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击,宁安双目一瞪,身体僵硬,旋即没了气?息。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使得场中一时寂静,随后欢呼如潮水般从四周涌起。
陇雀没有在这欢呼声中停留,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腿上的伤势,跌跌撞撞地走上了二楼。与?此同时,无双正往下赶,两人在拐角处相遇。
看着他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的模样,无双眼角跳了跳,皱眉问:“不是让你认输吗?”
“可是臣赢了。”陇雀声音嘶哑,声音里却多了些笑意。
那笑看的无双一愣,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陇雀因伤势过重突然倒地,昏厥过去。
无双搂着晕倒的陇雀,也顾不得太多,正要往回走,却被侍从拦住了去路。
“滚开!”无双声音很冷。
他恭敬道:“娘子,主人有请。”
无双挑眉看了看三楼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的陇雀。
侍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道:“赌场里有医师,治疗打击伤很有经验,医术不逊于宫中太医,小人让他来先为公子诊治一二,娘子随小人上楼,您看这样可好??”
“不必了。”无双道。
话落,阿然已经带着一队乔装打扮的禁卫走进了赌场。
看见无双在二楼,赶紧冲了上来。
瞧见伤痕累累昏迷在地的陇雀,阿然心?中一个咯噔。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无双,不确定?他家殿下今日是否在外头?兽性大发,又?将陇大人折磨至此。
“他受了内伤,将他带回去,让大夫好?生照看。”无双道。
说着,她招了招手,让两个小厮打扮的禁军搀扶住陇雀的身子。
“殿,娘子,那您呢?”阿然急忙说道。
无双看了眼三楼,回头?道:“你们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家。”
话落,她便?撇下众人,随着侍从上了三楼。
这是无双第一次来到赌场的三楼,与?一楼的嘈杂喧嚣,二楼的安宁雅致不同,赌场的三楼更像是一间牢房,一间装修精致的牢房,厚重的铁门上,门环做成了暇眦的造型,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冷光。
侍从推开铁门,门后是一扇蛟龙入海的屏风。
屋内光线暗淡,唯一的光源来自四周壁上的烛台,火光摇曳,映出无双屏风之后几人声音。
侍从的声音响起:“主子,云三娘到了。”
“进来吧。”声音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无双挑了挑眉,绕到屏风之后,这才发现屋里一共有三个人,一年轻的公子坐在桌前,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和另一位仆人打扮的老者。
无双皱道左边,轻轻的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她双手抱拳放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唇边却浮起一丝隐约的笑意。
“云三娘……或者,我该唤你一声,皇太女??”少年身材消瘦,手中折扇一展,开门见山地将她的真?实身份道了出来。
无双微微一笑,走到那少年面?前,偏了偏头?,道:“既然知道孤的身份,还敢请杀手来刺杀孤,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话落,无双一掌拍在桌子上,眼中锋芒毕露。
少年愣了一瞬,而后身旁的红衣女?子却是走上前来,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请杀手的,是我们手下一不长眼的奴才,这边让他来给殿下赔罪。”
话落,她拍了拍手,身侧辟雍门缓缓拉开,沉重的吱吱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刺耳。
两个下人抬了一捆草席进来。两人将草席搁在地上,在红衣女?子的眼神示意之下,缓缓将草席打开。
一阵短暂地摩擦声后,草席打开,一具铁青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奴才有眼无珠,这回给殿下赔罪了。”红衣女?轻飘飘道,仿佛眼前不是一具被活生生挖了眼睛的尸体。
无双微微抬眼,脸上倒是不见丝毫惧色,她微微一笑,道:“好?了,既然罪也赔了,孤不妨与?李先生聊些正事。”
话落,她的目光却没有看向桌边的青年,反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始终站着一语不发的老者。
“殿下想同草民说些什?么?”青年问。
无双又?笑,目光却仍旧看着那个老者:“若是让人知道在京都地下呼风唤雨的李先生竟然连自己的真?面?都不敢露,穿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今日是个雨天?,屋外有些晦暗的光线透过天?窗落进屋子里。
老者站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无双话落半响,他才缓缓地从阴影之中走到了烛火之下。
老者头?发花白,却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消瘦的脸庞与?青年有七分相似,却比他更加的沉稳,看向无双,眼中锋芒令人不可忽视。
“殿下是如何认出草民的?”老者问。
无双微微垂眸,掩盖住了眼里的心?虚。
她能?认出李明贤,当?然是因为原著小说里清楚地说了,燕归在全书中最大的金手指,京都地下世界背后的主人,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
李明贤手中握着大昭国京都地下七八成的经济命脉,赌场妓院,票号商铺,没有他不牵扯的产业。手握着巨量的金钱和人脉,只要李明贤想,就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有他相助,燕归才会在短短十年间从孤立无援的罪臣之子,成为朝堂上下一手遮天?的佞臣。
在这个节点,燕归还没有搭上李明贤这条线。若是能?将他拉来自己的阵营,燕归再怎么蹦跶,也就不足为惧了。
想到这里,无双抬头?看了一眼老者,道:“孤同先生做个交易可好??”
