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打。”她给潘师长建议,“清理革命队伍里的□□分子当然是好的,但一些投机分子趁机祸害社会治安是不行的。赵团长闺女的事,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这种事决不能在军区周边再出现。”
赵团长家的英子十三岁了,也亭亭玉立了。
那天去照常学农,她有点闹肚子,去茅房的时间长了点,别人都走了,她自己往回走。
快到镇上的时候天色昏暗了,遇到了两三个小年轻。不知道是不是学生,如今大家都是一身绿军服,也不怎么去上学,成天在街上游逛。
小年轻们趁着天黑起了坏心。
英子却不是吃素的。她跟赵团长学过几手的,愣是用半块砖头给其中一个人开了瓢。三个人都吓跑了。
只是黑灯瞎火,没看清脸,赵团长后来带着人追出来,也没追着人,气得跳脚。
这个事对乔薇来说,就是现成的理由。
“我提议,区政府武装部和军区组成联合治安队,严厉打击犯罪行为,携手共进,加强对军区周边辐射地区的治安管理。
打击犯罪,维持治安。
这只是她给的表面的理由,实际她想要的,屋里的每个人都懂——她想要军管。
这对军区肯定是有利的。潘师长点头:“好。”
回到家,乔薇才把白天的很多细节告诉了严磊。
“我一直把他当作会一起面对这些事的革命伙伴。”她说。
这是她最难受的一点。
严磊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心。
乔薇是一个乐观积极的人,她总是能很好地调整、控制情绪。
严磊很少见到她这么不开心。
说明黄增岳是真的让她失望了。
乔薇情绪发泄出去,又恢复了冷静,她说:“我想回区里来。”
严磊当然赞同,区里都是熟人,比县里跟军区接触更密,等于在眼皮子底下,要安全很多。
但他皱眉:“现在县里是谁主事?”
算上孟书记,县里的几个常委已经倒掉三个了。
“组织部领导还在,我去找组织部领导走动走动。”乔薇说。
但第二天,组织部领导拒绝了乔薇:“现在不行。乔啊,不是不给你面子,是现在所有人事都冻结了。谁也不能进,谁也不能出。”
乔薇问:“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组织部领导说:“旧架构现在现在全部暂停运行,新的革委会正在建设中,你想调动,得等一等。哎,先别说这个了,走走走,一起去礼堂。”
就算昨天乔薇没有给关常委他想要的高潮,也阻挡不了孟书记被定罪。
乔薇这次坐在主观众席上静静地看着,直到结束。
开完会再回办公室,孟书记的办公室已经被清理了,有人往里面搬东西。
乔薇拦住人问:“谁要过来?”
对方回答:“还能是谁。”
自然是关常委,他现在是口口派头子,马上成立的革委会,他将成为一把手,革命干部代表。
乔薇讨厌他的嘴脸,明明以前对孟书记腰都是弯的。
黄增岳忽然来找她。
“你跟家休息几天,过几天稳定了再过来。”他劝她,“这几天动静大,你别轴脾气犯了,非顶着来。他们已经想搞你了。”
乔薇沉声问:“他们想怎么搞我?我是军属!”
“你是女同志。”黄增岳说,“坏女同志的名声,最容易了。”
他暗示的东西让乔薇背后突然发凉。
黄增岳看出来了,他安慰她:“我拦住了。”
乔薇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虽然还乱着,架构还未定,但黄增岳毫无疑问会成为实权派。
“增岳,我想调回区里去。”她说,“我想回广播站去。”
但黄增岳没有答应她,他只说:“以后再说。你先休息几天。”
乔薇沉默片刻,还是诚恳地说了句:“增岳……谢谢。”
黄增岳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乔薇中午饭没吃就接了湘湘回家了。
街上看到有整齐的队伍往区委大院的方向走。
有人认识她,停下来打招呼:“嫂子!怎么这时间回来了。”
乔薇问:“这是干嘛?”
