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吓得不?轻,接下来的?路便?没再做声,一行人安稳到达了大?余的?宅子。
听到谭昭昭提起来,卢氏既心虚又愧疚,怔怔道:“可是腿伤起了热?”
谭昭昭见她惊恐不?安的?模样,倒是没有吓唬她,只道:“大?郎出了汗,里衣外衫都?湿透了。被冷风一吹,加之又太累,夜里就起了热。阿家关心大?郎,要亲自前去守着,请阿家先等一等,我去将大?郎唤醒,让他起来穿戴好,不?然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这时张大?娘子走上前,低声劝道:“阿娘,大?兄昨夜起了热,刚刚好些歇着了,要是阿娘前去,大?兄醒来,岂不?是歇息不?好?阿娘,有嫂嫂在,昨夜没有郎中,嫂嫂也将大?兄照顾得妥帖周到,阿娘还有甚不?放心之处?”
卢氏犹疑了一会,不?情不?愿道:“待到大?郎醒来之后?,我再来看他。九娘你要寸步不?离守着,千万不?能出差错!”
谭昭昭应了,卢氏尤絮絮叨叨叮咛了一大?堆,依依不?舍离去。
一大?群人呼啦啦来,又呼啦啦散去,谭昭昭终于得了安宁,揉了揉眉心缓解疲倦,转身回?屋。
张九龄躺在塌上,暗沉的?屋子里,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谭昭昭愣了下,前去将窗棂的?帘子拉上些,屋子亮堂了不?少。
“大?郎醒了?可还难受?”谭昭昭回?到卧榻边,手探向他的?额头,再探了下自己的?额头做对比:“还是有些热。”
张九龄嗯了声,道:“我好多了,没事。阿娘回?去了?”
谭昭昭听他声音还是有些沙哑,道:“阿家关心大?郎,定要来守着大?郎。先前大?郎好不?容易睡着了,我让阿家待大?郎醒了再来。千山照着阿家吩咐去请郎中了,等下就来给大?郎诊治。大?郎再睡一阵吧,等郎中来了我再叫你。”
张九龄将装着石片的?布裹递给谭昭昭,“九娘再给我换一片凉的?,我还想吃些冰凉的?水。”
谭昭昭接过来,问道:“大?郎可饿了,想吃些什么饭食?”
张九龄拧眉沉思,道:“我想吃冷淘。”
冷淘冰冰凉,发热之人吃下去会很舒服,谭昭昭道:“没冰,大?郎吃杏酪吧,用凉水镇一镇,不?会太凉,吃了身子才有力气,好得快一些。”
张九龄应了,谭昭昭去拿了凉水让他喝下,正?准备出去,听他道:“昭昭,我好多了,无需郎中诊治。我醒了,你也不?要告诉阿娘,就说我没事。阿娘会哭,吵得很,我现在没精力,恐会不?耐烦,对阿娘下脸,她又得伤心,哭个不?休。”
谭昭昭微笑起来,温声道:“等下郎中来了,你还是让他诊一诊,让阿家好放心。我瞧着阿家昨日太累了,等下我让郎中顺道也给阿家诊治诊治,让她修养几日,你们都?病着,可不?能互相过了病气。”
张九龄顿了下,道:“还是昭昭的?法子好。我真是晕头转向了,头疼得很。”
谭昭昭手立刻伸向他的?额头,张九龄顺势握住她的?手,脸在她的?手背贴了贴,道:“昭昭,我没事。先前我去净房小解,走路腿发软,身上没力气,实在是去不?了山上,可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就头疼得紧。”
谭昭昭呼出口气,道:“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大?郎又开始起热了呢。大?郎别逞强啊,先养好要紧,否则,忙中出乱,出错,事情做不?好,身子也好不?起来,得不?偿失。大?郎先歇着吧,我去替大?郎理一理前两日说的?工匠人手,进度这些。到时候大?郎身子痊愈了,拿着理顺的?去做,落下的?进度,定能赶回?去。”
张九龄高兴起来,道:“我竟敢忘了这事,还得多靠昭昭。”
谭昭昭见他眉头舒展开,精神似乎一下好了,也不?禁跟着一起高兴。
没一阵,千山请了郎中回?来,仔细诊治之后?,见他精神尚可,便?叮嘱他好生歇息,留下了一道药方。
张九龄不?吃药,谭昭昭随了他,让千山领着郎中去给卢氏诊治。
卢氏留在了院子里养身子,冯氏与?雪奴得了消息前来探望,谭昭昭道:“你们啊,来迟了些。”
两人神色大?变,谭昭昭忍俊不?禁,笑道:“大?郎的?病,都?快痊愈了呢!”
