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适合聊天的下午—— by袁与年
袁与年  发于:202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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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当我小姑奶奶总行了吧。”孟鸥举双手投降。
向悠一边觉得占了便宜,一边又觉得没有。
谁要和孟鸥攀亲戚呀!
“我是你大姑奶奶!”向悠一边说,一边将他往边上推推。
“哎,大姑奶奶好。”孟鸥死皮赖脸地喊她,又挪了回来,“大姑奶奶就原谅……完了,我顺不过来这个辈分。”
向悠板着脸看他,半张着嘴想笑他无知,结果发现自己也顺不过来。
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烦死了!”
“大姑奶奶可不能死,不然我会伤心的。”孟鸥又开始胡言乱语。
“你别这么叫我了!”头一次被人喊“姑奶奶”还这么生气,“我原谅你行了吧!”
“好嘞!”孟鸥笑得眼都眯了缝。
连笔和试卷都不放过,那些闲书当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又是一天过来讨打的时候,孟鸥眼一低,从她的桌肚里揪着书角,用力把书抽了出来。
“《恶魔王子爱上我》……?”孟鸥用一种非常欠抽的语气念着,“跨种族恋爱呢这是。”
“还给我!”向悠觉得丢脸,用力把书抢了回来,“他、他是人!”
“那有什么意思啊。”孟鸥故作失望地一叹气,“还以为你要当恶魔公主呢。是不是跟吸血鬼一样,咬一口就化身恶魔了?”
“都说了他是人!跟你一样的人!”向悠气得用书敲了下他的脑袋。
“跟我一样?”孟鸥这个关注点清奇的家伙。
“我呸!”向悠瞪他,“他比你好一万倍。”
“这么好呢?”孟鸥双手向她摊开,“恶魔公主,让我看看学习学习。”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向悠觉得他是该看看检讨一下自己,于是也忽视了“恶魔公主”的称呼,把书递给了他。
“‘可恶的恶魔王子,居然该死的这么帅!那高贵的头颅上,有着一双狭长迷人的双眼’……”
看的时候不觉得,怎么被孟鸥念出来,就这么恶心呢。
“你学不会的,给我吧。”向悠二度把书夺回。
结果一抬头,看见孟鸥在对她笑。
眼睛弯弯嘴角弯弯,又假又油腻的那种笑。
“你干嘛呢?”向悠不解。
孟鸥一边笑,一边敲了敲还没合上的书。
向悠低头看去,轻声念着:“‘见到我,恶魔王子摆出了他那让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招牌式微笑:性感的嘴唇微微抿起,向来高傲的双眼微微弯曲,那是一种只对我展现的温柔,就像这样’……嗯?”
书里是这么写的——
“就像这样:(o_o)。”
是的,这些书里通常会有很多的颜文字。
但是这个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迷人啊!
向悠的少女梦破碎了,结果一抬头,她还看到了同款笑容。
嗯,孟鸥模仿的根本不是那一大段话,而是那个颜文字!
“送你了!”向悠把书往他脸上拍去。
托孟鸥的福,她再也不想看这本书了!
孟鸥是个礼尚往来的人,过了几天,给她又送了一本书。
“《恶魔大人驾到》?”向悠茫然地读着书名。
“你不是喜欢恶魔吗?”孟鸥道。
喜欢个屁啦!
从此以后她看到恶魔,就只会想到傻笑的孟鸥。
不过毕竟是礼物,她没好意思嫌弃得那么明显。
收是收了,但看是一页也没看。
某天,向悠一个人在露台上背着单词。
她正跟一个怎么都背不下的单词较劲时,眼前忽然洒下一片阴影。
“啪”一声,孟鸥抬手给她来了半个壁咚:“向小悠,你是我的人!”
向悠站在露台的角落里,一侧是墙,一侧是竖条的围栏。
她被吓得手一抖,单词书应声落地,偏偏滚了一滚,从围栏里掉下去了。
“神经病啊!”向悠抬手推开他,转身往楼下冲去。
孟鸥呆呆地站在原地,背着的那只手攥着一支玫瑰,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无意识地折成了两半。
那天因为捡
单词书,向悠上课迟到了,被老师说了两句。
而孟鸥也很自觉地过来找她道歉。
就是道歉的话听着不太爽:“你不想当我的人,那我当你的人好不好?”
