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的脸色沉了下来。
难怪林随安来时?脸色发白,话也少了,还?走得那般决绝,想必是在大哥那儿受了不小的委屈。
“大哥定是对林随安有所误会?,我?去跟大哥聊聊。”花一棠一瘸一拐走到门口,突然,门自己开了,花一梦偷偷摸摸钻进来,还?把手?里的大包袱塞到了花一棠怀里。
“大哥已经?睡了,二姐帮你望风呢,趁现在赶紧走,这里有地契、房契和?金叶子,足够你用了。”
花一棠震惊:“走?我?要去哪?”
花一梦:“天高海阔,想去哪就去哪,林娘子功夫好,定能保护你周全。”
“诶?”
“还?愣着作甚,私奔也是要讲究时?机的,一时?犹豫,一世后悔。”
“不是,三姐,等一下,我?何?时?说我?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快快!”
当花一棠坐在疾驰的马车上的时?候,脑子还?没转过弯。
他怎么糊里糊涂就要和?林随安“私奔”了?
木夏:“四?郎,想好和?林娘子私奔去哪了吗?”
花一棠愣愣道:“去哪?”
“广都冬天暖和?,益都安逸,安都四?季分明,东都热闹,都不错。”
东都?三年一届的旦日制举!
花一棠双眼一亮。有道理,他可以去参加制举,高中之后就能当官了!
花一棠:“去东都!”
木夏:“四?郎高见,东都是个私奔的好地方?。”
“不是私奔……是请林随安保护我?去东都——”
“我?就知道四?郎早晚会?有和?林娘子私奔的一天。”
“不是私奔……我?和?林随安是搭档——”
“私奔后就能日日看到林娘子了,四?郎开心吗?”
“诶?”花一棠抬眼想了想,乐了,“能日日相见啊自然很好……咳,不是私奔,是一同上路!”
木夏叹气?:“那么敢问四?郎,能和?林娘子一同上路的感觉如何??”
花一棠摇起了小扇子:“私奔的感觉挺好。”
第46章
月色如水荡漾, 漆黑的夜空褪去浓色,单薄得犹如一片深蓝色的琉璃,街巷里的夜猫喵喵地?叫着, 和林随安的声音形成截然的反差。
花一桓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她面无表情?讲述着一月前震动整座扬都和唐国的案件, 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目击者, 只有在说到祁元笙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光偶有情?绪流出。
“祁元笙临死前说,他和东晁皆是蝼蚁,被逼至绝境,唯有以血换血,以命换命。花一棠却说,定有其他的办法。只是, 祁元笙并不信。”林随安说到此处,顿了顿,“祁元笙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花一桓沉默。
“一个祁元笙如此, 十个祁元笙会如何?百个呢?千万个祁元笙又?当如何?”林随安叹了口气,继续道?:“祁元笙死后?,花一棠枯坐屋中三日, 也许,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
“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祁元笙出现?罢了。”林随安轻声道?。
“莫非他还真想‘平海内之冤’?”花一桓道?, “这种?孩童般的天真之言,林娘子你信吗?”
花一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林随安的表情?, 一分一毫的波动也不放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那纨绔四弟虽然处处不着调, 但的确有几分识人之能,他倒想看?看?,眼前这个被四郎另眼相看?的小娘子会如何回答。
可林随安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抬头看?向了夜空,月光在她的漆黑的瞳孔里莹莹流转,她的表情?有些悲伤、有些怀念,仿佛透过遥远的天穹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突然,林随安笑了,说,“我不信。”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花一桓的预料之中,堂堂花家家主的端庄表情?险些崩了。
“世?间很多事,非人力所能及。天下冤案数不胜数,莫说仅凭一人,就算有千万人助力,花费数千年时?光,也做不到。”林随安笑道?,“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花一桓:“……”
这算什么答案?!
“其实?我信不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家主你信花一棠吗?”林随安反问。
花一桓脸黑了:“他一个纨绔,除了吹牛骂人就是吃喝玩乐,让我怎么信他能当官?”