李明贤微微一笑,道:“殿下费尽心?思?,将我这小小的赌场弄得乌烟瘴气?,不知道想与?草民做什?么样的交易?”
“京都是个危险的地方,孤涉身其中,自知不易,听闻先生在京都手眼通天?,若是愿意助孤一力,孤自当?报还。”
壁上的烛火颤颤巍巍地照在无双脸上,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映出一道阴影。
李明贤站在原地,打量了她片刻,而后道:“殿下言重了,草民不过一介莽夫,不敢牵涉朝堂之事。”
“不敢,还是不想?”无双偏头?,看向李明贤。
李明贤微微垂眼,又?道:“草民拖家带口,做些小生意糊口罢了,殿下找错了人,请回吧。”
无双又?道:“先生若是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孤入住大明宫时,便?是河东李家平反之日。”
话落,李明贤一直岿然不动的脸色微变,红衣女?和青年纷纷转头?看向了他。
李明贤似乎是纠结了一瞬,却又?道:“殿下说笑了。”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红衣女?,红衣女?从身后取出来一个木匣子,呈给了无双。
“我们有心?无力,唯有备些薄礼,还请殿下笑纳。”
无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发现木匣子里是一沓数量不小的银票。
无双笑了:“李先生这是想用钱打发孤?”
李明贤没有说话,只道:“天?色晚了,殿下请回吧。”
说着,身旁的侍从很快地打开了身后的铁门,朝着无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无双看向李明贤,眯了眯眼。
原著里,燕归用同样的条件与?李明贤合作,李明贤答应得很是痛快。
可是换了她,提出同样的条件,却被李明贤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难不成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男主光环?
她微微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思?绪,然而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李明贤补充道:“殿下既然知道京都危险,不妨早些成家,亦是依靠。”
火光电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转过头?去,看向李明贤,她忽然笑了:“多谢先生提点,孤不敢苟同。”
无双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了李明贤,红衣女?和青年三人。
红衣女?子走上前来,问道:“阿爷,女?儿觉得那皇太女?似乎并不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荒唐,而且皇太女?名正言顺,日后若是真?的登基,于我李家只有益无害,父亲不妨再考虑一下她的提议?”
话落,一旁的青年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自己手中的扇子,道:“阿姐这是在说什?么话,不过是个仗着陛下宠爱的小姑娘罢了,即使被封了皇太女?又?如何,有朝一日陛下御极,我就不信她能?斗得过宗室那些人。”
红衣女?皱了皱眉,道:“以她这个月展现出来的心?智能?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就是几乎没有可能?。”青年嗤笑道,“还真?以为人人都能?当?摄天?大帝不成,女?子终究是女?子,只着眼于面?前所能?看到的东西,头?发长,见识短。”
话落,红衣女?的脸色骤然变了。
“李宰宇,你说话小心?点。”
青年说的不仅是方才的姬虞,更是在含沙射影地讽刺她。
“我怎么了?”李宰宇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挑衅似的看着她。
“好?了,”李明贤终于发话了,“阿宇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皇太女?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将宝押在她身上却是不稳妥。宗室那边,阿宇,你接触得怎么样?”
