“应该是6月7号那天?晚上一两点,我老婆跟我吵架来着?。”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脸,“看到没,这就是被她打的,警官,你说这算不算家暴啊?”
那伤口用显微镜照也不一定能照出什么东西?来,这种老滑头赵茗见多了,笑笑没搭腔,从兜里摸出一张写有?一串数字的便签纸,“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要是袁东呈回来了,或者你又想到什么,就打这个电话。”
离开筒子楼后,赵茗和小陈又去了趟街道市政服务所,调取相关信息。
袁东呈所在的这条街一共招了三名环卫工人,其中袁东呈年?纪最小。
负责人很配合,很快拿出一叠资料,连排班调动记录都有?,赵茗边翻边问:“袁东呈平时?表现怎么样?”
“工作态度挺认真,也会?主动揽活,不过他话很少,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休息时?间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
“看书”这两个字夺走?靳司让的注意力,他眯了眯眼,正想说什么,被赵茗抢先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有?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负责人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清楚。”
赵茗没再问,曲指点了点文件上的两处调班记录。
小陈低头看去,这两个日期看着?有?些?眼熟,片刻他惊讶地?抬高?音量,“这不就是发现徐威和流浪猫尸体那两天?吗?这算什么,贼喊捉贼啊?”
和袁东呈调班这人这会?还在服务所里,赵茗找到他,开门见山地?问:“最近两次和袁东呈的调班,都是他主动提出的吗?”
“是他,他说轮到他那两天?他家里都有?事,又不想请假,就跟我换了。”
赵茗若有?若无地?嗯了声,又问起同样的问题,“你觉得袁东呈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有?点看不起干我们这种活的人,他每回来所里,都和我们穿的不一样,西?装,还打着?领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领导视察来了。哦对了,有?时?侯工作的时?候,他也会?偷偷穿起西?装。”
赵茗皱了下眉,老伯这说法?听上去未免有?些?奇怪,袁东呈自己干的就是这份工作,又怎么会?瞧不起和他一样身份的人?
老伯又说:“不过他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干这种脏活累活了。”
话里有?话,赵茗听得一知半解,恰好这时?,手机里进来袁东呈的详细资料。
在亲子关系那一栏,印有?足够让人震惊的几个字:袁承志(父)。
这时?,对面的老伯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声线压得很低,“你们年?纪轻不知道,二十几年?前咱们这发生过好几起奸杀案,也在天?桥底下,全都是他爸干的,算起来,他爸身上绑着?足足五条人命呢。”
连环巧合撞得?太多?, 尤其是证词中出现的几处违和细节,很难不让人深入联想下去。
袁东呈的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从报案人一下子被列为嫌疑对象。
局里加班加点, 将他的生平摸了?个底朝天, 紧接着赵茗又让人调出二十几年前连环奸杀案的详细卷宗。
袁东呈的父亲袁承志犯下滔天罪行那年, 也就三十冒了?点头,他本?是外乡人,入赘后才改成桐楼户籍。
所有凶杀案都发生在雨天的天桥底下,没有目击证人, 当?时的科技水平也低,侦察队一直没有放弃, 耗费近两年时间才找到有效线索, 半个月后顺藤摸瓜逮到袁承志。
袁承志这?人平时看着很老实,不爱说?话, 有什么事?拜托他, 哪怕是脏活累活,他也没有一句抱怨, 在邻里间风评极好。
以至于在警方公布调查结果后, 邻居通通露出不可置信的反应,等到接受事?实,才感慨了?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于他的犯罪动机,猜测五花八门, 有说?是因为他岳父岳母不把?他当?人看,也有人说?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 总而言之, 是在家受了?太多?窝囊气,才想着把?气发泄到其他无辜女人身上。
后来经过专家评估鉴定, 证实袁承志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在他被逮捕关进监狱那?一天,袁承志的妻子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怀的就是现在的袁东呈。
袁东呈这?辈子都没见过袁承志,他对父亲的所有想象都源于旁人的转述。
有他外祖父母的:“那?挨千刀的畜生!只挨颗枪子算便宜他了?。”
有他亲生母亲的:“你就跟你该死的爹一个德行,再这?么看我?,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也有和案子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走到他身边,吐他一口唾沫:“小兔崽子,你可别跟你爹一样,到处发情,记得?管好自己的根把?儿。”
袁东呈太害怕变成袁承志那?样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把?自己命根管得?好好的,后来不用?管,也没法干坏事?了?。
