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关灯
护眼

绣坊与后院间只有?一道门,经常落锁,根据朱母去后院的时?间和频率推断,朱氏家主大约每隔几日便?会来视察一次,只是?很少来绣坊,而是?直接去私库。
四面庄设有?四处茅房,前堂一处,绣坊两处,后院一处,原本?绣坊两处都为女子使用,自从花一棠这个异类来了?之后,朱母为了?方便?,便?将南侧的小茅房辟给了?花一棠专用,恰好为花一棠独处探查创造了?机会。
于是?乎,花一棠从两个时?辰如厕一次,变成一个时?辰一次,又变成半个时?辰一次,绣坊女工们?看着花一棠的眼神越来越怪,每见花一棠如厕便?会窃窃私语,有?的掩口偷笑,有?的摇头叹气,类似“可惜了?”、“中看不中用”的只言片语飘出,花一棠堂堂扬都第一纨绔,岂能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无奈大局为重,只能忍辱负重,默默含泪将如厕频率再提高些。
幸而努力终有?回报,经过数日探查,花一棠发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小茅房与后院其?实只隔了?一道墙,只要翻过这道墙,便?能顺利进入后院。
来到四面庄的第十日,花一棠特意在外衫里面穿了?身干净利落的夜行黑衣,带了?蒙面巾,一早入了?绣坊就捧着肚子哼哼唧唧,号称自己吃坏了?肚子,每隔半个时?辰去一次茅厕,待铺垫的差不多了?,以完美?的演技施展“尿遁”绝技,入了?茅房。
如此一来,即便?他用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也不会令人生疑。
花一棠飞快脱去外衫,从怀里掏出防水皮袋,把衣服塞进去,藏在茅房的草纸筐里,皮革袋是?木夏连夜缝制的,不仅防水还防臭,里面塞了?两个大香囊球,保证重新上?身后只闻其?香不识其?臭。
木夏还准备了?厚实的蒙面巾,方刻赞助了?一双厚实的专业手套,花一棠一一穿戴妥当?,盖上?马桶盖,一脚踩马桶,一脚踏墙身,幸亏腿长脚长,恰好能稳住身形,双手攀住墙头高高一跃,以常年爬墙翻窗的丰富经验翻过墙头,平安落入后院。
后院比他料想的要小,只有?绣坊的四分?之一,墙根处种了?一圈低矮灌木,中间布置了?假山水,将院子分?成南北两半,以一座木制拱桥连接,草叶、木桥、山石被雨水浇得黑乎乎的,仿若一副晦暗的水墨画。
拱桥的尽头,只有?一间厢房,黑檐白墙,砖石地基,门窗紧闭。
花一棠四下望了?望,确认安全后,垫着脚猫着腰溜过拱桥,到了?厢房外,挨个推了?推窗户,所有?窗户都闩住了?,门上?挂着一个铜锁。
铜锁很普通,和花氏特制的锁具毫无可比性,花一棠心中大喜,抽出头上?的簪子插|入锁眼捣鼓,其?实他之前和林随安说了?谎——锁具的原理?相差不大,他自小以花氏特制锁练手,普通锁具根本?难不住他,换句话说,花一棠这手开锁功夫不仅能开花氏的锁,凡是?比花氏锁具简单的都能开,当?然?,若是?比花氏锁复杂的,就要费些功夫了?。
不消片刻,就听锁头里“咔哒”一声,锁开了?。
花一棠飞快插回簪子,拔锁推门,门吱呀呀开启,室内异常昏暗,正对面是?一面腊梅屏风,梅色暗红,似干了?的血迹,不料就在此时?,绣坊方向传来了?一片惊呼。
“朱婶子!”
“朱婶子晕倒了?!”
紧接着,又是?一片杂乱的叫声。
花一棠迅速判断形势:朱母突然?晕倒,绣坊定会混乱,众人无暇估计他的去向,正是?探查线索的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花一棠一脚踏入门槛——
“快来人啊,朱婶子不行了?!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
【龙神果之毒,能令人血液急涌,若不及时?救治,便?会瞬间爆心而亡。】
啖狗屎!该死的龙神观!