林随安摇头:“花家主您又?何必自欺欺人,他岂是一般的纨绔?他当纨绔这三年做的所有事,无论是骂人打架还是斗鸡群殴,都是为了制约冯氏。白牲存在多年,冯氏为何早不禁晚不禁,偏偏在三年前下了禁令,正是因为花一棠这个扬都第一纨绔横空出世?,打破了冯愉义这一派纨绔的势力分布,建立了新的纨绔秩序,逼得冯氏不得不收敛。”
花一桓的脸更黑了。
林随安:“金鳞岂是池中物,花家主,放手让他去做吧。”
花一桓又?沉默了,眉头皱得跟苦瓜皮一般。
林随安说得口干舌燥,灌了两大杯凉开水,心道?她今日也算仁至义尽超水准发挥,至于这位花家主到底能听进?去几分,就看?花一棠的造化了。
良久,花一桓终于开了口:“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带四郎私奔?”
“噗——”林随安一口水喷了出去,“咳咳咳!误会,都是误会!花一棠只是想让我陪他去东都参加制举。”
花一桓表情?愈发凝重,“林娘子可同意了?”
“我答应花家主的事儿绝不反悔,”林随安瞥了眼厢房,放低声音,“此后?断不会再与花一棠有任何关系——”
“我出一千金,雇请林娘子护送四郎去东都。”
“!!”
林随安半张着嘴,一千金的巨款把她后?半句话硬生生砸了回去。
大兄弟你搞什么啊?下午还是“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弟弟”的戏码,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换成“给你两个亿当聘你当我弟弟保镖”的剧本?
花一桓见林随安不回答,又?补了一句。“再加一千金。”
“成交!”林随安一口应下,内心泪流满面:不是我没?骨气,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花一桓点头,起?身,走到厢房门前,厉声道?:“出来。”
花一棠扇子遮着半张脸磨磨蹭蹭出门,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凌芝颜。
花一桓:“四郎这是铁了心要去参加制举?”
问了半天,不见花一棠回答,转头一看?,花一棠正盯着林随安笑,还笑得十分春风荡漾。
林随安:“嗯咳!”
花一棠回神?,清了清嗓子,向花一桓抱拳道?,“是。”
花一桓叹气:“那就好?好?准备。”
“是。”
“若是落榜也无妨,凭我花家的家世?和财力,给你捐个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
“随我回家。”
“行嘞!”
花一棠乐呵呵跟林随安和凌芝颜打了招呼,屁颠屁颠跟在花一桓身后?出了门,远远的,兄弟二人的对话传了过来。
花一桓:“凌氏能跻身五姓七宗数百年不倒,绝非善类,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四郎你莫要见那凌家六郎长得浓眉大眼像个好?人就信他,小心被骗。”
花一棠:“大哥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凌六郎哪有我长得好?看??”
林随安哭笑不得瞄了眼凌芝颜,凌司直大人眼角乱抽,状似想口吐|芬芳,无奈碍于百年世?家的颜面,半晌只憋出一句:“我好?歹也是个大理?寺司直,花家主竟然在我面前说要给花四郎捐官?”
林随安:“的确是他们花家的风格。”
“……”
“对了凌司直,你之前说有事和我商量,到底是什么事儿?”林随安问。
凌芝颜又?噎住了,幽幽叹了口气:“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待林娘子到了东都再商量也不迟。”
“你不和我们一起?上路吗?”