冯氏立刻抬手要打她,谭昭昭顺势挽住她,亲昵地道:“阿娘,你去探望阿家吧。阿家那边,阿娘多陪着她说说话,让她少操些心。阿娘,你想吃什么,跟眉豆说一声就是,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别跟我客气啊。”
冯氏瞪她,谭昭昭疲赖地笑,道:“阿娘,主要是我忙,你要帮我分担一些。谁叫你是我亲娘呢,对吧?”
雪奴听得直笑个不?停,冯氏无奈地道:“好好好,你去忙你自己的?,其他的?就交给我了。”
谭昭昭亲昵地蹭了蹭冯氏,对雪奴道:“我们进去说话。”
冯氏知?晓他们有要事商谈,精神抖擞离开,前去找卢氏。
雪奴与?谭昭昭一起进了屋,上前见礼。
张九龄靠在塌上,颔首回?礼,道:“礼数不?周,请见谅。”
雪奴笑道无妨,谭昭昭让眉豆前去屋外守着,她低声说起了此次前来做买卖的?缘由,以及高力士要她转告的?话。
张九龄倒没多大?反应,谭昭昭却听得暗自心惊,坐在一旁发起了呆。
第七十七章
冯氏绕过影壁来到?正院, 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她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哎哟一声,大步穿过庭院来到了走廊上。
徐媪手上端着空药碗, 恰从屋内掀帘出来,看到?冯氏顿了下,忙见礼道:“冯娘子来了,娘子方才服了药, 正准备歇息呢。”
冯氏径直往屋内走去,道:“服药了啊, 这病得可不?轻,我得去瞧瞧。”
徐媪无法, 忙跟了上前, 扬声道:“娘子, 冯娘子来了。”
卢氏正斜靠在软囊上, 小卢氏与戚宜芬各跪坐一边, 轻轻捶着?她的腿,张大娘子眉头拧起,垂首听着?她说话。
“大郎不?知醒来没有?, 热可有?退下去。九娘到?底年?轻, 我这心啊, 总是放不?下......”
突然,徐媪拔高的声音响起, 冯氏紧跟着?出现在面前,卢氏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挤出笑脸道:“冯娘子来了, 快过来坐。”
张大娘子起身见礼,让开了位置。小卢氏与戚宜芬跟着?见礼, 冯氏一一回?礼,拉住张大娘子,道:“都?坐吧,别客气。”
徐媪去拿了茶水奉上,大家?一起坐下,冯氏打量着?卢氏的脸色,关心地道:“我先前去看了大郎,听说你也病了,便?赶紧来瞧瞧。郎中如?何叮嘱,可要紧?”