花一棠闭眼咬牙,收脚关门落锁,拔足狂奔,翻过墙头回到茅房,三下五除二换上?外衫,一边系腰带一边奔向了?绣坊。
绣坊里乱成了?一锅粥,女娘们?团团围在绣坊中央,惊呼阵阵,花一棠扒开人群,就见朱母直挺挺躺在地板上?,面色苍白,唇色发紫,全身禁不住地发抖,几个绣娘大叫着让四周的人散开通风透气,一个绣娘掐人中,一个趴在朱母胸前听心跳,还有?两个撸起朱母的袖子,飞快拍打手臂内侧,急救措施居然?像模像样。
“朱婶子怎么了??”花一棠急声问。
绣娘“老毛病,心悸之症。”
花一棠:“有?药吗?”
绣娘咬唇,似是?难以启齿,摇了?摇头。
花一棠当?机立断蹲下身,“我背朱婶子去我家医馆,方大夫能治!”
“不行不行不行!朱婶子的病只有?龙神观的符水能治。”另一名绣娘红着眼道。
花一棠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方刻的话。
【城县百姓的身体依赖符水甚重,若是?贸然?停了?符水供应,后果不堪设想。】
花一棠牙齿在唇瓣上?咬出了?血痕:林随安只中了?一次毒,毒性很浅,方大夫用尽全力才能惊险救回,而朱母的症状明显更?重,根本?无法判断中毒有?多深,目前方大夫的解药只是?半成品,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若是?万一——
“现在符水已经要两贯钱一瓶了?,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啊?”
“就算有?钱也没用,必须将朱婶子送去龙神观,观主才能赐符水,肯定来不及了?!”
“备车!”花一棠不由分?说背起朱母,红着眼大叫,“我有?钱,快!”
几个绣娘跑了?出去,花一棠背着朱母奔向大门,刚出去的几个绣娘又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和朱达常七分?相像的中年男人,大饼脸,小眼睛,穿着一身褐色布衫,步履匆匆,满面风尘,绣娘们?纷纷口称家主。
朱家主一看朱母的状态,面色大变,“朱婶又犯病了??!”
绣娘:“我们?正要送朱婶子去龙神观求符水。”
朱家主面色倏然?变得惨白,“我刚从龙神观回来,观主突然?闭关了?,拒不见人,上?山求符水的人都被轰下山了?。”
“什么?!”众绣娘顿时?慌了?。
“啖狗屎!”花一棠破口大骂,“这种时?候他娘闭的什么狗屎关!车备还没备好吗?”
朱家主被花一棠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你就是?朱婶说的那个木棠?你要送朱婶去哪里?”
“自然?是?医馆!”花一棠冷冷瞪回去,“救人如救火,你再废话,人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家主,现在怎么办啊?!”绣娘们?哭道。
朱家主咬牙,“送医馆,快!”
一行人呼呼啦啦奔出了?四面庄,门口的马车刚刚套好,花一棠背着朱母疾奔而至,正要迈步上?车,突然?一顿,他感觉到朱母动?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朱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支起脑袋,迷蒙看了?看四周,“吵什么吵?”
众人一片愕然?,花一棠差点扭断了?脖子,朱家主急忙令人将朱母扶下来,朱母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能稳稳站住,脸色唇色也恢复了?正常,抹了?抹头上?的汗,问道,“我又犯病了??”
绣娘们?红着眼点头。
朱家主万分?惊诧,从上?到下将朱母打量了?一番,“朱婶,你真没事儿了??!”
朱婶搓了?搓头皮,又摸了?摸胸口,“奇了?怪了?,这次好像不怎么难受,感觉像睡了?一觉,睡的还挺香——”她?闻了?闻袖口,“对对对,梦里就是?这个味儿!真香啊!”
香味儿?!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花一棠。
这个木小郎君刚刚从茅房里跑出来的时?候,不但?没有?任何异味儿,还携着一身扑鼻的香气,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大家没来得及细品,此时?再闻,他身上?的香气当?真是?馥郁浓烈,绕梁三日,熏得人眼睛疼。
花一棠也怔住了?,这才想起木夏准备藏衣服的皮革袋时?,方刻过了?瞟了?两眼,又翻着白眼走了?,嘴里嘀咕着“果然?已经腌制入味……果然?没必要……”云云,当?时?方大夫手里似乎捏着一个药瓶,和林随安解药的药瓶很相似,但?还是?没给他。
莫非……莫非他身上?所佩戴的香料本?就有?解毒的功效?!