家里不给生活费,袁东呈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去打工,干的都是体力活,勉强满足温饱,后来被几个自诩正义?感爆棚的混混盯上,不仅丢了?饭钱,人还经常被打到皮开肉绽,这?种欺凌持续了?整整半年。
见他不反抗,这?几个混混胆子越来越大?,有次抄起石头往他命根上砸,砸得?血肉模糊才肯松手。
伤害不可逆,这?辈子都没有治好的可能。
看完这?些资料,小陈感叹不已:“老祖宗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这?道理可真不假。”
“是不是杀人犯生出了?杀人犯还难说?。”
老李搭腔,“你看袁东呈这?些年的经历,被人用?有色眼镜看了?快三十年,估计上学那?会也没少被人欺负,性格扭曲也在情理之中,要我?说?啊,是这?个偏见太多?的社会把?人害成了?冷血动物。”
赵茗沉着嗓打断:“先?别急着下定论,找到人再说?。”
余光觑见副队脸色阴暗,小陈和老李自觉闭上嘴。
第三天上午,赵茗接到一通匿名来电,袁东呈的邻居打来的,说?袁东呈刚到家,至于会待多?久他就不知道了?。
赵茗立刻带队去了?袁东呈家,敲门还是没人应。
片刻听见里头传来微弱的动静,赵茗神色一凛,作势要踹门,被一旁的老李和小陈齐齐拦下,“搜查令还没下来,更何况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袁东呈犯了?案。”
直觉和经验告诉赵茗,袁东呈就是这?几起案子的真凶,这?孙子也挺会躲,找了?他整整两天都不见踪影,要是现在放跑了?他,谁也说?不准隔天会不会再多?出新的受害者。
赵茗脸色沉得?能滴墨,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什么事?我?扛。”
让几人失望了?,袁东呈不在屋里,刚才听到的大?概是书没放稳掉在地上的声响。
屋外正下着雨,天色阴沉,窗户是封死的,玻璃上被黏上了?几层报纸,房间几乎透不进光,灯泡也坏了?,阴森森的,隐隐约约有股难闻的味道。
空间就芝麻点大?,冰柜占了?一半,电线插着,机器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声在寂静阴暗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小陈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橡胶手套戴上,上前?,打开了?冰柜。
“死者叫陈旭明,三十五岁,男,江城人,无父无母,六年前?搬到桐楼,三年前?的某一天公司领导突然联系不上他,到派出所报案失踪,经过调查取证,他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在12月27号,天桥附近的便利店,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法医解剖证实,陈旭明的死亡时间大?致能匹配上他的失踪时间,同样也是被人勒毙的。”
有人提出合理困惑,“袁东呈是怎么让一个大?活人消失的,假设那?会陈旭明已经被杀害,处理一个140斤的尸体估计也得?费很大?力气,不被监控注意到很难吧。”
赵茗让人调出当?时的监控,陈旭明消失没多?久,袁东呈也出现在便利店附近的监控里。不一会工夫,消失在监控死角,再次出现时,手里拉着一个绿色塑料垃圾桶,沿着天桥的方向走去,隔了?几分钟,原路折返,依旧是一人一桶。
考虑到他环卫工人的身份,加上那?会天桥底下没现在这?么荒废脏乱,经过的人不少,当?时又只有靠近便利店那?端才有监控,不好确定陈旭明究竟有没有经过天桥,当?时负责调查的警员就没在袁东呈身上多?加怀疑。
“陈旭明身上伤口不少,估计是生前?和袁东呈发生过激烈争执,什么原因导致的争执暂时还不知道,但?经调查可以证实,这?两人此?前?毫无交集,所以现在更趋向于这?起案子是冲动杀人。”
“邻居看见袁东呈穿的那?套西装估计就是陈旭明的,领带也是,不过后面几起案子用?的领带应该是袁东呈自己购入的。”
袁东呈家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搜刮到不少能将他定罪的铁证,比如被他当?成纪念品一样好好摆放在桌上的、勒死陈旭明和汪有亮的两条领带。
房间里还有几瓶未开的玻璃瓶装啤酒,和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一模一样,经证实,陈旭明当?初去便利店买的就是这?种酒。
凶器有了?,动机还是不太明朗,至于受害者为什么会从公司白领变成流浪汉群体,目前?更是不得?而知。
赵茗最后总结:“这?孙子估计还会犯案,通缉令很快就能批下来,大?家这?几天都加把?劲,早点把?案子破了?,还几名受害者一个公道。”
交代完,拿着一沓文件去了?趟法医室。
赵茗这?一趟是来问靳司让有没有什么新线索,靳司让工作的时候,态度比平时还要冷淡,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赵茗哦了?声,想到什么,连忙把?照片一张张摊开,指着最中间那?张问:“你觉得?这?发卡的款式像不像袁东呈母亲年轻时会用?的?或者是说?她那?个年代的女人风靡的款式,我?记得?我?在我?妈那?也见过。”
“这?你应该去问他妈。”
“这?还真问不了?。几年前?得?了?艾滋,没两年人就没了?。”
靳司让眼皮一颤,低垂的视线偏了?些,呼吸陡然滞住,拿起最右的照片,眼睛牢牢钉死在角落的包装袋上,“包装袋里的小票还在吗?”
气氛不对劲,赵茗狐疑地看过去,一顿,“这?是夏冉书店专用?的包装袋?”
这?细节他之前?还真没注意到。
靳司让没应,“有没有?”
“我?去问问。”
赵茗效率很快,两分钟后拿着一张被透明塑料袋包着的纸质发票回来,“确实是夏冉书店开出的,时间是发现徐威尸体当?天。”
说?完,赵茗在脑子里还原了?袁东呈报案徐威被杀那?天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