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小姐,007系列里军情六处的秘书,卡罗尔记得她从霍格沃茨毕业前,这个系列的电影已经出到第十一部还是十二部了。
“比起坐办公室接电话,我想我还是更适合干邦德的活。”卡罗尔觉得自己至少不会因为美色误事。
“比起邦德女郎,我也更想看看不同风格的‘弗洛加特男孩’。”伊芙琳把泡好的咖啡递了过去。
卡罗尔喝了口咖啡,笑着说:“邦德没有漂亮女郎无法完成任务,我没有帅气男孩应该可以完成得更好。”
“不需要,但可以有。”伊芙琳意有所指地说,“美妙的假期,除了购物,难道不应该来一场浪漫的约会吗?”
卡罗尔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伊芙琳抢在她前面说:“我可不是犯了自己订婚就希望身边的朋友都谈恋爱的毛病,但我也不想看着我的朋友活得像个虔诚苦修的修女——上一次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还是七年前那个从酒吧送你回家的棒球服男孩,而你甚至没等到我关店就把他赶回家了!卡罗尔,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暗中干着拯救世界的活,你也总该大发慈悲,拯救一下自己比洗咖啡壶的水还平淡清苦的生活。”
七年前……卡罗尔回忆了一下,那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入学的那一年,同样也是魔法石被盗、消失了十年的伏地魔出现复苏迹象的那一年,更是她的平静生活再次被打破的那一年。
伊芙琳说错了一件事,那个棒球男孩不是被她赶走的,是开门时看到端坐在沙发上冲他招手的邓布利多后礼貌告辞的。
“你没告诉我你和你爷爷住一块。”他走的时候怏怏地小声说。
“……”卡罗尔很想说也没人告诉她这回事。
见伊芙琳还要说,卡罗尔连忙截住她的话,“放心,我亲爱的天使丘比特,我不是阿尔忒弥斯,从来不会拒绝射进我心房的箭矢,前提是这根箭矢没有半道上就掉在我的心门之外。”
“好吧,但愿你记得给自己比银行保险柜还坚固的心门留条门缝。”门上的铃铛响了,伊芙琳只得中断了对好友感情生活的探讨,匆匆说了一句后就去招待客人。
卡罗尔赶紧拎上购物袋溜回公寓楼,在等电梯时,公寓的大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这让她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非常不喜欢和陌生人被关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如果那个人刚好乐意闲聊两句的话,她的痛苦程度就会更深一些。
但愿是个聋哑人。
卡罗尔默默在心里祈祷。
实在不行,她也可以装成聋哑人。
“弗洛加特女士。”
现实总是不如人意,这个人不仅不是聋哑人,还知道她也不是。
卡罗尔不得不挤出微笑,与楼上的邻居进行寒暄:“伯吉斯先生。”
这位托里恩·伯吉斯先生似乎是刚下班,深色的西装搭在臂弯上,白色的衬衫包裹着他明显经过锻炼而充满了线条感的身体,金棕色的短发很难得地拥有英国人少见的优秀发际线,使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托里恩快步走到卡罗尔身边,微微低头用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她,语气难掩惊喜地说:“难得在这个点遇上你,你今天休息吗?”
“是的,老板好心放了我几天假。”卡罗尔用余光关注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早该如此了,我一直想说你的公司未免有违反劳动法的嫌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写起诉书。”托里恩很是热情地位自己扩展业务。
原来他是律师吗?
噢,隐约记得他以前是提过这回事。
电梯门开了,卡罗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那倒用不着,我老板马上退休了,我还等着他指定我继承他的位置。”
托里恩的表情显露出几分疑惑,不太肯定地说:“原来你不仅是导游,还是公司合伙人吗?”
为了避免进一步的解释,卡罗尔坦然地点头承认了他的胡乱猜测。
对话终止,不等托里恩想出新的话题,卡罗尔的楼层已经到了,她赶紧走出电梯,正要回头摆出一个“再见”的微笑,却见本应该继续往上的邻居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于是她脸上的表情自然过渡到了疑惑。
托里恩没什么必要地将挂在左手的西装换到了右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弗洛加特女士,你刚刚说你这几天休假是吗?”
