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泼皮可抓到了?”
管事:“码头上?抓住两?个,压着呢,嘴硬的很。”
花一棠:“送府衙。”
穆忠:“周太守和冯氏关系匪浅,估计我们前脚送过去,后脚就给?放了。”
“放了正好,派人跟着,看看他们和谁联系。”
木夏:“这些泼皮平日里都不?对付,如此统一行动,定是收了冯氏的钱。”
众管事义愤填膺:
“没错,我们花氏怎能受这等窝囊气!四郎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立刻召集人手?踏平冯氏!”
“冯氏这帮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自己一屁股的烂事儿不?赶紧处理,还把脏水往咱们身上?泼!”
“我忍不?了!”
花一棠摇头:“不?可妄动,此事蹊跷,你们回去先?稳住店铺生意,凡是来闹事的,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抓了,敲锣打鼓送去府衙。”
管事们一听可乐了:
“送官的路上?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冯氏的趣事?”
“雇几个说书先?生如何?”
“还是雇个戏班子过瘾。”
花一棠笑了:“各位随意。”
管事们满脸跃跃欲试走了,林随安面无表情看着花一棠,之前以为这家伙只是些许不?着调,现在看来,是非常不?着调!
这都是什么损招?!
突然,花一棠冒出一句,“吃饱了撑的吧!”
话题转向太快,穆忠和木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林随安默默看了眼桌上?的馒头山。
穆忠扶额:“四郎,都火烧眉毛了,别吃了!”
“我是说冯氏,”花一棠扇子敲着额角,“昨夜也是,今日也是,为何要做这些一戳就破的谣言?”
木夏:“毁我花氏的招牌。”
穆忠:“压我花氏的生意。”
林随安:“维护冯氏的名声。”
屋内一静,众人唰一下看向林随安。
穆忠:“林娘子此言何解?”
“昨日扬都最炙手?可热的八卦是什么?”林随安问。
穆忠和木夏微怔,花一棠挑眉,啪啪啪敲起?了扇子,“有道?理!花家四郎□□的事儿一出来,谁还能记得冯氏书香藏臭的歪诗。”
林随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而且越新鲜越好。”
花一棠:“至于热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用一个八卦压住另一个八卦,待后一个八卦不?攻自破成了谣言,大?家便会产生一个有趣的联想,”林随安道?,“第一个八卦也是假的。”
“甚好!”花一棠小扇子摇得甚是激动,“木夏,去查查那首诗的源头,是谁写的?最开始是从哪儿散出来的?”
木夏没动,这是林随安第一次在木夏脸上?看到营业笑容之外的惊诧表情。
穆忠愕然:“那首诗不?是四郎你搞的吗?”
花一棠大?怒:“怎么可能是我?以我的文采,起?码要压个韵脚吧?!”
木夏:“四郎你作诗什么时?候有过韵脚?”
穆忠:“对啊!”
花一棠:“……”
林随安噗一下笑出了声。
第20章
一顿早膳吃得跌宕起伏, 待穆忠和?木夏都?领命离去,已?过巳正?,林随安总算挨到花一棠如厕离席, 抓紧机会溜。
可前脚刚踏出花宅大门?门?槛,就听身后传来了噩梦般的声音。
“林随安, 怎么不等我一起啊?”
花一棠摇着扇子步履如风追了过来, 脸上还挂着刺眼的笑容。
林随安:“……”
纨绔不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一步喘两步的存在吗?为什么这家伙如?此异类?
“我回客栈取行李——”
林随安话没说完,花一棠的扇子啪敲了下手掌,一个仆从嗖一下钻了出来,恭敬递上一个包袱。
林随安:“……”
好死不死就是她的包袱。
花一棠笑吟吟道,“昨夜我已?经命人取回来了,你看?看?里面可缺了什么?”
林随安冷着脸接过,衣服、钱袋、杂物都?在, 她挑出十净集揣进怀里,还是贴身带着更?安心。
仆从毕恭毕敬站在一边,双手高?举,像个衣服架子。
林随安:“……”
什么意思?
