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双眼如墨,挑了挑眉,却反问?道:“如今朝中,齐王势大?,党羽遍布,鸟择良木而栖,李娘子?何必选我这没什么用?的皇太女?”
李云娘的笑意更?深,她轻抚自己的衣袖,缓缓道:“殿下谦虚了,在妾身看来,殿下谋略心胸不?输男儿。而齐王虽然党羽遍布,却刚愎自用?,非当世之材。如今树大?招风,有朝一日,必倒之。”
无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清脆的声响中带着思考,她轻嗟一声,又道:“孤若是想要扳倒齐王,以李娘子?所见,该从何开始?”
李云娘眼中掠过一丝锐利,她轻扬红唇,眼神中射出一道狡黠的光芒,看向无双,又移向她手边那封未开的信,“依妾身看来,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无双微微挑眉,旋即也看向了手中的信封。
李云娘的声音清脆而清晰,“并州此番的叛乱,起于天灾,兴于人祸。从知州到知府,再到这一次朝廷派去?的赈灾官,尽是齐王一党,他们盘剥了多?少赈灾银粮,自然也不?会忘记将大?头敬献给齐王。”
一边说?着,李云娘起身,走?到了房间角落,提起了在炭火上咕嘟作响的银壶。身上的丝裙随着她动作翩跹,像是一只鸢尾蝶。
她回?到座位,将银壶的沸水轻轻注入茶碗,沸水与?茶叶相击,顿时茶香浓郁,弥漫在空气中。
无双侧眸,目光如锋,却没有说?话,仿佛等待着李云娘继续。
李云娘优雅地捻起茶碗,眼眸带笑:“不?过不?必妾身说?,殿下自然也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不?然也不?会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心腹派去?并州。”
无双垂眸:“陇雀去?并州,不?过将功抵过。”
李云娘的笑意更?深,似乎有了些许玩味,“殿下聪明过人,将陇将军派去?并州,一则可?以搜集齐王党的罪证,二则,并州的高?参南原本是纯臣,如今承了殿下的恩,免了死罪,并州卫日后,定然也会听殿下调遣,实乃一石二鸟。”
无双的眸光如寒星般冷淡,她沉默地听着李云娘的话,面无表情?。
李云娘的嘴角微微上扬。斟词挑句,她道:“以妾身拙见,殿下大?可?以借着此次并州叛乱,大?挫齐王一党,只是时机要快。齐王前些日子?已经去?信并州,想必是让人销毁证据了。”
无双眼皮微扬,那目光里似有冷光闪烁。
李云娘看到这,心头轻轻一跳,却又笑道:“不?过殿下不?必担心,齐王同父亲合作,派去?的人里,有父亲的人,自然也有妾身的人。”
随后,她手腕轻轻一翻,从宽大?的袖子?中,娴熟地取出了一个精致小木盒子?。
盒子?在烛火下闪着微光。李云娘轻轻将盒子?往前推,那盒子?滑过桌面,最终停在无双面前。
第68章
后堂之中, 煮沸的茶汤蒸汽腾腾,化作一片白雾袅袅笼罩在烛火四周,将昏黄的光线晕染得越发朦胧。
无双缓缓从李云娘手中接过那盒子, 上面雕花细密,巴掌大?小,放在掌心却丝毫也不膈手。她打开盒盖,只见两把铜制钥匙静静地躺在红绸之中。
无双抬眼看向李云娘, 只见李云娘又是?一笑,目光宛若秋波荡漾, 道:“妾身不知殿下喜好,只好凭直觉送上两箱上好的并州棉布, 愿殿下笑纳。”
无双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 又看?了眼?李云娘, 挑眉道:“李娘子有心了。”
李云娘的唇角的笑意更深:“应该的, 日后殿下若有什么事需要妾身, 只需差人到平康坊说一声,妾身定?当义不容辞。”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 身上的蓝绸裙子随着身体?轻轻摆动, 勾勒出她妩媚线条。
“天色已晚, 妾身便不叨扰殿下,先行告退了。”
她躬身向?无双告辞, 无双又派了阿然送她出府。
目送着李云娘婀娜身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之中,无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绪飞快地转动。片刻后, 她朝着门外唤了一声:“阿梅。”
很快,阿梅应声走了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她躬身行礼, 语气恭敬。
“去,把李云娘送来的两个?箱子搬来。”
阿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下人便将两只黑漆木箱子搬到了堂中。
无双起身,将钥匙插进锁孔,掀盖瞬间,如丝缎般光滑的并州棉布出现在眼?前。
她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伸出手,手指在棉布上一划,这才暴露出下面的秘密——一层整整齐齐的账册。
取出其?中一册,她只大?略地翻了翻,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不多时,她将账本放回箱子里,笑道:“李云娘这礼物,倒是?送到孤心里来了。”
阿梅在看?到账本的那一刻,就知道此事不简单。如今听了无双的话,更明白这箱子里装的是?不得了的东西。
她谨慎问道:“殿下,这箱子可要锁进私库里?”