李宰宇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合适的人选,魏王是个胆小的,在家关起门来一心?修道,也不许自己的几个儿子出去随便?同人接触。齐王倒是有心?,但是今年都已经六十了,只怕是还不等陛下御极,他就得先去了,如今虽说朝堂上人脉广众,手里也有兵权,但膝下那几个子孙,论心?智,论谋略,都不算上乘,除非是再来一场午门之变,否则日后之事,谁都不好?说……”
话未说完,李明贤给了李宰宇一个眼神,他方住了嘴。
“阿爷,如今看来,皇太女?还是最好?的人选。”红衣女?又?道。
李明贤看了红衣女?一眼,道:“政事诡谲,事关重大,云娘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皇太女?一事我心?意已定?,不用再说。”
李明贤眼中带着一丝警告,李云娘只得垂下头?来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不远处,李宰宇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
李云娘垂下眼睫,遮住了黑瞳中浓烈的不甘心?。
凭什?么,论谋略,论心?智,论心?狠,她哪一点不如李宰宇,就因为她是女?儿身,阿爷便?只肯让她打理?生意,其他的决策,一概不许她插手。
李明贤的事情虽然没有谈好?,但是突厥国的使臣团却已经从玉门关外出发了,若是没有意外,一个月后就将到达京都。
突厥汗国由三王族组成。得了宣武帝青眼,留在京都的使臣耶律汗隶属于阿史那家,而另外两个王族,鲜卑和阿波两家也都分别?选派了使臣来参与?这次朝奉。
在原著里,从摄天?大帝掌权时开始,姬氏王朝就深陷于延绵不断的内部斗争中。几十年的皇族争斗几乎消耗了大昭国大半的国力,而就是在这次的朝奉中,这种内部的分裂和王朝的虚弱被彻底暴露了出来。
因此,就在这次朝奉之后,突厥的汗王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在短短十年后,对大昭发起了进攻。
快要入冬,天?气?已经转凉,太尉寺的库房中,尽管地上火盆中炭火熊熊,可是偌大的屋内却仍旧寒冷。平日里甚少有人踏入的库房今日却格外热闹,寺郎中带着一众吏员在书架上翻翻找找,忙得不亦乐乎。
“你说王侃都是死了快十年的人了,他那些东西会不会早被扔掉了?”有个吏员小声问自己的同僚。
这话传进了寺郎中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道:“造册上既然有载,就肯定?在库房里。皇太女?还在书房里等着呢,找不到,那就是库房失职,连坐起来,都得下大狱!”
寺郎中话说得重,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今天?一早皇太女?造访太尉寺,指名道姓要当?初太尉寺寺丞王侃留在的图纸。
想当?年,王侃也算是摄天?女?帝眼前的红人,因为设计出什?么火蜻蜓,飞鸟弹,三眼火铳这样别?致的火器让女?帝青眼有加。
只是运气?不太好?,偏偏搅和进了太子谋反案里头?,被女?帝处死了。
王侃死后,他的那些图纸也被太尉寺收入库房之中,再不见天?日。
原本是些烂在库房里也无人问津的东西,没想到却被皇太女?惦记上了。
眼看着天?边太阳西沉,太尉卿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多次,寺郎中原本白皙的脸色越发地苍白起来,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吏员在走廊尽头?大喊一声:“找到了!”