其实猜到了。
果然,对方说:“上午开会,和区委成立了联合治安队。”
不愧是部队,没有那么多重复的、无用的文山会海,效率超高。昨天才给的建议,今天队伍都派过来了。
乔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太好了。”
此时此刻,在她受了惊吓的这个时候,对她来说,这是极大的慰藉。
回到自家大门口,看到院墙外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标语,风吹雨淋了一年多了,有些褪色了。
该找人重新把这些标语刷个漆,乔薇想。
这标语现在让她有安全感。
家里熟悉的黄土泥墙让她有安全感。
乔薇在家待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听见了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这个时候这个声音太刺激精神了。
幸好严磊的声音随即响起:“乔薇!乔薇!”
乔薇去拔了院门的门栓,严磊进来。
他一身军装,眉头紧皱:“你没事吧?”
他能在这时候回到她身边太好了!乔薇一把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严磊紧紧搂住她:“乔薇?”
“没事,我没事。”乔薇缓了缓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们到了区委给我打了电话,说半路看到你了。我就赶回来看看。”严磊说。
形势很乱,不小心不行。乔薇突然大白天的就回来了,一定是有事。严磊的手下意识到,到了政府大院立刻就给严磊打电话了。
严磊上下打量乔薇:“怎么了?”
乔薇把黄增岳的话告诉了他。
有人企图,或者至少曾经企图用这种卑劣至极的手段去伤害乔薇。
严磊许久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种凛冽的神情了。
他的眼睛里有怒意。
“是谁?”严磊问。
乔薇猜到了:“大概率是姓关的, 我昨天没有顺着他去揭发书记,扫了他的兴。他肯定是觉得我扎眼。”
新的当权者自然想拔去旧的钉子。
她顿了顿,说:“增岳拦住了。”
严磊点点头:“增岳和你没有翻脸的必要。”
是的, 撇开黄增岳和孟书记之间的渊源,实际上黄增岳和乔薇之间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
他补充了一句:“只要别和他们对着干。”
乔薇说:“现在谁敢和他们对着干。我也没那个想法。我只是不能对书记落井下石。别的人,我管不着也没有能力管。”
她这样说, 严磊就安心不少。
因为形势比人强,在这种大形势下, 你是不可以也不可能逆流而上的。
至于姓关的……
严磊说:“增岳既然安排了, 你就先休息几天, 避开风头。”
乔薇点头。
孟书记倒台,这一段时间县政府重新洗牌会很混乱。她没有能力帮助别人,也怕姓关的不听黄增岳的,趁乱行事。
她暂时回避开比较安全。
严磊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家行吗?要不然你去老赵家待着?”
乔薇问:“你还回营部去?”
严磊却说:“我去跟增岳谈谈。”
乔薇叹了口气。
严磊轻轻抚摸她的后脑, 轻轻地说:“乔薇, 增岳和孟书记之间的事,是他们的事。增岳不是我们的仇人。”
“我知道。你去吧。”乔薇说, “我今天跟他提了我想回区里,他没答应过。你去帮我再跟他谈谈。”
“那你一个人……”
“我没事的。这两天连续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没事。不用赵嫂子陪我。”
严磊亲了亲她的发顶,戴上帽子出去了。
乔薇把院门重新关好,把门栓插进去,插得紧紧的。
严磊天黑才回来。
“他还是不松口。”严磊说, “他希望你留下。”
乔薇的态度很坚决:“我留下也不再写东西。”
这时候再当笔杆子就很危险了。你不按他们想要的写, 就成了敌人。你按他们想要的写, 十年结束后, 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被清算。
“严磊。我们必须明白一件事——眼前的情况不管声势多浩大,哪怕已经席卷全国, 都不是常态。那怕这种非常态要持续很多年,但它一定、一定会结束的!等到它结束的那一天,现在这些掌了权、一步登天的人,到那时候都会被清算。”
“严磊,以后你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都要在明白这一点的前提下去做选择!”
严磊却没说话,灯光下,他凝目看她。
乔薇担心:“严磊?”