凌芝颜无奈笑道?:“我总要早几日回去帮花四郎递交制举荐书吧。”
说完凌芝颜便抱拳告辞,只是不知为何,背影颇有些惆怅。
林随安略略一想,便恍然大悟。
她护送花一棠去东都的佣金高达两千金,而凌芝颜冒着被贬官的危险替花一棠担保才一千金,看?来凌芝颜是觉得这买卖做亏了,有些不爽啊。
扬都第一纨绔要去东都参加旦日制举的消息不胫而走,扬都百姓只当是笑话听,却轰动了扬都纨绔朋友圈,扬都的大小纨绔们走马灯似得跑去花宅看?热闹,花宅门前日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花一棠再一次发挥了身为纨绔的主观能动性,索性敞开大门办起?了流水宴,热情?招待,听闻那流水宴极尽奢华,堪称唐国美?食之大成。当然,身为花一棠的酒肉朋友,众纨绔断不会空手而来,个个都备了厚礼为花一棠践行,零零总总算下来,花氏还肥美?赚了一笔。
流水宴办了足足三日,期间,林随安远远躲了个清闲,并挑了天黄道?吉日,特意去拜访靳若。当然,之前特意告知了花一棠她的打算,免得那家伙又?哭唧唧耍脾气。
靳若的家在陵溪坊青杏街,街两边种?着杏树,据说坊中还有一处杏园,所以满大街都是卖杏干蜜饯的。
林随安提着半斤杏干敲开靳若家门的时?候,靳若很是嫌弃。
“杏干我早就吃腻了。”
林随安:“这是我自己吃的。”
“……”
“你来干嘛?”
“你不是想要千净吗?”
靳若非但没?有任何喜悦之色,反倒一脸警惕,勉强迎林随安进?了门。靳若家不大,甚至比林随安租的院子还小一圈,与平常百姓的住宅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非说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的居然是净门的胡人长老张旗。
张旗看?到林随安挺高兴,热情?邀请林随安一起?吃午饭,净门不愧是以小食摊立身的门派,手艺真没?的说,比起?芙蓉楼之流也毫不逊色,林随安开心吃了两大碗,靳若看?着她的眼神?已经称不上和善了。
靳若:“你就是来蹭饭的吧?”
林随安:“花一棠要去东都参加制举。”
“花家主开价两千金雇你保护他,还用一千金买通了凌芝颜当保官。”
林随安很满意,和靳若说话就是省力气,可省略前情?提要直奔正题。
“我出三百金,雇你和我们一起?上路。”
“三、三三三三百金?!请我?!”靳若嗓门高了八度,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一声,“你、你你看?不起?谁呢——”
林随安:“四百金。”
张旗倒吸一口凉气,靳若开始结巴,“四百……我我我我我堂堂净门少门主,岂、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五百金。”
“……”
张旗拼命朝靳若打眼色。
靳若极力维持表情?,“这、这这这不是钱的事儿!”
林随安:“路上我教你十净集。”
靳若:“!!”
“咱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只要你能赢过我,千净双手奉上。”
“……”
张旗坐不住了,“少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脸懵逼的靳若被拉走了,俩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林随安完全不着急,她给出的价足够诱人,而且还加码了十净集的诱饵,不怕靳若不动心。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出来,端坐对面,正式会谈。
张旗:“林娘子想雇的是净门的信息网吧。”
林随安:“对。”
“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少门主和你们一同上路,凡是净门的消息,也要按条收费,一条一收,不能赊账。”
“这是自然。”
反正到时?候就让花一棠付钱。林随安心道?。
靳若:“十净集上的功夫必须倾囊相授!”
“没?问题。”
张长老:“五百金你打算怎么付?”
林随安笑了,“明日出发之时?,请张长老去花宅取。”
从靳若家出来,林随安心情?颇好?,提着杏干一路哼着歌,难怪花一桓和花一棠都喜欢拿钱砸人,这种?感觉太爽了,尤其是用别人的钱砸人,简直是爽上加爽。
其实?,靳若他们完全想错了,林随安请靳若最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净门,而是因为靳若精通痕迹学。
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两个月,她就经历了两起?大案,尤其是遇到花一棠之后?,案子的难度呈几何级数上升,再加上她这坑爹的金手指——林随安只希望真的只是凑巧,而不是花一棠“主角光环”的“坑路人”效应。
还有一点更为迫切,就是她这具身体?里蕴藏的“嗜血”杀性,若是不能尽早解决,保不准哪天就闹出什么大幺蛾子。目前来看?,靳若是和“十净集”、“千净”联系最紧密的线索,必须把他带在身边才放心。而且,教靳若十净集也是个机会,靳若与她同门,是最好?的陪练,通过不断试错训练,力争将身体?的肌肉记忆尽速纳入大脑管控,达到“驯服千净”的目标。
最妙的是,这些靳若和张旗都没?想到,全是免费项目。
林随安美?滋滋地?想着,步伐愈发欢快,重烟坊坊门就在眼前,待回家睡饱午觉,下午收拾行李——
“林水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炸喝,五彩拳风呼啸而至,林随安猝然偏头,足下移形换位,右肘冲出,狠狠击在了一个人后?背上。
那人踉跄倒退几步,双拳紧握摆在胸前,十枚宝石戒指闪闪发亮。可不正是那位“闪瞎人眼”的波斯少年伊塔。
林随安啧了一声,大拇指抹过颧骨处,还好?,只是擦破点皮。
“林水俺,三五七八天到了,我来了。”伊塔喝道?。
林随安:“……”
好?家伙,您还没?忘这茬呢?