如此想来,当?时?林随安中毒后,也在他怀中睡得很香,原本?他还欣喜若狂,以为林随安对他是?、是?……思及至此,花一棠心里三分?庆幸,三分?失望,三分?苦笑,还有?一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木小郎君,你身上?所佩香料可有?什么讲究?”朱家主正色问道。
罢了?,来日方长。正事要紧。
花一棠振奋精神,绽出万分?诚挚的笑脸,抱拳道,“此香名为水浴银蟾,乃是?我家方大夫的独门秘方,有?凝神静气,稳定心神之奇效,想必是?恰好合了?朱婶子的病症,啊呀呀,朱婶子果然?是?福大命大之人啊!”
众人恍然?大悟,朱母感动?得双眼通红,“承蒙木小郎君施以援手,救我一命,我以后定然?做牛做马,两肋插刀,以——”
“以身相许就不必了?!”花一棠吓得一蹦三尺高,“我和朱主簿以兄弟相称,差辈了?!”
众人面面相觑,哄笑一片。
朱母乐不可支,狠狠拍了?一下花一棠的脑袋,“我眼光可挑剔着呢,能看上?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奶娃子?!”
花一棠捂着脑袋干笑。
朱母望着花一棠的笑脸,吸了?口气,再次郑重作揖道:“木小郎君救命大恩,我朱十娘愿以命相报!”
雷泽坊,贤德庄。
林随安满头黑线:“裘八兄,那叫以命相报,不是?以身相许。”
裘老八挠头,“差不多吧——”
围观众人扶额:“差很多!”
“哦!”裘老八抱拳,“方小娘子救了?我的命 ,我愿意以命相报。”
“免了?,”林随安拒绝,“我又不是?算命的,要你的命没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裘老八乐了?,“得嘞,以后方小娘子若是?用的上?我裘老八的地方,您尽管说话。”
汉子们?纷纷对林随安竖起大拇指:
“方小娘子舍身救人,实乃英雄豪杰之本?色!”
“方小娘子这般武艺,可是?跟什么世外高人修行过?”
“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的厉害的功夫,方小娘子这招式可有?什么讲究?”
“嗐,我就是?天生力气大,抓起狼牙棒随手这么一扔,”林随安比划两下,“好巧不巧就砸断了?他们?的刀,还是?裘八兄的运气好。”
说着,林随安四下瞄了?瞄,招呼众人围过来,低声道,“大家难道不觉得那三个内院护卫有?些不对劲儿吗?”
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表情欲言又止。
裘老八神秘兮兮道:“他们?定是?也中邪了?。”
林随安眉头一跳,这个“也”字用的就非常微妙了?。
“怎么说?”
裘老八:“方小娘子之前不是?见过裘老庄主吗,难道就没发现什么不妥?”
“裘老庄主似乎这儿——”林随安指了?指脑袋,“裘伯说他老糊涂了?。”
“什么老糊涂了?,”一个汉子插嘴道,“裘老门主就是?中邪了?。”
林随安挑眉,“中邪?”
裘老八狠狠点头,“这邪物甚是?厉害,每到入夜时?分?,便?会附在裘老庄主的身上?,吸脑髓精气,所以裘老庄主才会一日比一日糊涂。”
另一个汉子:“所以贤德庄入夜之后,不许任何人留宿,就是?怕邪物再附在其?他人身上?!”
林随安:“……”
“你可还别不信,”裘老八吞了?吞口水,“一个月前,裘伯让我去裘老庄主院中洒扫,还特意嘱咐我必须在黄昏前离开,我当?时?也不知怎的,扫着扫着就睡着了?——”
“你就是?偷懒!”一个汉子道。
“去去去,别打岔。”裘老八摆手,“结果一睁眼,太阳都落山了?,我怕裘伯责罚,提着扫帚想偷偷溜出来,不曾想刚退到院门,我听到——”
裘老八的眼珠子鼓了?出来,容色万分?惊恐,“裘老庄主房中传出了?野兽的叫声,嗷嗷地叫,我还看、看见窗户上?有?影子,四只爪子的怪物在屋中狂奔撕咬,吓得我呦,屁滚尿流爬了?出来。回家后我高烧三天,要不是?裘伯出钱让兄弟们?抬着我去龙神观求了?符水,差点没过来。”
野兽的叫声?四只爪子的怪物?中邪?
太扯淡了?,这是?什么封|建|迷|信的剧情发展?