“你要是我的人,我一早把你扔垃圾桶了!”向悠睨他。
结果,孟鸥的眼睛转了一圈,盯上了她放在桌上的迷你垃圾桶。
向悠来不及阻拦,就看见他拿起巴掌大的垃圾桶,反手倒扣在了自己头顶上。
在那个垃圾桶里,装的全是橡皮屑、铅笔屑、碎纸片之类的东西。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向悠感到了一种迟来的心动。
一堆碎屑“哗啦啦”洒在少年俊气的脸上,长睫毛缀了好多东西,他难受得一边眨眼睛,还一边对她笑:“我掉进垃圾桶里了,你要不要把我捞出来?”
但是在那时候的向悠看来,他脏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把她桌旁的地面也弄脏了!
“你有病呀!”向悠真的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问题。
她拿回垃圾桶,低头开始捡垃圾。
却发现垃圾越捡越多——
全是从孟鸥身上掉下来的。
“你好脏,离我远点。”向悠抬手推他。
结果孟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举到了自己脸的高度:“别光捡地上的啊。”
向悠看着他脸上粘着的几片碎纸屑,没好气地对着他的脸拍了一下。
纸屑被震得纷纷扬扬往下落,向悠赶忙拿垃圾桶等着。
耳边传来了声开心的“谢谢”。
真奇怪。
这个人是这么这么的讨厌。
但是向悠没法真的讨厌他。
直到后来,高考后的那个暑假。
向悠整理着自己三年来的书,要丢弃的纸箱里填得满当当的。
她摸出了那本一页都没看的《恶魔大人驾到》。
当时就不喜欢,现在更不可能喜欢了。
但在丢之前,她还是随手翻阅了一下。
从里面翩然飞出了一张纸条。
“你愿意成为我的恶魔公主吗?”
没有落款,但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飞凤舞、乱中有序的漂亮行书。
“愿意呀。”时隔一年,向悠甜甜地隔空回答道。
她在很多故事里看过这种桥段。
迟来的告白,无法弥补的遗憾。
还好他们之间没有遗憾——
至少在那时候是这样的。
她将纸条好好地保管在抽屉里,又回头看了眼这本书。
反正漫长的暑假很无聊,随便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虽然越看,她越觉得真是幼稚。
当初自己怎么会喜欢看这个呢,向悠想不明白。
直到她读到这一段——
“我被恶魔大人一路逼到了墙角。
恶魔大人一抬手,几乎要震碎整张墙,我被困在他的怀抱里,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米小洛,你是我的人!’恶魔大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道。
而后,他从背后取出了一支名贵的玫瑰。
那是来自他家的山庄里,培育了几十代后才出了一支的极稀有品种。”
“噗……”向悠忍不住笑了。
难怪那天她飞跑开时,余光里好像闪过一抹红。
是不是几十代才出一支的稀有品种呀?
不是的话她可不要哦。
后来,向悠将那本书放回了书架上。
那花里胡哨的封面,摆在一堆工具书与世界名著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而向悠每每往回看的时候。
孟鸥也是那么个特别到格格不入的人。
就像那举世只有一支的玫瑰一样。!

心是怦怦跳的,面上的波澜不惊倒是装得还不赖。
向悠捧场一笑:“是啊,都怪工作,要是能回到学校就好了。”
一场可能迎来的尴尬被巧妙化解,孟鸥也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道:“从前你不是还说,最讨厌学习么?”
