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碧绿的?眼?里透出一丝闪烁不安的?脆弱。
无双凑近了些,忽然转了话题:“今日?孤不是说要赏你吗?”
话落,陇雀皱了皱眉,那把悬在?头上的?剑似乎终于要落下了。
他?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想着,一个月的?安宁,似乎倒是也不亏。
他?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姬虞提出要让自己作待昭公?子的?时候,他?不曾那样决绝地拒绝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她记恨,受这些折磨。
可是他?知道,若是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仍旧不会?服软。
想到这里,陇雀抬起头,眉宇间又挂上了两分讥诮:“今夜,殿下想要赏臣什么刑?”
姬虞的?眉心微微一皱,但她很快又笑了。“以前的?玩腻了,今夜,孤换个赏赐如何?”说着,她直起身来,手拂过?陇雀的?脸颊,细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眼?角,似乎是想抹去那丝嘲讽。
“殿下想要怎么玩?”陇雀声音略显疲惫,眼?中那丝希望似乎被彻底熄灭。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道:“孤赏你一个承诺,从今日?起,只要你的?剑锋永不向孤,孤便?不会?伤你分毫。”
话落,整个寝殿如死?一般寂静,夜风吹进入内,扬起他?鬓边碎发乱舞。
陇雀的?眼?神中狐疑之色更甚,那显而易见的?讥讽消失,只留下一片迷茫。在?烛光下,无双那清亮的?眸子似乎透露出不加掩饰的?真诚。
陇雀不知该不该信她。
姬虞残忍归残忍,可是有一点,她不屑撒谎。
然而被折磨久了的?人,却不敢轻易相信好运能降临自己身上。
而无双似乎并没有期待他?回应。她轻轻在?手中取些药膏,细心地为他?擦了,然后将?药瓶递给他?,道:“回去吧,明天瘀伤就能消,药若是没了就去找赵太医配,明日?一早,还?是那个时候来见孤。”
说完,陇雀似乎被一股力量从椅上扶起。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他?已经被置于寝殿之外。随着寝殿的?木门轻轻关上,他?独自站在?月光之下,心思千回百转,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阳光初上, 平康坊的喧闹声渐起,街道两旁的小摊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生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赌场前, 而后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
女子身材修长婀娜,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裙,外罩素色纱衣,而男子身材高大, 戴着一张假面,始终跟在女子身后半步的地方。
无双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 那狭长的过道两旁点着昏黄的油灯,略显陈旧。
两人一路往下走, 她开口?, 声音清冷但带着一丝玩味:“今日?也是, 只能赢, 不?能输。”
陇雀轻轻颔首, 带着面具的脸看不?清脸上表情。
下了楼梯,映入眼帘的是比外部?宽敞不?知数倍的大厅,昨日?侍奉的侍从马上识趣地迎上前来, 他鞠了个躬, 笑道:“这位公子昨日?真是厉害, 今日?还请多多指教。”
无双淡然一笑:“自然。”
说?罢,她转身上了二楼雅间, 从高处俯瞰下面的擂台,而陇雀则是直接走上了擂台。
擂台之上,陇雀的对?手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 全身肌肉隆起,赤红的胸膛上刻满了疤痕。墙上的风灯摇摇晃晃地发?出幽暗的光。昏黄的灯光下, 大汉笑得放肆:“小子,昨日?是你走运,今日?还敢来,老子让你涨涨见?识!”