林随安默不作声挠着脑门,心里涌出数个猜测推断,又一一推翻。
线索和证据都不足,不可妄下定论。
见林随安一脸不相信,众人又纷纷说起了?自己发现的“庄园怪谈”,大约是?有?了?“裘老八救命恩人”的光环加成,林随安的身份从“新来的外人”一跃成为了?“自己人”,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量甚是?惊人。
“方小娘子,我跟你说,咱们?这庄子里邪性的事儿可不止这一桩。”
“就说咱们?偏院那个厨房,从来不开灶,可每天早上?盛满的十大缸水,第二日定会用的一滴不剩。”
“还有?柴房的柴也是?,早上?劈好一堆,第二天肯定全没了?。”
“锅里没水,灶里没火,你说这水和柴都哪去了??”
“肯定是?黄鼠狼精,我阿娘说,黄鼠狼精最爱上?人的身。”
“黄鼠狼需要喝那么多水吗?”
“莫非是?水牛精?”
“有?道理?,水牛又要喝水,又要吃草,不对,水牛也不吃柴啊。”
“你们?说咱们?诚县有?龙神庇佑,怎还会出现这些邪物呢?难道龙神他老人家偷懒?”
“呸呸呸,编排龙神的坏话,你不想活了??”
“龙神大人在上?,小人就是?随后一说,你肯千万别当?真,阿弥陀佛!”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林随安正听得津津有?味,裘伯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说柴房的柴受了?潮,让大家抓紧时?间再劈一些,林随安本?想去帮忙,突然?灵光一现,捂着肚子蹲下,学着花一棠装病的模样“哎呦呦”叫唤了?两声。
裘老八紧张得够呛,“方小娘子可是?刚刚救我的时?候受伤了??”
“刚刚淋了?雨,肚子有?点——”林随安飞快眨了?眨眼睛,“疼”
裘老八和一众糙汉子顿时?明了?,皆臊了?个大红脸,忙向裘伯请命,让林随安在原地休息,劈柴这种小活儿他们?来就行,裘伯似乎很是?着急,草草嘱咐了?几句,让林随安好生歇着,领着裘老八一众去了?偏院。
人一走,林随安立即生龙活虎跳起身,根据记忆里的路线绕过练武场,穿过小花园,翻过角门院墙,沿着僻静小路,到了?裘老庄主院外,纵身翻墙跃入。
搞不好真让花一棠这个乌鸦嘴蒙对了?,那裘老庄主的一言一行皆有?深意,林随安心道,突破贤德庄的关键也许就在裘老庄主身上?。
整所院子异常安静,雨擦着草叶沙沙作响,茶室的门虚掩着,窗户启开手指宽的缝隙,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钻了?出来,雾一般飘荡在雨中。
林随安脚步放得极轻,贴着地面迅速靠近,眼看就要抵达窗下,突然?,茶室的门窗砰一下关上?,室内传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声。
“嗷——”
林随安:好家伙!真变成玄幻剧本?了??

林随安被厢房中传出的声音震惊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什么野兽, 而是一个现代的表情包:一只肥硕的土拨鼠站在黄土高坡上,两只小爪子捧着肚子,声嘶力竭——
“嗷——”
又是一声。
这一次听起来似乎是人?, 林随安不太确定,人?类的嗓子能发出如此凄厉的声音吗?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嘴里发出的, 而是从五脏六腑挤出来的。
屋内又传出了怪声, 听起来像一条蛇在扑腾,又像是几头熊在打架,突然,窗纸上浮起一团黑影,林随安一个激灵后?退,就见?那影子身上倏然生出两只爪子,张牙舞爪挠了几下窗框, “嗷”一声,重?重?倒了下去?,一串刺目的血喷到了窗户上,鲜红洇透了苍白的窗纸。
林随安大惊失色, 飞起一脚破窗而入,屋内的熏香味儿呛得她打了个喷嚏,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窗下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从窗边一直延伸至内室,血痕的尽头, 是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形物体,全身血衣斑驳,双手双脚仿佛野兽的四肢支棱着, 飞快爬向了内室,一边爬一边嘴里发出“咕噜噜”的怪叫, 一转眼的功夫就藏到?了屏风之后?。
红梅屏风微微晃动,梅花怒放胜血。
此情此景与恐怖片重?合度高达百分之八十,林随安头皮都?麻了,条件反射摸向腰间,意识到?千净并未带在身上,吸了口?气,抄起窗边的烛台,疾步冲进内室,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血手印和血脚印,那个“血葫芦”却消失了。
倏然,林随安后?颈一热,湿漉漉的气息和着血腥吹进了领口?,在身后?!