向悠确实讨厌学习。
但也没有一刻不用功学习。
她就是那种没有天赋的努力家,每天起早贪黑背书做题,背完高考背期末,背完期末背四六级。
她的努力,换来了与之相匹的结果。
可仅仅是相匹,没有一丝奖励的盈余,让她有点儿沮丧。
大四那年,考研的风还没有如今这么大。
她本来已经买了几本考研的书,但某天突然不想干了,她不要再背下去了。
她一头热地扎进了秋招的浪潮里,顺利上了岸。
结果发现岸上狼藉一片,乃至于岸上有岸。
回头她就买了一堆考公的书。
不就是背书吗,从小到大她最擅长——又或者说只会这个。
然后败在了面试。
面试其实也是有模板可以背的。
唯一的遗憾,是她面对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和白纸黑字一样冷漠,但胸口好歹有东西在跃动的人。
而孟鸥就不太一样了。
他也用功,但他的用功看起来很轻松。
虽然对于他这种好面子的人来说,很可能是一种装出来的轻松,可他至少有余裕能去装。
两人在不同的大学,一般每周都会见一次。
有时候是吃吃逛逛聊聊,有时候是约在市图书馆自习,或者也会开间房写作业。
除了写作业或许还会干别的事,但作业多起来,那就真的只是从头写到尾,离开时床尾巾都平整如新。
在朋友眼里,向悠是个总是温温柔柔笑着,好像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脾气很好的一个姑娘。
但是面对孟鸥时,她有数不尽的抱怨。
“那个老师好讨厌,他都没有讲过这个知识点,我怎么写作业嘛。”
第二年了,她还是没能习惯,课上讲的和课后作业常常没有关系这
向悠开心时,孟鸥会故意逗她。
而向悠不开心了,孟鸥多少懂得适度的道理。
他丢下手里的笔,凑上前看她的作业。
两人不是一个专业,他自然也不会写,但他懂得怎么搜集资料。
专业虽然不同,好在很多学习的方法是贯通的。
孟鸥会耐心地教她怎么找资料,也会把自己的理解说给她听。
其实向悠都懂的,她就是想抱怨两句。
还想看孟鸥认认真真的样子。
向悠单手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听他说。
可能因为眼睛老是看他的脸,也可能是眼神出卖了她。
最终,孟鸥猝然停住讲解,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力度不大,但向悠虚托着的那只手没撑住,额头“咚”一下砸上了桌子。
“你干嘛!”头还没抬起来,抱怨先冒出声。
“骗我是吧向悠悠。”孟鸥干脆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抬头,“浪费我感情。”
“我骗你什么啦!”向悠强词夺理,伸手拧了下他的大腿。
孟鸥闷哼了一声,突然不说话了。
他手上的动作还没收回,往上是抬不起来的,向悠只能费劲地转向一边瞪他。
然后她看见,孟鸥的脸猝然在她眼前放大。
下一秒,他吻住了她。
他的手依然把着她的后脑,只是收了力道,变成了一种爱抚。
在她的视野里,世界被水平分割成两半。
一只眼睛容纳桌下的黑暗,一只眼睛容纳顶灯的明亮。
连带着孟鸥的脸也变得明暗交错。
深深的眼窝里,一半更为深不可测,一半能瞥见睫毛的温柔颤动。
这个吻刚刚开了头,孟鸥便略微退开些许。
从霸道的相抵,变成了说话时偶尔的交错。
“悠悠,为什么不闭上眼睛。”他的声音被无意识地压得很低。
向悠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上下相接的睫毛:“你怎么知道我没闭眼睛,说明你也没有完全闭上。”
“因为你不专心,肯定又在偷看我。”
孟鸥把手从后
脑收回,盲人摸象般摸她的脸。
稍显粗粝的指腹从脸颊一路向上蹭去,极为温柔地抹下了她的眼皮。
而后那双手就没再收回了,任凭向悠睁得再大,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视野被剥夺,其他感官便被齐齐放大。
很温柔的一个吻,小心翼翼,蜻蜓点水。
整个人好像也随着嘴唇整个儿软了下去,成了一滩无处依附的水。
