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炮灰原配幸福起来—— by袖侧
袖侧  发于:202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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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站长问:“学完啦?怎么样?”
陆曼曼很高兴:“她都会了。”
“那你们俩排一下班。”陆站长说,“虽然学了,但稳妥点,这个星期还是你轮班。”
两个广播员按惯例一人轮一周。不轮班的人也要按时过来,以防有什么情况,好替补上去。当周轮班的人星期天也要上班。
陆曼曼脸一下跨了:“二伯!”
她上个星期天本来该休息的都没休,这星期又不让她休!
昨天她可是喊站长的。原来是伯侄关系。
看陆站长要训话,乔薇笑道:“要不然让陆曼先带我试试,我要是行,就从这个星期天开始接班。以后就从星期天开始算一个整轮,就这么轮下去。”
陆曼曼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你肯定行!”
陆站长手指在空气里虚点她几下,算是同意了,但又提醒她:“叫站长啊。别公私不分。”
陆曼曼吐吐舌头。
轮班的事一句话解决。
掐着三十五分钟的时间,陆曼曼回广播室念了结束语,关了机器,回来打了个招呼:“我走啦。”
陆站长说:“下午别睡过头。”
陆曼曼切了一声:“谁睡过头啊。”
广播员上午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
陆站长问:“乔是回家还是在单位吃饭?”
乔薇说:“吃食堂。回家还做太麻烦了。”
“就是就是。”胡穗说,“就一个人再开火可太麻烦了。待会咱俩一起去吃。”
乔薇眉眼带笑:“好。”
陆站长喝着茶美美的。
心想这次军区是真做了回人,终于给了他们一个像样的人。
又年轻,又好看,又朝气蓬勃态度积极,又机灵有眼色晓得该听谁的。
作为领导还有什么比这更舒心的。
乔薇很乐意中午跟胡穗一起吃饭。
食堂不大,很多人端着饭盒回办公室吃饭。她俩带着严湘特意留在了食堂吃。
显然胡穗也有心向她靠拢。
人类聚群而居,天生有拉帮结派的本能。何况现在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其他三个人都是姓陆的本地居民。胡穗不向她靠拢向谁靠拢去。
“陆曼曼跟站长是亲叔侄。陆天明跟站长不是一个房头的,他俩是族兄弟。”
“陆曼曼她爹是供销社副主任。”
“宣传科的谢科长跟站长是隔了一层的郎舅。”
不需要乔薇问,胡穗就叭叭叭地都说了。
要永远相信大妈大姐们的信息收集能力。
“等一下等一下。”乔薇也有知识短板,“什么叫隔一层的郎舅?”
“嗐,你们城里人啥都不懂,亲戚都闹不明白。”胡穗嗤笑,给她解释,“谢科长的媳妇是站长的堂姐。要是亲姐的话,就是亲郎舅。她这个是同一个房头的堂姐,所以我说是隔了一层的郎舅。一个房头的堂亲,很亲。”
“嗯嗯,嗯嗯!”整顿饭乔薇一直点头。
受教了。
《家族歌》重新学起来!

吃食堂的人不愿意回家的, 就在办公室趴着睡。
坐班的人也是下午2点半才开始上班的,只比广播员早半个小时,有足够的时间睡一觉。有些人甚至和乔薇一样吃完食堂才回家睡, 因为住得很近。
乔薇这种从小生活在大城市,单程通勤需要1到1.5个小时的人对这种小镇生活的悠闲完全没有认知。
只有惊叹。
但睡午觉真的是超级棒的生活习惯。
睡醒想到下午要去上班,完全没有任何疲惫感或者厌倦感, 去单位仿佛有一种逛公园的感觉——就是去散步去了。
原来从前的人上的是这样的班。
乔薇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些长辈训斥年轻人就是“上个班就叫苦叫累的”, 给人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 又沟通无能的无力感。
是因为老一代人他们上的班, 和后世996社畜上的,根本不是同一种班。
这隔着时空找谁说理去。
午睡醒了,严湘问:“妈妈,我们还要去上班吗?”
乔薇惊奇:“你喜欢去上班?”