话落,他并没有等陇雀做出任何回应,就像一只猎豹扑向猎物?,冲了上来。整个赌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众人屏息观战。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大汉身材高大,每一次的出拳又快又重,带着破空之声。可?陇雀更胜一筹,每次都在大汉的拳风将至之际,巧妙地躲过进攻,动?作轻盈,仿佛游鱼穿梭于浪尖之间。
雅间内,无双啜了一口?清茶,欣赏着陇雀的一招一式——身法快如闪电,落拳十分干练,没有丝毫的花招,却看得人赏心悦目。
两人过了大概二十来招,陇雀找到了机会,他身体快速后退,双脚突然踩在金属栏杆上,然后像是被弹射的箭矢,急速旋转并腾空飞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陇雀的拳头如同流星般直击大汉的胸膛。
砰的一声巨响,大汉如被巨锤击中,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砸在栏杆上,口?中喷出一道鲜红。
而后,他重重地摔在擂台下,引起观众一片哗然。
场下寂静了一瞬,而后观众沸腾而起,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
赌场二楼,精美的楠木窗户上挂着藏蓝色的轻纱帷幔,沉静之感将楼上与楼下分隔开来。白日?光线落进雅间内,映照在檀木矮桌上。
桌上的茶壶内,茶水将尽。无双朝着底下打了个姿势,那侍从便又送了一壶新茶上来。
茶水冒着薄薄的热气,一缕缕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侍从在杯中斟满新茶,低头道:“娘子,请慢用。”
话落,他退出雅间,却没有下楼,而是踏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上了三楼。
三楼是赌场最为隐秘的所在,也是赌场的管事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他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迎面而来的是管事一张铁青的脸。
管事约莫五十上下,身形消瘦,目光却十分锐利。
侍从看着他,心中微微打了个寒颤,默默地垂下了头。
耳畔传来管事声音冰冷:“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轻轻地咽了咽口?水。
楼下,观众的欢声喝彩隐约传来,但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却仿佛刺耳的讥讽。
他勉强笑了笑,说?:“楼里的高手今日?都已经派下去了,还有几位,要等明日?。”
管事眯了眯眼,警告他,“让他们准备好?,明日?,绝不?能再输。”
楼下的比试结束,观众欢呼声却仍旧不?绝于耳。
无双从二楼雅间走出,陇雀已经等在门口?。两人并肩走到赌台前,烛火照耀之下,桌上桌下,尽是银两银票。柜台之后,管事递来一个木盒子,里头装着今日?赌赢的银票。
无双掂了掂木盒子的重量,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
她轻飘飘地撂下一句“明日?再见?”,而后便带着陇雀径直离开了。
夜色中,马车的车轮在石子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车厢内,微微烛火映着木桌雕花精致。陇雀坐在无双身边,目光一直放在无双身前的盒子上。
他不?知道那盒子里的银票有多少,也不?知道姬虞为什么要去赌场赢钱。
无双察觉到了陇雀的视线,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边的木盒子,嘴角上扬,她手一松,将盒子扔向了陇雀,轻声道:“赏你的。”
无双似乎感受到了陇雀的视线,她轻轻地将盒子推到他的面前,笑容带着一丝玩味。
陇雀一愣,却听她道:“赏你了”
当陇雀打开盒子,看到那些银票时,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五千金,这盒子里的钱足够普通人几辈子不?愁吃穿。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无双,却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遥望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感受到他目光惊讶,女子含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片刻后,无双声音悠悠而来:“之后还得打,当是你的分红好?了。”
陇雀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却没有推辞拒绝,只是低声道:“谢殿下。”
随着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马车在青宫门口?缓缓停下。
月光在青石路上折射出寒冷的光,深夜的青宫安宁而祥和。
陇雀下了马车,本能地想要跪下,却在即将屈膝的那一刻,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马车侧面传来一声轻响,是有侍从递上了精制的马凳。车厢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陇雀忙去扶。车帘打开,无双扶着陇雀的手臂,踩在马凳上,然后缓缓地下了车。
