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表情一时有些扭曲。
“那么——”卡罗尔看着哈利,“波特先生,感谢你的帮助。到这里就可以了。”
哈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卡罗尔每次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都很想笑,好像不捉弄一番都对不起他的配合。
“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哈利叫了起来,在岩洞里传出阵阵回音。
“我怎么说的?”
“您说——我们打开入口进去之后——”
“我有说这个‘我们‘里包括你吗?”
哈利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讨论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一直都是用“需要有个人干这个”“需要有个人做那个”来指代的。
他吐字困难地说:“可是——我能帮上你的忙!别的科目不说,我的黑魔法防御课绝对经过了实践考核。”
话没说完,斯内普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哈利觉得,除了斯内普,大概也没有别人能仅凭一个鼻音就骂出最恶毒的话。
“我很怀疑考核你的那些考官本身是否具有这个资质。”他讥讽道。
“我不怀疑这一点。”卡罗尔不等哈利发怒,就习惯性地用上安抚病人的微笑,语调柔和但语气坚决地说,“但这其中的风险并不应该让你来承担。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为此冒险。”
“谁说没有关系?”哈利急速地思考着,脱口道,“雷古勒斯·布莱克是西里斯的弟弟,我是西里斯的教子,他就是我的叔叔!”
咦?说完后哈利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如果雷古勒斯没有死,弗洛加特女士本来是有机会做他婶婶的。
他半是遗憾,半是解气地往斯内普那看了一眼,见斯内普眯起眼睛,赶紧扭头继续说:“我继承了布莱克老宅,继承了克利切,我当然有义务把布莱克家的一员、克利切的前任主人从这个地方带出去。”
“主人!”克利切眼泪汪汪地深情凝望着哈利,看起来被感动得恨不得立刻以死效忠。
哈利感到有些心虚。
卡罗尔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会,语气稍微松动:“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能保证,在进去以后,一切行动以我和西弗勒斯的指令为优先吗?”
“可以。”哈利意识到这才是她的真正意图,但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跟着像是想到什么,用一种卡罗尔和斯内普都能一眼看出来的装无辜表情说,“那如果你们俩意见不一致呢?我听谁的?”
“你挑拨的手段实在惨不忍睹。”斯内普像是看到了什么扎眼的东西一样撇过了头。
“嗯嗯。”哈利的语气诚恳而挑衅,“所以听谁的呢?”
不得不说,手段拙劣没关系,有用就行。
卡罗尔和斯内普看向对方。
“我想,在我们之间,相对来说我的经验比较丰富。”斯内普自认为足够实事求是。
“这话不假。”卡罗尔简明扼要地说,“所以我并不拒绝你的帮助。”
两人安静下来。
对视许久后,这场激烈而无声的眼神对峙得出了结果。
“当然。”斯内普移开目光,“这件事本就应该由你全权做主。”
哈利感到万分可惜。怎么罗恩和赫敏不在这里呢?真该让他们听一听斯内普的这个语气,他们绝对会和他一样,憋笑憋到肚子痛。
作者有话说:
【双更,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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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你◎
成功取得了领导权后,卡罗尔在四周的洞壁上看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入口的位置——那天晚上,在她的指导下,哈利很顺利地把相关记忆分享在了冥想盆里供他们研究。
他们走了过去,卡罗尔打开手提箱,依次从里面拿出了采血针、采血管、止血带、医用胶带和碘酒。哈利看着那些似乎不该出现在魔法世界的东西,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克利切虽然不知道卡罗尔要做什么,但还是积极地自荐:“可以用克利切的血来开门,克利切不怕痛!”
卡罗尔淡淡地说:“治愈咒我比你们都擅长,但既然根本没谁有必要挨那一刀,又何必要让自己吃那个苦呢?”