严磊却忽然笑了,俯身亲她的眼睛:“乔薇!乔薇!”
她竟然和他想的一样,她身在漩涡中,竟然能看得这么明白。
严磊抱紧乔薇:“你别担心我,我脑子清醒得很。”
严磊不及乔薇有文化、博学、见识广,但他是个勤奋的好学生,他熟读党史。
以史为鉴,他的脑子非常清醒。
他对这场席卷全国的运动的认知和乔薇是完全一样的。但一直以来这份认识都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轻易对人言。
今天,他竟然听到乔薇说出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严磊惊喜又欣慰。
他的妻子,是可以让他完完全全放心的人。
是革命伙伴,是战斗的伴侣,是精神上可以共鸣可以完全相融的人。
严磊这一刻的满足感是没法描述的。
“姓关的你不用担心,我和增岳商量好了。”他向她承诺。
乔薇将脸埋在严磊的胸膛。
其实一直以来,她是不太共情这种从别人身上获取安全感的。因为她最后的几年,是在自己的孤独中死去的。
血缘、爱情,都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
但现在,她在严磊的怀中,被他紧紧抱住,真的感到安全。
军区和下河口区的联合治安队成立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街上扫荡了一批人。
大多年轻、不去上学、也没有工作,男性。
并且在审讯中,真的审出来其中一些人也是打算效法县里、市里闹革命的。
什么治安队,都是幌子。不过在军区和区政府领导共同的意志下,对下河口实现了军管。
抓起来的这些人都送去劳动去了。
严磊告诉乔薇:“先去挖三个月的沙子,看表现再放回来。”
“话也跟他们说清楚了,下次再被抓着就去挖六个月的沙子,下下次,就一年。”
“不想去挖沙子的,该上学上学去,老老实实学工学农去。别到处乱跑。”
一个星期不到,下河口的治安状况就焕然一新,街道上乱逛的人少多了。
家里大人也把自家孩子往家里拽:“你想学县里革命,学得了吗!咱们这儿有军属区,军区盯着呢!别瞎来!”
乔薇在家歇了一个礼拜了,在家钻研美食。
以这时代的物资真的很难谈什么美食。
鼓捣出了个双皮奶,然后她又跑去跟胡穗学炒瓜子。
胡穗还跟她打听县里:“那你就不去上班了啊?”
乔薇说:“我就想跟你在广播站一起嗑瓜子打毛衣。”
胡穗嗐道:“早知道你就别写那么些好文章,让领导看上调走。咱们在广播站过得多好。你那盆花天明给照料得可好了,开了三朵。”
胡穗的话让乔薇恍惚,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真是悔恨不已。
奈何社畜的本能就是到了岗位就自动全效率运行,当时她都已经是收敛着没有卷了。
胡穗又问□□会啥样。
乔薇在灶台旁边农民蹲,下巴埋在胳膊里:“吓人呢。”
一开始是别的不熟悉的人的时候,其实还没那么吓人。有种看电视剧的感觉。
直到上面被X斗的换成了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领导。
木牌是故意泡了一夜水的。
铁丝选的是细的。
后脖子勒破了皮,弯着腰,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
太难受了。
没法再当是看电视剧。
“我也是听说吓人,幸好咱区里没有。不过现在高书记他们都对人特别和气。”胡穗翻着瓜子,“治安大队成立之后好多了。下礼拜就该轮到我们家老方的人过来值班了。这街上能看到他们,就安心了。我跟镇上人聊啊,他们也乐意的。”
“穗姐,凡是跟咱好的人,”乔薇说,“能劝动他们别掺和事的,尽量别掺和。”
乔薇是能在县里上班的大能人,胡穗点头:“好。”
乔薇拎着瓜子回家,还去分了一半给杨大姐。
严湘也喜欢吃,乔薇总怕把他牙嗑坏了,她都是给他嗑好放在盘子里。严湘每次都是攒一大口吃,美死了。
已经休息了一个礼拜了,乔薇寻思着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终究她不可能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小院子里的。
但严磊这一天回来,眉头是皱着的。
乔薇心里一跳,声音都低了:“出了什么情况?”
