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轻声?道:“今日之后改个规矩,受了伤就歇着。”
陇雀微微挑眉,眼神?中透过一丝戒备,无双却侧过了身子,望向窗外。她一只手撑着头,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着,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阳光落在她身上,那张脂粉精致的脸上似乎第一次,没了阴郁之色。陇雀将一切看在眼里,再没说话。
马车行?至承德宫前,轻轻颤动后终于停稳。
还不等无双起?身,陇雀先一步站了起?来,走?下马车,却再次下跪,整个人缩成一团,跪在了马车之下。
阿然为无双撩开?车帘,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切见怪不怪。
陇雀入青宫没两个月就惹怒了姬虞,从此以后,姬虞在外再没用过马凳,而?是将陇雀作为自己?的垫脚凳。
无双微微垂眉,瞧见眼前一幕,玄色的身影跪爬在她脚下,那双手,却是死死攥紧。
姬虞的确是在深宫之中长大的,折辱人花活是一套接着一套。
无双轻轻提起?裙摆,轻巧的越过陇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陇雀感?觉一道阴影掠过,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明黄色的绣鞋。不等他反应,就感?觉有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刚刚受过伤,陇雀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眼冒金星险些要?跌倒,然而?还是那只手,牢牢地将他扶稳。
耳畔传来女子轻浅的声?音:“再改一条规矩,从今往后,不许给人当马凳。”
说着,她缓缓放开?了手,朝着宫里走?去。
陇雀扶着车辕,正欲跟上,前面的人却忽然回了头。
“你,”她声?音淡淡。
陇雀被她今日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狐疑不决地抬头看她。
无双逆光而?站,陇雀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却听她道:“去马车上坐着,孤没回来,不许下来。”
陇雀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
无双偏头看着他,陇雀那张漂亮的脸上,今日第一次露出嘲讽意外的表情。她似乎是被取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淡漠:“不想挨鞭子就赶快回去,不要?让孤说第二?次。”
陇雀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臣……遵命。”
望着侍卫一瘸一拐回车上的模样,无双回头,朝着承德殿而?去。
在承德殿的书房中,宣武帝坐于檀香木制的书桌前,批阅奏章。
当他察觉到有人轻步走?进?,他抬起?头,原本严肃的脸上在看清来者时,溢出了几分难掩的慈爱。
“玄奴来了。”他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亲昵。玄奴,是姬虞的乳名。
无双朝他行?礼:“玄奴给阿爷请安,阿爷万福。”
姬虞长年窝在青宫那四方天地里,若非必要?,一般不会进?宫,她好像打?骨子里不太喜欢皇宫这地方。
看得出来,她今日主动进?宫,宣武帝很开?心。
然而?,在一切看似和谐的气?氛中,无双突然向前跪去,宣武帝的眉头不禁轻皱,“玄奴,为何这般?”
无双低下了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懊悔:“阿爷,往日里玄奴年少无知,多次让阿爷、阿娘担忧。作为皇太女,我不但没有辅佐阿爷,反而?让阿爷为我操碎了心。”
听了她的话,宣武帝似乎有些吃惊,但反应过来之后,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喜悦。他看着面前自己?唯一的女儿,眼眶微红,点点头说:“玄奴懂事了,这是最好的。”
无双仍旧未抬起?头,继续说:“阿爷,突厥的使臣下月前来朝贺,玄奴请阿爷将接待使臣的事情交给玄奴,为阿爷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番突厥派来的使臣名唤耶律罕,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通过这次的朝贺,博得了宣武帝的好感?,就此留在了京都。而?后便?开?始私下里勾结朝中大臣,在京都搅风搅雨。