“喜欢。”
乔薇有点不能理解。
但下午她观察了一下, 隐隐又有点理解了。
办公室里的人各干各的, 互相不打扰,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喝茶。
甚至都没什么烟味——在粮食都要计划的年代, 烟对很多男人来说都是有点奢侈的消费。就算吸,也没有吸那么多的,毕竟经济条件不允许。
所以办公室里的空气挺清新的,窗台上的花盆里开着不同的花,花香和茶香一起弥漫。
胡穗专心地勾毛线。每一针都规律, 不断重复循环。
陆站长和陆天明一个看书一个看报, 发出的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除此之外, 当有一个人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 就仿佛激活了什么开关,这个茶缸还没落桌, 另两个茶缸就先后被端起。
喝茶的声音,茶缸落桌的声音,次第响起,然后回归安静。
——秩序感。
这个办公室里有着强烈的秩序感。
乔薇瞥一眼坐在空桌前看书的严湘,显然办公室这种静谧又投入的氛围和他如水相融。
乔薇搓搓额角。
三点钟,陆曼曼踩着点来的。平时她可能没这么准时,晚个半小时都是正常的。
但这不是来了新同事吗,她得做个好榜样。要不然新同事别的没学会,先学会迟到早退,到时候受累的还不是她。
毕竟站长是她亲二伯,别人能不在乎广播站怎么样,她不能给二伯塌台。
同事不给力,病了孕了的,都得她顶上。
烦死了。
陆曼曼是个有活力的姑娘,风风火火地进来:“乔薇,走,咱俩去广播。”
打破了办公室让人喜欢的秩序和宁静。
严湘当然不会对大人说什么,但小朋友用皱起的小小眉头表达了微微的不满。
活似办公室的二号领导。
乔薇拍拍严湘的头,跟着陆曼曼走了。
过了一会儿,陆站长放下报纸喝茶,抬眼看了一眼安静看小人书的严湘,赞叹:“好孩子。”
陆天明喝一口茶:“真乖。”
胡穗喝一口茶:“咋这么听话。”
小朋友虽然没有说话,但小腰板挺得更直了。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报道的事。”广播室里,陆曼曼跟乔薇吐槽,“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有什么值得报道的?”
“一开会,谢科长就我们施加压力,真是的,就应该他们宣传自己出稿子,我们播就是了,现在稿子也推我们这边。”
“现在要求我们一周至少出一篇稿,一篇稿可以读一个礼拜。”
乔薇笑了:“我学习一下。”
“喏。”陆曼曼递给她。
乔薇快速扫了一遍,是对伟人思想的学习心得。
“以前的都在哪呢?我都学习学习。”乔薇说,“我尽快上手,你也能轻松点。”
“我瞅着你就知道你是能干活的人。”陆曼曼眉开眼笑。
她拉开了文件柜,拿出两个文件夹:“你先看这些吧。其他的都在里面呢。回头你自己拿就行。钥匙平时就挂在办公室墙上。”
虽然是同岗,但工资是按照工龄涨的,到了工龄自然涨工资。
没有业绩压力,没有KPI。
根本不存在竞争。
至于升职?基层人员可以为了塞萝卜进来开新坑,但是领导的位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只要不犯大错误,就这种小镇的机关单位里,人员稳定得令人发指,大部分的位置要靠生老病死来调节。
陆曼曼和乔薇非但没有竞争,还是一起干活的搭档关系。实际上,她俩才是整个部门真正扛旗的人。乔薇能尽快上手、多干一点,陆曼曼就更松快一点。
所以帮助新来的同事,毫不藏私。
办公室里,有别的科室的领导端着茶缸子过来溜跶:“都忙哪。”
陆站长抖抖报纸,示意他忙着读报。陆天明翻一页书,示意他忙着看书。胡穗勾毛线勾得已经大脑放空。
别的科室的领导溜跶到严湘旁边,看了他两眼,称赞:“小朋友在读书呀。”
严湘很有礼貌:“伯伯好。”
“你好,你好。真乖。”他弯下腰去,露出了大灰狼的尾巴,“小朋友,中午跟你一起吃饭的是谁啊,是你姐姐吗?”
