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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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夏无奈,转回?后堂又端了三?盘糕点出来,“给四郎留点。”
靳若端起一盘叽里咕噜倒进嘴里,“幸好还算有所收获,大陆坊里遇到一个老头,大约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听我问起龙神,便拉着我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大多都是废话?,但有一句很?关键,他说——”靳若故作神秘放低声音,“他幼时诚山上根本没有龙神观。”
方刻:“那老者多大年?纪。”
靳若竖起两根手指,“最多八十。”
木夏:“也就是说,龙神观有千年?历史的传闻不实?龙神观最多只建了八十年?。”
方刻:“既然龙神观的修建历史可?以造假,那么关于龙神观的所有传说也可?能是假的。”
靳若:“嘿嘿,搞不好连龙神显圣都是假的。”
伊塔:“都是假的。”
众人对视一眼,表情皆是有些?兴奋。
靳若四下张望,“师父呢?她听到这消息肯定高兴。”
方刻:“林娘子说去县衙探望朱主簿——”
方刻突然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门外,好像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大家回?头一瞧,也是一惊。
林随安从晦暗的天空下缓缓走了过来,背后绽开一把焦黄色的油纸伞,只是一柄普通的竹骨纸伞,但她根本无法单手执伞,只能用双手手腕夹着伞柄维持平衡,因为她十根手指上都绑了好几?圈绷带,白?花花的很?是骇人。
靳若大惊,忙迎了出去,“师父,你受伤了?!”
林随安苦笑,招呼靳若进屋,别在外面?大呼小叫扰民。
方脸色甚是难看,扯着林随安坐下,飞速拆开了林随安手上的绷带,速度太快,林随安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
这一看,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林随安的十根手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有的很?深,出了血,结了痂,有的很?浅,只有小小的红点。
方刻:“这是——针扎的?莫非是针指酷刑?!”
靳若当场就炸了:“那个天杀的混蛋敢给我师父行刑?我剁了他十八辈祖宗!”
木夏要?晕倒了:“哎呦我的娘啊,四郎看到八成要?疯。”
伊塔急得团团转:“猪人,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林随安:“咳,是我自己不小心扎的。”
众人:“……”
林随安实在是难以启齿,“我发现四面?庄有问题,便寻了个借口请朱县尉的母亲带我去四面?庄务工,本想?着潜伏后慢慢探查,不想?,在四面?庄务工的要?求是绣花……”林随安用指节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善女红,又急于求成,一时不慎,便成了这般……”
说起来真是太丢人了,一个屁都没绣出来,还因为控制不住力?道,弄坏了几?十根针,染的绣布上都是血点,周围的绣娘们实在是看不下去,压着林随安帮她包扎成了这般模样,本也不是什么大伤,林随安本想?路上偷偷拆了,可?十根指头都被捆得硬邦邦的,弯都弯不了,加上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无瑕拖延,只能这般狼狈地逃回?来——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木夏和伊塔面?面?相觑,靳若竖起大拇指,“俗话?说十指连心,这般钻心之痛都能忍下来,师父果然是江湖豪杰,徒儿敬佩!”
方刻翻了个大白?眼,“几?个针孔,又死不了,包什么包,浪费绷带,松开透透气,睡一觉就长好了。”
林随安干笑。
她也不想?的,只是那些?绣娘非要?帮她包扎,现在想?来,八成是怕她继续嚯嚯针线和布料。
“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方刻怒道,“还有花一棠——”
说到这,方刻一顿,众人同?时一个激灵。
林随安回?过神来,“花一棠还没回?来吗?”
靳若抓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伊塔:“我、也是。”
木夏快哭了:“四郎啊——”
林随安腾一下站起身,“我去贤德庄瞧瞧。”
“木棠可?住在这儿?”街上传来一声大吼,炸雷一般,就见一个宝塔般的汉子扛着一条东西弯腰钻进了医馆,“我是贤德庄的裘老八,我把人送回?来了。”
说着将肩上的东西一甩,扔了过来,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闪身上前双手稳稳托住,果然是花一棠,全身泥泞,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双臂软软下坠,仿佛一个了无生气的白?玉瓷娃娃。
林随安全身杀气奔腾翻滚,衣袂砰一声飞了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裘老八惊得倒退半步,“天地良心,我根本没碰到他,他自己莫名其妙晕倒了,我好心将他送过来,你们可?不能仗着人多势众碰瓷啊!”