卢氏勉强抿了下嘴,道:“我的身子倒不?打紧,就恐大郎本就病了,我再前去,将病气过给了他。唉,冯娘子,大郎那边,就要托你多看着?一些了。”
冯氏道:“大郎那边有?九娘呢,别的我不?敢夸口,我的九娘,能从韶州府走?到?长安,在长安独自养胎,生子,还能将小胖墩养得活泼伶俐,有?她照顾九娘,有?甚不?放心之处。你既然病了,就该好?生修养,少操些闲心,只管享福就是。”
卢氏心道谭昭昭留在长安,不?随张九龄回?韶州,虽情有?可原,但亦不?算得功劳。
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谭昭昭再厉害,她还是得靠张九龄,借着?他的身份,她方能在长安立足,交到?友人。
听到?冯氏夸赞她,卢氏心里不?大舒服了,当着?冯氏的面,她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下了。
在张弘愈去世时,冯氏来帮忙,卢氏同她打过交道,她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嘴皮子功夫厉害得紧。
一时间,卢氏不?免更憋屈了,只恨她的身子,躺在这里动作不?便?,反倒让冯氏这个客人,反客为主,在她张氏的宅子里充当起了当家?主母。
小卢氏与戚宜芬陪坐一旁,卢氏看了她一眼,小卢氏便?笑道:“冯娘子与姐姐都?是做了阿娘的人,孩子就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心疼呢,姐姐虽知晓九娘聪慧,哪能放得下心,总要时刻记挂着?。”
冯氏笑道:“小卢娘子说得是,这儿女债,儿女债,儿女都?是债。不?过啊,我向来想得开,不?管借债还是欠债的,首要是自己过得舒心,各自安好?为上。你瞧我,随便?交待一声就走?了,管他们去,这家?以后?是他们的,他们要是不?成器,败光就自己讨饭去,要是争气,吃香喝辣,我这一把?年?纪了,能享得到?几年?福,莫不?如?现在该如?何快活,就如?何快活!”
小卢氏赔笑了两句,就不?再开口了。卢氏听得很?是不?悦,想起了谭大郎他们,不?由?得开口道:“冯娘子说笑了,听说谭大郎要与胡姬做买卖,能赚大钱呢!”
冯氏笑起来,道:“我家?大郎本钱少,能拿到?的香料也少。浈昌就那么点大的地方,拿多了,也卖不?出去,赚几个糊口的嚼用罢了。”
卢氏听得暗自撇嘴,脑子里却开始琢磨着?,这笔买卖谭昭昭的娘家?人能做,她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的娘家?人争去一份。
前些时候回?去娘家?,一大家?子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活,铺子经营不?善,已经关张到?只剩下了一两间。
谭大郎在大余做买卖,拿香料,都?是接着?张九龄的光。
卢氏一族可是张九龄的正经外家?,这份好?处,可不?能被谭氏占了去!
思及此,卢氏恨不?得马上稍信回?娘家?,又恐雪奴那边带来的货物,都?已经全出了。
冯氏不?请自来,卢氏心生厌烦,暗自骂她没眼力见,没见识。
怪不?得谭氏一族,到?了如?今儿孙后?代没一个有?出息,都?变成了低等的商户!
冯氏见卢氏看上去神?色恹恹,说话总要带着?些苦,苦中还要夹跟软刺。
要说苦,卢氏绝对算不?上,小卢氏比她苦多了。
要说刺,她又不?敢痛快翻脸,冯氏都?替她看得着?急。
冯氏岂能看不?出她的不?悦,暗自叹息一声,就这么个糊涂、黏黏糊糊的人,与她战一场,胜之不?武。
卢氏怕风,窗棂紧闭,屋子里点了熏笼,熏着?沉水香,香气浓郁,混杂着?药味,闻上一阵,头就开始晕乎。
沉水香昂贵,就算是雪奴送来,这般熏也真是......