林随安扭肩反臂狂转旋身,手里的烛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出去?,黑影呼一下飞了起来,刺空了,头顶传来“咕噜噜”的叫声,林随安赫然抬头,终于看清了“血葫芦”的真容。
是一个人?,白发白须沾满了血,黑眼仁疯狂转动,眼白一片青蓝,嘴里滴滴答流着黑红色的血浆,双手双脚撑着墙壁,恰好将自己卡在了房梁之下。
是裘老庄主!
林随安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是中邪?分明是变异了吧!
裘老帮主“咕噜”一声冲了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好像一只巨大的血蜥蜴疯狂攻击,林随安只能勉强闪身避退,几招下来,脑瓜仁被震得嗡嗡作?响,她发现?了,裘老庄主这骇人?的速度放眼唐国只有一人?能与其匹敌,就是她自己。
不仅是速度,裘老庄主的掌风携着粘稠的血浆,每一击都?有着和林随安足矣匹敌的力量。
林随安突然感到?了恐怖,不是因为裘老庄主,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和他——很相似!
连环攻击的血掌渐渐在眼前连成一片血海,沉睡在心底的血腥杀意睁开了眼皮,林随安的心脏狂跳,手脚越来越凉,动作?越来越僵,她豁然反应过来,没有千净傍身,根本无法压制体内的血腥杀意!
她必须尽快脱身!
林随安狠狠咬破舌尖,以刺痛唤醒精神,手下不再留情,抡起烛台反击,她和裘老庄主速度相当,力量相当,但她神志尚存,知道用脑子,一招刀腹断殇击中裘老庄主腹部,趁其滞空身体失控之时,连环飞刺挑断手筋脚筋,裘老庄主尖叫着,五官扭曲,眼球暴突,四肢软软塌落,重?重?砸在了地上,林随安一跃而上,膝盖抵住裘老庄主胸骨,左手锁领,右手烛台抵住裘老庄主的动脉。
就在此时,裘老庄主突然发出了一个声音,“杀!”
林随安瞪圆了眼睛,她看到?裘老庄主眼白里的青蓝色如水波般褪去?,烛台传递回的脉搏一下一下变慢,和她自己的心跳频率渐渐趋同?。
“老庄主,你——”恢复意识了?
裘老庄主喉中咕噜噜涌出鲜红的血浆,整个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林随安,口?中又渗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杀”字,转瞬之间,瞳光泯灭,人?死气绝。
林随安脑中“刺啦”一声,眼前白光闪现?,出现?了一间一模一样的茶室,干净整洁,熏香环绕,茶香袅袅,她的视线随着一个人?从茶案上站起身,绕过红梅屏风,来到?床前,蹲下身,看着床腿外侧的浮雕,浮雕是一枝茶花,五片花瓣,视线里又出现?了一根苍老的手指,以顺时针方向依次按下茶花花瓣,床边地板旁移开启,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老庄主的院子里有喊声!”
“来人?啊,有贼人?闯入!”
“速去?保护老庄主!”
无数尖锐的喊声钻进耳膜,林随安眼前一花,金手指的幻象和眼前的茶室无缝衔接重?合。
嘈杂的脚步声急速逼近,弹指间就到?了门口?。
“老庄主的窗户怎么破了?”
“有人?闯庄!”
“有人?擅闯茶室!”
大门“砰”一声被人?踹开。
林随安咬牙,合上裘老庄主尸体的眼皮,一骨碌翻到?床边,按照金手指里的方式飞快按压机关,地板无声开启,果然出现?了一条密道,隔着屏风,能看到?数道人?影涌了进来,千钧一发之际,林随安顾不得细想,纵身跃入密道,头顶密道口?瞬间完美封死。
她听到?无数只脚在头顶走?来走?去?,还有裘氏家主裘鸿的吼声。
“有人?杀了裘老庄主!我适才看到?了凶手的影子,肯定还没跑远,立即封锁所有出口?!抓到?凶手,立刻杀了!”
震泽坊,四面庄。
花一棠真的太佩服朱母了,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休息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又以如火的热情回到?工作?第一线,陪同?裘氏派来的二掌柜查验绣品。
朱母小心翼翼捧着绣娘们最新的作?品,面带微笑推荐道:“我们最近改进了针法和配色,还换了一批新的绣样,二掌柜您瞧,这牡丹和兰花是不是比以前精致多了?”