严湘诧异,正要回答不是,陆站长报纸抖得哗哗作响:“是母子。回去告诉你们科那几个光棍汉,我们新来的同事是部队家属,人爱人是团级干部,孩子都这么大了。”
那个人背负着使命而来,大失所望:“唉。白跑了。”
“从你进来我就知道没憋好屁。”陆站长笑骂,“我这里人昨天报到,你那边今天就盯上了。”
“光棍多,我这个做领导的不能不为群众服务啊。”
中午食堂里大家都瞧见那个穿白衬衫、绿军裤的漂亮姑娘了。他们科室男的最多,年轻光棍也多,都盯上了。他身为领导自然义不容辞来扫听了。
陆天明噗噗地笑:“乔薇确实看着显小。”
结果人是军属,带着儿子上班。
想想也是,如果是姐弟,弟弟当然由当妈的管,还轮不到姐姐。
几个光棍鸡血上头,都跟瞎了似的,想不到似的。
这领导溜跶着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光棍汉们凑过来:“科长,打听出来了吗?”
科长慢悠悠啜了口茶:“人是军属,带的是儿子,都别惦记了。散了散了。”
几个单身汉大失所望。
还有人追问:“确定吗?”
“当然确定。”科长说,“人爱人是团级干部。那待遇是你们比得了的吗?”
这下不光几个光棍,连看热闹的人都诧异了:“她男人是团级干部?”
“那得十四五级的工资吧?”
“刘姐,你爱人是团级?”
“不是,是营级。团级干部年纪大,我爱人还年轻。”
这下就有人嘀咕了:“她瞅着也就跟陆曼曼差不多大。嫁个那么大岁数的啊?”
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立刻就有人嗤笑说:“团级干部那待遇,别人能比啊?我要是黄花大闺女我也嫁团级干部,管他老不老。”
众人哄笑,有人又说:“老干部还知道疼人呢。”
又是一阵笑。
科长见越说越不像话,发威了:“闲得慌是吧,学习报告写好了吗?你、你还有你,都拿过来给我看看。”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乔薇此时还不知道,一个关于“广播站新来那女的为了过好日子嫁了个老干部”的流言已经诞生了。
她抱着陆曼曼给她的旧稿子回办公室学习去了。
在编人员多,办公室桌子也多,有空的。她和严湘可以一人一张。
广播里响起了陆曼曼的声音。
陆站长端起茶杯:“还是这篇稿子。”
喝口茶,看看乔薇在学习,鼓励她:“乔早点上手,多多产出,要推陈出新。”
“推陈出新有点难。”乔薇夸他的亲侄女,“曼曼写的稿子认真严谨,很有水平,我得好好学习才行。”
陆站长满意,矜持说:“别夸她,让她听见,尾巴要翘上天。”
乔薇说:“她年轻,就得有这份朝气。”
胡穗继续勾毛线放空大脑。
陆天明倒是了了乔薇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又瞅见旁边的严湘。他连生了三个女儿了,现在第四胎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看到别人家的小男孩,喜欢得不行。
他合上书,晃了晃:“严湘,你小人书看完没有。图书室也有小人书,要不要去看?我带你去。”
“咦?”严湘抬起眼。
其实他所有的书都看过好几遍了,包括家里那本农业技术手册和养猪技术手册。
因为书籍有限,所以只能反覆地看。
他转头看向乔薇:“妈妈?”
乔薇新来还不熟悉环境,听说有图书室也是惊喜,立刻同意了:“去吧,别乱跑,跟着叔叔。要走丢了记住咱们这里是广播室。”
陆天明说:“哪能让他走丢。我看着哩。”
他的工作是维修,得等什么时候有故障他才有事做,一天天的就是在办公室消磨时间。
忽然来了个小男孩,逗逗小孩还能打发时间。
他带着严湘去了。
乔薇问陆站长:“我好像没看到别的人带孩子,总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吧?”