冯氏打算离开,看到?卢氏脸颊都?开始泛红,倒像是起了热,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对徐媪道:“外面天气好?,你将窗棂打开些,让太阳照一照,屋子里亮堂堂,心跟着?也敞亮了。”
徐媪僵在那里,不?由?得看向了卢氏。
张大娘子起身,蹬蹬瞪走?到?窗棂边,卷起帘子,将窗棂支起一条缝,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她吸了口气,一下神?清气爽不?少。
“我先前就觉着?不?对劲,这屋子憋气得很?。冯娘子说得是,除了亮堂,还得透气。”
卢氏本来不?欲理会冯氏,见张大娘子居然前去开了窗,气得暗自剜了她一眼,将那股不?痛快,干脆一股脑借机发泄了。
“大娘子,你也快成亲了。以后?嫁到?夫家?,要侍奉夫君翁姑,可得学会察言观色。徐氏乃是诗书之家?,最讲究规矩,要是你做不?好?,徐氏还以为,是父母没教好?你,你大兄没教好?你。”
当着?这般多人的面被指责,张大娘子神?色窘迫,脸一下涨红起来,她可不?怕卢氏,梗着?脖子就要还击回?去。
冯氏听卢氏指桑骂槐,脸色微沉,她拉住张大娘子的手,道:“大娘子,你的教养,规矩都?顶顶好?。年?轻人怕热不?怕冷。走?,我们出去,让你阿娘在屋子里好?生养病。”
卢氏平时待张大娘子绝对不?算苛刻,向来吃穿不?缺。身为家?中的长女,排行第二,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卢氏的精力,大半分?给了张九龄,其余的留给了比她小的亲兄们。
母女之间的关系不?好?不?坏,张大娘子清楚得很?,她不?是张九龄,要是当着?冯氏的面与卢氏顶撞,她下不?来台,卢氏一气恼之下,定会说出更难听的话,定不?会饶了她。
张大娘子将那股怒意硬生生压了下去,冯氏携着?她的手,起身离开。
到?了屋外,被清亮的风一吹,张大娘子觉着?舒畅了些。
冯氏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拍了拍她的肩膀,歉意地道:“当时我就不?该提出来,倒让你挨骂了。”
张大娘子忙道:“伯母是好?心,如?何能怪得了伯母。好?生生的人,在不?透气的屋子里呆着?,也会憋出病来。”
冯娘子携着?她往外走?去,笑道:“你懂得就好?,也别将你阿娘的话放在心上。倒不?是不?要计较,实在是不?值当,大娘子,远嫁的女儿,在婆家?讨生活,说容易,也不?容易,端看自己怎么过。起初我是远嫁到?循州,娘家?离得远,谭氏长辈平辈晚辈一大堆,我这个新妇,连着?哭了好?些时日。后?来啊,我就不?哭了。”
张大娘子听得好?奇,问?道:“伯母如?何就不?哭了?”
冯娘子神?秘一笑,道:“我将夫君制服了,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就推给他去对付。呵呵,制服夫君可不?容易,但我半点都?不?怵,我有?娘家?,有?冯氏,有?麦氏。大娘子应当听过,麦氏的祖上武烈侯,能打仗,也能做匪。麦氏族人还在呢,我怕他作甚!大娘子,你也莫怕,孝顺长辈是应当,切莫折辱自己,折腾自己。你有?娘家?,你的娘家?比我的娘家?厉害多了,大郎是个好?兄长,还有?我的九娘,她也会替你撑腰。徐氏诗书之家?是不?假,可现在,没一个出仕为官之人。你在徐氏,这腰就挺了。我能将家?搬回?到?娘家?身边,你要是过得不?顺,也能搬回?你大兄他们身边,说不?定,徐氏还要感恩戴德呢!”
张大娘子听得惊叹不?已,兴奋地抱着?冯氏的胳膊,问?个不?停。
冯氏也想多教教她,与她一路说着?,前去了雪奴的院子。
雪奴还在前院。
雪奴说道:“在昆明池边的庄子,张颠的字,引得无数读书人前来临摹,名?气传了出去,买卖倒不?好?不?坏,毕竟前来西郊的读书人,囊肿羞涩的多。庄子里的酒卖得甚好?,有?一日,庄子里有?个很?是傲慢的仆从来了,说是府里的贵主,要尝尝庄子里的酒,让我挑几坛最好?的奉上。”
“贵主住在昆明池地段最好?的别庄里,我随着?那个仆从前去送酒,马车到?了别庄前停下,我吓了一跳,那可是太平公主的别庄!”
