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眼中的奇特神采也为他增色不少。她暗自补充。
四目相对,卡罗尔刚要张口,教堂的钟声忽然敲响,他们只得就这么不言不语地互望着,任由斑斓的浮尘随着巨大且悠扬的钟声在他们之间震荡。
直到钟声的最后一下余音彻底消散,没等卡罗尔说什么,斯内普即刻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背叛的负罪感,不是对邓布利多,而是对伏地魔。”
作为潜意识所凝聚出来的本貌,他语气平淡,平铺直叙地说出了会让刚刚才在法庭上对他改观的人大为震怒的话。
似乎不希望被卡罗尔打断,他一秒不停地继续说:“从进入霍格沃茨开始,我就崇拜着伏地魔。他在报纸上的形象强大、嚣张、无所畏惧,他可以杀他任何想杀的人,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阻碍,不论是否会让人恐惧仇恨,他都会冷酷地踏平。对于一个在学校里被针对、被排挤、被冷眼和压迫而无力反抗的可怜虫来说,那是一个如神一样令他向往的偶像——而且那么巧,他们拥有相同的敌人。”
说最后一句话时,斯内普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他接着说:“所以即使是放弃了可贵的友谊,我也在毕业后迫不及待地加入了食死徒。伏地魔看重我在魔药方面的才能,他欣赏我的野心,我的渴望,他说他真正需要的就是像我一样的人才。被认可和重视的滋味是那样美妙,比起其他用起来并不心疼损耗的马前卒,他对我可以说得上是优待。他从不让我参与袭击和战斗,而是命令我负责制作他需要的魔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会教我一些精妙的咒语和高深的理论。在跟随他的那段时间里,我手里没有沾染过人命,但无所不在的血腥气浸染着我,让我觉得生命实在是一种廉价而脆弱的东西。它比不上荣誉,比不上权势,比不上理想,也比不上我对伏地魔的忠心。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生命变成了一种工具,而我时刻准备着运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
斯内普的目光落到祭台后的耶稣受难浮雕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后说:“于是机会来了。我碰巧听到了一则预言,预言里说伏地魔会被一个七月末出生的婴儿打败。我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告诉了伏地魔,他为此嘉奖了我,而我也相信他一定能轻松抹除这个风险。我清楚知道这会导致一个家庭、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孩被剥夺生命,但我并不当回事。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大家都习以为常,而遥远的哀嚎是传不到我的耳朵里的。我只是没想到,伏地魔认为预言中的人是哈利·波特。其实他本人对我也并不要紧,就像另一个候选人纳威·隆巴顿一样。但他是莉莉·波特的儿子。莉莉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她给我带来了珍贵的善意和快乐。我以为在我放弃了和她的友谊后我已经不在乎她了,但当她的名字出现在伏地魔的口中时,我感到了恐慌。”
“那一刻,被我无视的生命突然有了重量,它压得我无法呼吸。”斯内普的声音渐渐低沉,“我试图祈求伏地魔放过这对母子,但既然我崇拜的是可以踏平任何阻碍的暴君,那么波特母子也不会是那个例外。我别无他法,只能去求邓布利多——是的,我背叛了伏地魔。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伏地魔残忍暴虐,他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善,他只懂恐吓与引诱,他对我的信重不过是因为我对他更有用处——可说到底,谁对我不是如此呢?至少在当时,我的背叛并不代表了我弃暗投明选择了正义,它只代表了我是多么的轻浮与软弱,代表了我是一个全无立场与信念,随时受感情驱使而动摇的人。”
斯内普的声音停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卡罗尔发表评论,但他没等到,于是盯着浮雕继续说了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选择背叛,第一次我背叛了友谊,第二次我背叛了忠诚。而现实告诉我,我的选择其实并没有意义。在我把生命当作工具的时候,我自然也会成为命运的工具。在我抛弃掉重要的东西后,同样的,我也会被这个世界抛弃。这很公平。”
斯内普收回目光,望向了凝神倾听的卡罗尔,她的表情在认真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沉肃,即使隔着镜片,她那双深褐色的明亮眼睛也传递出了使人安定的力量,令他放弃了想要挪开视线的想法。
“我曾经恨过很多人。”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淡漠地说,“我恨我的父母,恨掠夺者,恨邓布利多,恨莉莉,恨哈利·波特,恨伏地魔,你知道,想要恨一个人总是不缺理由的。但后来我明白过来了,我唯一该恨的人只有自己。我恨的不是我导致了一切不幸的发生——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恨我在本该清醒的时候愚钝,在应当坚定的时候软弱,在可以改变什么的时候选择旁观,在一次次能够改写人生的路口,我总是选择了最坏的那一条。我恨我是个可耻的失败者。”
“我说完了。”斯内普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弗洛加特女士,我想你应该也有话要说。”
卡罗尔一时没有言语。她摘下眼镜,直视着斯内普,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旋即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过后,她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斯内普先生。我只是……觉得你很不容易。”
斯内普静了静,说:“谢谢。”
卡罗尔又说:“斯内普先生,我不想站在你的苦痛上挥洒我的同情,使我显得有多高尚一样,我也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对你的人生做出指点。你问我的想法,我确实有很多想法,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才会让我的姿态不至于那么傲慢——这并不是我只顾着为自己着想……也许我应该直接告诉你,我有些在乎你对我的观感。”
斯内普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忡,他语速稍快地说:“为什么?”