寒月下,两旁的侍从持着灯笼,暖光从灯笼中泻出,灯光之中,无双看见?了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燕归。
燕归一身素衣朝她一礼,月光下,气质温润的得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他的眼睛看向无双,带着笑意,只是两人相隔数步,却似乎有着一种天地之间的距离,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疏离感。
无双看着眼前人,恍然想起,她也已经晾了燕归一个来月了。
“殿下。”燕归躬身施礼,他的嗓音温润如玉。
“燕二郎,何事?”她淡淡问。
“殿下许久没来燕归园了,奴今日?备下了琴和酒菜,想请殿下赏光。”
男人低头,余光落在她满头青丝上,显得恭顺而温柔。
是姬虞最喜欢的那一卦。
“今夜月色甚好?,想来不?错。”无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说?着,她不?经意地瞥了陇雀一眼,发?现他脸上除了那原有的冷漠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情感。
夜风带起她鬓边青丝飞舞,她拢了拢头发?,不?在意地朝他道:“先回去吧,明日?还是同一个时候,继续。”
陇雀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
陇雀只觉得这味道古怪,却又莫名熟悉。
庭院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明亮的月光,从天边倾泻而下,映出一园清晖。
归燕园内,月色如水,幽深的夜晚,小花园的亭台中却是烛火通明。
无双靠在矮塌上,不?远处,燕归端坐,不?慌不?忙的地手中古琴演奏着高山流水之曲。
伴着琴音,无双托着下巴,轻轻闭上眼,属于姬虞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姬虞喜欢燕归,并非单纯的贪图美色。她幼年时就被接进了宫,在女帝身旁长大,旁人看着,像是无上荣耀,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伴君如伴虎,女帝心思莫测,阴晴不?定,前日?还与她共用晚膳,夸她贴心,第二就能因为些小缘由将她发?去慎刑司领鞭子。
姬虞在宫中如履薄冰,孤立无援,而燕归是所有人中,唯一为她说?过话的人。
彼时,在女帝的春日?宴上,燕家为得到女帝的欢心,特意进献了一幅江山图,女帝很?是喜欢。然而她却一时不?察,将手边的酒打倒洒在了画上。
但是,女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拍桌子,就要当众赏她杖刑。
所谓杖刑,是要脱了裤子挨打的,不?仅是皮肉之苦,对?于女子而言,羞辱的意味更大。姬虞苍白着脸跪在女帝面前,周围却没有一人肯为她求情,除了燕归。
就是那天,姬虞无边黑暗的世界里,照进了一线光。
也正是这线光,断送了姬虞的性?命。
难怪她会如此憎恶燕归。
无双举起酒杯,掩饰住了自己唇角那丝玩味的笑。
一曲终了,琴声缓缓停歇,燕归缓缓放下古琴,朝着无双行了一礼。
无双放下手中酒盏,笑道:“燕二郎,昔日?女帝春日?宴上,你曾为孤说?话,孤记你的好?,救你一命当以报答。孤好?人做到底,放你出府,天高海阔,你意下如何?”
话落,燕归愣神了片刻。而后,他双手叠在胸前,脸色不?改,跪伏道:“殿下救了奴,奴的命便是殿下的,愿侍奉在殿下左右,还请殿下允了奴。”他的声音温润而低沉,只是伏地的样子,让无双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无双听见?他的话,挑了挑眉。
甘心侍奉?燕归倒真当自己姬虞是个蠢货。
贪心不?足蛇吞象。
院内秋风吹过,带来一阵草木清香。
这时,燕归却听到了无双的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玩味:“燕二郎既然愿意留下,孤亦是欣慰,起来吧。”
燕归应声站起,膝行向前,为无双倒了一杯温酒。当他递到无双面前时,两人距离异常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波澜。
无双接过酒来的时候,两人手指相触。
燕归目光温柔,清润的眼底似乎还带着些春波荡漾。他轻声问道:“殿下,今晚可?要奴侍奉?”眼神中,充满了暗示与试探。
无双伸手,一截玉似的皓腕从银丝袖口?露了出来,她轻轻挑起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神色暧昧。
就在燕归即将俯身向前的时候,她却拿手抵住了他的动?作,然后侧身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酒也喝了,曲也听了,孤今日?甚是劳累,燕二郎也回去吧。”
燕归入青宫之后,自献其身之时只被姬虞拒绝过两次,一次,是一个月前,一次,是现在。
微微垂眉,他遮掩住目中不?解和算计,旋即跪伏在地,躬身道:“殿下辛苦,臣送殿下。”
夜色浓郁,繁星点?点?。无双缓缓站起身来,朝着燕归园外走去。
“不?必送了,歇着吧。”庭院小径中,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燕归从善如流地站在原处,目视着那婀娜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归燕园中,灯火摇曳,静谧无声。
燕归站在那儿,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无双离去的方向,神色深沉。不?多时,一个侍从凑了上来,轻声道:“主?子,这皇太女什么时候变得油盐不?进了?”