方刻捏住了花一棠脉门,屏息诊脉片刻,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没受伤,只是晕了——”花一棠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一串,方刻补充,“饿的。”
“真和我没关系啊!我走了啊!”裘老八一溜烟跑了。
众人:“……”
靳若抓起一块糕点拍到了花一棠脑门上,万分嫌弃道:“花饭桶,起床吃饭了!”
花一棠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撕扯着羊腿,吃得两眼冒绿光,映着摇曳的烛光,比鬼火还鬼火。
桌上是木夏用尽平生所学以最快速度做的羊腿,只用清水洗一遍,整只羊腿放在大铁锅里,以水没过,中火、小火交替煮熟,肉九成熟时,加少许盐,待肉烂后盛出,或以小刀切块,或以手撕肉食之,配上进口胡椒和新鲜的蒜头祛膻,便是极为鲜美,是响当当的“果腹硬菜”。
花一棠的速度飞快,一整只烤羊腿不消片刻便只剩了骨头,靳若在一旁直吞口水,“姓花的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木夏眼泪汪汪,又给花一棠添了两个蒸饼,“瞧把我家四郎饿的,都瘦了。”
众人:“……”
才少吃了一顿,不至于吧。
花一棠吃了一大条蒸羊腿,十个蒸饼,喝了两碗羊肉汤,添了三?盘糕点,终于吃饱了,以皂角水净了手,心满意足掏出小扇子摇了两摇,赫然起身破口大骂,“啖狗屎!拉磨的驴都没不带这么干活的!干一堆杂活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人吃饱饭,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待此案了了,我定要?将他们都关在鸟笼子里,天天只能吃糠咽菜,笼子外找一帮人顿顿吃肉,馋死他们!”
方刻翻白?眼:“出息——”
林随安托着下巴将花一棠今天的苦逼经历梳理了一下:根据花一棠对贤德庄的描述,只靠熟人介绍是无法入庄的,还需要?通过面?试考核,考核标准大约为:老实吃苦,耐力?长久,武功不是必需项,但肯定是加分项。
林随安勾起嘴角,问,“花一棠,你会绣花吗?”
花一棠骂完气顺了不少,刚靠着凭几?喘口气,听林随安这么问,不由一怔,“哈?”
“不会绣花也无妨,”林随安道,“想?必画些?梅兰竹菊的绣花图样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
花一棠顿时得意起来,吧嗒吧嗒摇起了小扇子,递给木夏一个眼神。
木夏上前一步,端正姿势介绍道:“花家四郎乃为扬都城第一丹青妙笔,草木图、花鸟图、人物图、山水图无一不精,花氏卖的最好的绣花图样都是四郎起的稿子,毫不夸张的说,四郎撑起了花氏绣坊的半壁江山。”
伊塔竖起大拇指:“四郎画画,威武的。”
林随安锤掌,“如此甚好,花一棠,明日你和我换一换,我去贤德庄,你去四面?庄。”
“我才不要?!”花一棠嘟囔,“四面?庄都是女子,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扎到女人堆里算怎么回?事儿?!”
木夏:“四郎,大局为重。”
花一棠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妥不妥不妥,大不了我明日多带些?吃食再去闯一次贤德庄。”
方刻、靳若对视一眼。
靳若:“师父,不妥的。姓花的这般肤白?貌美,身娇体弱,去了四面?庄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有去无回??”
花一棠大怒:“小靳若你骂谁呢?我好歹也是纨绔出身,百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可?是我多年?练就——咳,洁身自好的本事——”
方刻:“花一棠说到没错,堂堂扬都第一纨绔,与?女子逢场作戏周旋应酬最是擅长,当不至于孱弱窝囊至此。”
花一棠:“……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
林随安郑重点头:“方大夫所言甚是,花一棠,我信你。”
【花一棠,我信你。】
【我信你——】
【信你……】
层层叠叠的回?音飘入花一棠耳中,如听仙乐耳暂明,花一棠脑子还未追上,嘴里的“好”字已经跑了出去,只觉好似被什么璀璨明媚的东西迷了魂,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林随安在朝着他笑。
是夜,花一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味的时候方才恍然大悟——
他竟是中了林随安的美人计!
小剧场:
林随安:哈哈哈哈,花一棠你也有被忽悠瘸的一天啊,爽!