无双有意揽下这次接待之职,一是为了防备耶律罕,二?则是为了自己?出现在朝堂铺路。
姬虞随然是皇太女,却并不管前朝之事,空有宠爱,不揽实权。
她若真的想要?顺利地从宣武帝手中继任大统,当务之急,便?是要?在朝中获取话语权。
无双微微抬头看向宣武帝,心知只要?自己?开?了这个口,宣武帝不可能不答应。
承德殿内,香烟袅袅,万里江山屏风前,宣武帝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了头。
“既然玄奴有这个心,那这件事阿爷就交给玄奴去办。”
无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俯身对着宣武帝又行?了一个大礼:“玄奴谢过阿爷。”
此时,天边朝阳将落,落日余晖透过雕花木窗落进?屋里。将整个书房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宣武帝看了一眼窗外,笑道道:“天色已晚,玄奴不妨留下,与阿爷一同进?晚膳。”
无双自然不会推脱,宣武帝特地吩咐御厨做了几道家常小菜,父女二?人在桌前对坐,宣武帝三杯浊酒下肚,聊了许多往日的家常,罢辽,才就使团的事情对无双嘱咐了两句。
宫灯之下,父女对坐,言笑晏晏,气?氛十分和谐。
饭罢,天色已全然黑下,整个皇宫的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个角落。宫门即将落锁之际,宣武帝才放她离开?。
无双披上披风,离开?承德殿,夜色中,她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月色皎洁,夜风习习,无双踏着宫殿的青石台阶回到马车上。
马车的银制的镶边在月光下泛着清润的光泽。阿然为无双掀开?车帘,无双回到马车,却发现里头一丝动静也?无。
下一刻,阿梅点燃了车内的烛火,金色的火焰跳动,逐渐将车厢内的一切照亮。那暖黄的光影投在车厢的每一处,也?映照出陇雀那颓然倒在车榻上的身影。
他的眉心紧锁,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急促。往日桀骜无处可寻,模样很是可怜。
阿梅看了无双一眼,等着她的指示。
无双伸出手去,摸向陇雀的额头,只是轻轻一触,她便?感?受到陇雀额头灼热如火,像是沙漠正午的烈日。
无双的指尖泛着凉意,青年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丝凉爽,无意识的蹭了蹭她的手掌。
无双猛然缩手,回头看向阿梅道:“回府,把徐太医给孤叫来。”
第50章
马车颠簸着穿过长长的石板道,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落在?车窗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车厢内, 陇雀身体不停地颤抖,呼吸急促而浅薄。
无双坐在?他?身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搂住云雀的手却攥紧了他的肩袖, 马车在?坑洼中颠簸,陇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偏移, 无双迅速伸手将?他?扶稳。
不多时,马车终于进入青宫, 车停稳, 无双迅速推开车门, 搀扶着陇雀回到了寝殿。
当?马车缓缓驶入青宫, 阿梅立刻打开车门, 无双扶着陇雀步入寝殿。
寝殿之内,赵太医已经焦急地等候。他?见到无双,连忙躬身行礼。
“发高热, 给他?看看。”无双简单地吩咐, 将?陇雀轻放在?她的?床榻上。
赵太医迅速上前为陇雀检查伤口, 他?将?陇雀身上带血的?纱布缓缓拆下,而后拿起医箱里的?一个小瓶, 倒出一些液体,轻轻地涂在?伤口上。
每次接触,陇雀的?身体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殿下, 陇雀大人伤口感染了。”赵太医语气沉重,“需要每两时辰更换一次药膏。若能挺过?今夜, 便?无恙了。”说完,他?将?一瓶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无双站在?一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陇雀。听了赵太医的?话,她从桌子上拾起那只药瓶,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
随后,她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赵太医眼?神流转,时而看向陇雀,时而又盯着无双,疑惑重重。
她要亲自照顾陇雀?