风从园中的花丛中穿过,带来淡淡的花香,吹散了无双留下的幽香之气。
燕归目光微沉,半晌,他轻声道:“许是欲擒故纵,暂且观望两天。”
仆人听后,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他又道:“这个月,青宫不?知为何加强了警卫,若是拿不?到出府令牌,只怕之后的事情都不?好?办了。”语气中带着些许焦急。
燕归转过身,目光穿透了夜色,看向远方姬虞寝殿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姬虞似乎是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急不?得一时,再等等。”
若是他的谋划真的被姬虞识破,那等着他的,就只有无尽的折磨。这事,急不?得。
第三日?,朝霞映红了半边天,无双带着陇雀又一次踏进了赌场。两人径直走下阶梯,随着他们的脚步,地下的喧嚣声逐渐变得清晰。显然,今天的赌场比昨天更加热闹。
当两人走入场内,赌场中的氛围似乎凝固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欢呼。
有了这对?财神爷,他们哪儿愁不?赢钱?
昨日?的那名侍从快步迎了上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表情却有些僵硬。
无双心中了然。
昨日?加上前日?,想必赌场已经输了不?少钱。
“老规矩,只许赢。”无双笑着拍了拍陇雀的肩膀,而后转身上了二楼,而陇雀径直走上了擂台。
今日?的对?手明显都经过精挑细选,比昨日?的还要厉害了不?少,却也都不?是陇雀的对?手,一个个的败下阵来。
观众席上,随着陇雀每次取胜,欢呼声与尖叫声汇成一片。暖色的烛光打在观众脸上,将他们因为激动?而缺氧的面容映得通红。整个赌场仿佛都在沸腾。
但在这一派热烈之中,只有三楼的房间内,气氛格外森冷。青铜烛盏上,烛火摇曳,照耀出管事冰冷的面容。
他身材修长,坐在高背椅上,背挺得像是绷紧的弓弦。
侍从垂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禀报道:“大人,我?们能用的人都已经用完了,那人实在是厉害,着实是打不?过。”
一旁的管事听着,那修长的手指在茶盏的边缘上轻轻敲击,冷冷地看着前方。
“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他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他声音冰寒。
侍从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他有些哆嗦地提议道:“大人,要不?然还是和上头说?说?,让‘宁安’来处理此事。”
话落,管事看了他一眼,而后他突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扔向地板。瓷片散飞,热水和茶叶四溅,热水和着茶渣溅到侍从的脸上,他痛得吸了口?冷气,却动?都不?敢动?。
“这种小事,不?要轻易惊动?上面,”管事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继续说?,“今天玩了,找无相阁的人跟着那两个人。”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喉咙的姿势。
侍从见?他狭长的眼中溢出杀意,紧了紧喉咙,点?头称是。
又是一日?满载而归,无双却有些意兴阑珊,马车上,月光透过侧脸的缝隙洒在无双那白皙的脸上。她眼眸紧闭,呼吸浅浅,仿佛睡得正安稳。
陇雀看着这张安静的睡颜,薄唇紧抿,心中却很?是纠结。
她那晚说?的,似乎是真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真的再也没有欺辱过他。
然而他还是很?怕,怕一朝梦醒,自己还在姬虞的手中任她玩弄。
正在这时,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下一刻,本该熟睡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怎么,孤很?好?看?”