“还真没什么人带。偶尔有。”陆站长说。
这个话题胡穗有发言权,直接给出了她经过长期观察得来的解释:“咱们军属有托儿所,小点的扔托儿所就行。大点的可以上学了扔给学校。”
“别的人,人家是本地的,家里有老人给带孩子,不需要带到单位来。”
一个老人带一串孩子也常见。反正孩子都散养,遛一个是遛,遛一群也是遛。每个都有饭吃别饿着就行。
这是本地人的优势。
但军属也有托儿所。
“倒是湘湘怎么没送去托儿所啊?”胡穗问。
乔薇说:“要是托儿所的老师都像你这么爱干净,哪哪都弄得一尘不染的,我就放心送去了。”
胡穗一拍巴掌:“可不是,我可看不上托儿所那几个了,都是埋汰腌臜货。要让我去,都给孩子们弄得干干净净。你就放心把严湘交给我!”
乔薇叹气:“可惜了。”
叹得让胡穗都生出一种,自己在广播站待着实在屈才之感。
陆站长端起缸子吹吹茶叶。
新来的乔同志,能和广播站的每个同事都和睦相处,嗯嗯,很好,很好。

图书室有好多好多书,比家里要多得多。
他差点就要开心地嚷嚷了,幸好迈进办公室瞬间感受到静谧的氛围, 及时闭上了嘴巴——妈妈说过的,不能吵到办公室别的人。
但陆站长还是瞧见了他抱着的书:“唷,湘湘还会看这样的书啊。”
自然是打趣小孩子。
严湘正要回答, 乔薇一巴掌扣在他头顶,打断了他。又把他拿来的书哗啦啦一翻, 说:“有这么多插图呢。”
这么小的孩子大概也就是翻着书看里面的图片玩吧。陆站长没在意。
只嘱咐他:“看可以, 别撕坏了啊, 这是公家的。”
严湘从来不撕书的,立刻答应:“好哒!”
真招人喜欢。
陆曼曼都已经广播玩下班走了。
陆站长很和蔼地说:“乔也可以走了。”
胡穗继续放空大脑。
显然很习惯真正的广播员坐班时间跟她不一样。
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弄坏机器两次都没叫她赔,但她闯这样的祸, 她男人也很恼火了。叫她老实:“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叫你干的别瞎干。”
陆站长叫她打扫办公室的卫生。
就这巴掌大的地方,嘁哩喀喳不就收拾完了。剩下一整天的时间, 都是白赚工资的。又不费力,又不费脑子,有啥可抱怨的。
乔薇征询陆站长的同意:“我可以把这些旧稿件带回家学习吗?”
陆站长笑道:“不用着急。”
照着过往的经验,是打算让陆曼曼带新人两个星期再让新人逐渐上手的。
乔薇说:“曼曼都连着两周没休了,太惨了。我早点上手, 让她解放。”
陆站长哈哈大笑:“行, 行。”
乔薇又问:“报纸我可以拿回去一起看吗?”
“可以, 但这个得拿回来, 新的报纸得保存一段时间。你要是家里有用纸的地方,去找仓库, 找保管员要点旧报纸。”
“不,我就是拿回去学习。”
“那你拿,你拿。”
下午严磊回到家,第一句先问:“今天怎么样?”
乔薇反问:“你在紧张吗?”
严磊不承认:“我紧张什么。”
乔薇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放心吧。”
“我当然知道。”严磊接过她手里择菜的盆,“你只要愿意,你就能做好。”
唷,这股子幽怨是怎么回事。
乔薇莞尔,揶揄他:“是不是我得每天说一遍‘严磊,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才开心啊。”
严磊端着盆跟着她进了厨房:“我听着。”
真让她说呀。
乔薇无语。
严磊还咄咄逼人:“你瞧,你根本不说。”
受不了这个人了,乔薇手搭上他的肩膀向外探头看了看,严湘在屋里。
她踮起脚啄了啄他的唇:“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盆被扔在了灶台上。
严磊握着乔薇一束纤腰,低头亲回去。
她的唇又甜又美。
亲了又亲,乔薇说:“再不放手没饭吃了啊。”
严磊才放开她。
他去洗了手,脱了制服过来接了乔薇的菜刀。
这时代的刀没有后世那么小巧,很大很沉。乔薇穿过来之后做饭做得腕力和臂力都提升了。
严磊接过来轻抖手腕,切起菜来唰唰唰唰,轻轻松松。
夫妻两个一起动手,一顿饭很快就搞定。
夹起一块肉,让她先尝,然后才是喊儿子:“湘湘——吃饭了!”