她卷起自己左臂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然后把止血带递给了斯内普。
“在这里系紧,但也不要太紧。”她指了下位置。
斯内普抿紧了唇。哈利以为斯内普会提议抽他的血,但他只是拿起止血带,默不作声地在那条胳膊上灵活地打了个结。
“谢谢。”卡罗尔对他笑了下,他松了松眉心以示回应。
在自己的手臂上用手指摸了一会,卡罗尔找准了位置后有条不紊地先消毒,再给针头贴上胶带,利落地把针头插进了小臂上固定好后,她将采血针的另一头插入了采血管,单手解开了止血带。
见另外两个人和一个家养小精灵围在自己身边,就这么沉默地注视着鲜红色的血液慢慢地从她的身体流进管子,卡罗尔忍不住想,放在魔法界,这样的场景在别人看来大概就像在进行一种邪恶的黑魔法仪式。
哈利在那个尖尖的针头戳进皮肤里时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小声地问:“不痛吗?”
“不痛。”看他的表情似有不信,卡罗尔想了想,形容说,“大概就是羽毛笔的笔尖在你身上轻点了一下的感觉。”
哈利下意识地缩了缩右手。提到羽毛笔的触感,他想到的是乌姆里奇让他抄写的“我不可以说谎”。这行字已经在他的手背上成为了一道浅浅的、发白的疤痕,每次他看到时都会感到作呕般的恶心。
“女士,您怎么会这些的呢?”他转移话题,“我是说,您学习的应该是怎么用魔法治愈巫师。”
血很快注满了五根管子——其实并不多,加起来才二分之一盎司,还不如邓布利多当时割开手臂喷出来的血多。但哈利带邓布利多出来时只是蹭了一些血在墙壁上,证明开启入口需要的血量应该不用太多。
卡罗尔拔掉针头,挥动魔杖,手臂上连个针眼也没留下。
“很久以前学的。”在伏地魔第一次失败的时候。
她一边给采血管施加咒语保证血液的新鲜,一边说:“那时候我还想着回麻瓜社会当个医生。”
没想到邓布利多跑过来告诉她,先别急,伏地魔可能还没死透,她只好又留了下来。
卡罗尔把其中一根采血管里的血倒在了粗糙的石壁上,血没有按照常理地往下流,而是像被隐匿在岩石后的怪物吮吸一样,诡异地沁入,而后消失,跟着沾过血液的那块岩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得耀眼的拱形门洞。
斯内普率先走进了门洞后的无垠黑暗里,举起魔杖,为他们点亮了前路的光。卡罗尔踏着光往里走,看着光圈里那道和黑暗同色的背影,略有些晃神。
如果这次斯内普没有一起来的话,就算遇不上什么危险,她大概也不会有这种仿佛万事都有人托底的安心感——这种感觉,自从姨婆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感受到过了。毕竟这十几年来,她才是那个肩负着托底任务的人。
从斯内普拉长的影子中走出来,卡罗尔看到了一片和冥想盆中一样广袤而幽寂的湖水,比起霍格沃茨让人感到宁静和愉快的黑湖,这片湖水则像是皮肤病患者身上发黑发烂的脓疮,令人嫌恶。
总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家养小精灵已经开始对着湖水哀哀哭泣,卡罗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斯内普的视线跟着她的脚自移动,低声提醒:“不要踩到水。”
卡罗尔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用目光急切地往湖底搜寻,然而魔杖的光无法穿透浓稠的湖面,仅凭目力,她绝没有可能找到沉在水中的人。
这是预料中的事,她没有感到太大的失望,往湖中心的莹莹绿光上望去。
“看来,哪怕里面没有东西,那个石盆还是会自动装满液体。”她若有所思。
“但我们没必要再过去了是吗?”哈利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和忌惮,“既然我们的目的并不在那。”
卡罗尔不置可否。她看了眼斯内普,和他进行了眼神的确认,随即沉下声音:“按照计划,我们开始吧。”
斯内普和卡罗尔沿着湖岸各自往反方向走,边走边挥动魔杖重复地念诵几个咒语——分别是统统加护、平安镇守、固若金汤和降敌陷阱。
伴随着他们的念咒声,一道微弱的光幕如同缓缓向两边拉开的纱帐一样自湖岸边升起。大概都走出三十英尺后,卡罗尔刚好摸到了入口的岩壁,两个人脚步一折,沿着洞壁往回走,直到他们在中点相遇,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便像薄如蝉翼的水晶杯子,将他们连同入口都笼罩在了里面。
这个防护罩空间不算大,正因如此,经过咒语的层层加固后几乎和铜墙铁壁一样牢固。防护罩两面靠着岩石,并不完全封闭,在卡罗尔和斯内普施咒的起始位置,他们特意留下了一个狭窄的缺口,大小只够一个人侧身勉强挤入。
而在他们布置防护罩的时候,哈利也已经在缺口后用“房塌地陷”布下了几个深深的陷阱,务必确保就算是海格掉进去了也蹦不出来。期间克利切也在积极地发挥作用,用家养小精灵特有的咒语为他们照明方向。