无双摇了摇头:“不必,将箱子准备好,明日一早,便送进宫里。”
第二日,大?明宫中。阳光透过重重窗纱,落在了御书房的云纹玉石地板上,折射出细腻的光泽。香炉里的龙涎香青烟袅袅,檀木书桌前,无双垂首站着,恭敬地将手中的账册递给了面前的宣武帝。
“阿爷,这便是?李云娘从并州收来的账册,其?中绝大?多数已经被齐王的人销毁了,但即使是?剩下的一小部?分,贪污数目也足够令人咋舌。”
宣武帝眯了眯眼?,从无双手中接过账本,翻开其?中一册,只是?简略地浏览了几页,便又合上。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无双身后满满两大?箱子的账本上,唇角掀起一丝冷笑,低声怒道:“好一个?并州,好一个?齐王!”
阳光透过琉璃天窗落在宣武帝身上,那张素来和蔼文雅的脸,此刻却有些狰狞。他?的手指紧握桌角,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起了一丝苍白。
无双微微垂眸,知道如今不是?接话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宣武帝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恢复了沉稳,嘱咐道:“玄奴,时机未到,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可明白?”
齐王在京城的权力与影响日渐壮大?,手里的东山大?营,原本是?起着守望京都的作用,现在却成了悬在宣武帝头上的一把刀,让齐王这个?执刀人变得格外危险。
在原著里,宣武帝除齐王,也算是?惊心动魄,一场混战之后,再次动摇了国?之根本。
想到这里,无双垂眸道:“玄奴明白。”
宣武帝叹了一口气,似乎整个?人放松了些许,身体?微微后倾,这才又道:“陇雀从并州上书,希望寡人能够下诏,诏安杨家堡。这件事情?玄奴怎么看??”
无双沉思?片刻,缓缓道:“秉阿爷,玄奴这些日子也有了解,杨家堡的大?小姐乃是?中直之人,不仅有勇有谋,而且颇有胸怀。如若能够诏安,将是?国?之重器。”
宣武帝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做。并州需要尽快安稳下来。”
无双听后,抬起眼?,与宣武帝的目光交汇,那双常年?主宰朝政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雷霆万钧,只是?那一瞬的锐气,便让她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并州一案,齐王党上下贪污了不下数百万两白银,国?库空虚,宣武帝只怕已是?动了杀心,要除齐王了。
走出书房,日头已然偏西。午后阳光落在大?明宫碧瓦金檐上,闪闪发光,似乎是?给整个?宫殿都镀上了一层金辉。
无双从宣德门走出,微风轻轻吹过,吹起她衣裙翩跹。
随即,她的目光被停靠在宣德门外的一架马车所吸引,那是?一辆异常豪华的马车,全车以紫檀木打造,十?分罕见,但是?那车顶的印信却看?起来眼?生得很,并非京城里的人家。
无双的眉梢轻挑,正在猜测这马车主人的身份,一名身材修长,兼容俊美的青年?从马背上越下。
他?身着玄色锦衣,上头却是?用银线捻金绣的潇潇青竹,外面笼了一件素色的罩衣,给人一种风流又不失沉稳的感觉。
青年?走到马车旁,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魁梧,蓄着髯发,一袭常服,英武之中还透着些儒雅之气。
无双静静地站在树荫之下,只听见不远处徐公公恭敬道:“薛都护,陛下正等?着您呢。”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安西都护薛绍。
而他?身边那个?青年?,十?有八九,就是?薛家二郎,薛景诏。
就在此时,薛景诏似乎察觉到了无双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半响,薛景诏眉宇微皱,移开了目光。
薛绍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小小的插曲,他?悄声嘱咐了薛景诏两句,便随徐公公向?书房的方向?缓缓走去。
书房内,宣武帝一声“赐座”,孙公公便眼?疾手快地为薛绍拢了把交椅,再退到门外站着。
薛绍坐定?,宣武帝笑道:“薛卿一路辛苦了,陇右一切可还安好?”