啊,懂了。
卡罗尔心想是不是天使伊芙琳对着上帝诚心祈祷了什么,否则她所期待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发生了?
她不动声色地说:“是的。”
“明天刚好是周末,而且我听说有一部评价很不错的电影刚刚上映,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一看吗?”托里恩一脸期待地发出了邀请。
卡罗尔心动了一下。
她确实很久没看电影了。
但她还是没做迟疑地拒绝道:“抱歉,伯吉斯先生,我明天有安排了。”
托里恩连忙说:“后天也行。”
卡罗尔温和但坚定地说:“后天我也有安排。”
托里恩这下不再心存任何侥幸,他神色黯淡地苦笑道:“好吧,我明白了,当一位女士不留任何余地地连续拒绝两次,就说明我不该再尝试第三次了。”
他很有风度,卡罗尔自然也愿意展现出更多的耐心。
她客气地说:“伯吉斯先生,我的拒绝仅仅出于我自身的考量,并不影响你是个优秀的人。”
“我知道。”托里恩又把西装换回左手,右手按下电梯,“如果不是对自己还算有点自信,我也不会有勇气开口邀请你——但显然,光靠自信和勇气是不够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托里恩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用手挡住门,看着卡罗尔说:“弗洛加特女士,请原谅一个失败者的不甘心,我想知道,实际上你这两天都没有安排吧?这应该只是一个婉拒的托词?”
卡罗尔想了想,说:“我在等一个特定的邀约,它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但我对它有所期待,为此也想要提前做好准备。而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我想我都算是‘有安排’的吧。”
托里恩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故作愤怒地说:“等待是一个绅士的必备品德,像你这样令人敬重的女士,怎么可以去等别人呢?”
“美德人人都该拥有。”卡罗尔不以为意地说,“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是值得人等一等的,何况我也不会让自己等太久。”
托里恩思考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必要的等待是值得的,我想我也应该更有耐心一点。”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恢复了轻松,“祝你假期愉快,晚安,弗洛加特女士。”
电梯门缓缓闭合。
卡罗尔:“……”
她是在婉拒他,不是在鼓舞他!
果然做人还是应该直白一点,而不是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
原地反思了两秒,卡罗尔转身回房。
到家后她先和见到活着的主人而太开心的伊洛拉玩了会你追我打的游戏,跟着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由于她日常留下的活动痕迹极少,她基本上只需要用除尘咒清清灰,以及换一套新的床上用品。
之后她点了份披萨外卖,洗完澡出来后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哄好了的伊洛拉分吃披萨,佐以两杯加冰的威士忌。最后在临睡前将今天买的东西都归置好,并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新买的《四个四重奏》,成功在看到第五分钟时安然入睡。
仿佛就这么眼睛一闭一睁,上班的日子就伴随着早上的太阳出现在了卡罗尔的眼前。直到开始例行查房,她还在神思恍惚,不敢相信她的假期就这么没了。
她这三天到底干了什么?