木夏:啊呀,忘了告诉四郎林娘子的手受伤了,大失误!

第142章
裘伯看着一大清早就冒雨守在门口的小鱼, 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昨天好?容易被把那个小饭桶给打发走了,怎么今天又送来了一个?
“咳, 小鱼啊,你伯母不?是说只需介绍木棠一个人进贤德庄吗?”
小鱼撑着伞笑吟吟上前, 亲热挽着裘伯的胳膊, “裘伯,这位是方娘子,是我的好?姐姐,您好?人做到底,也?给方姐姐一个机会呗。”
裘伯挑眉:原来这个小娘子就是那小饭桶的心上人,瞧着十七八岁年纪,长相平平无奇, 远不?如那个小饭桶漂亮,倒是这双眼睛很有精气神,有?股子向上的劲儿。
只是这小身条,也?太瘦弱了吧。
“昨个木棠来试过工了, 他?一个大?男人都累晕了,你一个娇弱的小娘子能?行吗?”
林随安抱拳道:“裘伯您有?所不?知,木棠自小身体羸弱, 是个吃软饭的,家里的力气活都靠我。”
裘伯:“……”
不?得?不?说, 那个小饭桶的确长了张吃软饭的脸。
林随安:“我可以在庄里试工一日,若是行,您留下我, 若是不?行,这一天也?不?用付工钱, 您看如何?”
裘伯看了眼小鱼。小鱼拽着裘伯的胳膊撒娇,“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我都给您和伯母送一个月的百花茶好?不?好??”
裘伯揶揄道:“你这么上心,是瞧上了方氏医馆的波斯小子吧?”
小鱼红着脸哼哼两声。
“行吧,试工一天。”裘伯拍了拍小鱼的脑袋。
小鱼欢呼一声,蹦蹦跳跳跑向了街角,伊塔欢呼着跑了过来,两个小屁孩跳起身凌空击掌,伞都撞掉了。裘伯和林随安都笑了。
“方小娘子,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无法通过试工,别说小鱼,谁来说情也?没用。”裘伯道。
“裘伯放心,我从小吃苦,力气大?,一个人能?抵十个人。”林随安道。
裘伯礼貌性笑了笑,心里不?以为然:这小娘子和那个小饭桶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口气一个比一个大?。估计撑不?了两个时辰就要哭鼻子了。
朱母瞧着门口提着糕点礼盒的小郎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啥?”
花一棠笑成了一朵花,将手里的糕点塞道朱母怀里,道:“小的不?才,想去四面庄做工,谋个前程。”
朱母哭笑不?得?,心道这小两口到底想干啥?昨天那个方小娘子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哭着喊着非要来四面庄,结果绣花也?不?会,织布也?不?行,画图、裁剪样样都不?通,还废了庄里几十根针,好?几块绣布,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怎么又把这小子给招来了?
“方小郎君不?是去贤德庄谋前程了吗?”朱母问?,“又来我四面庄作甚?”
花一棠重重叹了口气,“朱婶子有?所不?知,我自小身体羸弱,干不?了重活,只能?凭一张脸吃软饭,贤德庄的活太累了,我根本做不?了。唉,昨晚上我回家,方大?夫听说我没能?入的了贤德庄,又是好?一顿数落,幸好?我家方娘子告诉我四面庄有?我的出路,还说朱婶子为人心眼好?,热心肠,定会帮我的。”
说到这儿,又是嘿嘿一笑,“我和朱主簿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若是朱婶子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定然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口若悬河好?好?劝劝朱主簿,保证他?年内成亲,三年抱俩。婶子您看如何?”
这句话击中了朱母的软肋。
朱母最大?的心病就是朱达常的婚事?,之前儿子远在南浦县,鞭长莫及,只能?干着急,如今儿子回来了,朱母前前后后张罗了三十多个娘子相看,不?曾想朱达常是荤腥不?沾,油盐不?进,打死不?肯成亲,拖来拖去,裘氏把裘十六娘都送来了——若是再拖下去,定会得?罪裘氏一族,朱氏在诚县的地位愈发岌岌可危。
根据昨日的接触,朱母觉着,方家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这木小郎君年纪轻轻就能?博得?她的青眼,想必在男女□□上有?些本事?,或许,让他?开导开导朱达常,能?有?不?一样的效果。
朱母点了点头,“你可会纺线?”