“伊塔是吧, ”林随安无奈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不是,我和你无仇无怨——”
“看招!”伊塔大喝, 双拳画出耀眼?虹光,眼?花缭乱砸了过来。
哦嚯嚯嚯!
林随安被逼应战, 连避三招, 伊塔显然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攻势愈猛,步步紧逼,他的速度没有靳若快,力气更远逊于东晁,又避了三招,林随安便看出了端倪, 感?情这伊塔只会三招,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只是加了戒指的闪光效果, 看起来颇为唬人,尤其是今天天清晴朗,日光充足, 这一通攻击简直就是光污染。
第七招来了,妥妥的右勾拳, 林随安右脚后撤半步,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攥住了伊塔的右腕,伊塔大怒, 又是一记左勾拳,被林随安右手啪一声擒住, 二人双手交叉成两个十字,形成了对峙之?势。
伊塔双臂青筋爆出,双手剧烈发抖,林随安颇为轻松,完全?不慌,还露出了笑脸。
“伊塔小哥,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伊塔挣扎,“四郎说,你是大大。”
林随安懵逼:“啥?”
什?么大大?她也没什?么特殊技能?能?被称之?为“大大”吧?
“小娘子?,我猜他说的是达子?吧?”
“不对不对,是大头。”
“这小娘子?头也不大啊。”
“我明白了,小娘子?和波斯少年同时看上一个猪头,当街大大出手。”
“什?么猪头值得?被这么抢啊?”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响起,林随安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皆是一脸兴奋地?评头论足。
太社死了!
林随安汗都下来了。
“喂,咱们先休战,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好不好?”林随安建议。
伊塔:“不好!”
“大大到底是什?么鬼啊?”
“四郎说大大很厉害,要打过才算,要分输赢!”
林随安总算听明白了,不是“大大”,是“搭档”,不禁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只是临时搭档,草台班子?。”
“大大,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伊塔坚持,“你不能?逃!”
林随安简直是无语问苍天,又是一个执拗的中二少年。
“是不是只要我赢了你,你以后就不来找麻烦了?”林随安问。
伊塔眼?睛一亮:“是!”
“行!”林随安呲牙,倏然放开伊塔,飞身后退三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伊塔双拳互撞,瞪着两只碧蓝色的大眼?睛冲了过来,宝石戒指的虹光在?空中划开七彩的风痕,气势十分惊人。
林随安巍然不动,手掌在?千净刀柄上环了一圈,倏然抽刀出鞘,两道十字刀光破空而?出,啪啪啪脆声连响,宝石戒指碎裂迸飞四面八方?,如白昼流星。
千净破星而?出,不偏不倚横在?了伊塔的脖颈上。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待漫天宝石碎片落地?之?时,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欢呼鼓掌。
“好功夫!”
“好漂亮!”
“好厉害!”
伊塔怔怔垂下双拳,他的十枚宝石戒指全?碎了,只剩下空壳。
林随安收刀回鞘,“如何?”
伊塔瞪着林随安,瞪着瞪着,碧蓝的眼?瞳里隐隐泛起水光,突然,绽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扑通跪地?,朝着林随安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你干嘛?!”林随安吓得?头发根都炸了,差点没逃到坊墙上去。
伊塔起身,抹了两把?眼?皮,郑重抱拳,转身离开。
林随安站在?原地?,满头问号。
搞什?么啊?