寺郎中急忙起身去看,瞧见档案上清清楚楚的“王侃”二字,不由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许多,拿着档案急忙往太尉卿的书房而去。
书房内,无双手里的茶水已经喝过了几轮,太尉卿小心?翼翼地在书房里陪着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终于,屋外传来一声浅浅的敲门声,屋外,寺郎中的声音响起:“大人,殿下,王侃的图纸找到了。”
话音传进屋里,太尉卿也松了口气?,他一个眼神,手下急忙开门,接过了寺郎中手里的档案,而后恭敬地呈到了无双手里。
“殿下,王侃的图纸,都在这里了。”
无双缓缓放下茶盏,打开了档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各式各样的图纸。
王侃身为火药匠,设计的东西和其他人比起来总是天?马行空的,像什?么火牛,火鸟,火燕,火蜻蜓一类的东西,虽然别?致,但是并无大用。
然而就在这众多有趣却无用的设计中,王侃却设计出了一种威力十足的大将军炮,这种火炮口径大,炮身沉,能?够发射重型弹药,威力十足。
只可惜,王侃但是刚刚将图纸献给女?帝,自己就被牵连进了谋反案里面?,而图纸也没有得到女?帝重用,连着他其他的设计一起扔进了太尉寺的库房中。
若非当?初王侃献图的时候姬虞正陪在女?帝身侧,无双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威慑住野心?勃勃的突厥人。
短时间内,要完全改变皇族分裂的局面?和日益薄弱的国库,无疑是天?方夜谭,但是无双很清楚,她可以让突厥使团看到尽管大昭皇族之间有所分裂,但是在军事实力上依旧无可匹敌。
而这全天?下,有什?么能?比□□更具有威慑力呢?
在一众千奇百怪的设计图纸中,无双终于找到了这张“大将军炮”的设计图。
“梁大人,”她将设计图递给太尉卿梁钊,“这张图上的东西,一个月内,孤要看见实物。”
梁侃从无双手中结果?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着图纸,又?看了眼无双,有些踟蹰道:“殿下,太尉寺制造火器有规矩,须得圣人手谕才行,否则便?是私造火器的大罪。”
天色已将?近傍晚, 太尉寺中,梁钊看着眼前一身便装的皇太女,微微垂头?。
天色已近黄昏, 残阳如血,光线穿过太尉寺古老的木窗,为?屋里的陈设笼上了一层浅淡的橘色。
梁钊垂着眼帘,目不斜视。
“手谕?”无双那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睛微微上挑, 似是好奇又?似是玩味。
“正是。”梁钊继续垂首,制造火器事?关重大, 没有陛下手谕私造火器,乃是重罪。
无双低头?, 似乎是想了半响, 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梁钊面前, 问他:“梁大人说的手谕, 可是这个?”
梁钊抬头?一看, 只见无双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上面刻着宣武二?字。
梁钊当即就跪了下来,急忙道:“殿下, 这, 这不是手谕, 是,是陛下的令牌。”
见之如见圣颜。
“孤出宫的时候阿爷将?这个给了孤, 让孤安心筹办差事?。这东西,能顶手谕吗?”
梁钊喉咙滚动,急速点头?, “绝对能,绝对能!”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心中唤了声“祖宗”。
“既然如此,一个月内,孤要?看到这大将?军炮的实物,梁大人,此事?便托付给你?了。”
“臣遵旨。”梁钊回应,声音有些颤抖。
梁钊将?无双送出太尉寺的大门,直到她乘坐的皇家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嘘了一口气。心中暗想,正是要?变天了,这皇太女竟然开始办差了。
马车一路朝着青宫驶去?,车厢轻轻晃荡,砂石之上的隆隆声与远处的钟鸣共同响起?。不一会,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青宫的前殿。
当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时,阿梅已然等候在此。
无双问:“陇雀如何了?”
“禀殿下,赵太医今日早晨已经过来诊视过。他说陇雀的伤势已经无大恙,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就是。”
无双心中不由得舒了口气。
阿梅看着自家主?子?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暗叹道那陇大人还真是好命。
青宫上下的谁也没想到,陇雀受伤回来之后,竟然成了皇太女眼前的大红人,将?库房里那只千年人参赏了不说,还日日探望。
思及此,阿梅轻声提议,“殿下,是否要?前往鹤鸣轩探望陇雀大人?”