直到——
孟鸥故意轻咬了她一口。
咬完孟鸥就撤,脚一蹬,滚轮转椅带着他飞开老远。
向悠还没习惯光明,也没习惯这猝然消失的吻。
她懵懵地看着远处窃笑的孟鸥。
孟鸥笑着笑着,不笑了。
因为她懵懵的表情,在他的视角看来,是有点儿难过的。
他想着自己是不厚道,打算给人赔个不是时,就见到向悠瞪大了双眼。
他怎么又忘了,向悠的反应是比别人慢一拍的呢。
“孟鸥,你有病呀!”向悠高举着手,气势汹汹地向他跑去。
孟鸥当然得躲,可怜大床房就这么大,他“蹭”一下飞上丨床,打了个滚从另一边下去了。
向悠本能地也爬上丨床,但她滚得没有孟鸥那么利索,躺在中间时一看,孟鸥已经站在了她刚刚的起点,神情懒散地等她。
这副子无限逼近挑衅的模样,让她更气了。
她追不过,骂不过,但她有一招赖的。
她抓起枕头往脑袋上一蒙,呜哇呜哇就开始哭。
这招绝对是对孟鸥特攻。
他被这招骗了一万次,但是第一万零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上当。
他说他没办法,他认栽了,就算他骗到她假哭,那也是他的不对。
果不其然,孟鸥赶忙往她旁边一躺,双手小心翼翼地环着她,跟她道歉。
才说两句话,向悠丢下了脸上的枕头。
孟鸥有点儿哭笑不得:“向悠悠你过分了啊,这回别说眼泪,眼睛都没红啊。”
向悠不说话,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
孟鸥知道她要干嘛,也不反抗,乖乖闭上眼。
向悠长了对和她的乖巧模样很不符的虎牙,她一咬,彼此的嘴里都泛开一股铁锈味。
孟鸥眉头微微皱了下,眼睛还是闭着的,只是腰际环她更紧了些。
向悠有点儿紧张,犹豫要不要咬第二口。
她还在思考的时候,孟鸥已经主动蹭了上来。
这回,一切都很好。
温柔的、绵长的吻。
她能感觉到孟鸥的睫毛在微微蹭着她的脸,每一次不规律的颤动,都是一段急促的心跳,带起了另一段心跳的共鸣。
结尾时也很好。
向悠不知何时也环上了他的腰,彼此无限温存地对视着。
要是孟鸥没有说话就好了——
“其实,刚刚最后一下,我本来想再咬你一口。但我忍住了,我怕你又哭。”
向悠的微笑僵在脸上。
并且越来越僵,最后嘴角下撇,眼一眨,真掉出了一滴泪。
“孟鸥,你好讨厌啊!”向悠撕心裂肺地控诉,“你破坏我美好的幻想!”
这回是真哭了。
吻多少下、抱多少下、挨多少下打也哄不好的那种。
向悠真的很难过。
她以为是个美好的吻,原来只是一个没完成的恶作剧。
但孟鸥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刚刚的确全情投入了,最后想逗一逗她也是一种自然流露。
他没那么闲的,只有对喜欢的人,他才会孜孜不倦地讨打。
小学男生爱玩的把戏,幼稚如他一直到大学还没腻。
至于工作后会不会,他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那个想去讨打的人了。!

第14章
“上学时讨厌学习,工作后讨厌工作……”向悠略略塌下腰,双手松垮地环握着咖啡杯,“人生总是如此吗,永远要做不喜欢的事。”
“alwayslikethis”
孟鸥念起英文时,咬字和中文有点儿区别。
说不上什么标准的英音美音,和常见的中式口音也不太一样,大抵是独属于他自己的。
有点儿鼻音,音调还低了一度,生生念出了法语的味道。
向悠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学《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经典台词。
想来工作以后,别说书了,电影也不怎么看了。
只是偶尔有空会去电影院坐坐,多选的是不动脑子的电影。
比起看电影,她更享受在电影院坐着的感觉。
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影厅空阔而黑暗,连投影的“沙沙”声,都是那么的迷人。
当初看黑丨帮片都能睡着的她,毋论这些无聊的合家欢电影了。
花几十块买上一两小时的舒适睡眠,其实也不能说亏,不是吗?