严磊才回神:“哦,哦……没事。”
他就想往屋里去。乔薇扯住了他衣摆,盯着他。
严磊才说了:“家里来信了。”
乔薇穿越过来两年了,愣是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家里”是指严磊的老家,她的婆家。
乔薇跟这个“家”之间的联系,仅仅在于严磊每个月给家里寄25块钱。
她忙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严磊轻轻叹了口气:“我爹的腰疼现在严重了。今年没能下地。”
严磊十四岁就离开了家,跟着部队走了。
到现在,十几年就回去过四五次。最后一次回去娶了新媳妇,是带着乔薇,不,是带着乔薇薇回去的。
很不愉快。
或许就是因为那些不愉快,乔薇穿过来之后,除了盘点家里存款的那一回听他提了一句家里,其他的时候,严磊从来都不在乔薇面前提“家里”。
导致乔薇几乎快忘记了严磊还有老家,他在老家还有一家子人呢,兄弟姐妹,父母爹娘。
而且乔薇可是看过原文的人,知道里面是有奇葩、极品的。
严磊那一家子的情况,她是有上帝视角的。
谁叫他们是男主家人呢。
乔薇看严磊紧皱的眉头,轻声问:“那你要不要请假回去看看。”
这些当干部的,其实是有探亲假的。但他们绝大部分没有重要的事,几乎都不怎么回老家。
要坚守岗位啊。
这年代就这样。越是干部,越要坚守岗位,越好多年都不回一次家。
觉悟高的,像严磊这样的,连红砖黑瓦的新宿舍房都要让给别人。
严磊眉头紧皱:“走不开。”
他解释:“各县都在成立新的革委会,按上海那边定的规矩,得有军代表。我申请了博城的,刚刚安排好。”
而且,他是真的有事要做,也都安排好了。
他和黄增岳已经安排好了。
但他的眉头紧皱着。
所以这个对乔薇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终究还是让他牵挂的。
毕竟是血缘父母。
乔薇看他为难的样子,思考了片刻,说:“要不然,我替你回去看看?”
严磊惊讶看他。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选项。
他从未想过,她会自己提出来。
乔薇一双眼睛只看着他,带着笑意。
穿越以来,承蒙你照顾。
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呢。
乔薇还有另外一个考量, 就是她现在真的想从这里逃离。
哪怕只是暂时的,至少给她一小段时间,让她去喘口气。
现在运动才只蔓延到县一级, 农村应该还没有被覆盖。大规模的上山下乡也尚未开始。
眼下这个阶段,农村反而还宁静祥和。
乔薇也真的想去透一口气。
但是严磊很不放心。
放她去县里,去政府机关, 去领导们面前,他都很放心。可在没有他陪同的前提下, 放她去他的老家, 他很不放心。
“算了, 等这边稳定……”他非常犹豫,“再……”
可他自己其实也知道,所谓“稳定”是一个非常难以达成的状态。而且,家里写信给他, 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回去带着他爹去城市里的医院看看病。
这腰疼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今年特意写信来,说明就是很严重了。
“我去吧。”乔薇说中了他的担心, “老家人生个小病都不当回事的。会特意写信来告诉你,就是很严重了,最好能立刻得到治疗。”
乔薇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乔薇是看过原文的啊,她有上帝之眼。
她知道严磊父亲是什么病。
原文的主时间线其实很短,毕竟只是一篇披着年代文皮的甜宠文。前年冬天, 也就是原主去世半年左右的时候, 有天严磊下班回家, 看到林夕夕在他家院子里。
炕是热的, 饭也是热的。严湘穿的很暖和也很干净,被照顾得很好。
严磊怔了很久。
第二天去跟赵团长说, 他愿意娶林夕夕。
赵团长和杨大姐故意放林夕夕去严磊家生活做饭照顾严湘,就是为了个林夕夕谋个好婚事,果然成功了。