薛绍笑道:“谢陛下挂念,陇右百姓和睦,臣一家子生活安稳,一切都好。”
帝王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满意的光芒,随即语气微转:“想必薛卿一路走来也已经听说了,朝前有提议,要在河西走廊增设驿站,以进一步与西域通市互惠,不知薛卿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薛绍不假思?索地回答:“陛下,河西走廊是?连接我?大?昭与西域的重要通道,经常有商队来往,但因为地广人稀,导致行旅不便。如果能在关?键位置增设驿站,不仅可以为商队提供休憩的地方,还能加强对河西走廊的治理,乃是?一石多鸟。”
宣武帝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是?认可。他?眼?尾扫过薛绍,似乎察觉他?似乎还有要事,缓声问:“薛卿还有何事?”
薛绍深吸了口气,起身道:“陛下,臣上个?月已经递了奏疏,家中二郎薛景诏,自幼便对皇太女心生仰慕之情?,此番希望向?陛下求亲。”
听到这里,宣武帝的脸上神色稍微变了变,目光锐利地盯着薛绍。
那奏疏他?自然是?看?见了,但是?……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寡人子女缘薄,膝下如今只有玄奴一个?女儿,一切自然也都要顺着她的意思?来。此番薛二郎既然已经随着薛卿进京,不妨让他?们互相了解了解,若是?两厢情?愿,自然也是?一段佳话。”
薛绍见状,心知这件事情?并非全无把握,忙躬身又道:“谢陛下,臣谨遵圣旨!”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薛绍踏出书房,雨水已经打湿了地面,掌事太监拿着油纸伞,快步走到他?身边,送他?出宫。
雨滴从屋檐滴落,滴滴答答地砸在青石砖上。
薛景诏站在宫外的石阶上,手里也握着一把伞。雨丝流转在伞面上,顺着伞边滑落。他?遥遥地看?向?宫门内的方向?,只见薛绍步履轻盈,眼?中喜悦难掩,便知道宣武帝并没有拒绝婚事。
薛景诏心中一凉,脸色便也沉了下来。
薛绍走到薛景诏的面前,并未开口,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薛景诏跟随他?上了车。
雨中,两人同乘马车,车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车窗外风雨声不停。
夜色愈深,马车载着两人回到驿馆,薛绍洗漱更衣之后,端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磨损的《道德经》,细细观阅起来。烛火翩跹,映照出他?鬓边隐藏的白发。
这时候,门外传来两声轻敲。
他?似乎是?早有所感,并未放下手中的书,甚至连眼?都没抬,缓缓道:“进来。”
木质的房门慢慢地被推开,薛景诏站在门口,清俊的脸孔此刻显得有些沉重。
薛绍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遂先开口:“陛下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与皇太女亲近。接下来,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
薛景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嘲讽:“父亲真的要靠着卖儿子来换取荣华富贵不成?”
许是?这话实在太过尖锐,薛绍的脸色有些僵硬。他?放下正要翻书的手,凛冽的目光看?向?门口,锁定?薛景诏,沉声道:“放肆!与皇太女成亲,此乃天恩,日后,薛家与姬家共治天下,该是?何等?贤名。”
景诏轻笑,声音尖锐:“贤名?”
他?狠狠地一咬下唇,又反问道:“父亲不妨同儿子好好说说,皇太女究竟有何贤名?若是?日后皇太女继位,只怕青史之上,我?陇右薛家的名声要与姬虞一起遗臭万年?!”