一切准备完毕后,三人分站在防护罩内的陷阱之后,斯内普和哈利站缺口两侧,卡罗尔站正中间,克利切则待在挨着洞壁的最后方。
“准备好了吗?”卡罗尔先后看了斯内普和哈利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后轻轻提了口气,她目视前方,掷地有声地说,“行动。”
她又从手提箱里拿出一管刚刚抽出来的血,用力从防护罩的缺口抛了出去,然后轻抖魔杖,采血管在半空中炸开,血液飞溅落于湖上。
在第三秒时,死寂的湖面泛起了波澜,随即如沸腾的开水剧烈波荡,一个个白森森、湿漉漉的头颅像爆出的水泡一样接连从水里浮现,齐齐地望着湖岸上的众人。
虽然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凹陷的眼眶也透不出丝毫光亮,但卡罗尔仍然能感受到一种邪恶的、残忍的恶意,一种对于鲜血和活人生气的贪婪渴望。
她的心脏不由地剧烈跳动起来。她见过许多腐烂而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的尸体,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亲身接触这种只在课本上看过的黑魔法生物,它们给她带来了超脱于想象的恐怖感受,令她因为紧张而加快流动的血液又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骤然冷却。
她注意到斯内普正在用担忧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她。
看什么?难道以为对手不是人类她就不敢打了吗?
卡罗尔毫不迟疑地又拿出一管血,她这次将它炸在了防护罩外的湖岸之上,被血腥气引诱的阴尸们瞬间发了狂,争先恐后地朝湖岸冲来。
这个场景有点怪异,因为阴尸前进的方式不是游,而是如同鲨鱼的鳍一样直挺挺地破开湖面往前浮动,阴尸也不存在沟通和配合能力,谁也不让谁地挤在一起,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张张苍白的人脸攒聚在一块儿,像开在地狱里的人面花。
等到上岸后也是如此,他们凭借着本能,拖着脚步往前走,时不时被旁边的阴尸绊倒,又被后面的阴尸踩着往前。但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能构成伤害,他们没有痛觉和情感,只知道追逐着血腥,往前再往前。
最前面的阴尸已经被防护罩挡住,在后面阴尸的推挤下,面目扭曲地贴在闪着微光的魔法光幕之外,一圈裹着一圈,密密麻麻如同爬虫一样包围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如滑坡的土方一样倾塌而入。
这个画面既惊悚,又压抑,还让人感到一种过于密集的恶心。想到那样矜持自傲的雷古勒斯此时就是这群逐臭之蝇中的一个,被前后左右的滑腻尸体挤在一起,卡罗尔就心痛到喘不上气。她咬着牙,死死盯着第一个从防护罩的缺口处挤进来的阴尸。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然而不管他生前多么健壮、多么具有气概,此时也只是个干枯的、没有思想的尸体。
“不是。”卡罗尔异常冷漠地说。
哈利和斯内普便没动,任由这具阴尸跌进了深深的地洞里,在骨头折断的“啦擦”声中,卡罗尔的魔杖射过去一道红光,一团明亮火焰从凹陷的地下腾然升起。
阴尸发不出声音,只有焦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哈利及时变出石板盖在洞口,挡住了令外面的阴尸感到畏惧的火光,以免他们退回湖里,而斯内普则用防护咒语把缺口堵住,不让下一个阴尸太快进来。
略停了两秒,斯内普撤销缺口处的防护咒,放进了第二个阴尸。
“不是。”这个太矮小了,卡罗尔不用细看便可以认定。
于是跟之前一样,阴尸掉进另一个洞里,卡罗尔负责发射烈火,哈利则眼疾手快地跟着盖住洞口,斯内普一边挡住外面的阴尸,一边机警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既防范着防护罩出现破裂好及时加固,又预备着地洞里燃烧的阴尸出现异变,随时为卡罗尔和哈利提供保护。
三个人并没有提前演练,却依旧默契十足地共同协作,放一只,烧一只,洞里塞满了就等一等,直到放进来的阴尸都烧成了灰,再继续固定的节奏开始新的一轮。对付灵智不足的阴尸,这个方法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的轻松和安全。
哈利甚至有空分神回想着上一次来这时的情况,那时他可以说是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全程都跟在邓布利多身后连滚带爬。