无双轻轻点头?,步伐加快。
初冬已至,鹤鸣轩里炭火正热。
捧高踩低是人之本性,陇雀不得姬虞待见的时候,到了隆冬腊月,任他对管事?磨破了嘴皮子?,鹤鸣轩里也不见一丝炭,如今他甚至都不用提,衣食住行,一律都有人为?他打点妥当。
陇雀依在床边,看着屋里那盆炭火,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世上真是可笑,这般想着,也不禁笑出了声来,笑声很浅,却传进了屋外人的耳朵里。
“想什么?那么?开心?”无双的声音传来。
踏入寝室,无双只见陇雀似乎有些出神,靠在床边,看着盆中噼啪作响的炭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幕能让她瞧见,青年在她跨进屋里的那一刻,便端正了坐姿,敛住了脸上的笑。
“没什么?。”他道,有些窘迫的模样却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似的。
说着,他起?身正欲行礼,却被无双上前拦住,将?他压回了榻上。
“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别乱动。”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陇雀侧身看她,却能从她眼睛里看出一抹温柔。
那温柔很淡很淡,一阵初冬的风吹进屋里,那丝温柔就散得一干二?净。
陇雀看着她的眼眸,像是要?捕捉到什么?,但那一抹淡淡的温柔在初冬的风中似乎难以捉摸,转瞬即逝。
两人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有微微的火光在闪烁。无双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今日药换了吗?”
“换了。”陇雀简短地回应。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陇雀试图转移话题:“那日,殿下可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人?”
听他说起?李明?贤,无双脸上表情有些玩味:“见到了,只不过和孤想的有些偏差。”
“偏差?”陇雀端坐的姿势稍稍放松了些,后腰靠在软垫上。
“嗯,总的来说,事?情没办成,得另想个主?意?才行。”
“殿下去?见李明?贤,到底是想得到什么??”他又?问。
无双正要?回答,开口的瞬间,却顿了一下,转而狐疑地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孤要?见的人是李明?贤?”
陇雀不甚在意?,道:“臣自小长?在平康坊,自然知道里面生意?,除了官家,几乎都是李明?贤的。”
话落,无双这才恍然想起?,陇雀从小是跟着他娘亲在平康坊长?大的。
她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孤去?找李明?贤,想多个助力,可李明?贤看不上孤,将?孤打发了。”
“助力?”陇雀抓住了关键词。
无双笑着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大昭国风雨欲来,孤若想要?安坐龙椅,自然得多找几个助力。”
这一瞬,她眼中野心暴露无遗,看的陇雀一愣。
“殿下,要?继承大统?”陇雀问,声音里却有些迟疑。
“嗯,”无双点头?,而后却忽然靠近陇雀,问他,“孤会遇到许多麻烦,你?能留下来帮孤吗?”
她看着他,那双棕色的眼瞳直视着他,里头?,似乎是盛了些期许。
陇雀没回答,却道:“殿下得先回答臣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日殿下原本打算杀了我,为?何改了主?意??”
“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无双十分坦诚。
“故人?”
“嗯”无双点头?,“确切地来说,应该叫,孽缘。”
说着,她看了看这张总是让她心软,又?阴魂不散的脸,叹了口气。
听了她的话,陇雀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半响,他点了点头?。
答应得干脆,无双倒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为?了收买他,特地请了个杀手锏回来,可这还没用上,他竟然就答应了。
“你?倒是爽快。”她笑。
他垂眼道:“殿下救臣于?水火之中,臣理应报还。但是殿下得答应臣一件事?。”
“何事??”