饭桌上的话题自然是广播站。
乔薇把三陆一谢的具体亲戚关系告诉了严磊。
严磊觑着她的脸色:“会烦吗?”
镇上居民是城镇户口,但因为地方小,比起大城市,很多东西更接近农村。
乔薇是讨厌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的。
“烦什么。”乔薇说,“有意思着呢。”
“哦?”
“我和另一个广播员只有上午转播的时间必须卡时间。其他的时间,包括下午班,自由度都很大。”乔薇说,“但另一个管卫生的大姐,她也是军属,还有线务员,是族亲。站长把他们的考勤卡得很严。迟到扣工资那种。”
严磊挑了挑眉。
他虽然年轻,可他是个团级干部,他也是领导,甚至不算小领导,已经中层干部了。
身为领导干部怎么能不懂。
他看乔薇,乔薇也回挑了挑眉。
两个人都把陆站长这个人看得清楚。
掌控和权威。
对应的则是,服从。
陆曼曼和乔薇以做实事来达成服从。
但胡穗几乎等同于什么都不干,她还有军区背景。陆天明虽然是年轻族亲,但他手握技术。
实际上这个广播站只要有两个人——乔薇、陆曼曼、陆天明,随便三选二,就可以把广播站撑起来了。
那站长存在的意义在哪呢?所以必须有意义。
胡穗和陆天明必须被严格地管理,明明一整天都没有事情做也要遵守严格的考勤。
如此,他们达成了服从。
陆站长实现了掌控,竖立了权威。
他有了存在感,有了意义。
严磊问:“你觉得有意思?”
他内心里微感异样。以他对她过去的认知,她的思想其实是很简单的,听话并不会听音儿,对人语言里隐藏的态度和目的都不敏感。
“有意思啊。”乔薇抿唇一笑,“人心就是在这种小细处,特别有意思。”
医院,住久了的话,能见识人间疾苦,悲欢离合,世态炎凉。
人心的幽微常凝成黑色的虚影,半夜飘荡在消毒水味浓浓的走廊。
看这些看得多了,再去看阳光下的普通人,比如杨大姐,虽有种种小毛病,却十分灿烂明亮。
陆站长这些小小的手腕也并不使她感到厌烦,只觉得有趣。
看透了,就很有趣。
乔薇瞳眸幽幽。
吃完饭,严磊陪着严湘在沙坑里玩。
他有一双有力又灵巧的手,很快就弄清了沙子的玩法。他能用半湿的沙子雕出房子的模样。
让严湘惊叹。
玩够了,带着严湘洗了手进屋,瞧见乔薇在伏案疾书。
“在写什么?”他走过去。
乔薇递给他:“你读读看,可以吗?”
是一篇短小的文章。严磊飞速读完,评价:“和我们平时学习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没错误,也不出彩是吧?”乔薇问。
严磊点头:“对。”
他问:“这是你工作上要写的?”
乔薇不仅把旧稿子带回家,还特意带了几份报纸回来,其实就是为了——复制粘贴。
就这种东西,首先你没那个理论水平,根本就写不出新意来。除非你把三个代表搬过来。
然后就是哪怕能写出新意来,乔薇也不写。
“都是意识形态的东西,担着对群众广而告之的责任。”乔薇说,“一不小心很容易出问题。要是出问题,就是严重问题。”
“我也不想搞什么新上任三把火。容易烧着自己。”
“稳。我笔下写出来的东西,求一个四平八稳。”
跟着最权威的报纸走。
权威报纸的社评都是中央的意思。每个句子都是需要抠字眼解读的。没人稳得过他们。
摘抄、连接、拼凑,ctrl C,ctrl V,搞出来的东西对一个小镇广播站完全够用了。
严磊怔忡了一下。
“怎么了?”乔薇问,“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当然对。”严磊顿了顿说,“这两天,潘师长刚给我们传达完这个意思。”
当然不是公开的,是私下的,跟“自己人”的小团体传达的。
“求稳。”潘师长说,“不要博出彩。”
严磊没想到回到家里能从乔薇这里听到一模一样的意思。
乔薇的眸色发生了微微的变化,她问:“潘师长是有什么中央的消息吗?”