他不由悄悄瞥了眼那位已经面无表情地烧死好几个阴尸的女士,这个堪称天才的方法就是由她想出来的,而当时她在校长室这么提议时,斯内普脸上的表情是一副虽然有点惊讶但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的泰然,好像早就见识过她诸多类似的手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卡罗尔中间又补了一管血,好让逐渐丧失兴趣的阴尸再次发起狂来。她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目光不动不摇,但从她越来越凌厉的挥杖动作上,哈利和斯内普都不难感受到她心里的焦躁。
雷古勒斯还没出现。
卡罗尔的心底浮现出一丝自我怀疑。
她刚刚真的看清楚每一个烧掉的阴尸了吗?会不会她没有认出来,雷古勒斯现在已经和那些黑灰混在了一起?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她难以遏制地感到一些恐慌。趁着等待燃烧的时间,她观察防护罩外的阴尸,企图从里面找出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但入目的脸都是一样的惨白、干瘪,面目模糊,看起来似乎谁都不是,又似乎每个都是。
别瞎担心。卡罗尔安慰自己。就算她没认出来,克利切肯定会认出来的。
——或许也不一定,他已经老眼昏花了。
不许慌张!卡罗尔在内心厉声呵斥。认得出来就认,认不出来就把这群阴尸都烧干净了,到时所有的灰往海里一洒,属于雷古勒斯的灵魂总能流向安宁。
卡罗尔很快恢复了镇定。
“不是。”
“不是。”
“不是,”
她不带情绪地重复着,机械而麻木地挥动魔杖。
直到一个阴尸晃晃悠悠地侧身挤进了防护罩里,在他转过脸正对上卡罗尔的一刹那——
即便原本总是打理得格外精心的黑发乱糟糟地打结成缕,即便一丝不苟的着装变得破烂和肮脏,即便那张极为英俊的面孔不再闪现着狡黠、高傲和微笑,即便那双晶莹剔透的浅茶色眼睛空洞如同干涸的枯井,再也照不出一丝温柔和深情——即便——即便——
“是他!”
“雷古勒斯少爷!”
卡罗尔和克利切同时叫喊起来。
哈利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变出石板将所有陷阱堵住,斯内普则封闭了防护罩,卡罗尔这次没有发射火焰,而是用一道锁链牢牢捆住了雷古勒斯的手脚,克利切打了个响指,令雷古勒斯漂浮在了半空中。
“走!”卡罗尔下达指令。
没人有异议,他们迅速奔向入口,卡罗尔将最后一根采血管砸在了岩壁上,门洞出现,他们鱼贯而出,回到了最开始显形的岩洞中。
身后的洞壁无声闭合,卡罗尔把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尸体——轻轻放在了地上。哈利看着他的脸,对比着记忆里的照片,也喃喃地发出低语:“就是他……”
这是一具属于十八岁青年的修长身体,相貌有损的情况下也不掩出众,在黑魔法的效果下,他的身体没有在水下泡得肿胀腐烂,反而像冬日的树枝一样干枯,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凹陷着,迷蒙灰败,没有半点神采。
显然,他和刚刚烧死的所有阴尸一样,已然全无神智,就连跪在他身边的往日恋人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在他身上引出丝毫可以觉察到的人性反应。
卡罗尔伸出颤抖的手,试探地靠近,又紧紧地握了上去,她觉得她抓住的不是一只推开了十八年的手,而是刚从冷藏库里拿出来的生肉。
一把满是倒刺的利刃搅进了她的心脏,她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抵在蜡白冰冷的手背上,失声痛哭。
然而这只手,只能嗅到潮湿腐败的水汽,再也闻不见那微苦中又带着甜意的鼠尾草幽香。也永远不再可能掏出一方皱巴巴的手帕,忐忑地递到她的面前,或者是温柔地盖住她的眼睛。
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失去了他,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没有想到,失去之后还会有更深、更痛、更残忍的失去,平复的悲伤再翻腾出来,会爆发出更沉、更重、让人更撕心裂肺的悲伤。
“雷古勒斯少爷……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哭嚎得更为尖利,喉咙几乎都要迸出血来,哈利不得不艰难地控制住他,以免他把自己的头在岩石上撞碎。
嘶哑和哀切的哭声在岩洞里重叠着回荡,仿佛正在举办一个有无数人一起哀悼的葬礼。
斯内普凝视着哭泣中的卡罗尔。
她弯曲的脊背像波涛中的一艘小船,在汹涌的浪花中激烈地起伏,似乎就快要被撕碎。他觉得仿佛也有一道暴虐的风浪拍打在了他的心脏,叫他呼吸滞涩,胸口沉闷。情绪不受控制地被牵动,鼻腔间的酸意和苦涩弥漫了全身,让他不由地回忆起久远的过去,那时,他仿佛也曾陷入过这样昏天暗地的悲痛和绝望。
