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宣武帝不但没有拒绝薛绍,反而还让孙皇后?举办赏菊宴撮合他?们两人。
沉默片刻,无双淡淡开口:“薛二郎,孤知道你并不真心想与孤成亲,这也非孤之意。但眼下,不论是?陛下还是?薛大?人,都希望你我二人能够定亲。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逆,不过孤有一计,不知薛二郎可愿一试?”
薛景诏看了看无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无双会有如此的提议。他?略显怀疑地打量了无双半响,沉吟道:“那殿下有何提议?”
碧绿的湖水旁边,微微掩映在柳树的叠影之中。午后?的阳光斑驳地打在亭子上,映出?片片光影。
无双与薛景诏坐在亭内,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石桌,上面放着几只?精致的玉瓶,里面是?刚摘的菊花。
无双的声音悠然而淡定,随着她一字一句,薛景诏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虑与挣扎,他?看着无双,表情越发凝重。
无双挑起修长的眉毛,看着他?那张有些?严肃的脸,偏头道:“这是?孤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婚事势在必行,但也没人说?,结了婚便不许合离。”
话落,薛景诏思索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他?的笑声淡然而自然,“殿下好算盘,如今需要我薛家,便成亲,过几年不需要了,一脚踢开倒是?洒脱。”
无双提议两人先?行成亲,婚后?各不相干,等过两年朝局稳定,再以性格不合为由合离,届时她举荐薛景诏入朝为官,乃是?双赢。
无双淡然地看着薛景诏,笑得志在必得:“如果薛二郎愿意假戏真做,留在青宫为家族斡旋,孤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孤看薛二郎有大?志,想要在庙堂之上有一番建树,屈居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实在可惜。”
她读过薛景诏的诗,字字句句藏着青云之志,所以她咬定他?定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薛景诏的眉头微皱,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这场交易对薛家并不公平,但无双提的条件使他?难以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过,湖水荡起涟漪,两人从亭内缓步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薛景诏从怀中取出?一块清透的玉佩,缓缓递到无双的手中。
那玉佩,是?薛家历代相传的定情信物。
众目睽睽之下,无双收下玉佩,四周的议论声渐起,皇太女与薛家二郎的亲事,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并州大?营,鼓声如雷,威震四方。
晚风带着凛凛之气,军帐中的火盆闪烁,将营地映得如同白?昼。在密密麻麻的军帐中,一顶尤为巨大?的指挥大?帐立在中央,上空飘扬的是?代表青宫的府旗。
陇雀身披铁甲,坐在指挥席上,双眼如炬,紧盯着前方。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松懈,全军上下都知道,高元山的悍匪久经战火,狡猾异常。
这一战,虽然胜利就在眼前,但谁也不敢大?意。
突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陶威疾步进来。他?双手抱拳,躬身一礼:“将军,高元山的悍匪已被?我军全数擒获,无一漏网。”
陇雀听?闻此言,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眼中闪过一道喜色。
营中众人面面相觑,短暂地沉默之后?,营帐中爆发出?一股震天响的欢呼声。
高元山的悍匪是?并州最?后?一块心病,如今被?悉数除去,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陇雀站起身来,扫视四周的将士,语气坚定:“此次并州大?捷,皆因诸位齐心协力,今晚,在营中庆功,各位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话音刚落,大?营中的将士们再次齐声欢呼。
而在人群中,杨家堡的大?小姐杨虞扇静静地站在一旁。她身着一袭赤红的衣裙,与周围身披铠甲的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站在原地,遥遥看着被?众人包围的陇雀,脸上也是?难掩笑意,只?是?看着陇雀的模样,似乎还有些?深意。
