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挑眉,“花家四郎果然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花一棠顿时涨了?个大红脸:“我?我?我?才才不是,我?就就就就是在书书书书里读到过——”
“慢着,”林随安突然想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可能?性,“莫非这间密室其实是裘朱两家家主用?来偷偷幽|会?的地方?!
“……”
一时间,气氛迷之尴尬。
花一棠抽出小?扇子,疯狂扇风,一边扇一边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林随安,偏偏手还死死拽着林随安,掌心又湿又热,都快能?蒸包子了?。
林随安失笑,戳了?戳他?的肩膀,花一棠一个激灵全身紧绷,回头,喉结飞快滚动,“你、你你你要作甚?”
林随安翻白眼,“松手,我?把?床榻搬起来看看。”
床榻是实木材质,分量十足,加上密室内面积有限,林随安只能?将床榻整个掀起来立在墙边,花一棠举着夜明珠在地面和床底细细探查,果然又发现了?一处浮雕。
但是这处浮雕既不是茶花也不是葡萄,而是一种奇怪的植物。茎秆修长,短叶一簇三片,对称两簇,顶端生着两颗果实,像两只眼睛,整株植物神似一只出海的蛟龙。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是龙神果!
林随安示意花一棠退后两步,压下?浮雕,浮雕旁移,显出一块巴掌大的铜器,上面有一个细小?的锁眼,和龙神观遇到的机关?锁一模一样。
林随安顿时没辙了?:“完了?,云中月不在,咱们开?不了?这机关?锁。”
话音未落,就见花一棠蹲下?身,从头顶拔下?簪子,手指在簪尾一推,簪头跳出一根细细的钢针,大约有一根手指长,插入锁眼缓缓拨动着,机关?锁中发出咔哒哒的响声,“叮”一声,机关?锁下?陷,整个地面一震,林随安忙拉着花一棠躲到一边。
地砖轰轰旁移,出现了?新的密道入口,十分宽敞,内有楼梯延伸向下?。
林随安诧异看向花一棠,花一棠哼了?一声,得意道,“区区机关?锁,云中月小?贼都开?的了?,岂能?难得住我?堂堂扬都第一纨绔?!”
林随安憋笑,抬起手,“走吧。”
花一棠:“诶?”
“你不是怕黑吗?”
花一棠笑了?,夜明珠耀得一口大白牙璀璨惑人,小?心翼翼握住林随安的手,二人肩并着肩走进了?幽深的黑暗。
小?剧场
花一棠:堵上男人的尊严,这机关?锁无论如何都要打开?!
朱达常去县城里转了一圈, 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贤德庄将整座诚县翻了个底朝天, 都?没找到?林随安和花一棠的下落。
坏消息是,裘鸿去了裘县令府上, 要请县令大人颁布缉凶通缉告示, 将方安、木棠、方刻等人皆列为通缉要犯。
这?通缉令若是签发成功,他堂堂一个诚县主簿,就变成了窝藏通缉要犯的从犯。
朱达常心中感慨了一句“呜呼哀哉”,不动声色溜达回县衙,入了后衙厢院,进入主屋,回身?关好房门。
屋内水汽氤氲, 东北角的伊塔征调了他的风炉、茶釜、茶碾子、茶罗子等物,釜中咕嘟嘟煮着黑色的不明液体,沸腾的水泡鼓起又?破裂,翻起难以言喻的辛辣气味, 闻着像李尼里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
波斯少年?的英俊脸庞淹没在黑色的蒸汽中,眼中蓝光频频闪烁,诡异若狼。
西北角的方刻征调了他的书?架和书?案, 架子上的书?全堆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小瓷瓶, 三寸高,红色蜡封,瓶身?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怪异编号, 方刻坐在书?案前,碾药粉、称药草, 将奇奇古怪的药粉勾兑在一起,案头小木匣里躺着两个华彩流转的琉璃瓶,以棉布垫着,很宝贝的样子。
朱达常捏着鼻子瞟了眼伊塔,晃到?了方刻身?侧,“方大夫,解药如何?了?”
方刻默默抬头,默默盯着朱达常,干枯冰冷的五官清清楚楚组成了一个大字:滚!