二掌柜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其貌不扬,眼神犀利,穿着一身姜黄色的长衫,胸口?绣着特别的名牌,写着“甲三”,不知道是本来的名字还是什么代号,面无表情翻看完几个样品,点头道,“嗯,是比以前强了些。”
朱母大喜,再接再厉,“您再瞧瞧这布,是不是比以前更?结实了,还有这线,更?细更?韧,绝对更?耐用。”
甲三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朱母笑道,“那咱们这价格——还能再高些吗?”
甲三一口?回绝:“不能。”
围在四周的绣娘们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花一棠暗暗叹了口?气,绣娘们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为了磨练绣技,起早贪黑,废寝忘食,但有的事儿不是努力就有成果的,她们的女红基础太差,就算是这些改良后?的绣品,放到?扬都?、益都?等地,也只能算下下品,贤德庄给的价格已经很厚道了,很难有再提价的空间。
朱母滞了一瞬,继续僵着笑脸道:“二掌柜,您也知道我们四面庄的难处,都?是些女娘,赚点钱不容易,眼瞅着一年一度的龙神祭又快到?了,四面庄的供奉总不能比去?年少?吧,要?不您再跟裘家主说说,价钱再涨三分、不,两分、一分也行?啊!”
甲三:“绣品,我们只要?数量,一面绣品一份钱,至于其它的,别白费功夫。”
只要?数量,不要?质量?花一棠皱眉,果然,真正的商品不是这些绣品,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些绣品只是作?为售卖龙神果的幌子——想到?这,花一棠心中又有些不安,朱母她们知道这些吗?
听到?甲三贬低她们的手艺,绣娘们的表情皆是有些不忿,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低声嘀咕,像是在问候二掌柜的祖坟,看她们的神色,应该是对贤德庄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只是单纯的将这些绣品视若珍贵的作?品,相信这些绣品能卖出高价。
花一棠的心情更?沉重?了,她们若是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伤心。
朱母又陪着笑脸说了不少?好话,甲三连个眼神都?没给,命同?来的护院将绣品装车,不管花样,不管颜色,只点数量。
朱母收了笑脸,退立一旁,冷冷看着装满绣品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开,法令纹深深凹下,眸色沧桑。
贤德庄的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冲进了绣坊,趴在甲三耳边说了几句,甲三脸色大变,扭头怒吼,“方氏医馆的木棠是哪个?!”
朱母一怔,“二掌柜寻木小郎君有何?事?”
甲三一把搡开朱母,“木棠,出来!”
绣娘们面面相觑,转头环顾,发现?刚刚还在人?群最外围看热闹的木棠竟是凭空消失了。
甲三火冒三丈,“封锁所有出口?,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花一棠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人?捂住嘴拖走?了,就在那个贤德庄护卫进门的前一刻,当时把花一棠吓得够呛,拼命扑腾的间隙看到?了身后?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朱家主。
朱家主面色惨白,汗滴如豆,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扯着花一棠穿过角门,入后?宅,径直进了花一棠心心念念的私库,绕过梅花屏风,来到?一面书架前。
书架有一人?多高,上面摆满了卷轴账册,书吊签牌以天干地支排列,左上角有一处浮雕,四片窄长的叶子簇着一颗葡萄。
朱家主从左往右摸过四叶,指节狠狠一敲中间的葡萄,书架后?侧咔哒一声,缓缓旁移,显出了一处幽深密道。
花一棠下巴掉了。
朱家主回身抱拳,“朱主簿特意嘱咐过朱某,让我好好照顾木小郎君,如今形势紧急,木小郎君先从密道离开吧。”
花一棠咔吧合上下巴,“出了何?事?!”
朱家主摇头:“具体不知,贤德庄有人?传出话来,说求家主突然封锁庄院,搜寻方小娘子的下落,还说只要?抓到?人?,就地斩杀!”
林随安!
花一棠心口?突突乱跳,瞬间又冷静下来,“也就是说,贤德庄还没有抓到?方安?”
外面传来吼声和脚步声,花一棠听到?甲三在怒吼,“我管你什么家主私库,立刻打开院门!耽误贤德庄擒凶,你们全要?陪命!”
朱家主大惊失色,“木小郎君,快走?!”
花一棠却笑了,“他们果然没找到?方安,所以又来抓我,朱家主可知到?底——哎呦——”
朱家主实在受不了花一棠的啰嗦,一脚将花一棠踢进了密道,反敲浮雕机关,书架咔哒哒关闭,快步绕出内室,撩袍端坐茶案,刚端起茶盏,私库房门被甲三踹开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