第一天,逛街。
第二天,帮伊芙琳准备店庆活动,分发传单,晚上和伊芙琳一起喝酒聊天。
第三天,独自去看了托里恩说的那部不错的电影——原来是雨果的《悲惨世界》,然后去大英图书馆查了点资料。
思来想去,卡罗尔都不觉得自己这三天有七十二小时,怀疑是不是谁用时空转换器扭曲了时间。
“怎么了?”见她久久地盯着记录本,跟着的治疗师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噢,没事。”卡罗尔合上记录本,“烧伤恢复魔药可以停了,换成美容魔药吧,记得警告他,如果不想变成一只长毛猩猩,就不要私自喝生发魔药。”
结束一楼的巡查,二楼的派伊也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卡罗尔一边听他的汇报一边翻看他递过来的记录本,中间无意间看到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名字,但她只匆匆瞥到一眼“恢复良好”,就继续往后翻到重症患者的那几页。
完成二楼的巡查后,卡罗尔往回向楼梯间走去,经过一间病房时被吵闹的动静吸引,不由转过脸朝里面望了一眼。
三人间的病房住了两个人,最里头小窗边的那张病床边围了几乎有十几个人,其中非常醒目的是头已经顶到天花板的巨人和用漂浮咒浮在病床上的半妖精,他们擤鼻涕的声音是同样的响亮。还有手挽着手像是要给彼此勇气的三人组,脚尖都很一致的朝着门外的方向。
卡罗尔看不到病床上的人现在的表情,但听到他用还没完全复原的低哑声音说:“都回去,别忘了准备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和N.E.W.T.考试。”
三人组的表情瞬间变得比床单还要灰白。
“可是黑魔法防御课的题目谁来出呢?”麦格忧心忡忡地说。
“我。”斯内普简洁明了地说。
棕色鬈发的姑娘握着伙伴的两只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果然是恢复良好。
卡罗尔忍不住一笑,在里面的人看到她之前拐进了楼梯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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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在清醒后的第六天要求出院。
他的身体当然还没有完全康复,绕着二楼的走廊走一个来回都会微微气喘,但负责他的派伊见他已经基本恢复了独立的行动能力和自理能力,就没有强硬地要求他继续住院观察,只是提醒他短期内不要过度劳累,避免使用太强大的魔法,以及察觉到不适要及时来复诊。
出院这件事斯内普没有通知任何人,即便当天是星期六,教授们应该都算空闲,但他压根没考虑过找人来帮把手这个选择。目前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施展幻影移形,他就站在圣芒戈的橱窗外等骑士巴士,打算回蜘蛛尾巷先度过这个周末。再继续修养两天,他逐渐恢复的精力应该就足以支撑他去霍格沃茨了。
休息日的清晨,微带凉意的空气十分清新醒神,此时大多数人都还在享受懒觉的快乐,这条繁华宽阔的商业街道也在酣眠,没有来往的麻瓜对一个驻足在破败商店门口的怪人投以狐疑的目光,这让斯内普感到很自在。
不太凑巧的是这似乎也是圣芒戈的治疗师们上班的时间,不时会有突然出现的治疗师在跨进橱窗前飞快地打量他一眼。
“斯内普。”有一个人还停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斯内普礼貌回应:“麦克特尼治疗师。”
是治疗过他三天的凯瑞·麦克特尼,也是他在霍格沃茨时同院且同级的同学——他记得那时候她还是姓约翰逊。他那一届的斯莱特林学生只有不到十个人,而他和凯瑞在七年的同学时光中说过的话可能也不超过十句。这种事乍听之下可能会觉得有些离谱,但想到是发生在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以及他和这位女生的性格都不算开朗,便也合情合理了起来。
“你今天出院吗?”凯瑞说。
多此一问。他难道还能是出来放风的吗?
“是的。”斯内普没泄露什么情绪,“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治疗。”
凯瑞显然也在为自己的没话找话感到尴尬,连忙补救道:“事实上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在你醒来之前,一直都是卡罗尔——我是说弗洛加特治疗师——她在负责治疗你。不止一次,早上我才刚到办公室就看到她从你的病房出来了。”
“……”斯内普控制着自己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这对他来说明明应该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伤未愈的关系,竟然些微感觉到了几分生涩。
他慢吞吞地说:“我也同样感谢她。”
让两个人都十分渴望结束的尬聊到此总算可以终止了,凯瑞松了口气,借着上班时间快到了的说辞赶紧冲进了橱窗,而就在她的身影穿过玻璃消失的后一秒,又有一个人站在了她之前的位置。
那人身材高挑,穿着简单的驼色西装和白色衬衫,脚上是一双轻便的白色平跟皮鞋,一副让这个春末的早晨显得更加清爽的打扮。棕色的头发不加任何装饰地盘在脑后,显得十分利落,细框的银边眼镜微微有些下滑,又在利落之上显出几分松弛,她的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罐咖啡和一个司康饼。
她看起来和麻瓜社会里任何一个赶早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落地还没等站稳,就头也不回地向橱窗里的假人奔去,转瞬融入了空气里。
还没发出声音的音节卡在了喉咙里,斯内普抿上了已经做出半个口型的唇,心想不用打招呼也好。他入院时的衣服因为脏污破损已经丢了,出院前只好去六楼的商店里随便买了套不伦不类的黑色套头衫,对着橱窗玻璃上映出来的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送奶工。
难道在他被送进圣芒戈这段时间里,骑士巴士已经被四处打击报复的食死徒烧掉了吗?