朱达常为官多?年?,若说?有什么心得,唯有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领会精神,灰溜溜退避窗边,负手望天。
下了一个多?月的雨终于快停了,山与?天的交接处出现了一层丹红色的光芒,然后,那点光芒慢慢蜕变成了暗红、淡紫、青蓝、藏蓝,天要黑了。
县衙外的街道?上燃起了火光,贤德庄联络了龙神观的道?士下山帮忙,朱达常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朱县尉、方大夫,伊塔,先用?晚膳吧。”木夏捧着托盘进屋,将托盘上的六菜一汤一一摆好。
自?从宅院被侵占后,木夏做饭的手艺便成了朱达常晦暗生活里唯一的安慰,尝了一口羊汤馎饦,只觉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伊塔送上了黑暗茶汤,方刻面不改色喝下,还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朱达常不敢不喝,硬着头皮灌下,羊肉汤带来的幸福感顿时?消失殆尽,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方刻夹起一块竹笋炖鸡,问道?:“朱主簿,如何??”
朱达常忙放下筷子,抱拳道?,“目前还没有没有花县尉和林娘子的消息。”
方刻点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伊塔两眼盯着羊汤馎饦,担心地吃不下,木夏拨拉着青菜根,也没什么胃口。
方刻一口气喝了半碗馎饦,“那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聪明绝顶,一个武艺盖世,断不会饿着自?己的,你们若是饿坏了,等他们回来定是要心疼的。”
伊塔吸着鼻涕闷头吃馎饦,木夏红着眼塞了满嘴的菜根。
朱达常:“靳小郎君呢?”
方刻:“放心,饭点一到?,他立刻出现。”
话音未落,靳若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抓起筷子稀里哗啦将半个桌子扫荡一空,吓得朱达常忙捡起筷子抢了两块竹笋。
“龙神观观主玄明散人?突然宣布闭关,我去龙神观看过,观里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云中月那家伙果然靠不住,连个屁都?传不出来。”靳若将鸡腿塞进嘴里,一扭一拽,只剩了鸡骨头,看得朱达常叹为观止。
“城里的道?士和贤德庄的护卫数量加起来,是咱们县衙和不良人?的五倍,目前由裘鸿全权指挥。我也去裘县令宅子外面瞧了,重兵把守,连个苍蝇都?进不去。”靳若看了朱达常一眼,“四面庄大门紧闭,你阿娘没事吧?”
“我大小也算个主簿,他们不敢拿四面庄怎么样的。”朱达常道?。
靳若点了点头,又?问道?:“方大夫的解药进展如何??”
方刻又?喝下半碗馎饦,打了个饱嗝,“进展很慢,我需要符水。”
靳若挠头,“这?太?难了。”
“或者?——有病例亦可。”方刻看向朱达常,“比如身?中符水之毒的病人?。”
朱达常:“诶?”
下一刻,方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朱达常的手腕,朱达常吓得一个激灵,发现方刻只是诊脉之后,才松了口气,却见方刻手指在脉门上忽松忽紧,眉头越皱越紧,整个心又?吊了起来。
忽然,方刻重重叹了口气。
朱达常脸都?吓白?了,“我、我我还有救吗?”
“可惜了,”方刻幽幽瞪了朱达常一眼,“你没中毒。”
朱达常:“……”
此人?到?底是不是大夫?!怎么感觉我没中毒他还很失望的样子啊喂?!
“若是现在能有个中毒患者?送上门就好了。”方刻道?。
朱达常:“……”
此人?不是大夫,是地狱恶鬼!
靳若叹了口气,“这?句话若是姓花的说?的就好了。”
朱达常:“何?、何?意?”
靳若呲牙一笑,“因为那个纨绔是天下第一乌鸦嘴。”
木夏:“好的不灵坏的灵。”
伊塔:“四郎威武。”
朱达常:这?有什么可威武的?!
“主簿主簿主簿坏了坏了坏了!”李尼里狂奔而至,指着外面惊呼,“你阿娘来了!”
朱达常一蹦三尺高,“什么?!快快快拦住她,绝不能让她进来!”