“就这般,太平公主看上了我,让我去送了几次酒,隔着?帘子与我说了几句话。我当时心里没底,破天的富贵,也要有?命去享受。恰好?高力士回?到?了长安,前来寻你。他知晓我与你交好?,就与我说了几句话。我一听,这些话肯定不?能转给他人知晓,就想着?干脆前来韶州府找你。离得远了,贵人见我不?在,长安不?缺好?酒,没一阵,贵人就去寻了别人。我自当不?敢这就么离开,给贵人回?禀了一声,谁知,贵人交待我,既然要走?一趟,不?如?趁机做些买卖,赚些盘缠。”
雪奴苦笑,“我能如?何呢,有?贵人开道,我这一趟顺当得很?。”
太平公主起初与李隆基联手,后?来两人翻脸,斗得你死我活,以太平公主失败告终。
要是雪奴被牵连进去......
雪奴四下看了下,低声道:“高寺人说,姜皎与李三郎在源相的引荐下,两人见了面,李三郎对姜皎颇为欣赏。高寺人说,他会想法子,让李三郎厌了姜皎。”
张九龄神?色微楞,道:“姜皎?怎地提到?姜皎了?”
雪奴道:“我亦不?清楚,高寺人只这般说了,我并不?敢细问?。”
张九龄下意识看向了谭昭昭,见她脸色微白,将疑虑暂时压了下去,对雪奴道:“既然事已如?此,你就尽心尽力做买卖赚钱,赚到?的钱,照着?事先的约定与规矩,你拿多少就拿多少。切记,账目清楚明白,一个大钱都?不?要多拿,其余的事情,你一概不?要管。”
雪奴应下道谢:“有?劳大郎指点,我是怕了,哪敢去与贵人争利。其实我还有?个担忧,我来这一趟,贵人也不?是看中这几个大钱,而是看中的是大郎。”
谭昭昭也有?这个担忧,张九龄倒神?色轻松,背靠在软囊上,道:“这山道不?易开凿,至少要好?几年?,长安离得远着?呢!”
雪奴立刻松了口气,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开。
张九龄看向谭昭昭,问?道:“昭昭,姜皎之事,可是你托付给了高力士,昭昭此举的用意何在?”
谭昭昭一下陷入了为难,这件事,她要如?何回?答才好??
第七十八章
谭昭昭思索了?下, 含混着解释道:“我在长安时,听到了?姜皎这个人,我很不喜。有次做了?个不好的梦, 好似梦见他与李三郎关系很好,弄出了?好些?坏事,莫名就很讨厌,便让高力士留意一下, 没曾想,他还真是与李三郎搭上了线。”
张九龄神色寻常, 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昭昭受惊了。”
谭昭昭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既然他未再追问, 就暗自松了?口气, 道:“大郎歇息一阵, 我去帮你整理开山的杂事。”
张九龄的确还有些疲惫, 他也不强撑, 在塌上就势躺下,道:“昭昭,劳烦你了?。”
谭昭昭替他掖好被褥, 起身前去了?书房。
铺纸磨墨, 谭昭昭凝神沉思, 取了?螺钿,尺, 画格。
张九龄不在,谭昭昭恐有所遗漏,便留了?几格方?便添加。
格最下面, 逐一将?每项都做出了?解释,一看即能清楚明白。
不知不觉间就忙到了?中午, 眉豆进屋回禀道:“九娘,冯娘子安排好了?饭食,因娘子与?大郎都在生病,让灶房将?饭食送进各自的院子,大家各自享用。几个小?郎冯娘子看顾着?,他们都很乖巧听话,让九娘不要操心。”
谭昭昭伸着?懒腰,高兴地道:“有阿娘真好。大郎醒来没有?”
眉豆道:“先前已经醒了?,听说九娘在书房忙碌,便让婢子不要前来打扰。”
谭昭昭收起纸卷起来,道:“你去张罗饭食吧,我这就过?去。”
眉豆退下,谭昭昭来到了?正屋,张九龄背靠在软囊上,兴许是歇息过?,精神看上去比先前要好不少。
张九龄含笑看着?她,道:“昭昭快过?来坐。”
谭昭昭将?卷轴放下,上前跪坐在他身前,抬手?抚摸他的额头,试过?自己的对比,连着?试了?好几次过?后?,道:“好像还是有些?热,大郎身子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张九龄安抚她道:“我真好多了?,昭昭莫要担心。昭昭,你已经做好了??”