严磊说:“他没说。但表达的意思跟你刚说完全一个意思。”
乔薇对他说:“那你得听师长的。”
“当然。”严磊眸色也微微幽深,“本来想着这两天找时间跟你沟通一下。广播站就是这点不好,一个表达不好,就有麻烦。没想到你自己已经想到了。”
夫妻两个人能在大事上达成共识,太让人感觉安心了。互相不用担心对方捅娄子。
乔薇知道,部队或者是潘师长个人肯定是已经收到什么消息或者敏锐地嗅到了风向。
她有点苦恼。
大事件真的记不住年份。
那些年代文里的穿越主角是怎么对重大事件的年份都记得那么门清呢,简直像背过了历史书立刻穿越过去一样。
作为略知大事,又不知确切时间的穿越者,乔薇大概是要被诸多穿越前辈鄙视的。
但你在街上随便揪个人去问,大多都是这样的:“是的,这个事我知道。啊?具体年份日期?嗯,啊,呃……那个好像……不太清楚。”
乔薇把桌上的都收拾好,从半空的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伟人思想选集。
“每星期二和星期五下午,我们都要在宣传科学习,一周两次的学习任务。我先温习一下。”
“要不要一起?”
乔薇发出共同进步的邀约,严磊当然欣然加入。
乔薇想了想,喊:“湘湘,湘湘——过来宝贝,来听爸爸妈妈读书了。”
严湘颠颠地跑过来:“读哪本?”
乔薇把手里的选集举起来:“这本。”
“这本我没读过,讲的什么呀?”放在书架高处的书,妈妈说过是大人的书,叫他不要碰。
“你听就行。能听懂多少就听多少,听不懂也没关系。”
严磊笑了,一把把严湘抱起来放到腿上:“来吧,熏陶一下我儿子,全家一起学习进步。”
在部队,是他带领别人学习的,回到家,成了陪老婆儿子学习的了。
严磊和乔薇交替朗读。
乔薇还做笔记。
严磊一抬眼,看到乔薇的眼眸,不禁顿住。
她非常认真。
严磊停下来:“乔薇,你的信仰坚定吗?”
乔薇反问:“你觉得呢?”
严磊仔细看她的眼睛,坚定的目光无法作伪,也没有必要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作伪。
乔薇摩挲着书皮:“我可以告诉你,我坚定地相信他说的一切。”
她在后世其实没有认真读过他的选集。都是零零星星地在网上读到一些。
现在,越读越是感慨。
他早早地就看透了一切矛盾的本质,阶级矛盾,性别矛盾,官僚与群众的对立。
他也早就看穿了西方纸老虎的真面目,高瞻远瞩,目光犀利,信念坚定。
他站得太高,步伐太快,没人能追得上。
这个时代的很多人只是出于盲目的崇拜而去相信他,不敢质疑,而非真正理解。
但乔薇不一样,乔薇已经见证了时间和历史。
时间验证了他的正确性,毋庸置疑。
伟人永垂不朽。

到了星期五, 陆曼曼就憋不住了。
“要不你试试。”她鼓动乔薇,还打包票,“我就在这, 你要忘了,我一伸手就解决了。”
她说的是那些闸刀和开关按钮。
乔薇说:“行,我试试。”
她坐在了椅子上, 先打开机器预热,掐着时间, 拉闸刀:“下河口镇人民公社广播站, 现在开始播音。十点零五分, 转播永明县人民广播站节目。”
她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到了全镇。
许多人听到都愣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也是一愣,纷纷从埋头状态抬起头来。
严湘:“哇,是我妈妈!”
陆站长笑着摇头:“这丫头。”
陆天明嗤笑:“迫不及待了,生怕人家乔星期天不能顶上。”
说的都是陆曼曼。
胡穗笑得咕咕的, 勾着毛线说了一句:“乔这普通话, 说得可真好。”
镇委大院里别的科室的人也都愣住了。
“我没听岔吧?是咱镇广播站?”
事实证明他没听岔,因为喇叭里随即切换到了县广播站的频道:“永明县广播站, 现在开始播音。十点零五分,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
虽然努力撇着普通话,但依然带着大家都熟悉的本地口音。
随后,县广播站切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喇叭里响起了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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