李尼里:“已经拦了,可是——”
“都?给我让开!若是耽误了老娘的事儿,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声河东狮吼震天响,朱母气势汹汹冲进厢院,身?后的不良人?根本不敢靠近,远远躲在院外,朱达常鞋都?没顾上穿,只着布袜跑了出去,“阿娘,别——”
朱母一巴掌将朱达常呼到?了一边,畅通无阻走?到?了主屋门口,方刻、伊塔、木夏和靳若齐齐仰着头,看着宛若金刚怒目的朱母,全呆住了。
朱母长吁一口气,“方大夫您果然在这?儿,太?好了。”
朱达常踉踉跄跄跑过来,“阿、阿娘,你怎么知道?——”
朱母瞥了眼朱达常,“你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断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陷入险境,若说?这?诚县内还有谁愿意维护方大夫,也只有你了。”
朱达常眼眶红了,“阿娘……”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方刻轻咳一声,起身?捋袖作揖,“不知朱婶子寻方某有何?要事?”
朱母郑重抱拳,“我知方大夫医术高超,此来是请方大夫救命的!”
靳若、木夏和伊塔瞪圆了眼睛,朱达常愕然,心道?:
这?一窝子都?是乌鸦嘴吧!
病人?是一对母子,儿子叫阿牛,正是龙神观供奉日突然生病的小男孩,这?一次,他的母亲秋三娘一同病倒了。
尽管有靳若这?个“活地图”带路,要避过贤德庄和龙神观的搜索将秋三娘和阿牛送到?县衙,也是破费了些功夫。
方刻见到?秋三娘母子的时?候,二人?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双双躺在床铺上,双眼紧闭,面色青白?,唇色发紫,手脚冰凉,呼吸微弱,身?体微微发抖。翻开眼皮,母子俩白?眼仁隐透青蓝,脉象异常急促。
方刻当机立断给出诊断:“是龙神果的毒!”
朱母大惊:“龙神果?不可能!龙神果都?长在龙神湖南岸,龙神湖是诚县圣地,除了每年?的龙神祭日,诚县百姓是万万不敢去龙神湖的,何?况平时?通向龙神湖的南城龙门也不开啊。”
方刻以手指测了测母子俩脖颈的温度,又?补了一句,“确切的说?,他们中的是龙神观符水之毒。”
朱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刻看了朱母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下了,走?到?药桌旁,拿起一个白?瓷瓶,想了想,又?将木匣里的两个琉璃瓶一起取了过来,先从白?瓷瓶里倒出两颗绿色的药丸,分别塞入秋三娘母子口中,又?将琉璃瓶中新炼制的白?色香丸放入茶盏,让木夏以温水融了,小心喂入二人?口中。
朱母恍然:“这?个香味我记得,是木棠身?上的味道?,他说?叫水浴银蟾,有凝神静气之效,今天这?香味还救了我一次呢。”
方刻眉头一动,上前捏住朱母的脉门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水浴银蟾是解药的药引……果然如我所料。”
朱达常豁然明白?了,顿时?面色如纸,“莫、莫非阿娘的心悸之症也、也是——”
方刻:“朱婶子的心悸病症的确缘于符水之毒。”
朱母:“怎么可能?!诚县所有百姓都?喝过符水,符水是我们救命的药!”
方刻幽深不见底的眼瞳里迸出凌冽的寒意,“符水不是救命的药,而是催命的毒!”
“你行不行啊?”林随安问道?。
“不、不不不不太?行。”花一棠回道?。
林随安哭笑不得,自?从入了密道?,花一棠便越贴越近,刚开始只是牵着她的手,后来变成双手扯着她的手腕,现在则像一只大号树懒死死抱着她的胳膊,边走?边瑟瑟发抖。
林随安甚至怀疑若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跳到?她身?上来,不禁叹道?:“世间男子皆以胆小为耻,就算怕得要死也绝不会承认,你这?般姿态,传出去难道?不怕别人?笑话吗?”
“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不过是怕个黑,有什么可羞耻的?他们爱笑就笑,关我屁事。我花氏特立独行的胸襟气度岂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可揣测的——”说?了一半,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猫到?了林随安你身?后,“什、什么声音?!”
林随安举着夜明珠照了一下,无奈道?:“你踩到?石头了。”
这?人?真是——说?着最硬气的话,做着最怂的事儿。
花一棠松了口气,耸着肩膀,缩着脖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发现林随安总是时?不时?用?夜明珠照亮两侧的墙壁,疑惑道?,“为何?要看两侧的墙?”
“上次和云中月在龙神观密道?里探查时?发现,龙神观的机关就设在密道?的墙壁上。”林随安道?,“我总觉得此处的密道?与?龙神观的密道?有些相似。”
花一棠突然沉默了,甚至挪远了半步,但也仅有半步,林随安专心致志探路,并未在意,半晌,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句:
“我和云中月谁好看?”