陇雀被逮了个正着,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马车出了平康坊,夜晚的京都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两旁景色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安详。
马车在石子路上缓缓前行,陇雀和无双坐在车内,却谁都没有在说?话。
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疾风呼啸的声音,而后马车摇晃了几下,急刹了下来。
车厢内,无双一个踉跄,差点?儿被甩到马车外面去。
陇雀面色骤变:“别?动?!”他低声嘱咐一声,而后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无双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布,缝隙之中,她清楚看见?,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陇雀面色一凛,腰间长鸣剑出鞘,旋即与黑衣人交锋起来。
剑刃相交,刺耳的摩擦声后,火花四溅。
黑衣人不?是陇雀的对?手,不?多时,他便解决了绝大部?分的刺客,唯独一人在双方打得正猛的时候,突然运功飞身逃跑。
窗帘后,传来无双的声音:“抓活的。”
陇雀闻言,没有犹豫,迅速的施展轻功,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
黑衣人武艺平平,却是轻功上佳,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陇雀才抄近路追赶上他。然而就在他将那杀手捉住的片刻,杀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
陇雀心中警觉,火光电石之间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心中大骇,要往回赶时,但脚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生生止住了步子。
月光下,碧绿的眼瞳闪过一丝挣扎。
姬虞死了,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只是片刻,他却明白过来,若是她死了,自己也难逃一劫,甚至于他阿娘也可?能……
思及此,他只能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恐惧,担忧,种种情绪混杂成一团。
只求那女人别?出事。
不?多时,那驾马车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顾不?得太多,拔剑从城墙上飞跃而下,然而当他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却生生止住了步子。
月色下,女人一身青色的纱衣,细眉凤眼,笑得放肆。她身影轻盈,仿佛踏风而行,手中的银剑饮血,路过之处,没留一个活口?。
不?多时,刺客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静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无声的恐惧。
女人背对?着他,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气定神闲道:“就算是调虎离山之计,也得多派些人来才是,这是看不?起谁呀。”
陇雀愣住,目光从她的银剑移到她的脸上,眼神中充满了错愕和不?解。下一秒,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不?是皇太女。”他道。
他很?清楚,姬虞不?会武功。
女人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拭擦着银剑上的鲜血。
她笑问:“孤若不?是姬虞,又会是谁呢?”
月光透过银剑在她脸上折射出一道光,映出她神色玩味。
陇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她不?是姬虞,又会是谁呢?
夜风吹过尸体,卷起一阵浓烈的血腥气。过了半响,女子似乎将剑上的血迹拭擦干净。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忽然又问:“孤是姬虞,不?好?吗?一个不?会对?你动?手的主?人,不?好?吗?”
她面色真诚,唇边含着一丝隐隐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看着陇雀浓眉紧皱,那张如玉的脸上,有着一瞬间的无助。
然而很?快,他似乎就下定了决心。
他看了看满地的尸首,又看了一眼面前含笑的女子,躬身抱拳道:“殿下,时间已晚,我?们该回府了。”
第52章
第二天?一早, 天?边朝阳初升,阿梅正在为无双梳妆,阿然小心翼翼地进了殿, 禀报道:“殿下,陇大人来了。”
铜镜里,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赌对了。
阿梅为她梳了一个高挑的飞天髻,配着眉心?那一点鹅黄, 分外妖娆。她笑着起身,走出了寝殿。
寝殿外, 朝霞如火,暖橙色的光线落在一身玄衣的陇雀身上, 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平添了一丝暖意。
“臣见过殿下。”
见了无双, 青年躬身一礼, 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踟蹰。
无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走吧。”
话落, 两人乘着马车,再次朝着平康坊那间赌场而去。
只是今日,一踏进赌场, 无双便?感觉到气?氛似乎与?平日不太一样。陇雀也感受到了赌场内的古怪, 侧头?看向她, 眉宇间似乎有些担忧之色。
无双为他整理?了一下面?具,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有孤在, 怕什?么?”