但无双并未给他?解答的?机会?,她将?药瓶置于寝榻旁的?小几,伸手触了触陇雀仍然炽热的?额头,对?阿梅说道:“去打盆冰水过?来。”
阿梅连忙答应,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装满冰块的?铜盆走入屋中,而阿然紧随其后,手里持着一块细软的?干巾。
无双轻轻将?干巾浸在?冰水中。这时,阿梅轻声提议:“殿下,这种小事交给奴婢来吧。”
无双看了一眼?阿梅,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陇雀。
许是烧得有些难受,他?低着声音发出几声低喃梦呓。
无双听清楚了,他?在?唤“阿娘”。
她自顾自地将?帕子搭在?了陇雀的?额头上,然后轻声命令:“你们退下,孤自会?照料。”
阿然和阿梅带着惊疑未定的?赵太医离开了寝殿。此时,夜色已深,寝殿内,无双熄灭了绝大多数的?烛火,只留下床前两张,忽明忽灭地照出陇雀安静的?睡颜。
许是换了药的?缘故,他?情况好像好些了,呼吸逐渐平稳。
无双在?床边坐下来,遵着徐太医的?叮嘱,每两个时辰就帮他?换一次药。他?身上新伤旧伤,各种伤口交错,像是一只只蜈蚣盘旋在?他?的?光润的?皮肤上,看着有些骇人。
昨夜的?新伤此时还?没有结痂,鲜血混着绿色的?药膏变成了酱色,皮肉翻开的?模样更显狰狞。
无双不由放轻了手,轻柔而缓和地将?药涂抹在?他?身上,而后又取来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了熟睡的?男人身上。
折腾完,她有些腰酸背痛,不由起身走向窗边,望向窗外夜色深邃。雨渐停,乌云随着夜风消退,明月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将?清晖洒在?青宫的?画栋飞檐之上。
陇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
清晨的?阳光穿过?雕花木窗,温柔地斜洒在?宽敞的?寝榻之上。
院子里传来几声零星的?翠鸟鸣叫声,和着微风拂过?秋叶的?声音,十分安宁。
陇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淡青色的?烟云纱如烟波浩渺,梁柱上的?凤凰图栩栩如生。
他?有些失迷,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稍微起身,见到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而不远处,无双正趴伏在?床边,满头青丝散乱地垂在?被单上,似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昨晚高热迷蒙之时,陇雀隐隐约约知道是个女?子在?照顾自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熟睡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双。
许是那目光太利,无双若有所?感,眼?睑微微抖动,下一刻,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来。
视线相对?的?刹那,陇雀微微扬起嘴角,声音沙哑而嘲讽:“殿下是觉得硬的?不行,想来软的??还?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辱臣的?新招?”
晨光之中,男人脸色苍白,精致的?脸上略显弱态。
无双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的?动作流畅而细致,好像做了无数次一样。
陇雀像是触电般往后躲了躲,下一刻,却听见女?声沙哑里带着一丝揶揄:“啊,退烧了啊,难怪嘴皮子也利索了。”
无双说着,转身看向外面,道:“阿梅,把药送进来。”
晨光透过?青绿的?窗纱,斑驳地洒在?金漆地板上。微风带进了窗外桂花香,使得整个房间内一片馥郁。
阿梅踏步而进,她的?步履轻盈,身上的?衣裙随风微微摆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手中托着一碗深色的?药汁,药气与房间中的?花香相混。
“把药喝了。”无双吩咐道。
下一刻,阿梅就将?药递到了陇雀面前。
陇雀接过?微热的?药碗,身子有些僵硬,他?盯着碗中黝黑的?药汁,却没有半点要喝下去的?意思。
无双见状,微微翘起了唇角,促狭道:“怎么,怕孤给你下毒不成?”
陇雀转头看她,眼?中深沉却又让无双眼?前浮现起一些姬虞的?记忆来。
姬虞似乎是很喜欢给陇雀喂□□,然后欣赏他?那副隐忍崩溃的?模样。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靠近他?,肯定道:“这药没问题。”
陇雀眉毛微微蹙起,还?是没动。
无双瞥了他?一眼?,扯回了身子,觉得还?是威胁好用,于是道“怎么,要孤给你灌进去?”
见她面色不善,陇雀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手里药碗。
罢了,左右不过?是被她耍弄折辱一遭,又不是没经历过?。
想到这里,他?将?碗端至唇边,片刻后,一饮而尽。
无双盯着他?,继续道:“赵太医吩咐了,这药,早晚各一次,喝一个月。孤派人给你送,你老老实实喝。”
陇雀放下空碗,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那熟悉的?燥热感从身体深处袭来。
然而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看向无双,眼?中泄出些许疑惑。
无双很不喜欢他?这样打量自己的?眼?神。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烧也退了,药也喝了,滚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阿然,道:“给他?找身衣服。”
她就这样放自己走?