林随安手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把夜明珠扔出去。
“哈?”
花一棠又?不说?话了,鼻子呼哧呼哧的,听起来像是——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似乎闻到?了一股子醋酸味儿。
林随安忍笑,“我从未看清过云中月的脸,无从评价。”
花一棠哼哼两声。
“好好好,花家四郎是我见过最花枝招展花里胡哨花团锦簇最最好看的人?,行了吧?”
花一棠又?哼哼了两声,磨磨唧唧蹭过来,继续抱着林随安的胳膊。
果然是个中二的小屁孩,林随安心中暗笑。
密道?比想象的更深,原本是一段阴森恐怖的旅程,结果被花一棠一打岔,聊着聊着居然就走?到?了尽头,前方隐隐透出光来。
林随安收起夜明珠,单手护着花一棠,侧着身?体呈防备起势,慢慢挪步上前,光源越来越大,是一处窄小的洞口,边缘凹凸不平,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二人?不敢冒进,蹲下身?,趴在洞口往外瞧。
洞口外是一处宽敞的天然洞穴,高过十丈,洞壁上悬着一圈火把,摇曳火光映照着洞顶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犹如倒立的黑色丛林。
正前方竖着几十排五层实木博古架,一人?多?高,每一层都?摆着油光锃亮的小葫芦,以红蜡封口,起码有几千个。
花一棠倒吸凉气:“是龙神观的符水!”
林随安示意他莫要做声,竖耳细听,洞穴空旷,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钟乳石的嗡嗡声和火把燃烧的呲呲声。
没有人?的脚步,也没有人?的呼吸声。
林随安放下心来,拉着花一棠钻出洞口,顺着博古架向前走?,花一棠顺手捞了一个葫芦,颠了颠大喜,葫芦是满的,忙揣进了怀里。
博古架群很快到?了头,前方又?是几十排绣架,也是一人?多?高,三分之一是空的,另外三分之二挂着花鸟山水的绣品,绣工粗糙,没什么艺术价值,花一棠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四面庄的绣品,还有几面绣品是经他改良的绣样。
所有的绣品都?是湿的。
二人?面面相觑,越过绣品排架群继续向前,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三十多?口大染缸,缸上悬着支架,吊着绳索,形状很像简易的吊车,有的架子上是空的,有的架子上挂着滴水的绣品,一半以上的染缸里都?泡着绣品。
花一棠凑上前闻了闻,掏出怀里的葫芦拔开,也闻了闻,慌忙塞上盖子,扯下两条衣襟不由分说?塞给林随安,自?己也捂住了口鼻,低声道?,“染缸里的液体气味和葫芦里的符水很相似。”
林随安大惊失色,捂着鼻子道?:“你是说?他们用?符水染布?”
花一棠又?看了一眼,“这?些符水没有颜色,不是为了上色,我猜测绣品充分浸泡符水再晾干后,能使符水的毒性附着在绣品上,便与?运输贩卖。”
林随安:“……”
好家伙!奉公守法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花一棠:“这?里储藏的符水和绣品存量远远超过了诚县的购买力,他们的买家应该在广都?——不,不止广都?,还有扬都?、益都?,甚至东都?和安都?,哎呀呀,不得了啊!”
林随安挑眉:嚯!这?买卖可做大发了!”
二人?灼灼目光对视片刻,心照不宣笑了。
花一棠:“不愧是是我花家四郎,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林随安:“的确是狗屎运。”
二人?将衣襟绑在鼻子下面,分头行动,林随安又?寻到?了三条通道?,根据从靳若处偷学的粗浅辨痕技术推测,确定中间这?条走?的人?最多?,应该是最安全的出口。
花一棠在洞穴边缘转了两圈,笑道?:“果然,为了维持火把照明,他们备了火油。”
说?着,抛出一坛火油,林随安飞出石块击碎油坛,火油如喷泉喷洒,花一棠笑出了声,如法炮制,五六坛火油飞上了半空,又?化作油雨落下,洞穴各处雨露均沾,十分公平。
林随安飞身?上墙,拔下一根火把旋身?落地,等在洞穴出口前,花一棠大摇大摆走?到?身?边,二人?相视一笑,林随安抡膀子将火把远远扔向了洞穴中央。
烧它丫的!