然后原文的主要故事都发生去年这一年,也就是十年运动开始之前。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林夕夕通过无微不至地照料严磊父子,尤其是把严湘照顾得像亲生孩子一样,打开了严磊的心门,完成了甜宠成就。
正文故事的主要甜宠时间线,就是去年的一年。
然后今年大运动开始,但因为林夕夕并没有像她一样去了博城县里工作,所以县里发生的事都跟主角们无关。
实际上今年春节开始不放假了,但严磊这样的干部本来春节就要坚守在岗位上。他本来就是计划过完春节之后带林夕夕去老家见见父母的。
结婚一年,带新的妻子去见父母,也是对新妻子的一种认可吧。反正原文里林夕夕是非常高兴的,觉得自己的婚姻更稳固了。
回到老家,严磊的父亲的腰痛的确更严重了,但还没有现在这会儿这么严重。
但巧得很,林夕夕前世的婆婆也是这个病,林夕夕一眼看出来了,直接劝严磊带老人家进城看病。后来果然查出来是这个病。
严磊非常感激林夕夕,对她更好了,在家里人面前处处维护她。
林夕夕不仅稳稳树立了自己的贤惠名声,更把甜宠成就推到了高峰。
这趟老家之行回来,林夕夕就怀孕了。
这时间赶得……其实乔薇隐有猜测。因为林夕夕后面生了一大堆孩子。所以结婚第一年林夕夕都没有怀孕,乔薇现在猜测很可能是那一年严磊在节育。
二婚家庭就是这样,搭伙过日子,注重的是实际的利益。在那个时候,严湘的利益显然比二婚妻子的利益对严磊更重要。
所以到这趟老家之行,严磊才彻底放下心防,让林夕夕怀孕了。
正文到林夕夕摸着大大的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就结束了。
年代甜宠文都会特意避开那十年的,默认的规则。
后面的内容,林夕夕生了多少孩子,一大家子有多么幸福,以及一笔带过的角落里安静沉默的严湘,都在番外里。
非常标准的模板一样的年代甜宠文。
结果事情落在乔薇身上,全不一样了,整个基调都不一样了。
就不该走出小镇。
像林夕夕那样缩在小镇里,浑身都是粉红泡泡,多好啊。
乔薇叹息。
她还有一些微微的愧疚。
因为事情太多,她的心神全都用来关注大事了,竟完全忘记了严磊在老家还有一大家子人,还有一个生病的父亲。
而且要不是因为她的关系,黄增岳不肯放她回区里,严磊可能也不会去争取做博城县的军代表,就不会被这些事绊住,不能回家带老父亲去就医。
种种综合在一起,乔薇决定替严磊回去这一趟。
想到老人的病,严磊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再三犹豫,最终同意了:“那就……托给你了。”
然后又考虑了严湘。理论上来说,为着给老人治病,不带严湘去是最省力的。
可是严湘这个孙子自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情理人伦上来说,不带他去又说不过去。
真是处处纠结。严磊这样行事果决的男人,面对这种家庭内部的困难,都难以抉择。
乔薇说:“我带严湘去吧。搁在别人那里太长时间,我也不放心。”
最终就这么定了。
乔薇首先得回单位去请假。
黄增岳说:“严团给我打电话了,你就放心去吧。”
他给她批了个假条。
乔薇拿到假条,说:“还没恭喜你。”
革命委员会已经成立了。实质上就是替代了原来的人民政府,成为了新的政府。
按规定,革委会要由三方力量组成:革命干部代表,革命群众代表,军队代表。
落实到具体的职位上,会有一个革委会主任,一个第一副主任,和若干其他副主任们。前两个职位都是只有一个人,最后的职位“若干”的数量是没有具体限制的。
关常委现在是革委会主任了。
黄增岳则是第一副主任。一人之下,也可以说他一步登天了。
乔薇恭喜他。
黄增岳脸上却依然很平静,一如从前一样沉稳可靠,他说:“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吗?
办公室里好像也都恢复了工作状态。
可乔薇知道再也不会一样了。
她谢过了他,转身准备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回来:“袖章有吗?”