花一棠摇头,“不?会。”
“可会织布?”
“从未涉猎。”
“可会裁布绣花?”
“没学过。”
“……”
朱母:这小子莫不?是来消遣人玩的?
花一棠露出十二颗大?白?牙,“小的擅丹青,可以画绣样。”
朱母礼貌性笑了笑,心里不?以为然:就你小子这油嘴滑舌的德行,一准儿是在市井里的长大?的小混混,估计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能?画出来个球!
半个时辰后。
朱母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叠成小山的绣样图,使劲儿揉了揉眼皮。
“这、这些都是你画的?!”
花一棠施施然行了个礼,“画技粗鄙,也?不?知能?不?能?入各位娘子的慧眼?”
“能?能?能?!”
“太能?了!”
四面庄里的绣娘、纺娘们将围成一团,互相兴高采烈地传递着绣样图,讨论气氛十分之热烈。
“哎呀,瞧这牡丹画的,跟真的一样,粉嫩嫩的,真好?看。”
“快看这梅花,红是红,黑是黑,白?是白?,绣出来肯定漂亮。”
“我觉得?这兰花好?,叶杆直挺挺的,花儿脆生生的,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神的兰花。”
“瞧,还有?山水呢,咱们以前都没绣过山水,要用什么针法啊?”
朱母小心翼翼拿过几张,越看越吃惊,她是个粗人,不?懂画,但做了十年的绣娘,对绣样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绣样与普通的画不?一样,有?的画虽然看着好?看,但绣不?出来,有?的画看着一般,绣出来就是传世精品,这其中的门道很?难被?外?人道也?,她绣了十年,也?只学了些皮毛。
好?的绣样,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简”、“妙”、“活”。
所谓“简”,是指绣样画稿的线条要简洁明了,清晰可辨,不?能?有?乱七八糟的废笔和虚笔,尤其对运笔的线条流畅度要求非常高,非精通工笔技艺的画师不?可达。
第二层谓之“妙”,也?就是绣样的“气氛”。绣品佩件和摆件居多,客户最喜欢的也?是象征吉祥富贵的图样,这种“喜气洋洋”的气质很?难把控,需要多年苦练方能?成就一二。
而最高的层次“活”,是指要有?“生气”,花要开、草要嫩、蝶要飞、水要流,下笔要有?“神韵”,若说“简”、“秒”之技苦练可成,那么“活”这一层就要靠天赋了。
一般的绣样画师,做到第一层“简”已是不?易,做到第二层“妙”的便可跻身高级绣样画师之列,能?悟得?“活”一层的,放眼唐国,也?是凤毛菱角。这个木棠画的绣样,虽达不?到“活”之境界,但“简”“妙”技艺已是登峰造极,据朱母所知,只有?扬都和益都的超级大?绣坊才供得?起这般厉害的绣样画师。
“木小郎君莫非以前在大?绣坊做过?”朱母问?。
花一棠:“以前曾在扬都待过几年,耳濡目染学过些皮毛。”
朱母心中狂喜,心道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四面庄的绣娘们也?是喜不?胜收,纷纷举着绣样向花一棠请教,花一棠来者不?拒,耐心解答,无论是针法变幻还是色线配比,都能?说的头头是道,颇有?大?家风范。
朱母观察了许久,十分满意,“木小郎君,从今天起,就在四面庄做工吧,日俸十文钱,如何?”
花一棠灿然一笑,“多谢朱婶子,小的定然尽心竭力,画出最好?的绣样!”
裘伯目瞪口呆看着院子里垒成山的柴火,使劲儿揉了揉眼皮,怀疑自己眼花了。
林随安站在屋檐下,扛着斧头,扫了扫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笑吟吟道,“柴房里的柴都劈完了,裘伯您看还满意吗?”
裘伯:“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劈的?”
林随安点头。
“半个时辰?”
“确切的说是两刻钟。”林随安道,“劈完柴我看那边的水缸空了,顺便又挑了几桶水。”
裘伯急忙跑进厨房,掀开缸盖一瞧,十口大?缸里的水居然都盛满了,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放在平时,这些柴起码要三个人劈三天,十缸水起码要五个人挑两个时辰才能?装满,这、这方家小娘子也?太吓人了。
“这些真是你一个人做的?”裘伯实在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林随安笑了,“我天生力气大?,这点活儿都是小意思?。”
裘伯活了快五十岁,不?是没见过天赋异禀之人,但、但这般力大?无穷的人简直闻所未闻,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放心。
“贤德庄的买卖不?是只靠蛮力就能?做的,”裘伯道,“方小娘子可愿随我去练武场走一圈?”