熊熊火光映红了洞顶的钟乳石, 林随安拖着花一棠迅速躲入通道?,回头看了一眼,眼瞳凝霜。
燃烧不是最好的办法, 但却是最快的办法,符水是液体, 遇水沸腾变成?蒸汽, 毒性容易扩散,好在此洞穴位处地下,不会伤及无辜,不过要跑快些,免得他们烧毒不成?,反倒被熏成了毒|尸干。
借着火光钻进通道?,能看到通道内崎岖幽深, 潮湿新鲜的风迎面?吹来,是泥土被雨水打湿后的气息,应该距离地面不太远,林随安大喜, “出口应该——”
花一棠的手忽然毫无预兆脱开了,林随安回头,顿时骇然变色, 一只青筋暴突的手掐住了花一棠脖子,拽着他倒退飞出通道?, 瞬间隐入灼目火光之中。
洞穴内竟然还?有其他人!
林随安足尖一点,反身追出,一眨眼的功夫, 又回到了燃烧的洞穴之内,双脚狂击石壁, 身体加速凌空翻转带出的强烈风压硬生?生?在火焰中冲出了一条路,她看到了掳走花一棠的人,竟是之前和裘老八对战过的丙四。
林随安左脚踏右脚借力,身体又突旋冲出半丈,一招擒拿手?捏碎丙四挟持花一棠的手?臂,另一手?环住花一棠的腰,飞起一脚踹中丙四丹田,借着这一击的反作用力旋身落回洞穴边缘。
花一棠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干呕,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五道?骇然的手?印,若是再晚片刻,恐怕他已经被掐死了。
林随安单手?将花一棠护在身后,警惕扫射四周,他们现在位置在染缸区域,此?处火烧得不算太大,但水汽蒸腾,空气里满是符水的毒|气。
蒙在口鼻处的衣袂上还?残留着熏香,勉强可做暂时的防毒面?具,不知还?能撑多久,出口在绣品区域旁边,直线距离十?余丈,若是绕着洞穴边缘过去,会更远。
突然,面?前的三个大染缸同时大震,泡在符水中的绣品倏然破水而出,仿若三只湿漉漉的幽灵朝着林随安扑了过来,花一棠的咳嗽变成?了嗷嗷的尖叫,林随安头发根倒竖,一掌拍开花一棠,旋身迎了上去。
千净不在身边,林随安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只能以拳脚功夫攻击,幸亏速度并未受影响,拳如风,掌似刀,连环飞踢犹如风暴,噼里啪啦一串打过去,绣品下发出闷哼,在地上摔出了人形。
三只人形物蠕动了几下,揭开了覆在身上的绣品,仿佛揭掉了一层皮,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竟是三个男人,穿着贤德庄内院护卫的姜黄色套装,胸前绣着铭牌,丙十?四、丙二十?四和丙三十?四。
丙四穿过烟雾火焰缓缓走了过来,站到了正中央。
四张脸,虽然五官肤色皆有不同,但站姿僵直、表情?凝固,又好似同一个人,火舌在他们身后疯狂舞动,烤干了身上的符水,青蓝色的眼瞳在眼眶里疯狂转动,额角、脖颈、手?背上布满的青筋如蛆虫蠕动,四人手?指颤抖着扭曲,变成?野兽爪状。
“他、他们难道?一直泡在染缸里?!”花一棠惊呼,“那岂不是、岂不是——”
林随安攥紧双拳,低声道?,“花一棠,跑!”
“我堂堂扬都?第?一纨绔,岂是不顾搭档死活贪生?怕死之辈?!”
“走!”林随安侧目厉喝,“你?在我会分心!”
花一棠眼眶红了,提起衣摆转身狂奔,那些“丙子头”的护卫们忽然动了,林随安也动了——
灼热的风和刺目的光掠过眼瞳,她的速度提升到极致,之前所有的对战记忆涌上心头,身体化用姜尘的双龙出海,双手?双招,左手?使出伯克布的擒拿手?,捏碎了一个人的手?骨,右手?以掌代刀使出千净刀式,劈断了两?个人的肋骨,凌空旋踢一人脖颈,轻飘飘落地,回头一看,花一棠的背影已经隐入密道?,逃之夭夭。
被打趴在地的四人缓缓爬起身,歪斜着身体,拖着断了的手?脚,青蓝色的眼瞳停止了乱转,呆滞地、直勾勾地盯着林随安。
林随安心道?不妙:他们的速度和力量虽然不及裘老庄主,但似乎失去了痛觉,就仿佛僵尸一样,这般纠缠下去,她岂不是也要一同葬身火海?!