陇雀脸上狐疑更甚,他?准备开口,但又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眨眼?的?工夫,无双已经转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阿然,伺候孤沐浴。”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屏风之后。
然而片刻后,她却忽然回头,从屏风处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看着床上仍旧有些失迷的?陇雀,她眯了眯眼?道:“孤出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见到你。”
话落,还?不待陇雀说些什么,她便?已经进了浴室。
陇雀有些迷糊的?从寝榻之上站起身来。虽然虚弱,但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昨夜迷迷糊糊地记忆回笼,他?站在?原地,看向屏风,似乎是想透过?屏风看穿浴室内的?女?人。
“陇大人,请——”阿然递上了一身月色的?长袍。
陇雀目光回转,走到更衣的?屏风后,缓慢地穿上长袍,而后沉默地退出了寝殿。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一个月已经过?去。陇雀独居于鹤鸣轩,却再也没有见过?无双。
这一个月,除了偶尔有无双派来的?人确定他?是否按时喝药,他?再未见过?任何人,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女?,似乎彻底将?他?忘在?了脑后。
好事来的?太突然,陇雀一时之间很难相信。
每逢夜深,他?经常被恶梦惊醒。梦中,姬虞挥舞着鞭子,那双眼?睛似乎在?闪烁着恶毒的?光,她笑得冷冽,猛地踹开他?的?房门。每当?鞭子打在?他?的?身上,他?都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痛,听到皮肉的?撕裂声,醒来后背都是冷汗。
然而梦只是梦,一个月过?去,无双再没有召见过?他?。
就在?陇雀快要相信姬虞当?真是腻了自己,放任不管的?时候,这夜,阿然雀匆匆走进鹤鸣轩,低头道:“陇大人,殿下有旨,传您去寝殿侍奉。”
鹤鸣轩内,烛火摇曳,照亮陇雀唇角边一丝自嘲。
姬虞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大抵不过?是觉得他?养了伤之后,更耐玩儿罢了。
他?安静地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随着阿然往寝宫而去。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入宫殿,寝宫内的?烟云纱帘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薄如蝉翼的?金银纱幔。
“殿下,陇大人来了。”阿然走到美人榻前禀报。
“嗯。”榻上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陇雀紧随其后,迈进寝宫,他?几乎没犹豫,迅速低头并走向中央。细长的?手指在?玄色的?衣扣上移动,驾轻就熟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玄衣之下,露出他?蜂腰猿臂的?好身材,肌肤白皙,肌肉纹理分明,一身是纵横交错却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臣,见过?殿下。”他?垂首道,声音讽刺。
女?子没有说啊胡,突然一个抱枕从他?的?侧面飞来,陇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微微偏头,让抱枕从旁边掠过?。
那抱枕落地的?声音和女?子清脆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把你脑子里那些腌臢的?东西都给孤收起来,衣服穿上。”
陇雀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美人榻上,无双的?身姿慵懒地靠在?榻上,虽说着指责的?话,那双凤眼?却是□□的?胸前,似乎是有些分神。
不知她又想出了什么新玩法?。
陇雀挑了挑眉,却是从善如流地将?衣物重新罩在?身上,令人血脉偾张的?好身材一点点地重新被玄袍遮盖住,直到整个身体都被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整个过?程,无双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整个身体都被完美地掩盖起来,女?子这才似乎有些遗憾地移开了视线。
夜风吹进大殿,吹得女?子纱裙在?风中摇摆,垂在?美人榻前,落在?地板上。
“殿下今晚,想玩些什么?”陇雀看着她,似笑非笑问。
无双单手撑着脑袋,斜睨一眼?,冷不丁问:“阿爷既然选了你到孤身边保护,你功夫应该很不错吧。”
陇雀被这问题问得有些错愕,然而还?不待他?反应,无双已经从一旁的?桌上拾起什么,朝他?扔了过?来。
陇雀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把玄铁打造的?宝剑。剑身滑润漆黑,在?烛火之下泛着细腻冷淡的?光,他?看向剑柄,只见上面前朝古字刻着小小的?“崔造长鸣”四个字。