仆从:“我帮林娘子送回房。”
林随安:“不必, 我——”
花一棠抓过包袱扔给仆从,摇着扇子走出大门?,“从流花坊去开明桥, 要绕过春白坊,再沿着通衢东道一路往南, 过草红、花信、云东、倚月、后秋五坊,步行需要一个时辰,此时出发, 午时可以在重烟坊的流月楼吃午膳,流月楼的切鲙乃是扬都?一绝, 你定要尝尝。”
林随安眯眼:他果然猜到她要去开明桥查探案发现场。
不过这也不难猜,从今早的情况看?,冯氏绝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她的过所?还扣在扬都?府衙,连离开扬都?也做不到。一日不擒获真凶,这杀人嫌犯的名头就是悬在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劈了她,那个扬都?太?守根本信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去查更?安心,至于花一棠……
林随安的目光在花一棠身上打了个转,这家伙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外罩三层轻纱,没绣花没缀玉佩,猛一看?去还算正?常,但衣角被风一吹,纱的颜色就会随着光线变幻,犹如?雨后彩虹。
带这么花哨家伙一起去,不出半个时辰,花家四郎带人去案发现场毁灭证据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扬都?。
花一棠被林随安盯得如?芒在背,仔细检查了了一圈自?己的装扮,今天他特意换了春愁酒浇衫,风又飘飘靴,雨又潇潇扇,连簪子都?换成?了素雅的银笙簪,已?经极尽低调了。
“这一身不妥吗?”花一棠问。
林随安双臂叉胸,冷眼瞅着他。
“稍等,我回去换一身。”花一棠一身令下,霎时间,花宅里乌央乌央涌出来几十个仆从侍女,簇拥着花一棠呼呼啦啦涌进了大门?,人虽多,行进速度却是极快,花一棠还不忘大喊,“等等我啊,马上就好!等我一起走啊!”
等你个大头鬼!
林随安当机立断扭头就跑,一路奔出流花坊坊门?,回头看?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偌大一个流花坊中竟然只有花氏一户人家,可想而知这花宅大到了什么程度。
出了坊门?,绕过春白坊,便?是东川河和?漕运河交界,穿过通天桥,便?是通衢东道,多亏了花一棠的啰嗦,林随安顺利寻到了开明桥。
开明桥是一座五孔石拱桥,桥身侧面挂满了绿油油阔叶爬山虎,桥面宽过三十米,桥上车来车往,人头攒动,似乎丝毫没有受昨夜命案的影响。桥身位于重烟坊和?盈明坊的中间,正?对着一条坊间街,道上挤满了小摊贩和?百姓食客,放眼看?去,全是卖吃食的,仅胡饼摊就有五六个,挂着五颜六色的牌幡,不少摊主都?是胡人,吆喝声充满了异域风情,就差没捧着胡琴高?歌一曲了。
站在开明桥头,抬头能看?到重烟坊内有一处三层高?楼,楼上挂着素雅的竹灯笼,上面写着“流月”二字,想必就是花一棠口中的流月楼。
漕河正?是运输高?峰期,一艘接一艘的货船穿过桥洞,所?有船只几乎都?靠西侧桥洞行进,林随安趴在桥栏探头看?去,东侧的桥基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有些忌惮。
林随安顺着河堤下到桥底,河畔杂草丛生,草高?过半身,视线不明,林随安摸到西侧桥基处,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处小小的祭坛,摆着简单的点心瓜果,一个小香炉,炉里插着半截冰凉的线香,还有一叠压在石头下黄纸钱。
有人在此处祭祀严鹤,看?祭坛的规模应该不是严家,大约是附近商户为了辟邪设的。想必此处就是发现严鹤尸头的现场。
祭坛四周四五平方米的草都?被踩得乱七八糟,林随安扒拉了半天,才捡到几根半截草叶,叶面上沾了黑红色的杂质,研究了半天,也无法判断是不是血。
祭坛正?上方就是开明桥,桥洞和?桥基出长?满了青苔,有股腥气,蹲在祭坛处往漕河上看?,野草漫生,遮得很严实,人头扔在这儿,路过的船只很难发现,沿着河堤向?上看?,草压得很乱,还有不少地方裸露出了泥土,应该是多人跑下河堤留下的痕迹,林随安心头微沉,这里的脚印和?痕迹都?被不良人破坏了,八成?是寻不到原始线索了。
林随安又在桥下转了两圈,一无所?获,爬上河堤,通衢大道上人声鼎沸,开明桥上车马如?云,漕河中繁忙一如?既往,这个世界还是阳光灿烂,生活照旧。
林随安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人死灯灭,地球照转】
林随安拍了拍脸,振奋精神,进了重烟坊随意转了转,这里的商铺并不多,多为住家户,坊门?不远处有一所?房署,立着售卖租用房院的商牌,林随安不禁多看?了两眼,一所?小宅院的租金大约是五百文?一个月,果然是扬都?,物价惊人。
坊间街小摊贩的吆喝声一波又一波传了过来,林随安转出坊门?,走入坊间街,在各个小摊贩中间绕了几圈,挑了个面善的摊主买了两个胡饼,趁着给钱的功夫,佯装闲聊问了一句,“听说昨晚上开明桥出事儿?”