谭昭昭见张九龄看向了?卷轴,拿起递给他,道:“大郎先瞧瞧,我去净手?。若有不明白之处,我们用过?饭再讨论。”
张九龄接过?卷轴打开看了?起来,谭昭昭见他神色专注,便去了?净房。
等出来之后?,食案上已经摆好了?饭食,荤素搭配适宜,加上一钵鲜虾羹,加了?青葱胡椒,香气扑鼻。
张九龄俯首看着?卷轴入了?迷,谭昭昭走?到他面前都未发觉,她不禁好笑,出言提醒道:“大郎,饭食凉了?,先用饭吧。”
张九龄这才抬起头看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眼里一片炙热,她吓了?跳,以为他又起了?热,紧张地伸出手?去。
“昭昭!”
张九龄顺势接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声音暗哑,饱含激动道:“妙,着?实太妙了?!”
谭昭昭愣了?下,旋即长长舒了?口气,嗔怪地道:“我还以为大郎病情?又反复了?呢!”
张九龄小?心翼翼放下卷轴,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想要与?以前那样拥住她,恐将?病气过?给她,不舍地克制住了?,挪开了?身子。
“昭昭,我从未见过?如此详尽且易懂的计划,只要按照所列的来安排准备,何处出了?差错、遗漏,皆能马上知晓,因此做出调整。”
张九龄深深凝视着?她,眸色沉沉,片刻后?低声道:“昭昭,你是我的昭昭。”
谭昭昭听得莫名其妙,这些?都是后?人的智慧,她并不当做自己的功绩,笑道:“张大郎,先用饭吧,再好的计划,也要你这个侍郎好起来后?,才能得以实施啊!”
张九龄笑着?嗯了?声,拿起湿布巾擦拭过?手?,用起了?饭食。
饭后?,张九龄意犹未尽,与?谭昭昭商议起了?调整的细节。
“昭昭,我觉着?比如饭食这一类,要单独摘出来,像是账册那般,每日核计,最后?汇总。”
谭昭昭道:“这方?面我起初就是这般打算,只不清楚民夫与?工匠可有饭食吃,便列在了?总目上。”
张九龄神色黯淡了?瞬,道:“按照朝廷征召民夫的规矩,民夫是服徭役,要自带干粮饭食。吉州韶州两地的百姓皆清苦,我在朝廷那边多争取了?些?工钱,打算挤出一部分,每日给他们供给两张杂面胡饼。”
百姓辛苦,张九龄心怀慈悲,谭昭昭清楚他的为难与?不舍,道:“只吃杂面饼还不行,这样吧,我出钱去搭粥棚做善事,天气热了?,给民夫们煮些?汤水,肉粥。吉州韶州的夫人们见了?,她们本就心善,肯定会踊跃加入进来。”
谭昭昭起初打算置办筵席,请夫人们前来吃酒,让她们施舍些?善心。她再转念一想,置办筵席的钱财,就够民夫们吃肉粥汤水了?,还不如她直接搭棚。
有张九龄的招牌在,何愁没官绅跟进。
张九龄柔声道:“昭昭,你考虑得很是周全,这笔钱,我从公中支取给你。”
谭昭昭这次拒绝了?,道:“我自己还有些?钱,公中的钱财就留着?吧。大娘子要嫁人了?,要办酒席,还有二郎他们,真是见风长,读书考学成亲,都要你这个大兄操持,可不能缺了?钱。”
张九龄眼神更?柔和了?几分,心也跟着?暖意流淌,道:“有你这个嫂嫂在,是大娘子二郎他们的福气,以后?万事无忧。”
谭昭昭斜了?他一眼,闲闲道:“可别?,阿家还在,公中是阿家在掌管,我可不会沾手?啊。”
张九龄笑起来,道:“是是是,九娘看不上这几个大钱。”
谭昭昭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起了?细节问题,