“长鸣剑……”陇雀低声喃喃。
前朝铸剑大师崔年最善以秘铁铸剑,这把长鸣剑更是他?精品中的?精品。
无双抬起下巴,手指微微指向殿外的?院子,声音戏谑轻声道:“剑不许出鞘,去跟他?们比比,输了可要挨鞭子。”
陇雀转过?身,透过?宽大的?寝宫大门,他?看到月色下,院子里站了十来名禁军。他?们每个人的?装束都与他?不同,但都透露出一种锐气,手上握着十八般武器,似乎都不是善茬。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无双有些不耐地催促道。
陇雀没有迟疑,提起剑步入院中。当?他?走近时,十来个禁军围了上来,来势汹汹。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剑未出鞘,陇雀的?身形却十分灵巧诡异,动作简单利索,每次出击,都是必杀。
打斗声不小,院子里的?鱼塘,池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四散奔逃。陇雀站在?月下,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仿佛根本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片刻工夫,那十来个禁军便?被他?用剑鞘夺了武器,打倒在?地。随着最后一个禁军被他?用刀鞘击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比试已经结束。
陇雀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无双。他?握着剑,没有说话,地上七零八落的?禁军却是最好的?回答。
无双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不错,回去吧,明日?一早,随孤出去一趟。”
说着,她摆了摆手,阿然和阿梅便?将?寝殿的?大门缓缓关上。
眼?见着只剩最后一丝缝隙,陇雀看了眼?手中的?宝剑,道:“剑……”
女?子含笑的?声音从里传来:“赏你了。”
赏,赏他?了?
陇雀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弄得愕然,他?缓缓抽出宝剑,月光下,剑面熠熠生辉,映照出他?复杂的?情绪。
当?第一缕阳光斜照进寝宫,陇雀已经在?寝宫外等待。
他?沉默地立在?那里,阳光将?他?的?声音投射在?青砖地上,映出一个冷漠的?影子。
不多时,门被推开,女?子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金红色的?裙摆拖在?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她走到陇雀面前,将?一个银质面具递给他?,冰冷的?银色与他?的?眼?神倒是匹配。
无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吩咐道:“戴上它,今日?你叫“银面奴”。”
陇雀没多问便?戴上面具,那面具隐藏了他?的?大半脸,只留下那双紧抿的?唇。
两人来到宫外,一个毫无标记的?马车已等在?那里。无双上车后示意陇雀同行。马车在?晨曦中缓缓启动,直驱平康坊。
马车在?一家赌场外停下,里面正在?举办一场地下武榜。
所?谓武榜,就是有些银钱的?人家,会?招揽武艺高超的?下人,到这里来与人一对?一赤手空拳地比武,并且下注。在?女?帝御下,武榜被严律禁止,然而随着宣武帝上位,管束越发宽松,便?资深了不少这样的?地下武榜。
无双带着陇雀进入赌场,场地中央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侧目看去,原来擂台上已有两人在?激战,虽是赤手空拳,但是拳拳到肉,每一击都带着杀意。
无双进入赌场,有人便?递上了一本册子,无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署名:“云二娘”。
登记完毕,无双转头,眼?神直视陇雀,笑道:“今日?回去若是不想挨鞭子,你得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赌场内的?空气浑浊,混杂着酒气,汗味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无双一身华裙,站在?三教九流的?众人之中,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陇雀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姬虞作为皇太女?,素来不缺钱,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不等他?多想,一名管事已经上前,引导陇雀走向赌场正中的?铁笼。比起寻常困兽的?铁笼,这个笼子更加巨大,而且四周极高。昏暗的?灯火之下,陇雀能瞧见这铁栏杆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新鲜血肉。
他?朝高处看去,只见已经上了二楼的?包厢,手捧着一碗茶,漫不经心地侧身靠在?椅子扶手处,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金红裙摆的?拽地,像是一片红色的?烟云围绕在?她脚边。
他?走到笼子的?入口处,便?有人高声道:“下一场,‘银面鬼’对?‘破军’。”