摊主是个眼深高?鼻的胡人大叔,沉默包好胡饼,没理会林随安的问题,林随安挠了挠脑门?,又小声问了句,“听说有人在桥下发现了一个人头。”
按理来说这么劲爆的新闻,是个人都?有聊两句的冲动,可那胡人大叔仅是撩起眼皮瞅了林随安一眼,还是没说话。
半社恐人林随安打起了退堂鼓,接过胡饼准备撤了,岂料就在此时,胡人大叔突然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台词:“万水千山总是情。”
林随安:“哈?”
胡人大叔目光灼灼盯着她——腰间的千净,又说了一遍:“万水千山总是情。”
是接头暗号!
林随安头皮一麻,目光飞速扫望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小摊贩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个个眼神凶狠,如?狼环伺。
林随安退后半步,犹犹豫豫蒙了一句:“……我行……你行……大家行?”
胡人大叔脸色一变,扯着嗓门?喊了句听不懂的外语,霎时间,街上所?有做小食的摊主提着锅、拎着铲、抄着饭勺口中哇哇呀呀朝着林随安冲了过来,街上的行人食客全惊呆了,林随安也惊呆了,眼瞅着胡人大叔飞起一张刚烙好的胡饼甩到了脸上,应急机制瞬时启动,千净出鞘,唰刷刷把胡饼切成?了均等分四份,下一秒,一勺热汤劈头盖脸泼了过来,还有面粉、葱花、香料粉……好家伙,感情要把林随安当馎饦一锅烩了。
林随安不敢恋战,提着千净拔腿狂奔,沿着通衢东街专找人多的地方钻,身后的小摊贩们嘴里哇哇哇喊着什么也顾不上听,一路穿过后秋坊、倚月坊,跑进云东坊坊门?,东绕西绕,总算甩掉了身后的追兵,吓出一身冷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一道劲风袭向?林随安左肩,林随安大惊失色,抓住袭来的异物甩臂一抡,就听“嗷——”一声惨叫在空中划过半圆,扑通砸地,烟尘四起。
躺在地上疼得呲牙裂嘴的,可不正?是花一棠。
林随安: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云东坊是居民区,人并不多,但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招来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花一棠睁开半只眼一看?境况,第一反应竟然是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林随安:“……”
“快拉我起来!”花一棠低呼。
林随安扯着他起身,花一棠一手扶着腰,一手还死死遮着自?己的脸,催促道,“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林随安硬着头皮扶着花一棠钻进了一条无人小巷,花一棠这才松了口气,“幸亏我今天穿的朴素,否则被认出来可就太?丢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进来:
“刚刚那个是花家四郎?”
“就是他!”
“扬都?能穿那么花哨的,除了花家四郎还能有谁?!”
“果然是花家四郎,摔屁股墩也摔得那般好看?!”
“真想看?他再摔一次!”
林随安:“……”
花一棠耳朵涨得通红,用扇子遮着脸蹲到了墙角,那么大一只缩成?了一小团。
这次林随安真有点过意不去了,踌躇片刻,上前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对不住,刚刚我……咳,对不住!”
花一棠肩膀微颤,声音万分委屈,“我只是打个招呼,为何摔我,好疼啊——”
林随安挠脑门?:“……对不住。”
“我衣服都?脏了……”
“……”
“我以后没法见人了……”
“……”
“你居然扔下搭档一个人走了,我好伤心啊。”
林随安愕然,“我们什么时候成?搭档了?”