“若是事?成,殿下得放臣和臣的母亲离开。”
无双垂眸略微思考了一瞬,爽快道:“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殿下,陇雀大人,燕二?郎来了,说得知陇雀大人受伤,特来探望。”
无双挑眉,看向陇雀。
原著里,燕归与他似乎并无瓜葛。
陇雀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让他进来。”无双吩咐道。
不多时,房门开启,门后微微月光的映照下,露出燕归面孔温柔。
他踏进屋内,先是躬身朝着无双一礼,道:“奴见过殿下。”
而后才转向一旁的陇雀,笑道:“奴听闻陇侍卫受了重伤,特来探望。”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袍,袖边银线流转,花纹简洁,发髻也只用一只十分简单的玉笄固定,整个人更显风流,月下公?子?,如琢如磨。
陇雀挑了挑眉,道:“多谢燕公?子?,这么?晚还来,我已没什么?大碍了。”
他语气不算热络,燕归也不放在心上,笑道:“陇侍卫言重了,还是受了伤,还是要?好好将?养的好。”
无双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倒觉得有两分意?思。可是转眼,燕归就把话茬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看了一眼无双,有些关切地问道:“奴看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担忧陇侍卫,睡得不甚安稳?”
无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脸色不太好?孤有吗?”
“奴前些日子?才配了一味安息香,配上按摩,对入睡有奇效,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妨今夜来归燕园让奴帮您解解乏。”
“安息香?”无双的眼角微挑,望向燕归的双眼,看清了他隐藏在眼底的焦急和焦躁。
青宫加强了警戒,燕归迟迟无法拿到出府令牌,只怕是急了。
她唇角挂起?一丝隐秘的微笑,却没打算如他的意?,从软榻上起?身,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倒是不必了,天也不早了。孤想休息了,燕二?郎也快回去?吧。”
“殿下……”燕归附身欲言又?止,无双却根本不接茬,往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边上,她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致的木盒,递给了陇雀,又?道:“这是孤今早才从陛下那里讨来的恩典。”
陇雀结果盒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门,裙摆随着步伐在灯火中摇曳,渐行渐远。
燕归皱起?眉头?,看了看离开的无双,朝着陇雀点头?示意?,旋即也转身离开。
房间恢复了静谧,只有陇雀单人独坐。他打开手中那只木盒,却在见到盒中东西的时候,心跳停了一瞬。
盒内是一纸放良书。
陇雀的眼睛紧盯着那纸张,他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将?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手指颤抖地翻阅,确认无误后,他紧紧地将?那纸放良书握在了手心里。
他抬头?看向无双离去?的方向,那双绿瞳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第54章
隆冬的寒风横扫过大昭都城,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落在屋顶瓦片,给整个都城蒙上了一层素净的白色。
今日是突厥使团入京的日子?, 城内人头攒动,三三两两地站在街道两侧,想要?看个热闹。
一大清早,无双就被阿梅唤了起来, 梳妆打扮,而?后带着礼部的官员在城门处迎接。
随着使团渐渐接近城门, 无双一袭明黄格外显眼。
使团领头的三个男子?坐在马上,互相对视了一眼。
三人分别是汗国三个王族的代表, 最左边那个身材魁梧, 面容矍铄一袭深蓝色的长袍, 腰带上的宝石多而?繁复, 十?分引人注目, 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鲜卑图兰;中?间那个比之鲜卑图兰身材要?更加修长一些,浓眉鹰钩鼻,浑身气势像是草原上的孤狼, 名叫阿波阿尔坦。而?最后一个, 身形中?等, 面容似乎是综合了大昭和突厥两国的血统,五官立体, 但是面部?却很柔和,唇边似乎永远都挂着两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便是耶律罕。
阿波阿尔坦用突厥语道:“那就是大昭国的皇太女?”
说?着, 浓烈的黑眉微微挑起,戏谑道:“让一个女人坐天下?, 看起来大昭国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话落,另外两人也笑了出来。
笑罢,耶律罕抬头看向城墙上那个一身明黄的身影,冷不丁地和她?对上视线,握着缰绳的手?却顿了一瞬间。
他该如何?形容那双眼睛?
凤眼微挑,本是极尽妩媚的女子?之态,可是那目光却分外霸道,垂眸轻睨,让耶律忽然一下?想起了幼时和自?己的父亲面见摄天女帝的场景。
细细的小雪之中?,使团渐近,他们身穿着宽大的深蓝色和墨绿色长袍,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异域图腾,腰间皮带宽大,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和宝石,在一片素净的雪天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