第69章
屋外?的雨势越发猛烈,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窗棂,溅起朵朵水花。驿站二楼灯光摇曳,轩窗上, 隐隐约约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屋内,古木书桌上的蜡烛忽闪忽明,反射出薛绍脸上的复杂表情。
他抬起头?,直视薛景诏, 毫无避讳道:“正是因为皇太女不擅政事,你才有机会多多从?旁辅政, 为国?家稳定大局,匡扶王朝根基。”
烛火映出他眼角的细纹沟壑纵横, 眼中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他看着?薛景诏, 像是看见了薛家重复当年东晋, “王与?马共天下”的景象。
面对这道狂热的视线, 薛景诏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和薛家都会因为薛绍的这份野心,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中,一不小心, 就是万劫不复。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眼眸里的焦虑和担忧, 与?薛绍的热烈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知道,面?对薛绍早已经拿定了?主意, 如今他说什么,也不能动摇薛绍要把自己送进青宫的决心。
终于,薛景诏无奈地冷笑一声, 他猛地转身,用?力地摔上了?房门, 那?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雨仍在?下,凄凄切切。书房内,薛绍望着?薛景诏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暴雨倾盆,雷鸣交加。青宫之内,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雨水的冲洗下更显得清亮,玉砌的回廊上,雨滴滴答落下,形成一片水帘,雨雾缭绕。
书房内,烛火暖黄,无双坐在?檀木镂空雕花的交椅上,精致的小桌前铺着?一本本户部文书。她垂眸研读,时而提笔在?上面?批注。
突然,门外?响起三声轻响,旋即,阿然的声音响起:“殿下,燕二郎来了?。”
无双的动作稍顿,手里的笔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她缓缓放下手里的笔,道:“进来。”
大门缓缓打开,门背后,燕归踏入殿内,他的身形挺拔,一身青衫渺若烟云。只是一路经了?暴雨而来,衣摆的边缘已经被雨水染湿。而在?他的身后,宁乡托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步履稳健地紧紧跟着?。
无双看着?燕归,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责怪地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来?”
燕归微微一笑,回答:“奴今日下午,在?小厨房为殿下炖制了?桃胶燕窝,觉得此时正是时候,特地送过来给殿下做宵夜。”
随即,宁乡踏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宫中的八宝圆桌上。燕归步前,从?食盒中取出一个雕花的琉璃碗,再布好筷子和勺子,递到了?无双手里。
无双用?了?一勺甜汤,笑道:“好喝。”
烛火之下,她笑眯眯的模样,温柔地映在?燕归的瞳孔里。说着?,她又舀了?剩下的来吃。琥珀汤匙和琉璃碗碰撞,发出轻巧的响动。
燕归轻轻吞了?口唾沫,袖袍下的手微微攥紧。他心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凝声说:“殿下送给奴的书,奴已经翻阅完了?。”
无双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她埋头?喝汤,并未发声,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燕归接下来的话。
燕归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这些日子奴身子有所恢复,但在?归燕园中待久了?,总觉得闷得慌。”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捋过无双的衣摆,温润的目光似水流转:“奴前些时日,想往城西的成甫书阁去找两本魏世安的书,却被府卫拦在?门前,说没有府令不得出府……”
话落,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无双。
无双拿着?汤勺的手一顿,道:“最近一直不太平,没有令牌不得出府,是孤下的命令,他们也不过只是尊令罢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冷。燕归心里一个咯噔,正在?思考该如何接话的时候,无双却已经先行?一步放下了?手里的碗勺,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冷淡。
无双扬眉:“这段日子并州的事情闹得很乱,孤不让人?出府,本也是为了?你着?想,既然你如此想出去,等一切稳定下来,孤自会命阿然将令牌交给你。”
燕归听到无双的声音冷淡,内心顿时一颤。不知无双为何动怒,他有些委屈,这几?个月被娇惯的,也生出了?些许不满来。
他紧了?紧喉咙,低下头?,轻声应道:“是。”
“怎么,没现在?把令牌给你,不高兴了??”无双又问,声音却越发冷了?起来。
燕归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并无此意。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哪儿得殿下说的那?般危险?”
无双冷哼一声,笑容里似乎夹杂了?一些轻嘲:“这倒是。有你那?表妹在?外?面?,孤合宫上下的安危自然都不如她重要!”