话落,她将陇雀往擂台的方向推去,而自己却径直上了二楼的包厢。
她不知道, 三楼之上的窗户中,有一双眼睛, 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就是她?”眼睛的主人问。
今日一直未曾露面?的侍从小心?翼翼道:“对,昨夜周管事派了无相阁的人去跟着他们,如今看来,也没得手。”
“不过,”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讨好?的笑道,“今日有宁安在,他们应当?翻不起什?么水花了。”
随着铜锣敲响,新一天?的武榜正式开启。
毫无意外,陇雀又?赢了两场比赛。
不多时,有人宣布,下一场“银面?奴,对宁安”。
在场有些在赌场呆得久了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说宁安是赌场的杀手锏。因为一旦有人制霸武榜,大家都去押那个人赢,赌博就不再是赌博,而是从庄家口袋里掏钱。因此,但凡有人制霸武榜,赌场便?会派宁安出来。下面?有人小声道:“之前有人在武榜连胜三日,结果?宁安出场,直接将人给废了。”
话落,宁安出场了,和众人期待中的不同,宁安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上唇一株一株小胡子,文文雅雅的样子,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可是当?宁安出手的瞬间,众人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出手迅猛而狠辣,陇雀速度不如他,被他捉住,那双看似瘦弱的手臂却能?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勒住陇雀的脖子,让他动弹不了分毫。
就在陇雀即将窒息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他用求生般的意志踩着栏杆向后仰倒,勉强地挣脱了宁安的束缚,可是手臂也因为这样被宁安拧断。
“铛”的一声铜锣敲响,一炷香的时间到,上半场的比试结束。
无双轻佻长眸,看着背靠在铁笼边上喘息的陇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淡声道:“让我的奴上来,我与?他交代几句话。”
陇雀很快被带了上来,脖子上的红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的淤痕,断裂的手臂似乎疼的有些无法自持,微微颤抖的悬挂着。
“殿下何事?”他低头?问。
无双的目光落在他软哒哒的断臂上,回道:“不过是场赌局,也无大事,赢不了,认输便?是。”
陇雀目光微微一凛,忽然抬头?看她,问道:“殿下带我来,是想逼出这赌场背后的主人,对吗?”
无双眼中的精光一闪,没想到陇雀竟然看懂了自己的打算,略带玩味地挑了挑眉毛,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正是如此。”
陇雀眉头?微皱,“臣若是输了,您就见不到幕后之人了。”
无双看他一眼,却道:“办法有的是,今日见不到还有明日,明日见不到还有后日,总归能?见到。”
话落,铜锣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陇雀深深的看了眼无双,又?看了眼楼下的铁笼,道:“臣先下去了。”
“打不赢就认输,孤不罚你。”转身的一刻,无双清浅的声音响起。
陇雀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擂台之中。
下半场的比试开始没多久,陇雀因为断了一只手,就被宁安抓住破绽,踩在脚下。
主持比赛的人不着急评判输赢,因为主人已经下令,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敢来武榜捣乱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宁安的拳头?带有肆意的愤怒,每一击都准确而狠辣地打在陇雀身上,血迹随之飞溅。他拳拳到肉,仿佛要将陇雀周身骨头?都打碎。
又?是一击重击之后,他靠近血肉模糊的陇雀,低声道:“说,说你错了,说你该死,我就让你下去。”
二楼,无双已经站起了身子来,眯起双眼,看向擂台,目光变得很危险。
陇雀在重重的打击下,呼吸显得急促,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满脸都是血,却不知为何,咬紧了牙关,至死不说那个“错”字。
断臂在地上微微颤抖,他看向不断挥拳的宁安,目光幽深。
宁安见他是个硬骨头?,拳头?更加用力地朝着陇雀砸去,似乎是砸累了,他直起身来,想要换个动作,但是也就是在这刹那间,他被陇雀找到了破绽。
明明已经濒死的人,却爆发出了极为强大的能?量,陇雀用他剩下的手臂和腿猛地将宁安绊倒。随后,翻身坐在宁安胸口上,毫不留情地疾速地一拳砸向宁安的要害处,拳风中带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