但在挣脱了那段记忆后,斯内普心里浮现出来的,是另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懊悔。
本来——当初如果是他先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止住她的眼泪,会不会……之后所有的故事能变得另有不同?
斯内普绷紧了唇。
他抬起像被被巨石压住的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卡罗尔的身边。他单膝落地,迟疑了一瞬,随即下定决心,俯身轻轻搂住了她耸动的肩膀。
“会过去的。”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一切都会过去的。”
“明明……我可以……和他一起面对的……”卡罗尔哽咽得无法喘气,“……他……害怕吗……他……怨恨我吗……”
“不,卡罗尔,不。”斯内普说,“他爱你。”
雷古勒斯终究还是成为了匣子里轻飘飘的一捧灰。
点燃他的火依旧是卡罗尔亲手释放的,她强迫自己盯着火焰里剧烈挣扎的尸体,直到他沦为焦黑,不再动弹。
忽然,黑灰色的烟气中,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发亮,卡罗尔挥了挥魔杖,那样东西就从火里飞了出来,飘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张她的素描小像,本来应该是放在挂坠盒里的。想来是雷古勒斯死前把它拿了出来,对它施加了水火不侵的咒语后贴身安放在了身上。
还能说什么呢?
卡罗尔唯有无言,唯有落泪。
她在这张小像上又加上一些咒语,确保它在没有外力攻击下永远都无法损坏后,把它随着骨灰一起装进了匣子里。至于挂坠盒,克利切要留在身边也无所谓,雷古勒斯应该也愿意给他留个念想。
只是最后在要把雷古勒斯埋葬在哪这个问题上,卡罗尔和克利切有了分歧。
克利切想带雷古勒斯去布莱克的家族墓地,卡罗尔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不会喜欢那里的。”她坚决地说,“想逃离那个家的不止是他的哥哥。”
“才不是!”克利切哭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说,“雷古勒斯少爷是老爷和夫人的骄傲。”
卡罗尔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克利切,雷古勒斯那么在乎你,别再把你的脑子困在布莱克这个姓氏上了。你看着他长大,你比他的父母还要爱他,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克利切的眼泪滚进了脸上深深的沟壑里,消失在了皮肤的褶皱之中。
他没再继续抗议,用苍老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声音问:“您想把雷古勒斯少爷埋在哪?弗洛加特小姐。”
“我们回霍格沃茨。”卡罗尔说。
她带着雷古勒斯回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个秘密基地,它位于霍格沃茨城堡南面的悬崖之下,承载着他们无数的美好回忆。
卡罗尔将匣子放在地上,挥动魔杖,一个黑色的大理石坟墓平地而起,匣子被深埋于山岩之下。坟墓的墓碑正对着远处的蓊郁山峦和火车站台,每天都可以听到一次从别处来往于霍格莫德的汽笛声,这样他就不至于太凄冷,也不会太吵闹。而且这里已经脱离了城堡的范围,以后她想来看望他时,幻影移形也很方便。
卡罗尔手握魔杖,慢慢地在黑色的墓碑上刻下金色的字——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
1961.8.17——1980.5.23
命运对勇士低语:“你无法抵御风暴。”
勇士低声回应:“我就是风暴。”
金色的光屑在空气中盘旋着消散,如尘埃终将落定。
卡罗尔转头,看到哈利表情哀伤地对着墓碑出神,猜到他可能是想起了尸骨无存的西里斯·布莱克。她没说什么,只是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说:“波特先生,请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正沉浸在思念中的哈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过去。
“要做什么?”他追问了一句。
卡罗尔低下头仔细地观察哈利的手背,看到了那行不难分辨的浅白字母。之前在岩洞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哈利的小动作,只是那时没空细究。
“恶毒的黑魔法。”她皱眉,“谁做的?”