张九龄举一反三,很快就将?表琢磨透了?,还提出了?很多有用的改动与?建议:“举荐官员,惟有德才,德则是一人之见,才更?是虚空,落不到实处。昭昭,以后?办其他的差使,甚至在吏部考核官员时,也可以用上。”
谭昭昭佩服不已,道:“大郎想得深远,我以为,的确可以逐一考核,比如治下的功绩,农桑,人口,读书,赋税等等,能得到具体呈现,避免了?只靠着?亲近关系就能得到提拔。不过?大郎,若是你这般做,我担心你的安危。”
现在朝廷的官员都靠举荐,任人唯亲,派系之间斗得你死我活。
张九龄提出以实际的政绩来选举提拔官员,会得罪一大堆官员,可以说,朝堂之上的九成官员,都经不起考核。
“昭昭,我何尝不知。”张九龄苦笑一声,叹道:“我现在只是初步设想,不会那般急躁,要待时机成熟时,再小?范围内先试行,比若从我自己做起,前来求职的官员,先要经过?考试,以实务做起,通过?考核之后?,再酌情?举荐提拔。”
谭昭昭松了?口气,道:“时辰不早,大郎再小?歇一阵,我去看看小?胖墩他们。”
张九龄不舍道:“昭昭你也要歇一歇,别?累着?了?。”
谭昭昭摆摆手?,起身去了?冯氏的院子。
冯氏在雪奴的院子里,谭昭昭绕过?影壁,便看到廊檐下雪奴与?冯氏,张大娘子三人凑做一堆,案几上摆着?酒盏小?食,旁边的小?炉上汩汩煮着?茶,几人吃得脸颊通红,低声说得眉飞色舞。
谭昭昭闻到空气中的茶酒香,眉毛一扬,笑道:“好啊,你们吃酒都不叫我!”
几人一起朝她看来,冯氏细眉一竖,急道:“你小?声些?,别?吵醒了?小?胖墩他们,好不容易将?几个哄睡着?,能得片刻清净。”
谭昭昭赶紧闭嘴,放轻脚步走?上前,斟酒煮茶的莲娘起身摆好了?干净的杯盏,照着?往常那样,替她斟了?杯葡萄酒。
雪奴让开了?胡塌,拉着?她坐在身边,问道:“大郎身子可好些?了??”
谭昭昭点头说了?没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满足地道:“好久不曾吃了?,还真是想念啊!”
冯氏斜乜着?她,道:“真是胡罄,回娘家时,你可没少吃。”
谭昭昭被戳穿,面不改色地转开了?话题,道:“先前你们在说什么,这般开心。”
张大娘子大着?舌头,笑盈盈道:“大嫂,冯伯母与?雪奴在教我,如何对付婆母,夫君。”
谭昭昭忍着?笑,看了?冯氏这个婆母一眼,问道:“大娘子可学到了?,要如何对付?”
张大娘子眼眸转来转去,捂嘴笑个不停:“大嫂的本事,我这辈子都学不到。”
谭昭昭望着?冯氏,再看向雪奴,没好气道:“好啊,不叫我吃酒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后?编排起我来!编排我也无妨,可别?教坏了?大娘子!”
冯氏则瞪着?她道:“又不是三岁稚儿,教得坏的人,定是生来就蠢得很,没主见。我们哪有闲心编排你,这里都是你至亲的人,我们哪会编排你,只是在闲谈,大郎待你好,尊着?你,重着?你,大郎君子端方?是一回事,还得靠你自身,让人能亲近,能看重。最最重要之处,是因着?我生了?你,我最厉害!”
谭昭昭噗呲笑出了?声,雪奴笑着?倒在她的肩头,张大娘子则捧腹哎哟个不停,又不敢大声,一时间很是滑稽。
几人笑完,冯氏见张大娘子又在提壶斟酒,伸手?拦住了?,道:“大娘子,你以前没吃过?几次酒,少吃些?,不然醉了?会头疼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