斯内普略有些烦躁起来。
不等他再次平伸出手尝试召唤,从橱窗里冷不丁地探出一个头来。
“啊,真的是你。”对上斯内普的脸,橱窗里和破损人偶站在一块的人立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看错了。”
她在不苟言笑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看起来既威严又冷厉,然而一旦露出自然的笑容,她身上的那股疏离感就消失了,变得十分亲切,甚至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活泼。这大概也是她总要保持严肃端庄的原因——她长得已经足够叫人想要亲近了,再显露和善的话便不太利于震慑刁钻的病人和偷懒的下属。
斯内普望着卡罗尔像是精致的模特假人突然复活了一样从橱窗里走出来,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僵,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他注意到她刚刚穿着的那件驼色薄西装已经换成了绿色的圣芒戈制服,像是气泡水里的薄荷叶一样清新。
“早上好,弗洛加特治疗师。”斯内普习惯性用了冷漠的口吻,说完后轻轻地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
“早。”卡罗尔看起来没在意他冷硬的语气,站在他面前四下望了望,“你在等骑士巴士吗?”
“是的。”从她身上真的传过来一阵淡淡的薄荷味——大概是晨起洗漱过后的味道,斯内普努力忽略它,并希望自己能把声音放得平和一点,但听起来收效甚微。
卡罗尔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这段时间坐车的人比较多——你知道的,巫师们像冬眠后出来觅食的青蛙,到处乱跳,所以你得等上一会了。”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斯内普说。
话音刚落,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耳边炸开,伴随着急刹车的刺耳嘎吱声,一辆艳紫色的三层巴士出现在了他们旁边的马路上。
“欢迎乘坐骑士巴士。”穿着紫色制服的售票员站在打开的车门里懒洋洋地说,眯缝着眼睛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卡罗尔抬起手腕看了看,“我的查房时间也要到了,再见,斯内普先生——噢,对了,这个给你。”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我猜你应该没吃早餐。放心,我有专门的存粮储备——但为了不浪费它们,你最好还是等巴士到站后再吃。”
斯内普没来得及拒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卡罗尔已经把袋子塞到他的手里,匆匆对他挥了下手,转身再次冲进橱窗。
“真不错,还有咖啡呢。”售票员一脸的艳羡,并随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说起来,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斯内普冷冷地说:“你不必记得我,桑帕克先生,如果不是你从来没有及格过的魔药成绩令我印象深刻,我也不想记得你。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售票员愣住了。
直到斯内普上车选了最后的位置躺下,他震惊的声音才和骑士巴士穿梭的破空声一起尖锐地叫了起来:“斯——斯内普教授!”