手指抽动了一下,哈利厌恶地说出名字:“乌姆里奇。”
“这么下作的手段,确实也只有她会用得出来。”卡罗尔语气不快。
她举起魔杖,对着那道疤痕念出一个咒语,白光闪过,咒语没有起效,她想了想,换了一个解咒,还是收效甚微。
卡罗尔的表情凝肃起来。
哈利有些不自在地想收回手,“呃,没关系的,女士,一般没人能发现它。”
卡罗尔抓住他的手腕,“不行,请别动,波特先生,它的存在让我感到不舒服。”
一个明晃晃伤口在她面前她却治愈不了?这是在挑战她的专业能力。
哈利惊恐地看到沉默了许久的斯内普也自然地靠了过来。
“有些困难。”他像是忘记了这只手属于谁,或许只把它当成了木乃伊的一部分,兴趣颇浓地和卡罗尔探讨起来,“某些黑魔法造成的伤口需要专门的、相对应的治愈咒,就像某些复杂毒药的解毒剂一样。”
“这种偏门的黑魔法确实不在我的涉猎范围里。”卡罗尔的语气里交织着沮丧和不甘心,“看来我以后需要多翻翻这方面的书。”
“这很正常。”斯内普宽解似地说,“这种只是为了用来折辱和取乐的恶咒,只有心思阴毒的人才会专门研究。”
“难道要去找乌姆里奇要解咒吗?”卡罗尔想了下,“我还没去阿兹卡班探过监。”
“完全不必。”斯内普轻蔑地撇嘴,“这个咒语虽然冷僻,但并不多么的深奥和复杂,等我回去研究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内应该就能试出解咒。”
“好极了!”卡罗尔轻呼了一声,并朝他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称赞笑容,“还有上次对付皮皮鬼的咒语,记得到时候一起教给我。”
斯内普暗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明亮了几分,他轻快地说:“当然,这不算什么问题。”
哈利:“……”
好像学到了什么——不过能不能先把他的手还给他。
像是感受到了哈利的怨念,卡罗尔放下手说:“波特先生,洞窟里剩下的阴尸还有那个装满了毒液的石盆都需要毁掉,以免再次遭人利用。”
哈利点头说:“什么时候去?我随时都可以。”
“暂且不急。”卡罗尔说,“而且这件事我和西弗勒斯不会再参与,等你当上傲罗后,你再自己想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哈利的脸上具现出问号,他刚要开口,卡罗尔就打断他:“波特先生,毕业后你就是个成年人了,有很多事情你该学会独立思考。”停了下,她微微加重语气,“哪怕是你的两位挚友,你的亲密爱人,也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你要让自己慢慢地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
哈利愣了一会,若有所悟地说:“我明白了,谢谢您,女士。”
等到哈利和克利切一同离开,平台上便显得空旷和安静了很多。从山谷间吹过来的风撩起了卡罗尔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她索性解开了盘发,随手拨弄了两下,把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捋在了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