他?走入笼中,观众席中不禁传来一片嘘声。那个“破军”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小山。
陇雀已然算是高大,身长将?近八尺,但是在?破军面前,仍旧显得瘦小。
在?他?之前,破军已经打败了五个人,腰间的?狼皮上浸满了血。毫无意外地,众人纷纷将?宝押在?了破军身上。
只有二楼的?无双笑眯眯地从腰间取出一打银票放在?木托盘上,“七百两黄金,压银面奴赢。”
饶是见过?世面的?小厮,也少见头回赌起来这般阔绰的?客人。他?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木托盘中的?银票,越发小心地伺候着这位漂亮的?冤大头。
随着铜锣敲响,比赛正式开始,两人对?峙片刻后,同时发动了进攻。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大如小山的?破军在?陇雀手下,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众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一声震耳轰鸣,破军就被他?打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胸骨,在?地上翻滚。
“‘银面奴’胜!”又一个声音传来,场下爆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唏嘘声,里头还?夹杂着些许不甘的?咒骂。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随后的?对?决,陇雀更是如破竹之势,接连打败了四五名挑战者。每次比赛结束,他?都会?朝无双那方向看去,似乎是想弄明白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然而无双只是含笑看着他?,不发一语。
当?陇雀赢得最后一场胜利时,赌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迎着这般欢呼声,陇雀走上木质的?楼梯,来到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气味混杂,二楼要雅致得多,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纱幔之后,无双扶着青瓷茶盏,正在?饮茶。
见了陇雀回来,她似乎很满意,将?茶盏放在?桌上,招呼着陇雀到他?面前来。
她伸手,将?陇雀拽到自己面前,手指轻轻抚过?他?脖子上的?伤口,只是一些皮肉擦伤,倒是不碍事。
女?子轻浅的?呼吸声敲打在?陇雀耳畔,含笑的?声音传来:“不错,果然没让孤失望,回去赏你。”
陇雀身子一僵,却没说话。
姬虞所?谓的?“赏”素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青宫之时,天已然全黑了。
寝殿里倒是灯火通明,丝绣屏风上的?鸾凤飞鸟在?烛火中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出画屏。
无双示意陇雀坐在?床边的?矮塌上,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烛火摇曳,照在?陇雀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显五官深邃。
她侧头瞧了瞧他?脖子上的?伤,而后看见他?领口处还?有一道瘀伤,似乎一路蔓延到了胸口。
无双站在?陇雀面前,声音淡淡:“把衣服脱了。”
陇雀的?心中一紧,但他?并未反抗,只是沉默地脱下了上衣,再次露出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新伤旧伤交错,伤口形状各不相同,但其中最多的?,还?是鞭痕。
夜风透过?窗棂吹入殿中,吹动烛火摇曳。脱下上身长袍,旋即起身,将?手伸向了裤子的?腰带。
无双眼?疾手快的?制止住了他?。
“把裤子给孤穿着。”无双按住他?的?手,而后走向了自己的?梳妆台,从一堆瓶瓶罐罐里取出了一个镶有红宝石的?翡翠瓶子。
她将?瓶口打开,倒了些清凉的?药粉,缓缓地揉在?了陇雀胸口处的?瘀伤上。她的?动作异常温柔,温热的?掌心在?陇雀胸口慢慢地揉磨,陇雀颤抖了一下,下一刻,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压住了她的?手。
因为常年握剑,他?手上有一层薄茧。
声音似乎随着寝殿内的?烛火在?颤抖,他?问:“殿下究竟想要耍弄臣到何时?”
无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眼?中的?复杂情感仿佛要将?陇雀吞没。她轻轻捏住他?的?下巴,问:“孤不折磨你,不好吗?”
一室寂静无声。陇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往日?,他?一睁眼?,便?会?知道自己今天会?面临什么样的?折磨,可是突然之间,那折磨停下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一把高悬的?剑下,不知道何时剑会?落下。这种无法?预知未来的?感觉,让他?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