好?家伙,忙活一早上,总算等到重头戏了。
林随安心中大?喜,脸上不?动声色,“全凭裘伯安排。”
根据花一棠的描述,贤德庄乃是六进大?宅院,裘伯领林随安从侧边门进入,活动范围只在柴房、厨房和库房所在的偏院,也?就是贤德庄的边缘地带,若想探查贤德庄的底细,必须想办法深入内院。
从偏院出来,是一条环绕整座庄子的青州式回廊,沿着回廊左拐右拐,穿过两扇小角门,便进到了一处十分宽敞的砂石场地,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前后两所院门,四周环建步行悬空回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建筑。下了一个月的雨,场上细小的砂石被?洗得?晶亮,仿佛铺了满地的细碎宝石。
东西两侧竖着七八层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门别类摆放其上,刃锋在毛毛细雨中冰寒发亮。
十几名彪形汉子翘着脚坐在回廊上,吃着下酒菜,喝着老烧酒,聊得?热火朝天,见到裘伯,忙纷纷起身施礼,口呼“裘伯好?。”
裘伯侧身,让出身后的林随安,“这是方家娘子,想在贤德庄的谋个职位,我带她过来试试身手。”
众汉子们面面相觑,突然,噗一声都笑了出来。
“裘伯,你可真会说笑话,这小娘子长得?还没有?柳条粗,怎么能?做咱们贤德庄的活计?”
“小娘子,你还是去四面庄绣绣花,织织布,那才是女娘们该干的。”
“裘伯啊,就算咱们缺人手,也?不?能?滥竽充数啊。昨个儿你送来个小饭桶,一个人吃了三个人的饭,可除了吃,啥也?干不?了,今个儿更扯淡,居然送来个小女娘,哎呦,瞧这小胳膊小腿,我一个喷嚏过去就断了。”
提到昨日的小饭桶木棠,裘伯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两声道,“昨日是我看走了眼,今日这位——”他?瞄了眼林随安,心道今天总不?会又看岔了吧?
喂喂,刚刚这小娘子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莫不?是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被?吓傻了?
林随安当然不?是被?吓住了,而是正在观察对面的一众汉子:根据身高、体型和肌肉分布判断,都是力量型选手;观鞋底,皆是脚跟磨损多,脚尖磨损少,说明甚少用脚尖快速移动,身体敏捷性较差;嘲笑她的时候,笑声虽大?,但气息不?稳,丹田空虚——
看来靳若说的不?错,贤德庄招募来的江湖打手都是九流货色。
这就有?些麻烦了,林随安心道,若她以真正的实力对战,这十几个人还不?够她塞牙缝的,问?题是她刚刚大?闹龙神观,若暴露了实力,以贤德庄和龙神观的关系,玄明散人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份,那么之前做的一切掩护工作全都功亏一篑。
所以,赢不?是问?题,要赢的不?着痕迹,不?暴露功夫身法才是重点。
“这小娘子我昨天见过,的确有?把子力气。”裘老八走出人群,朝林随安抱了抱拳,“裘老八毛遂自荐,请了!”
说着,一甩狼牙棒,跳进了练武场。
众汉子一片欢呼,裘伯向林随安做个了“请”的手势。
林随安心中直打鼓,慢吞吞走上练武场,裘老八谨慎观察着,见林随安丝毫没有?取武器的打算,不?禁大?奇,“方小娘子莫非打算赤手空拳与我对战?”
“没学过武,不?会用。”林随安干笑道。
此来贤德庄,她连千净都没敢带在身上,更不?敢拿武器,万一条件反射使出十净集的功夫,还是露馅。
裘老八沉下脸色,手中狼牙棒“嗡”一声挥起,身体一个猛冲杀了过来。
“老八威武!”
“别给咱们庄子丢脸!”
“杀啊!”