当晚庆功宴上,好酒好菜,烛火摇曳。众将士心情舒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后?的兴奋。
陇雀坐在主席之上,乔七等人伴随其?左右,营帐里气氛热烈而和谐。
不多时,三个中将纷纷走到陇雀面前,陶威率先?举杯,认真道:“陇将军,之前是?我看错了您,对您多有不敬。今天,是?我向您赔罪。”
说?完,他?猛地将酒杯中的酒喝干。
陇雀笑了笑,只?道“无事。”
话落,他?举起酒杯,也随之饮下。
紧接着,郑凡和周数也分别上前敬酒,向他?道歉,陇雀一一回酒,并没有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
正?当四人微醺,轻松寒暄时,杨虞扇款款而来,手中的酒杯中酒液清冽。她还未开口,陇雀已经主动起身,朗声道:“我敬杨大?娘子一杯,若非杨家堡相助,此番平叛,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他?举起酒杯,目光真挚。
杨虞扇微微一笑,也没推辞,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而后?,她又道:“陇将军豪勇,我阿妹仰慕已久,也想敬您一杯。”
话音未落,她朝后?招了招手,一个与她有着七分相似,但显得更为娇嫩的姑娘应声而上。
她的步履之间,带着青春少女的羞涩与婉约。
杨家堡有双娇,姐姐杨虞扇主外,妹妹杨虞婴主内,素日里为杨虞扇打点?杨家堡的事务。
尽管杨虞婴此前已与众人见过,但她今日盛装打扮过,一袭翠裙,似乎更为出?挑,酒气将她的面颊染成了桃花一般的红润。她手中提着酒杯,微微颤抖,那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害羞,娇声道:“我……敬陇将军一杯。”
第71章
军营中的帐篷内, 火盆旁,炙热的火光映照出数十张憨厚的面孔。酒桌上摆满了盛宴,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食物的香味。
杨虞婴话音刚落, 营帐内顿时就有人?开始起哄,笑闹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朝着两人的方向投去了戏谑的目光。
杨虞婴站在陇雀面前,听见耳畔众人打趣的声音, 睫毛颤的更?厉害了,一双眼略显羞涩的望着陇雀, 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陇雀没有理会众人?揶揄目光,端起酒杯于杨虞婴轻轻一碰, 朗声道:“杨二娘子也辛苦了。”
这话一出, 众人?哄笑声更?为热烈。
灯火映照出众人?的影子,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酒杯声, 气氛热闹。杨虞扇看着营帐中的众人?, 光影在她眼眸中流转,趁着这微醺的酒意,她带着半真半假的语气调侃问?道:“陇将军看我妹妹可美?”
陇雀手中的酒杯动了动, 他的笑意仿佛被凝固了片刻, 然?后笑道:“自然?, 只是在陇某人?心里,杨二娘子与?杨大?娘子都是巾帼英雄, 心系家国,仅用一个美字,未免太过?狭隘。”
这话说?得深意重重, 杨虞扇与?杨虞婴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杨虞婴几乎不可觉察地朝杨虞扇摇了摇头,仿佛在示意些什么。
杨虞扇知道自家妹子心系面前的少年将军, 不肯就此做吧,于是又?试探道:“我妹妹是巾帼英雄,将军年少有为,岂不正好相配?”
陇雀依旧保持那淡淡的微笑,回应:“杨大?娘子说?笑了,二娘子心思灵巧,将来必是要寻一清清白白的良人?相配,至于我,我是皇太女的人?,婚姻大?事自然?也要紧着皇太女的意思,”
一时间,帐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两个月,陇雀手段铁腕,使他们许多人?都忘了传闻中,他是皇太女的面首。
其它将领们的目光在看向?陇雀时,便都带上了几分同情,仿佛对他有些惋惜。杨家的两姐妹再次默契地对视一眼,杨虞婴再次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
此刻的氛围,变得如此微妙。陇雀看了看四周,缓缓起身,举杯道:“京中有令,明早我需启程。今晚之宴,是与?诸位告别,愿未来还能?再度重逢。”
众人?都略显沉默,但很快纷纷举起酒杯,向?陇雀表示敬意,送别之情,也掩盖了先前的尴尬。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陇雀便已经带着乔七等人?踏上了回程。驿道上的风带着沙尘,从陇雀的发梢刮过?,马蹄声却似乎比去时更?加急促。
夜晚,驿馆灯火融融,陇雀正坐在桌旁,细心的擦拭着那柄长鸣剑,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陇雀道。
随后,门?打开,只见乔七提着两个瓷白的酒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他朝陇雀晃了晃酒壶,道:“睡不着,将军赏光同我喝两杯?”