花一棠抬眼瞅着林随安,从这个方向?看?去过,他的眼睛异常的大,毛茸茸的睫毛下遮掩着可怜巴巴的水光,“我们一起打架,一起过堂,一起吃饭,一起查案,难道还不算搭档吗?”
句尾还唱了个余音绕梁的咏叹调。
林随安:“……”
他这个表情算怎么回事?搞得她好像始乱终弃似的。
“啊呀,怪我,此事重大,我应一早与你细细商讨的。”花一棠站起身,正?色抱拳道,“林随安,你可愿与我搭档一同查案?”
不咋愿意。林随安心道,总感觉此人危险,身后有坑。
“我虽身负荣华荣,但身体孱弱,舞刀弄剑着实不是我的强项,你武艺超群,坚毅正?直,实为巾帼英才,”花一棠再接再厉,“我有钱,你有刀,若我二人双雄合璧,定能所?向?睥睨!”
花一棠说得情真意切,林随安不禁也分析起来。
她一个穿越者,名副其实的人生地不熟,单凭自?己的能力破案存在客观困难。花一棠身为地头蛇,地头人脉都?有关?系,重点还有钱,和?他组队刷怪的确是最优方案。
至于以后——等此案结束,就迅速解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的主角光环也伤不到她。
“你——意下如?何?”花一棠的喉结频频滚动,脖颈布满亮晶晶的薄汗,衬着正?经肃凝的神情,颇为摄人心魄。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流月楼的切鲙吗?”林随安道,“还不走?”
花一棠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以后查案的开销都?由你负责。”
花一棠绽出大大的笑脸:“那是自?然!”
第21章
花一棠说的不错, 流月楼的切鲙的确一绝,将最新鲜的鱼生切成薄片,片片薄如蝉翼, 晶莹剔透,沾上特制的蘸料, 入口甜滑凉爽, 林随安吃得很满意。只是用餐环境不太好,楼上叮叮当当的,好?像在装修,据小二说阁楼漏水,寻了匠人来补,好?多贵客都嫌顶层的厢房吵,改了预定日期。
花一棠显然并不在意, 还挺享受,随着楼顶的叮叮当当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时不时瞄林随安两眼,勾起的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
林随安佯装没看见, 闷头塞饭。
“你在桥下查到了什么?”花一棠问。
林随安摇头:“没什么有用?的。”
花一棠啧了一声?:“果然。”
“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目击证人,”林随安说了半句,又自我否定, “就算有,恐怕也被不良人抓走了。”
“那可不一定, ”花一棠提声?道,“小二,请你们掌柜前来一叙。”
门外立即有人应声?离开。
花一棠摇起了扇子, 一脸神秘道,“我听说严鹤昨夜吃的最?后一餐就是流月楼的切鲙。”
林随安:“……”
突然有点反胃。
流月楼的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 挺着个肉包似的软肚子,听到花一棠问昨夜严鹤来流月楼的行程,当即吓得跳了场肚皮舞。
“回回回回回四郎,昨夜酉正时分,严家二郎确实来过,点了切鲙,但、但他一口都没吃就走了,他的死和我家的切鲙绝对没关?系啊!”
花一棠:“一口没吃就走了,为何?”
掌柜擦着汗,“菜刚上桌,白家郎君来了,关?起门不知道和严二郎说了什么,俩人匆匆忙忙走了。”
林随安:“白家郎君是白顺吗?”
“正是正是。”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花一棠追问。
“上了严家的马车,过了开明桥,去了西城。”
林随安:“你倒是记得清楚。”
“严家二郎是老主顾,每次我都是亲自迎送,而且当时白家郎君没驾车,反倒乘严家的马车一起走,我觉得奇怪,所以多看了几眼。”
花一棠:“白顺没坐马车?”
掌柜:“没有。”
“这倒是奇了,”花一棠敲着扇子道,“白家住在梅三坊,距离流月楼隔了大半个杨都城,白顺身体不好?,甚少走路,多用?马车代步,”说到这,花一棠一顿,又问,“白顺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掌柜想了想,“似是很着急,满头大汗,脸色比平日难看许多。”
林随安:“他和严鹤说了什么?”