乘坐骑士巴士的经历对斯内普来说不算多,但也不少,幻影移形虽然好用,但只能去曾经去过的地方,因此他以往在寻找罕见的魔药材料时难免还是要借助骑士巴士。不过不管乘坐过多少次,应该都没有人能习惯它可以称得上是癫狂的行驶方式。
斯内普也无法习惯,尤其此时他身体虚弱,骑士巴士的横冲直撞使他立即感到了晕眩和胸闷,但他擅长接受和忍耐,而且他早已体悟到一件事,只要不想着跟谁抱怨,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痛苦都不至于那么难熬。
闭着眼睛躺在黄铜架的床上,斯内普调整呼吸缓解着不适。他能感觉到那个差点没办法从霍格沃茨毕业的售票员偷偷摸摸地往他这边瞧,但他没去理会,只想着魔法界里的岗位还是太多了,才会让巫师们根本没有生存的压力和学习的动力——或许也失去了进化的潜力?说不好百年后麻瓜们都移民月球了,巫师们还在这里争论能不能让外星人知道巫师的存在。
在斯内普为自己的想法暗嗤时,骑士巴士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他越过缩头缩脑的售票员下了车,就看到那条熟悉的肮脏河流——或许叫它臭水沟更为合适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淡淡腐臭味,冲散了前不久还萦绕在鼻尖的薄荷香气,斯内普漠然地往稀疏歪倒的几根芦苇上瞥了眼,转动脚尖从河边的卵石巷走进了两排砖房之间的小巷。
生产工业的没落让原本住在这里的人都搬到了别的地方去寻求生路,凋敝的砖房里只有野猫野狗和流浪汉会找残存的屋檐遮风挡雨,黑黢黢的窗户和半塌的大门像骷髅的眼窝,空洞地注视着从它们身边走过的人。
这片名为蜘蛛尾巷的住宅区在他小时候还是很热闹的,尽管在周边的街区住民看来,这个挤在一起像蚂蚁窝一样的街道里住的都是些没出息的流水线工人和下三滥的酒鬼赌棍,但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人类不仅有人种划分,还有阶级划分之前,他其实挺喜欢这里的,起码推开门他能感受到有别于冰窟的烟火气。
只是等他听到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在低声交谈时用“那条巷子里的”代指他时,莫名扎在他身上的痛意就让他开始不想与这里扯上任何关系。
有时候世界的残酷并不是把人掷于泥潭,而是让泥潭里的人看见外面的洁净与体面,意识到什么是无力挣脱和泾渭分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斯内普都厌恶被人注视。
他觉得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出身,从他邋遢的衣服上看出贫穷和缺少关爱,从他粗陋的行止上看出他没有教养,继而意识到他也极可能不具备品德。他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掩饰的东西,以至于他只能用凶狠的目光逼退每一道投注过来的视线——“他真可怕”总比“他真可怜”更能叫人产生立足的底气。
走到巷子的最后一幢房子跟前,斯内普拿着魔杖在门板上点了点,紧接着,大门无声地自动向里敞开。
在最后一次离开这里前,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就在门上做了点布置,只要开门的人不是他,整座房子都会瞬间被火焰吞没。
他曾经无比厌恶这幢房子,它代表了他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贫穷、暴力、麻木和仇恨,可最后,也只有这幢房子肯完全地接纳他,并不在乎他又为其添置了血腥、阴谋和罪恶。
孤独的房子和孤独的人,谁也不好嫌弃谁。
万一他回不来,他早就为人诟病的小气本性是不愿意有任何人来占有它的。
屋子里的自动清洁咒还没失效,所以一切都还和他出门之前一样,昏暗、陈旧、逼仄,以及令人心安的寂静。出于习惯,斯内普还是从下往上每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多出什么和少了什么,才靠进起居室的扶手椅里,慢慢放松下身体,闭着眼睛休憩了一会。
大概还是元气不足,斯内普几乎就这么盹了过去,直到有什么东西要从手里滑出去,他才一个警醒,本能地攥紧了手。
塑料袋发出了窸窣的声音,斯内普这才意识到,他手里还一直拎着那个便利店的袋子。他微微坐直,把袋子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袋子上印着便利店的名字,以及地址。
他记得这个地址。
十三年前放暑假后的一天,他去大英图书馆想要查阅一些资料,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在门口的广场上分发传单。那人披散着长发,没戴眼镜,穿了身浅绿色的线衫和牛仔背带裙,戴着咖啡色的呢绒帽子,笑容满面,靓丽得几乎扎人。
斯内普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就在上个月,他才刚从报纸上见过她印了半个版面的照片,而那天的早餐桌上,所有教授——尤其是麦格——都在对着报纸热烈地讨论着这个优秀的毕业生。他当时还敏感地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邓布利多注视着报纸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也许是出于习惯,也许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斯内普下意识地躲到了暗处,见她发完传单后就进了图书馆,他才走出来,并从路人手里“借阅”了一张传单。
这是一张名叫伊芙琳咖啡店的开业活动传单。
圣芒戈的副院长总不至于还在麻瓜社会搞副业开咖啡店吧?