陇雀抬头,目光落在酒壶之上,轻轻点了点头,乔七欣然?为两人?斟满了酒,酒香扩散,与?驿馆的木质气息交织在一起。乔七慢慢地啜饮着酒,又?问?:“此次回京,将军有何打算?”
陇雀头也没抬:“回青宫。”
乔七握着酒杯的手一颤,而后低声道:”将军平叛并州,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定会封赏,届时,您也不必在青宫受气了。”
他看向?陇雀,目光中带着些许关心,陇雀却抬头一愣,下意识道:“我不想走。”
乔七皱了皱眉,“将军……”说?着,他的视线落在陇雀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里疤痕交错。
陇雀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眼前却浮现?起地牢里她一剑劈碎刑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烛火之下,正是这丝笑意,看的乔七倒吸了一口冷气,酒意醒了大?半。
他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人?嗜痛,难不成他们将军……乔七不敢再往下想,索性住了嘴。
深夜里,只剩下了乔七低头啜饮的声音,陇雀的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长鸣剑,似乎是想透过?这剑看到那个赠剑的人?,烛火映照在他眼中,波光清浅而温柔。
经过?晋州,途径安阳,而后下了汴州。一路行?来,景色渐变,当陇雀回到都城,已是深秋。
都城内,银杏叶金黄,红枫如火。
陇雀首先前往大?明宫复命,然?而刚达大?明宫,宣武帝身边的一名?金冠玉带的近侍匆匆走来,他捧着一块金边玉质的令牌,告诉陇雀,宣武帝已经在兴庆宫等待他。
兴庆宫是宣武帝在封王之前的府邸,自他即位后,开始对其进行?大?规模的扩建,用了五年时间,终于在今年夏天完工。
随着孙公公的引领,陇雀踏入了兴庆宫。
与?大?明宫的气派恢宏相比,兴庆宫更?显得婉约雅致。白玉为桥,青石为径,小桥流水,清波荡漾,一步一景仿佛置身在南国婉转的烟雨楼台之中。
在勤政楼里,宣武帝正坐在御案之后,两旁是华贵的织金挂幔,随风轻轻摇曳。孙公公上前稽首,道:“陛下,陇雀将军来了。”
“好,好!”宣武帝连说?了两个好字,看向?下首的陇雀,面色是难得的开怀。
宣武帝手指轻轻点了点御桌,道:“赐座!”
孙公公从旁边的屏风后移出一把背椅。
陇雀没有推辞,坐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他又?起身,向?宣武帝拱手道:“陛下,此行?平叛,臣在叛军之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件来往。臣觉得事关重要,需要陛下亲自过?目。”
说?着,他从紧贴的战袍中拿出一本青布包裹的奏章。
宣武帝点了点头,孙公公便从他手里接过?奏章,呈给?了宣武帝。宣武帝只是浏览了几行?,眼中的神情已然?变得十分严肃。
奏章上详细记录了李宰宇与?陈征羽的书信往来,其中,李宰宇在书信中窜动陈征羽闹事,并且还将之前并州大?营的行?军路线透露给?了陈征羽。
陇雀双臂微曲,恭敬地陈述:“军中与?叛军勾结的叛徒已经被臣带回京城,据他交代,每次他透露行?军路线,李宰宇便会透过?兴字票号付给?他纹银两千两,挂在他一个远方小叔的名?下。”
听到这里,宣武帝缓缓放下奏章,他的手指敲击着宝座的扶手,半响后,道:“李宰宇,这名?字倒是耳熟。”
孙公公垂首站在一旁,低声回禀:“陛下,这李宰宇就是那个李明贤的亲儿?子。”
话音刚落,勤政楼里响起一声清脆而冷硬的“啪”声。宣武帝的手中奏章重重地砸在红木桌面上,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语气充满讽刺:“李家父子俩真是一丘之貉!”