掌柜面色为难,“这——我真不知道。”
花一棠点头,给?了掌柜一片金叶子,掌柜兴高采烈退下?。
林随安震惊看着花一棠。
“你也觉得这白顺有蹊跷对不对?”花一棠道,“若按掌柜所说,可能白顺就是最?后一个见到严鹤的人。”
林随安继续震惊瞪着花一棠。
花一棠觉出不对味儿了,飞速打量了一下?衣饰,在袖口发现了几处浮灰,想必是刚刚摔倒之时蹭上的,恍然大悟道,“时间紧迫,来不及更衣,失礼了……”
谁管你穿成什么人模狗样!
林随安心中?嘶吼,我崩溃的是你居然随手?就发一片金叶子做小费!
果然是扬都第一纨绔,太败家了!
花一棠瞧着林随安脸色愈发难看,眼中?的嫌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又检查了一遍衣衫,在衣摆处发现两处污渍,愈发如坐针毡,忙转移话?题道,“不如我们去严家问问严鹤的车夫?”
这家伙莫不是忘了,昨夜严父认定他是杀害严鹤的凶手?,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今日他竟然还敢还颠颠儿去上门询案,是嫌命太长?吗?
林随安万分心累,叹了口气。
毕竟这货目前还算她的搭档,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提醒一下?吧。
“还是去白家吧。”林随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俗话?说财不露白,你以后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
花一棠怔了一下?,突然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林随安,你人真好?!”
林随安走在通衢西街上,看着前方花一棠大摇大摆的背影,阳光落在他翻飞的衣袂上,仿佛明媚春光下?娇嫩的花瓣。
她觉得有些好?笑,刚刚她是被发了张“好?人卡”给?吗?
说实话?,她原本还想再加半句,比如“你有这么多闲钱不如扶贫送我算了”,只?是当时花一棠的笑脸太好?看,竟然没说出口。
“过了桥就是白家所在的梅三坊,”花一棠指着前方的石桥道,“你累不累,要是累了我们先去茶肆歇歇脚。”
林随安自然是不累的,这具身体的体力超乎寻常,除了昨夜的反常,她从未有过疲乏的感觉,倒是花一棠,看起来瘦了吧唧的,走了大半个杨都城居然还能保持步履如风的节奏,着实神奇。
“你体力不错。”林随安道。
花一棠顿时得意起来,小扇子摇得虎虎生风,“身为扬都第一纨绔,体魄强健乃是根本,所谓: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卧如弓,跑起来轰轰轰!”
好?家伙,听起来不像纨绔,倒像是健身房的私教。
“做纨绔做成你这般,还真是——”林随安找了个词,“独树一帜。”
“那是!”花一棠提步登桥,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特?立独行乃是我花氏组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造作的造型太过特?立独行,桥上的路人纷纷避让三舍,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隐隐能听到几个零星字眼,都是“白家”和“白家郎君”等等。
花一棠神色一动,“不好?,白家出事了!”
话?音未落,撩起下?襟往腰间一掖,足下?生烟“轰轰轰”奔下?桥,冲进了燕泥坊。
这货是属兔子的吗?!
林随安额筋乱跳,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花一棠,入了坊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处大宅院,虽然没有花氏那般豪横夸张,但也是非同一般,双石狮守门,门楣上挂着“白氏”的牌匾,大门敞开,仆从小厮门里门外步履匆匆,个个神色紧张,看见门口大咧咧出现的花一棠和林随安,倏然一片死寂。
花一棠抱拳,“白顺可在?”
离他最?近的一个仆从嗷一嗓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尖叫着跑进了宅子,边跑边喊,“家主!家主!花四郎来了!”
其?余仆从轰一下?散开,远远将花一棠围在了中?央,好?像生怕他跑了一般。
林随安敏锐感觉到花一棠明显僵了一下?,以扇遮脸,眼巴巴看向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林随安立刻明白了他要问什么。
林随安:“你的衣服靴子簪子扇面都很好?,没有失礼之处。”
未等花一棠松口气,就见一队人火烧火燎冲出大门,为首的是一对双鬓斑白的夫妻,看到花一棠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嘶声?哭道:
“花家四郎,求求你救救白顺吧!”
花一棠:“哈?!”
林随安:哦豁!