四人发起了第?二波攻击,林随安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回击,嘁哩喀喳一顿操作猛如虎,几乎折断了所有人的臂骨和腿骨,可是没有用,他们依然拖着断手?断脚,缓缓爬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林随安。
洞穴内的火越烧越大,头顶的钟乳石发出了咔咔的爆裂声,穴|内炽热如烤炉,可林随安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熟悉这种感觉,杨都?城挖出白牲尸骨之时,就是这般的冷。
突然,为首的丙四张开嘴,说出了几个字,“千……千净……之主……救救……救救我们……”
林随安如遭雷击,骇然看着丙四眼中流出青蓝色的泪水,一步一步走向前,他的身后三人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呆滞的脸上挂着蓝色的泪,没有半分表情?。
“你?们说什么??!”林随安厉喝声中,四人第?三次攻了上来,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每一招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招,林随安心神大乱,攻击毫无章法,被逼的只能频频防守,接连几招没防住,被重重集中腹部?,狼狈后撤,疼得大口大口呼吸。
这一下可大大不妙,洞穴内充满了符水毒气,蒙面?巾的香气早已淡了,原本香气和毒气还?能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如今林随安呼吸频率突然激增,涌入肺部?的毒气量也大大增加了。
如影随形的血腥杀意尖叫着钻了出来,涌进大脑,蒙住眼球,渗入耳膜。
林随安的指节禁不住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是她抑制不住的兴奋。
想要杀人的兴奋!
四名护卫第?四次冲了上来,林随安冲天跃起,双腿抡起飞踢一圈,所有护卫轰然落地,口吐黑红色的血浆,林随安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了丙四的脖颈。丙四脖颈处的脉动一下一下传入掌心,让林随安心头涌上了一股久违的感觉——轻松又痛苦、悲伤又愉悦、残忍又仁慈、遥远又亲切——不禁越捏越紧……
丙四身体不断抽搐着,爆凸的眼球依然死死盯着林随安,声音仿若细小的微尘,“杀……了……我们……救救……救我们……”
林随安手?臂狂抖起来,疯狂吸气呼气,微弱的香气钻进鼻腔,淹没在无尽的血腥杀意之中。
脑中出现了尖锐的叫声,像是一个人,又像是无数人。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只要杀了所有人,你?就轻松了!】
【只要杀了所有人,你?便不会痛苦了!】
林随安狠狠闭眼,手?背青筋暴起,伤口崩开,血渗出厚厚的绷带,新鲜的血腥气和绷带上熏香混合着飘荡在周围。
林随安赫然睁眼。
你?算什么?东西,休想控制我!
手?指一松,丙四软软滑到了地上,呕出一大口紫红色的血浆。
林随安狠狠拍了拍脑袋,定眼一瞧,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恰好踢中了那些护院的肚子,致使他们吐出了不少符水,虽然都?奄奄一息,但起码都?还?活着。
还?来得及!!
林随安撕开手?上的绷带,又在口鼻处蒙了一圈,左手?抓住两?人胳膊、右手?拽着两?人脚踝,拖着四个人艰难向出口走去,烧裂的钟乳石在身后崩塌掉落,石壁赤红滚烫如火炉,大地翻滚着灼热,林随安咬牙走着,强制压下杀意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她的身体出现了久违虚弱感,只觉拖着的四个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豆大的汗珠落在了睫毛上,又缓缓滑落,泪一般,林随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快了、就快了,她已经看到了黑黝黝的通道?入口,就在眼前,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栽了下去——
芬芳的馥郁的香气抱住了她,林随安听到了熟悉的心跳,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花一棠赤红的眼眶,他白玉般的脸上满是血痕和黑灰,身上还?带着新鲜空气的气味,和熏香融在一起,好香好甜啊……
林随安笑了:“你?的脸好像一只花猫。”
“林随安!你?——”
后面?的话林随安听不到了,她太累了,睡着了。
玄明散人“噗”一口喷出紫红色的血浆,捂着胸口骂了声娘。
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心口疼的症状不但没减,反倒越来越重了。
不应该啊,那日与云中月对战时喝下的增幅符水是他亲手?调制的,经过多次人体试验,效果?斐然,怎会有这么?大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