那瞬间,勤政楼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宣武帝目光从陇雀身上扫过?,然?后又?回到了桌上那份奏章上。他将奏章交给?了身旁服侍的孙公公,沉声道,“让锦衣卫给?寡人?查,仔细查,李家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给?寡人?查清楚了!。”
孙公公手心微微冒汗,他迅速接过?奏折,躬身道,“遵命,陛下。”
宣武帝再次看向?陇雀,语气缓和了些,又?道:“你这番平定叛乱,将功抵过?,功也大?于过?。寡人?要赏你,你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陇雀微微垂首,声音平稳如水:“将功抵过?,于臣只是分内之事,臣不敢求赏。”
宣武帝挑起眉,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同时也有一丝玩味,他似乎是思索了片刻,而后忽然?道:“既然?如此,那孤就特封你为并州节度使,为寡人?看好并州,稳定西北。”
话落,陇雀倏然?跪下了,膝盖与?地砖的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勤政楼。
“求陛下收回成命。”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决。
宣武帝坐在圈椅上,双手交叠看着跪在地上的陇雀,眼中似乎并没有惊讶之色。他淡淡地问?:“哦?这是为何?”
陇雀顿了片刻,沉声道:“臣想要留在皇太女身旁侍奉,求陛下应允。”
宣武帝的眉宇微挑,微微侧头:“这么说?,你是想放弃一个节度使官职,只为留在都城侍奉皇太女?”
陇雀点头:“请陛下应允。”
阳光透过?挂幔映在玉石砖上,照出陇雀跪在地上的身影坚决。宣武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轻轻挑了挑眉,却道:“你倒是忠心。不过?寡人?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陇雀沉声道:“臣只求能?在皇太女身旁侍奉。”
宣武帝看着他良久,终于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
陇雀似乎没有预料到宣武帝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他有些意外,却快速的低头谢道:“多谢陛下恩准。”
然?后他缓缓站起,从勤政楼告退。
正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勤政楼的时候,屏风后走出了一个身着青白裙衫的女子,正是无双。
无双笑道:“阿爷输了,可不许赖账。”
宣武帝唇角挂起一丝若有似无得笑:“如今看来,他倒是个忠心的,罢了罢了,答应你便是。”
第72章
当陇雀从回到兴庆宫回到青宫的时候, 天?色已晚,夕阳斜照。他径直来到?寝殿,却听院子里的小侍女说, 无双还未回来。
“陇将军,殿下吩咐了,您若是先回来就去书房等她。”
陇雀心?里划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 穿过的寝殿东侧的回廊,来到?了位于东侧院的书房之?中。
书房内, 一切都还像是他记忆之?中的样子,屋里很静, 只有窗外零星的鸟鸣和微风轻拂过纱窗的声音。
陇雀的目光在案台上的那本兵法上停留了片刻, 封面略显磨损, 显然经过反复的翻阅。翻开的那页书上面, 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字迹洒脱犀利,不似京中女子流行的簪花小体,而是自成一派的张扬。
他下意识的走到?书桌前, 食指轻轻的, 几乎是无意识地划过那些批注, 仿佛试图从这些字迹中找到?主人的痕迹,感受到?她的存在。
在并州的时候, 无双每次寄来的信都非常简短,内容只涉及重要事项,从不絮叨。有一次, 他瞧见军中一个小将收到?自家?娘子的家?书,写了满满三页纸, 细数着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仿佛生怕他在外错过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在看见那小将读家?书的时候,眼前灵魂出窍似的出现了一个场景,在那模糊的场景里,他是那个小将,而家?书却是无双写来的……她在信中告诉他自己又看了什?么书,想了什?么事,院子里的鸟儿生了几只小鸟,夜晚的月光可?还明亮。她在信中写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他一一读过,将信揣在怀里,又带到?战场上去。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最后一丝余晖逐渐散去,屋外的回廊庭院中,点起了烛灯。
月光透过纱窗映在书房的砖石地上,忽然,双扇漆木门被?轻轻推开,声音不大?,陇雀却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落在书页上的手,朝来人单膝跪下行礼道:“臣参见殿下。”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是一双精美的紫绸绣鞋。这鞋头上是两颗硕大?的东珠,光滑的珠面反射出他跪拜的身影。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而后听到?了分外熟悉的女声:“起来吧。”
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笑颜。奇妙地,他整个人忽然一下放松了下来,那是一种之?很难形容感觉,仿若倦鸟归巢,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面对着无双含笑的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奇怪的很,他在并州的时候,分明有很多?话想同?她说,如今见了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无双看着他这副模样,眼角带笑道:“在军中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见了孤倒是被?浆糊糊了嘴。”
陇雀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眨了眨那双绿瞳,似乎是有些窘迫。他还没能来得及换下身上的一身铠甲,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却宛如一只被?逗弄的大?狗,笨拙得有些可?爱。
无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开口。陇雀细细的凝视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有欣喜,有愧疚,还有些暖呼呼的,像是有一股热流缓缓地顺着心?头流过,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上前两步,走到?无双面前,低下头来问道:“殿下可?还生臣的气?”