翌日清晨,当林随安和靳若来到花宅大门前时,花氏已备好两辆双架大轮马车,马匹肌肉健壮,皮毛发亮,一看就是善走长途,一个驾车人是木夏,还有一个居然是伊塔。
花一梦和花一枫手挽着手站在?大门口,齐刷刷看着林随安,表情十分幸灾乐祸。
靳若:“他们为何这般盯着你?你欠他家钱了?”
话音未落,就见伊塔跳下车,接过林随安的包袱,口气还颇为恭敬,“猪人,上车。”他手上居然又换了十枚宝石戒指,看起来比之?前的更为鲜艳闪亮。
林随安:“……”
靳若:“他骂你是猪?”
花一梦和花一枫疯狂憋笑。
“林随安!”花一棠匆匆走出大门,小扇子?摇成了电风扇,“你——真收了伊塔当侍从?”
林随安:“啥?”
花一棠扯过林随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也太乱来了!”
林随安:“什?么侍从?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啊!”
花一棠:“他是不是找你比武了?”
林随安:“啊。”
“你是不是赢了?”
“啊。”
“他是不是对着你磕头了?”
“啊。”
“完了,他已经认你为主了。”
“……”
什?么鬼?!
林随安崩溃:“还有这种规矩?!怎么早没人告诉我?!”
靳若看不下去了,“花一棠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波斯人在?唐国当官任职做工都必须走鸿胪寺正规的聘用?流程,哪有这么扯淡的规矩?”
花一棠:“伊塔身份比较特殊,他能?自己定规矩,还得?到了鸿胪寺的默许。”
靳若:“呦,就那油头粉面的小子?,能?有什?么身份?”
“他是波斯的王子?。”
靳若变成了被雷劈的表情包,林随安下巴掉了。
花一棠扶额:“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伊塔居然盯上了你,我该早提醒你的,千万不要和他比武,就算比了,也千万不能?赢。赢了,就被他赖上了。”
林随安被震成浆糊的脑细胞终于捋出了条理?,“莫非——伊塔其实是想当你的侍从?”
花一棠叹气:“他是想留在?花氏。”
那和她有个屁关?系啊?她又不是花氏的人——慢着,林随安回忆之?前伊塔说的话,难道那小子?的逻辑是,她是花一棠的搭档也就等?同于花氏的人。
林随安抓狂,“我去跟他说清楚,我和花氏没关?系——”
花一棠拽住了她,“那小子?一根筋,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一个处理?不当,他投诉到鸿胪寺,引发外交问题就不妙了。”
林随安:“……他堂堂一国王子?当侍从才会引起国际问题吧!”
“放心,波斯属国十七个,名义上的王子?上百人,其中七成都在?唐国游学,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只要鸿鹄寺不追究,应该没事。”
林随安:这哪里是请了个侍从,分明是请了个大爷,不对,是请了个定时炸|弹,还是国际炸|弹。
“唉,怪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花一棠摇着扇子?深深叹息道。
我信了你的邪!林随安心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笑。
这里面肯定还有大坑!
靳若:“现在?怎么办?”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林随安遥遥看了眼?伊塔,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一个王子?诶,要付多少工资啊?
“此事因花氏而?起,伊塔所有开销都算在?花氏账上。”花一桓道,“林娘子?只需按照约定专心护送四郎即可。至于这位靳郎君的五百金,既然同是护送四郎,花氏也一并付了,无需林娘子?破费。”
当花一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随安在?面无表情的花氏家主头顶看到了天使光环。
不愧是花氏,格局够大!
“多谢花家主。”林随安抱拳。
花一桓又看向花一棠:“此去东都,途径七县三城,皆有花氏产业。”
“明白。有任何问题就找他们帮忙。”花一棠举起手里的白玉佩,上面雕着象形字“花”的纹路,显然是花氏的信物,
花一桓点头,示意侍从搬了两个大箱子?上车,“你顺路去查个账。”
花一棠:“……大哥,时间不够吧?”