在?无双的口中提及的表妹,其实正是原著的女主角——卢怜安。
《常怜何安》这本古言小说实际上是一个君夺臣妻,巧取豪夺的故事。其中,卢怜安在?燕归的童年时期作为表小姐在?燕家寄居。而在?燕家被抄之前两年,她已经成婚,嫁给了?翰林刘府源,婚姻和睦,原本应该美满一生。
只可惜,燕归一直对卢怜安有着?不可与?人?说的心思。他后来登基为皇,更是用?尽心机手段,强行?将卢怜安抢进了?宫里,上演了?一场,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经典戏码。
然而,当无双穿越之后,忽冷忽热的,倒是吸引了?燕归全部的注意力,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卢怜安了?。
如今,当无双突然提到这个名字,燕归如遭雷击,心里那?点儿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先是错愕,而后便是深深的惶恐,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无双眼中厉光,她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只是随手一抛,那?玉佩飞到燕归脚下。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同心玉佩碎成了?两半。
“几?日前,翰林刘大人?来找孤,让孤将这玉佩归还于你。他说这是你早先入府之时送给他夫人?的,刘夫人?却不敢再留。”
燕归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两半的玉佩上,只觉心跳加速,嗓子干涩,腿一软,下一瞬却是直接跪倒在?无双面?前。嘴唇动了?动,但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陷在?尴尬和错愕之中,不知如何自解。
自他两个月前复宠开始,无双对他一直很好,不管前朝再忙,每日一定会抽时间?来燕归园看他,听他弹弹琴,陪他说话;他生了?病,她便能在?塌前守他一整夜;听他说喜欢竹子,就求着?陛下将御花园里的金丝竹移栽了?大半进归燕园。
她对他一直笑意盈盈的,从?未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无双的表情,只是听她冷笑道:“孤问过你,要放你出府,你说过想留下侍奉孤,孤信了?你的真心,也全心全意对你。没想到……”
无双脸色如冰,她拿起餐巾,擦去唇上的汤渍,缓缓道:“二郎对孤有恩,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孤提,孤能做到定都会做,只是日后倒是也不用?找些‘关心’孤的由头?,来倒孤胃口!”
见她这般动怒,燕归第一反应竟然是后悔起来,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将那?玉佩送给卢怜安。
屋内的香炉飘着?淡淡的沉香,无双的目光冷漠,看着?燕归惶恐,甚至有点羞愧的模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看着?燕归轻颤的身子,她淡淡道:“回去吧,别在?这里碍孤的眼了?。”
燕归缓缓地抬起头?,那?对原本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此刻被惶恐的阴影遮蔽。夜风微微吹起,将他的头?发轻轻吹拂,映衬着?他此时的脆弱。
他手指颤巍巍地延伸,最终触碰到无双的冷丝衣袖,轻声恳求:“殿下,是奴错了?,殿下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无双看了?他一眼,目里面?的情绪繁复难解,似乎有失望,还有愤怒。她没有再开口说话。这时,阿然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劝告:“燕公子,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燕归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无双的身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寻一丝温情。但是眼前的人?,和这两个月里那?个对他言笑晏晏,温柔体贴的姑娘似乎大相径庭。
他看到她缓缓起身,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了?公文阅览起来,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心中苦涩,即使此刻悔意万分,但他也知道此时多说便是多错,咬了?咬牙,他艰难地说:“奴告退。”不再迟疑,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门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为急促,劲风吹得花园里的草木东摇西晃。燕归离开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走?廊尽头?,无双脸上冷意不在?,唇边笑容忍不住露出一丝戏谑。
她微微垂眼,遮住了?眼中的玩味之色。