他只见无双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瞳眸中藏着的是柔情还是戏谑,陇雀不能确定,但下一刻,他却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那得看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孤。”
听见这话,陇雀的眼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敏感的弦。他慌忙的摇摇头,不做声,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那日在回青宫的马车上他便已经知道了,比起什?么生死?而言,眼前人生气赶他走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无双莞尔一笑,说:“那孤就勉为其难,再给?你一次机会。”
屋外月光斜映,照出陇雀眼底青黑。半个月来日夜兼程的赶路,许是累坏了。
无双话锋一转,问他:“你可?有去见过你母亲了?”
陇雀摇摇头:“还没有,今天?太晚了,阿娘已经睡下了,明天?早上再去。”
无双轻轻点头:“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实在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陇雀点点头,然而就在他即将应声的时候目光扫过门外的阿然和?阿梅,却愣了一下。
他发现,两人似乎是格外精心?打扮过。头饰比平日要华丽得多?。他将视线移回来,这才发现眼前的无双脸上妆容精致,一袭绉丝紫裙,外罩湖蓝纱衣,额间点翠,一看便是要去赴宴的打扮。
他有些困惑地开口:“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中秋灯会。” 无双愣了一瞬,而后风轻云淡地答到?。
陇雀下意识地抬头,月光如水,皎洁的圆月正悬挂在夜空之?中。他立刻改了口,道:“灯会上人多?眼杂,臣陪殿下一块儿去吧。”
他眨了眨眼,改口道:“灯会上人多?眼杂,臣陪殿下去吧。”
无双看着他,轻挑了挑眉,却没有拒绝。
陇雀立刻露出了笑容,说:“臣这就去换身衣服,殿下稍等片刻。
今夜的京都格外热闹,中秋灯会在崇义坊举办,街上人山人海,火树银花。街头巷尾,小贩们在摊子前叫卖,孩子们兴奋地拉着大?人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充满神奇的玩意。
阿然和?阿梅跟在无双身后,全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左顾右盼的打量着沿路的小摊,看什?么都稀奇,不时互相扯扯对方的衣袖,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摊上的物什?。
无双带着陇雀走在前头,似乎也被?这热闹吸引,目光在众多?摊子中流转,忽然停下了脚步。
陇雀的视线一直放在无双身上,见她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摊前挂了一盏小鸟灯,通体都是琉璃吹造,一双眼睛绿油油的,宛如翡翠。
小鸟抬着头,仿佛正在仰望天?边的那轮皎洁的月亮,整个灯的造型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
无双走到?摊子前,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那小鸟的身子,而后毫不犹豫地从店家?手下买下了这盏灯。
陇雀瞧见无双提起灯,下一刻,却转身走向自己,顺势将那灯递了过来。她声音含笑道:“送你了。”
陇雀显然没料到?这灯竟是送给?他的,有些愣住了。接过灯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与那小鸟灯的眼神交汇,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无辜呆愣的模样。
无双看着这幅场景,忍不住噗哧一笑。月光如水,照在她的脸上,竟然映出了两分难得的少女娇憨。
陇雀只觉心?上又是一阵热潮翻涌,旋即,也笑了。
无双带着陇雀,陇雀带着灯,两人一鸟缓缓的在灯会上走着,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殿……三娘!”