白家的厅堂只?有花宅的五分之一大小,这个面积差距似乎也代表了白家和花氏地位。
花一棠被赶鸭子上架请到了主位,林随安也被按头坐在了次位,二人头大如斗听白家家主——也就是白顺的父亲哭哭啼啼说了大半天,才?捋清楚来龙去脉。
白顺失踪了,白家人把所有仆从和小厮都派出去寻了一日一夜,找遍了杨都城,也没找到人。
林随安:“可报官了?”
“本来没报官,以为他和严家二郎在一起,后来听说严家二郎出事了,还是被——”白父小心翼翼瞅了花一棠一眼,又抹了把泪,“我连夜去了府衙,可周太守忙着查严家二郎的案子,说抽不出人手?……”
白母捂着脸哭出了声?,“严家的儿子就是儿子,难道我白家的孩子就不是人了吗?!冯氏这是看我家老爷子走了,朝里没人了,懒得搭理?了呗!”
白父:“夫人,慎言!”
白母:“都什么时候了,我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还慎什么言!你有本事去朝冯家吼啊,去严家骂啊,就知道在家里耍威风,算个什么本事!”
一句话?把白父怼了个大红脸。
林随安瞥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凑过来普及背景信息,“白顺的阿爷叫白凡,祖父叫白清,做了一辈子的校书?郎,和严家乃是世交,五年前因病离世,白家人丁凋零,三代单传,白凡碌碌无为,数次科考落榜,白家全?部希望都落在了白顺的身上,可惜白顺……”
花一棠顿了一下?,林随安立刻明白了。
回想前日芙蓉楼的情形,白顺的智商的确不太高的样子。
花一棠:“听说白家打算攀冯氏的关?系门荫入仕,所以白顺对冯愉义和严鹤言听计从。”
林随安:懂了,白顺就是打杂的小弟。
“素闻花家四郎为人慷慨仗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冯氏和严家对我白家弃之不顾,竟是四郎雪中?送炭前来相助,我白家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白凡又呜呜呜抹泪。
白母哭出了咏叹调:“花氏人脉遍布杨都城,一定要帮我们寻回白顺啊!”
林随安尴尬挠脑门,花一棠尴尬摇扇子。
原本是来查案的,结果被当成了救世主,这可咋整?
“嗯咳,”花一棠清了清嗓子,“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白顺是什么时候?”
“昨日申正,我儿回来换了身衣服,”白母道,“随身小厮说是之前在芙蓉楼和——咳,后来就急匆匆出门了。”
花一棠:“出门的时候可乘了马车?”
白母想了想:“他自己驾车,没让车夫跟着。”
林随安皱眉:白顺离开家的时候有车,去流月楼的时候却没乘马车,为什么?他的马车去了何处?
花一棠:“白顺离家之时可有异样?”
白母:“脸色不太好?,我问了一句,他没回我,那孩子平日里最?是有礼,从未这般失礼过。”
林随安:“一句话?都没说?”
白母:“……一个字都没说。”
花一棠眉头紧蹙,合起扇子,轻轻敲着额角。
白凡:“求求花家四郎帮忙找找我儿吧,以后我们白家定然以花家马首是瞻,与冯氏和严家划清界限!”
花一棠没答应,也没完全?拒绝,只?是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说了句“知道了”,皱着苦大仇深的眉毛出了白家,林随安在门外看到了等候的木夏,还有花氏张扬华丽的马车。
一路上花一棠好?似被掐了脖子的鸡仔,一句话?都没有,两眼虚空,脑袋随着车身左摇右晃,就在林随安以为他进化成不倒翁的时候,他幽幽叹了口气:“白顺恐怕凶多吉少……”
林随安双臂环胸瞅着他。
花一棠:“你早就想到了?”
能想不到吗?从目前得到线索来看,白顺是最?后一个见到严鹤的人,且言行怪异,显然是最?大的嫌疑人,而这个最?大嫌疑人现在却失踪了,那么按照悬疑套路推理?,白顺很有可能已经驾“鹤”西游了。
林随安当然没把这些心理?活动说出来,而是提了一个问题:“官府在做什么?”
他们两个半吊子都能查到的线索,难道官府查不到?
花一棠皱眉,背靠车厢再次进入双眼虚无的状态,脑袋框里哐当像个车载摇头公仔,一路摇回了花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