黄增岳的眼睛里有了笑意,眉间也轻松了起来。他拉开抽屉,取了个新袖章扔过去:“给你。”
乔薇一把捞住,晃了晃:“谢啦。”
她拿着黄增岳批的条子去办休假,走廊里遇到了现在的一把手关主任。
“主任。”乔薇颔首。
“乔来了啊?”关主任一脸和蔼地关心她,“上礼拜说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了没?”
“好多了,但是家里有事,请了个长假。”
“哟,严重吗?有情况跟我说啊,别张不开口,能给你解决的,尽力给你解决。”
乔薇觉得她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像关主任这样。
能对同一个人阴险算计,又亲切关怀。
但假笑还是可以的。
乔薇现在已经没有了恐惧感。
严磊出任了博城县的军代表,他代表军区说话,没人敢轻视。她已经不是普通的军属,她是博城革委会军代表的妻子。
姓关的除非脑子有问题了,才敢再对她下手。
虚伪客套的寒暄之后,乔薇去办理好了休假,拿到了介绍信,离开了单位。
走出大门,她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这栋二层的建筑。
虽然不高,但是占地很广。是典型的政府办公大楼的风格,端正、对称,带着威严。
乔薇扭过去头,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严湘听说要回爸爸的老家,感到很新奇。
他从出生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和别的亲人。有时候爸爸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提一提,但提的也不多。
他对未知的地方总是充满期待的。
严磊对此感到既欣慰又担忧。
因为严湘太小了,有什么事的话,他帮不上忙。
但终究难不倒严磊,他是有办法的。
他给乔薇和严湘买了卧铺票,给她准备好了全国通用粮票,帮她收拾了行李。
告诉她:“村支书你喊他二叔就行。他跟我们家虽然不是本家,也都是姓严的。我都安排好了,有事你找他。”
乔薇有点遗憾地说:“卫生局的李局也关起来了,新上来的人不熟。要不然找李局,说不定老家那边卫生系统能走走什么关系呢。”
现在就是太乱。一个人塌台了,别人都要跟他划清界线的,谁也不敢沾了。
好在是夏天,衣服薄,行李少。一只藤编的手提行李箱,一个行李包就能把东西装齐全了。
杨大姐听说她要一个人带孩子回家去带公公治病,感动得不行。对赵团长感叹说:“我真是小看了乔啊。”
她带着林夕夕给她烙了好几张肉馅饼,每一张都做成方形的,专门比着饭盒的尺寸做的,装了满满一饭盒给她:“路上吃。”
赵团长这次是真的服气了。觉得严磊又洗衣服又做饭的,其实也不亏。
一直到把乔薇送到火车站,严磊都紧张得不行。
乔薇失笑:“你怕什么?”
严磊叹气:“你一个人出远门,我实在担心。”
这时代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机会有能力出远门。很多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自己出生的地方,一辈子都没坐过火车,甚至对坐大火车这件事都感到敬畏。
严磊嘱咐她:“钱别丢了。”
“放心。”乔薇说,“你知道我放在哪了。”
作为看过原文的乔薇,因为有上帝视角,所以为了避免发生一些恶心人的事,直接找裁缝做了一个小布袋,挂在脖子上,贴身。
等丢钱了再斗什么奇葩极品亲戚,没意思没意思,直接从根源上切断!
第116章
即便是在后世, 坐隔夜火车都不是什么特别愉快舒服的事。那还是有一次性旅行床上用品的时代呢。
乔薇领着严湘,严磊把他们送上了火车。
庆幸的是,因为是卧铺车厢, 卫生条件真的好了很多。连乘务员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尤其看到是军属。
严磊凭卧具票领了卧具,三个人一起找到了包厢。
一开门,严湘看到里面就:“哇~”
小朋友对未曾见过的新奇事物总是带着这样充满喜悦和满足的赞叹。
连大人听了都会觉得仿佛自己司空见惯看腻了的世界忽然也变得美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