无双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目光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锁定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薛景诏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袍上精美的绣花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微的光泽,身后跟随的四?五个仆从却有些眼生。
他低头走到?无双面前,身影从容:“见过三娘子。”
见到?薛景诏,陇雀心?中一跳,他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与无双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陇雀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紧张和?警惕,他的身体微微朝前走了一小步,仿佛是下意识地在无双和?薛景诏之?间隔出一个微妙的距离。
薛景诏似乎没有注意到?陇雀的动作,他微微一笑,对无双道:“中秋之?夜,殿下可?愿赏光同?游?”
无双稍微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薛景诏身后的随从上,明白了薛景诏的意图。她垂眼似乎思考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了头,声音清脆地答:“正好。”
薛景诏露出了微笑,两人一同?向灯会走去。陇雀紧随其后。
三人行走在石板路上。崇义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人来人往间摩肩擦踵,好不热闹。无双与薛景诏走在前方,他们低声交谈,时而轻笑,时而低语,很是和?谐。
薛景诏似乎特意靠近了些,衣摆不经意间与无双的裙袂相触,而无双则时而微微侧头,不知笑着在与他说些什?么。
陇雀稍稍落后,跟在他们身后,在这热闹的场景中却显得有些孤寂无措。越往前行,他的步履越发沉重,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小鸟灯。
月色下,小鸟眼中的绿意映照出他眼底隐忍的失落。
他偶尔朝无双的背影望去,想要抓住她片刻回眸,但随着三人往崇义坊深处走去,无双的身影与薛景诏的身影似乎越走越近,却是一个眼神都再也没有分给?过他。
陇雀跟在两人身后,听着无双浅浅的笑声,开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和?不安,心?中的某种情感在此刻蠢蠢欲动。
不自觉地,他皱起了眉,向身边的阿然询问:“那人是谁?”
阿然微微一怔,然后紧了紧喉咙,有些紧张道:“那位是薛二?郎,陇右薛家?的二?公子,薛景诏。是……殿下的未婚夫。”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陇雀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他的目光停留在无双和?薛景诏身上。两人之?间熟悉而亲昵的动作,还有那让他有些不安的气氛,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陇雀的掌心?已然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双手无意识地颤抖,顺着湿滑的掌心?,手里的小鸟灯“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声音却被?一片嘈杂淹没。
无双和?薛景诏肩并肩地站在猜灯谜摊前,正轻松地说这着些什?么,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第73章
明月高悬, 银辉洒在崇义坊的街头。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花灯在街道两旁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不算宽敞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语笑喧阗。
在这?嘈杂之中?, 薛景诏倾身上前稍稍凑近无双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臣身后的小厮,都是父亲的人。”
无双的唇角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和薛景诏订婚之后, 倒是没怎么见过面,这?戏没做全, 自然是要引人生疑。
薛景诏看着无双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情绪, 说:“殿下身边蓝颜知己倒是不少, 宫里有个?燕二郎, 身边还有个陇将军。”
他停了一下?, 声?音带着轻微的讽刺意?味, 继续:“结亲乃是结两家之好,殿下?喜欢风花雪月,臣管不着, 也不想管, 但是既然快要成亲, 是不是也收敛一点?。”
无双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陇雀,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愣了一下?。陇雀的手中?的小鸟灯已成为一地的碎片, 他有些尴尬地半蹲在那,捏着两块碎片,想要把它们拼凑回去?。
他垂着头, 让人只看得见那浓密的眼睫和?微微颤抖的睫影,却看不见脸上表情。
片刻后, 她转过头来对薛景诏道:“薛二郎此言差矣,孤和?陇将军,可是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