斯内普感到有些奇怪。他本该置之不理的,但性格里喜欢探根究底的那一面还是让他忍不住去往传单上印着的地址看了一眼。
那里是一幢临街的公寓楼,楼下正是新开的伊芙琳咖啡馆,传单上的活动营销招来了不少客人,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吧台后忙碌地冲泡咖啡,旁边的店员在喊她时候的口型是和店名一致的伊芙琳。
他观察了一会,确定她应该是个麻瓜。
就在斯内普准备离开的时候,咖啡店门前停下了一辆计程车,之前在图书馆前看见的那个人下车后望了眼人满为患的店面,笑着冲里面比了个手势,然后进入了公寓楼。
情况到此已经差不多分明,再窥探下去就很不礼貌了。斯内普转身,往反方向的另一条街道走去。走了一段路后他又经过一家咖啡店,遮雨棚上印着店名——荒原。
他决定进去歇一歇脚。
回忆落幕,眼前的塑料袋上也再看不出什么花了,斯内普才慢吞吞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罐似乎是日本牌子的罐装咖啡——坦白说,他从来没喝过装在易拉罐里的东西。还有一块三角形的司康——并非面包店手作,而是工厂流水线上压塑出来的,中间夹了一看就甜滋滋的果酱。
这两样东西看上去就只是为了饱腹而已,美味程度大概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但等斯内普拆开包装咬下一口,发现竟也并不难吃,面饼很香,果酱是酸甜的,不似他想象的那样甜腻。至于咖啡,他确实喝不太惯,不过用来冲淡口中的甜味倒也算是恰到好处。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顿重在便捷的早餐,它们已经竭尽所能地提供了最优的口感,斯内普很能理解某位踩点上班的女士选择它们已经是出于最综合的考虑,但私心里还是很想建议她能够早起那么十分钟,好歹坐下来喝一杯热的咖啡。
不过她确实太忙了。他又自己为她开脱起来。为了更高效地工作,多睡一会也是情有可原。
思绪散漫得就像没有牧羊犬看管的山羊,斯内普任由它们四处乱跑,遍地撒欢,慢慢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饱腹感同时带来了温暖的困意,身体修复的本能在催促斯内普就这么睡上一觉,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去到楼上的书房,翻出几本霍格沃茨的课本,将羊皮纸摊在书桌上,开始撰写每个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的考题。
这项略带了难度的任务立刻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起来,他费劲地思忖着怎么才能让努力但不聪明的人拿到不算难堪的分数,以及不让聪明但不努力的人轻易地拿到侥幸的分数,当然,还有那些既不聪明也不努力的人,他们只配拿到他们应得的悲惨分数。
值得高兴的是霍格沃茨还承认他是校长。斯内普不无得意地想。那些向来只会偷奸耍滑,想要借着动乱浑水摸鱼的人,一个个都别指望着今年能够毕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6 01:11:55~2023-08-17 13: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总是做梦的妍酱、哀乐青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放开我让我去学习 34瓶;MO. 楚凝 20瓶;身心俱疲的开花 5瓶;微吟短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们是同一种人◎
在蜘蛛尾巷待了两天,周一的早晨,斯内普幻影移形到了距离霍格沃茨最近的位置,然后飞进了学校——这个咒语是伏地魔自创的,作为短途的快速移动咒语,在某些时候,例如施加了反幻影移形咒,或者是目的地不明确,它比幻影移形更为便捷好用一些。至于飞天扫帚,那就更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