《这个杀手不太冷》她初中时就看过,大学时又和孟鸥重看了一遍。
只是现在的她,肯定没有心思看这种电影了。
想来刚刚婉拒的那场音乐剧,也确实没有去的必要了。
她才不要在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音乐剧上睡着。
好丢脸,好讨厌,好不能接受。
她宁愿永远不要去,永远保留心底那块自认为年轻的地方。
那次突发奇想看《这个杀手不太冷》,是因为孟鸥说她打扮得像是玛蒂尔达。
不是经典的抱花盆那段穿搭,而是她刚好剪了个短发,又穿了件条纹t恤。
那段时间流行一种一刀切的短发,从韩国传来的,学校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好多短发姑娘。
向悠的室友成天撺掇她去剪,说她的脸肯定合适。
向悠拨了拨自己留了二十年的长发,觉得趁着年轻,是得多试试新风格。
结果这一试,还不如不试呢!
精心找去的理发店只是广告打得好,技术水平一塌糊涂。
说好的齐着下巴,一刀下去齐了嘴唇
,刘海也没盖住眉毛,整个人从韩国跑到了日本。
她性子软,不满意又不好意思和人吵架,委屈巴巴地付了半个月生活费。
等她一回宿舍,果不其然被舍友们笑了一顿。
大家都没恶意,但向悠的不开心是实打实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刚好隔天就是周末,她和孟鸥上周分开时,就定了这周的见面。
她本来还想给他个惊喜,现在大抵只剩惊吓了。
一早,向悠便在纠结要不要找个理由,干脆不去了。
但想想头发又不是一两周就能长长的,难不成一直不见面。
想到最后,她横下心来。
丑就丑吧。她可以丑,但孟鸥如果笑她,那他死定了!
走在路上,她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
只要孟鸥敢笑她一句,敢有一个眼神不对劲,那就分手!分手!坚决分手!
虽然,要是昨天对着理发师有这股子狠劲就好了。
一路上,每个路人的目光和笑意,向悠都觉得是冲她而来。
她从来没有如此“自恋”过,以至于全程低头步伐匆匆,咬着嘴唇才没有掉出眼泪。
偏偏那天,孟鸥打扮得还挺好看。
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防风外套下穿着条工装裤,粗略一数可能有八百八十八个口袋,大腿上骚包地绑了对皮带,裤脚堆在马丁靴上。
当然,万年的一身黑。
向悠在百米之外见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声“分手”,才鼓足勇气朝他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着孟鸥等会儿要怎么笑她。
是说她像西瓜太郎,还是“跟风拍童年对比照试图还原幼儿园发型的不出名网红”,随便啦!
五十米、十米、五米——
到了可以对话的距离了。
她看见孟鸥一抬手,笑得特别阳光:“哟,玛蒂尔达怎么跑中国来了。”
“嗯?”向悠怔了一下。
玛蒂尔达那么漂亮……应该不算是嘲讽吧?
夸奖来得有点突然,向悠暂时没反应过来。
她垂下眼,就看见各带着四百四
十四个口袋的两条腿,交错向她走来,略略跨开站在她面前。
孟鸥弯下腰,很用力地抱住了她。
向悠一路上都没哭。
偏偏被人夸了一句,就在对方的怀抱里不可自抑地大哭起来。
这次,路人的目光是真的在看她了。
孟鸥没问一句为什么,很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向悠一边哭,一边好奇地解开了他裤腿上的那对皮带。
大腿瞬间粗了一圈,连在裤子上的皮带松垮地缀着。
孟鸥有点无奈地低下头,晃晃腿,皮带“叮当”作响。
“还有一个,到没人的地方再解。”他将头埋到她肩上,压低嗓音道。
不过,还有一个不是皮带,而是松紧带。
比皮带要好解得多,一抽就松开。
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褪下,又有什么如潮水般涌来。
她环抱着他坚实有力的背,指甲扣出一道道红丨痕。
但从她的角度,她看不到那些红丨痕。
直到他抱着她进浴室,她的目光在镜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孟鸥回过头去,意识到了她在看什么。
他很轻松地坐上了盥洗台,宽幅的镜子里,一览无遗地照着他的背。
而后他躬下腰,一用力将她起。
她一声惊呼,本能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膝盖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些疼,但心脏的狂跳,已经让她忘却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感知。