“距离旦日制举两月有余,你看账本的速度一城最多半日,二十日内定能?抵达东都。”
花一棠苦着脸,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花一梦和花一枫拉着他又是好一顿嘱咐。
林随安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辰初,再墨迹下去,午时连杨都城都出不去。
“林娘子?,”花一桓正色抱拳,“一路辛苦你了。”
林随安:“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应该的。”
花一桓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一路保重。”
花一梦和花一枫眼?泪汪汪送花一棠上了车,花一桓和她们一同退立路旁目送马车。花一棠脑袋钻出车窗,依依不舍摇着扇子?,“大哥、二姐、三姐,放心吧,我一定能?当大官!”
花一梦:“四郎一路平安。”
花一枫:“注意身体!”
花一桓背着手,不发一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她似乎在?花一桓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那个笑容的颇有些眼?熟,让林随安有种不祥预感?,只是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数月后,林随安才回过味儿来。
花一桓的表情她的确见过,每年开学第一天,每个送孩子?入学的家长脸上都是同样?的潜台词——他丫的,熊孩子?终于走了,老子?可特么解脱了!
从扬都一路北上,依次经过河岳城、木兰城、贺朝城,其中河岳城距离扬都最近,三日可达,也是花氏产业最多的一城,需要花一棠亲自查账的总铺行有五家,其下分店号子?近百。
大约是花一棠纨绔恶名在?外,河岳城的五家总铺行掌柜听到风声,如临大敌,率车队出城远迎十里,恨不得?用?八抬大轿把?花一棠抬进城去,住宿、饮食、玩乐安排得?妥妥帖帖,花一棠也不客气,带着众人在?城里逛了整整一天,让林随安好好过了一把?万恶旧社会奢靡浪费的瘾,期间花一棠充分展示了扬都第一纨绔的职业素养,吃喝玩乐四大项玩得?飞起,决口不提查账的事儿,反倒和五位掌柜称兄道弟,聊得?火热,还明示暗示此次出门就是为了游玩,顺便逃脱花一桓监管的魔爪。
林随安眼?睁睁瞅着那五名掌柜从刚开始对花一棠的警惕,渐渐变成放松,最终变成了不屑,彻底被花一棠忽悠瘸了。
所以,当翌日花一棠说要查账的时候,林随安早早占好了位置,备好了蜜饯,待在?一边看热闹。
主座上,木夏已经帮花一棠铺好了摊子?,笔墨纸砚齐全?,加上花氏标配熏香炉,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靳若很是不解:“不就是查个账,能?有什?么热闹看?”
“闲着也是闲着,瞅瞅呗。”林随安正要去抓蜜饯,手里却被塞了个热腾腾的茶碗,伊塔提醒,“猪人,吃茶。”
林随安:“……”
说实话,和花一棠出门特别舒坦,吃得?好睡得?好,唯一不顺心的就是这位波斯王子?出身的侍从。别的不说,光交流这一项就足够让林随安闹心了,伊塔汉语不通顺,还带外国口音,大多数情况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林随安一个穿越者,说话习惯和这里也不同,二人的对话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更闹心的是,伊塔似乎想以木夏为榜样?,试图包揽林随安的衣食住行,可惜食住行都被木夏承包了,没有发挥的余地?,衣着服饰碍于男女有别,也只能?作罢,本以为伊塔就此放弃,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另辟蹊径,见林随安每日只喝开水,就将煮茶当成了自己侍从生涯的首要任务。
林随安对这个世界的茶早有领教?,但却没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伊塔煮的茶已经不能?用?难喝来定义,如果非要用?个形容词,那就是“放飞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波斯人的味蕾更复杂,普通的香料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脑洞,什?么奇葩东西都往茶里煮。
截止目前为止,林随安曾喝过的茶添料有:大葱、虾仁、栗子?壳、果皮、肥肠、猪皮、大蒜……每次喝茶都好像开恐怖盲盒,给林随安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林随安瞥了眼?今天的茶,表面飘着的貌似是核桃渣和葡萄干,松了口气,小心抿了一口,又酸又辣又甜,加了醋和花椒,估计是从酸辣汤得?到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