“阿然,”她又唤道。“吩咐下去,把燕归园这几?个月新增的分例撤了?。”
阿然点头?称是,悄悄抬眼看了?看你看无双,却有些疑惑。
明明动了?那?么大的气将燕二郎赶走?了?,如今还要削减分例,可是这模样瞧着?,倒也丝毫不像是动怒的模样。
这殿下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猜了?。
但阿然没有时间?去多想,她快速地向?无双鞠了?一躬,轻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她轻步走?出,留下无双独自坐在?房间?中,淡淡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思绪飘渺。
第70章
夏季的炎炎热气逐渐退去, 当带着微凉之气的秋风略过大?昭山水万民的时候,并州这块饱受动荡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定。
朝堂之上,随着晨钟敲响, 文武百官有条不紊地步入太和殿。兵部侍郎率先?上前,禀报并州大?捷,流冕之下,秋阳映出?宣武帝明亮的眼眸和微翘的唇角。
“并州之乱已平, 陇雀为国出?力,罪可赦矣。我大?昭又多了一员虎将, 皇太女慧眼识珠!”宣武帝语气中藏着难掩的欣慰。
随后?,朝堂之上, 此起彼伏地应和声响起, 一片歌颂之声。在过去这半年里, 随着无双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不少反对的齐王党的臣子都自发地站在了青宫这边, 选择与无双为盟。
朝中的势力,逐渐明晰为以无双为首的青宫派,和齐王党两相对峙。
君欲杀之, 必先?纵之。
宣武帝有心除齐王, 便要先?给他?们些?甜头, 让他?们麻痹大?意。因此这几个月,齐王一党在朝堂上风头正?盛, 压得青宫派的臣子喘不过气。今日早朝,才?终于算是?狠狠扬眉吐气了一把。
青宫内的后?院,横跨于两个池塘的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之中, 无双与中书侍郎孙昌明下棋。池塘内,淡绿色的荷叶上露珠滑落, 阳光斑驳,为他?们的棋盘投下一片光晕。
孙昌明,孙皇后?的亲哥哥,这位颇有些?沉静气质的侍郎,同样是?姬虞的亲舅舅,也是?如今无双在朝堂上最?大?的支持者。清秀的眉梢今日难掩一丝得意之色,他?眼角微折,轻声道:“并州大?捷,齐王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轻轻摆动手中的白?子,他?再次盯着棋盘,语气转深:“殿下这两个月,最?好关?起门来,在青宫静心养性。礼部之事可操持,但其?他?朝政,暂时不要过问。”
无双抿了抿唇,一双如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颔首应道:“舅舅放心,孤知晓。”
一局棋终了,尽管是?无双取胜,但她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喜悦。纤细的手指一晃,黑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撞击在木盒中,她皱眉道:“舅舅又故意让着孤,真没意思。”
孙昌明轻轻一笑,看似满足地站起身来,似乎并不在意这场棋的胜负。他?起身告辞,此时,廊下的碎石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阿然的身影掠入亭中。他?手中紧握着一封鹅黄色的信笺:“殿下,是?并州送来的密信。”
无双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叛军已平,归心如箭。”这是?陇雀的字迹。
无双将信笺翻过来,果不其?然,只?见随信附了一片金黄的叶子。
这成为了陇雀每次寄信时的标志,每次他?来信,都会在信中附上一片叶子,从夏天的嫩绿到秋天的金黄。
如今,他?终于要回来了。
无双握住那叶子,指尖在它的边缘轻轻摩挲,目光落在后?院的一片葱郁之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阿梅匆匆走过来提醒道:“殿下,今日的赏菊宴,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别迟了。”
话落,无双这才?想起来,皇后?今日在长秋宫里举办赏菊宴,于是?急忙让阿然将孙昌明送出?去,自己又去换了衣衫,乘驾往大?明宫而去。
这场赏菊宴,名曰赏菊,实为相亲,乃是?孙皇后?特意办来让无双与薛景诏见面的。
果不其?然,无双刚刚一到长秋宫,孙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便笑容可掬地将无双引到了一处幽静的亭子里。
亭子的一隅,翠绿的纱幔被?金色的日光染得如同梦境,纱幔的背后?,薛景诏一身玄袍,身影朦胧。
掌事姑姑掩唇一笑,悄然退去,亭子内,清风轻拂,菊花香气萦绕。薛景诏与无双相对而坐,气氛稍显尴尬。
薛景诏看起来举止优雅,但与无双的交谈却显得不冷不热,似乎对这场所谓的撮合没有太大?兴趣。
无双明眸善睐,眼中透出?一丝机敏。她虽然能看出?薛景诏对她的冷淡,但也深知若宣武帝想要安安稳稳地除去齐王,亦是?需要薛家这样的老牌世家在朝堂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