她紧紧贴着他,唯恐自己会摔下去,又或者是怕退开后,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第一次在这种时候面对自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不体面。
一双手臂牢靠地环着她的腰,但也仅仅是环着,没有更多引导性的发力。
孟鸥靠在她胸口说话,哑得让她有点儿发麻:“慢慢看,如果跪着太累,可以坐下来。”
坐下来,坐哪儿呢。
选择权全部交由给了她,她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有几缕发被汗湿在脸颊,她晃晃脑袋,想把它甩下来。
她鼓起勇气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剪毁了的短发带上了“
玛蒂尔达”的名字,好像变得好看了不少。
她一狠心,用力锁紧他的脖颈,向下坐去。
彼此同频地长喟了一声。
大部分时候,他们在这方面其实都很传统,地点姿势都是最老套的那种。
虽然孟鸥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样子。
但向悠是个喜欢循规蹈矩,害怕打破常规的人。
所以孟鸥也一直顺着她,这种应该彼此开心的事,不该有一方强迫另一方。
那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尽管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根本平平无奇。
后来向悠慌张得要死,她一边觉得快乐,一边又觉得这种快乐太过了,她不想要这样。
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加了十八层密,告诉了孟鸥。
孟鸥瞬间理解了,他说好,你喜欢什么样我们就什么样。
“那你喜欢什么样?”向悠鼓起勇气问道。
那时候孟鸥已经穿上了他那有八百八十八个口袋的裤子,这次,向悠帮他把皮带扣了回去,紧实的大腿肌肉被微微勒起。
“我?”孟鸥难得老实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方便向悠扣皮带。
“嗯。”向悠埋着头,一边扣一边应。
“我喜欢你开心。”孟鸥说。
向悠顺利扣好第二个,她捏着皮带,双指一路滑到尽头,没肯松开。
她就盯着那皮带看,也可能是想给自己的目光找个歇息处。
孟鸥半天没等到回答,很温柔地“嗯?”了一声提醒她。
向悠终于有动作了,拽着皮带往自己那处拉去。
拽的是腿,可上半身也一块儿俯下来,孟鸥很上道地抱住了她。
和孟鸥的直白不同,好多话她说不出口。
她只知道用行动来表达。
比如现在抱着他的意思,就是她好爱好爱孟鸥,爱得不得了。
过了大半年,等到向悠的头发齐肩了,孟鸥才敢和她说实话。
其实那天,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是很想调侃上一句。
但见她眼眶都红了,最后还是没忍心。
每次他逗她,从来不是为了让她
如果知道真的会惹哭她,他是绝不会开口的。
过了这么久,向悠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她拢拢自己长长的头发,问道:“那你那天,本来是想说什么?”
“为推广自家厨具,非常敬业地顶着口挖了个方块的黑锅的营销大使。”孟鸥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要是当时说出口,向悠一定义无反顾地和他分手。
指不定分手前,还要给他的八百八十八个口袋都扎个洞!
但时隔这么久了——
居然听来还是很气!
“去死吧!”向悠气鼓鼓地踹向他。
孟鸥一边坏笑,一边装模做样地躲了躲,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他撒了个谎。
其实那天,他想起了向悠曾给他看过的童年照。
照片上的小姑娘穿着纱裙,留着大差不离的发型,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纯真。
不是什么“营销大使”,是“如果当年在幼儿园看到一定会心动到想要早恋”,是“无数次感慨要是在那时候就遇到你该多好”。
是“好在现在实现了梦想也足够幸运”。!

有讨厌却不得不面对的事,但也有令人澎拜欢欣的快乐。
虽然越是快乐,物是人非后再回味,就越是难过。
就像——
向悠低下头,望着杯里只剩个底的咖啡。
她拿着勺子徒劳地搅了搅,金属勺子碰撞在陶瓷杯上“铛铛”响。
这声响令孟鸥不由得被吸引,盯着她见底的咖啡杯道:“再来一杯?”
“不要了。”向悠摇摇头,“我怕晚上睡不着,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这样。”孟鸥轻声笑笑,“那我和你相反,我得赶红眼航班回去,今晚要在机场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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