众汉子摇旗呐喊。
林随安目不?转睛盯着裘老八的动作,以她的动态视线,裘老八的速度慢得?十分悲剧,挥舞狼牙棒的动作大?开大?合,毫无招式章法可言,说的好?听是返璞归真,说的难听是乱打一气,足下不?稳,气息乱喷,全身都是破绽——
心思?转念间,裘老八已杀到了眼前,狼牙棒带着破空之音罩着林随安的天灵盖砸下,林随安不?慌不?忙侧身撤肩,狼牙棒擦着鼻尖刮了过去,裘老八招式已经?用老,整个身体被?狼牙棒的巨大?惯性撕扯得?失去了平衡,林随安不?紧不?慢沉腰下马,翻手向上拍上裘老八手肘,裘老八嗷一声,狼牙棒脱手飞出,林随安顺势翻掌向下,手肘冲出,击中裘老八腹部,裘老八仿若一个巨大?的破面袋子砰一声凌空倒飞十余步,一个大?屁股墩摔在了地上。
整座练武场一片死寂,裘老八疼得?喊不?出来,众汉子惊得?没了声,裘伯连呼吸都忘了。
在他?们眼里,只看见裘老八冲了过去,然后,那小娘子嗖一下没了,嗖一下又出现了,手里噼啪两声,狼牙棒和裘老八同时飞了出去,至于那小娘子脚下怎么倒腾的,手又是怎么打的,完全没看见。
林随安收势站好?,万分幽怨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先和裘老八对上三五招,再伺机假装险胜,无奈实力不?允许啊。
“啪啪、啪啪啪”清脆的掌声突然响起,一名白?发银须,仙风道骨的老者沿着回廊漫步而来,含笑鼓掌。
“好?俊的身手。”
裘伯和一众汉子顿时大?惊,齐齐躬身施礼,“见过家主!”
“在下是贤德庄的庄主,姓裘名文,不?知方小娘子可愿赏个脸去在下园中品茶啊?”老者笑道。
哇哦,瞧这容貌气质装扮,莫非是个新BOSS?
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微笑抱拳道,“却之不?恭。”

这是一处很有意境的茶室, 窗扇半启,竹帘半遮,光顺着帘隙落在茶案上, 层层朦胧,一侧香炉古朴, 熏烟袅袅, 兰花植在竹筒中,茎叶碧绿,花似绢红,另一侧,风炉、茶釜、茶罗,茶盏、茶勺依次摆放,釜中水沸, 和屋外雨声一唱一和。
林随安注意?到,案上没有茶碾和茶饼,只有一个碧绿的茶罐,里面装的是散茶, 闻味道应该是诚县特产百花茶,不同于之前在茶肆见过的下品和中品茶,茶叶的形状更为完整, 颜色也更加鲜绿,期间点缀着烘干卷曲的白色花瓣, 是上品百花茶。
对面的裘文一袭宽袍,发须雪白,端正跪坐在袅袅水烟之中, 仿若成仙的老寿星,用茶镊慢条斯理?夹出两撮茶叶, 细细洒入沸腾的茶釜,两指捏着茶勺慢慢搅拌着,很快飘出了浓郁的茶香,林随安不禁有些期待,莫非今日终于能喝到正经的茶了。
眼看茶要熬好了,裘文突然从茶案下拉出一个抽屉,将里面的小瓶瓶罐罐摆了上来,依次打?开,镊子夹着里面的东西沙沙沙洒进了茶釜。
林随安脸垮了。
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显然是香料,每洒一种进去,茶水的颜色便变幻一次,从清澈变成浑浊,从浑浊变成碧绿、墨绿、淡蓝、深蓝、蓝紫、棕色……最后?冒起了黑色泡泡。
好家伙,若非眼前这位贤德庄庄主长了张标准的唐国土著脸,林随安甚至怀疑他和伊塔是亲戚。
“茶艺不精,让阁下见笑了。”裘文盛了茶,双手送到林随安面前,“请。”
林随安眼角狂抽,硬着头皮接过,裘文直勾勾盯着她,避无可避,林随安一口闷了茶,艾玛,和伊塔的手艺相比,堪称卧龙凤雏,苦辣辛酸逆着食道往上反,一股子呕吐物的味儿。
“还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家中做何?营生?”裘文又给林随安舀了一盏茶,问道。
林随安怔了一下,他刚刚明?明?称她为“方?小娘子”,怎么这会儿又问她姓什么?
但看裘文表情真诚,不似作伪,莫非是品茶前的特别礼仪,需要重?新正式介绍一遍?
林随安:“我姓方?,家中是开医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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