卡罗尔侧了侧脸,沉思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案,因为我也正在思考。”
斯内普又收敛了表情,“说说你想说的吧,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卡罗尔便没再犹豫,说:“斯内普先生,我认为你因为背叛忠诚和友谊而感到良心难安,并不是出于‘背叛‘属于一种道德污点,并且让你的人品变得低劣这一原因,而是你几乎没有从别人身上获得过纯粹的好意,以至于一点点的善待就可以让你诚惶诚恐,恨不得奉献出全部去回报。如果付出的不是足够多,你甚至会觉得是一种亏欠——斯内普先生,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脸色不变,斯内普轻轻点头,“也许是这么回事。”
卡罗尔突然说:“我想你应该也感到费解,为什么我会锲而不舍地进入这里,执着地想要把你唤醒。”
斯内普说:“是的,这已经超出了你应尽的职责。”
卡罗尔向他走近了两步,微微抬头凝望着那对黑色的眼睛。他的眼睛并不明亮,也不清透,而是像深井一样幽邃。她在微微反光的井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就像信徒们要让祭台上的烛火常明一样,我也希望为数不多能够照亮世界的蜡烛不要轻易熄灭。”她语气恳切地说,“斯内普先生,你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你在本可以愚钝的时候选择了清醒,在本可以软弱的时候选择了坚定,在本可以旁观的时候选择了改变,在一次次可以改写人生的路口,你总是充满了勇气,并最终选择了最伟大的那一条。斯内普先生,你身上存在的一些品质,正是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的证明。”
斯内普的脸色快速地变化着,时而牵动嘴唇,流露出笑意,时而又狠狠地把眉心往下压,眼中闪烁着怀疑。最后,他的表情定格在了微笑上。
他轻声说:“不管你是不是习惯于对人性给予最美好的设想,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让我感到愉快,弗洛加特女士。”
“对此我也感到很高兴。”卡罗尔也笑着说,“实话说,你创造的这几个世界充满了奇特的想象力,而我刚好在这方面极度匮乏。你给我带来了不同于枯燥现实的新奇体验——当然,不是把你当成旅游景点的意思。”
斯内普点头表示明白,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他带着征询意味的语气说:“既然如此,或许你愿意再体验一次?”
卡罗尔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在邀请我进入你的另一个梦境吗?”
斯内普颔首:“是的。”他补充,“更确切的说,我还有一些困惑理不出头绪,我想我应该听一听你的建议——但我得明确地说,与你已经经历过的那些相比,它并不算有趣。”
卡罗尔稍微思忖了一下便欣然同意,半开玩笑道:“于公于私我都乐意为你效劳,斯内普先生——我也得提醒一句,账我都记好了。”
斯内普望了她一会,淡淡地说:“我会支付任何你希望得到的报酬,弗洛加特女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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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没睁开眼睛,卡罗尔就听到了欢快的音乐声,但她宁愿听到的是闹钟响铃。
她是说过很乐意帮忙,但她本来以为斯内普至少会让她回现实世界睡个无梦的好觉,而不是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给地把她从上一个梦境送到了这个梦境。加班倒是没什么,她习惯了,但她担心梦太长睡过了头,等看护的实习治疗师进来看到她搭着斯内普的手睡在他床边,那圣芒戈里关于她的流言估计要往不可思议的方向拐去。
卡罗尔一向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别人用看变态的眼神看她。
她的职业生涯里绝不能出现和作风问题有关的致命污点!
略感无奈地睁眼,卡罗尔最先看到的是一盏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巨大枝形吊灯,亮铜色的弯曲灯臂足足有五六层,几十根蜡烛的光辉经过一串串水晶和珍珠的折射变得更加闪耀炫目,而灯下来来往往的人身上装饰着的珠宝首饰,也在这样的光效下看起来更加的尊贵和气派。
这里似乎正在举办一个宴会,能容纳成百上千人的巨大厅堂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到处都装饰着挂着露水的鲜花和丝绸做的彩带,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甜香。色泽鲜艳的呢绒地毯勾着金线,铺着雪白的桌布、摆满了丰盛食物的冷餐桌上用的都是亮闪闪的银质餐具,数不清的精美烛台包围着服饰华丽的客人,每一个角落都是亮堂的,每一个人都是面带笑容的。由二十几个人组成的管弦乐团弹奏出了优雅美妙的音乐,所有人都在衣裙翻飞中快乐地跳着优美的舞蹈。
真不错,又在别人的梦里开眼界了。
从来没有机会参加这种场合的卡罗尔很感兴趣地四下张望,她往边上走了两步,脚步受到牵制,这才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周围女士一样的大裙子。
卡罗尔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借着玻璃照了照自己。
映出的人看起来还是现实里的年纪,深红色的裙摆被裙撑撑出完美的蓬松形状,滚着珠光的缎面镶着黑色刺绣的蕾丝,脖颈下非常保守地用蕾丝的一字领露出了肩膀和胸脯之上的肌肤,并用三圈珍珠项链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从来都只是简单盘起来的棕色长发此时打着精致的卷,发间缠绕着与裙子同色的丝带,脸上的眼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妥帖的妆容。
品味真不错。卡罗尔暗自称赞了一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盛装打扮,看惯了圣芒戈的绿色制服,再看着玻璃上光彩照人的靓丽身影,她很难忍住不露出笑容。
嗨,你笑得有点过于灿烂了。她有些嫌弃地对自己说。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
这时,节奏跳跃的舞曲突然停下,人群像是受到了什么示意,也一起安静了下来。卡罗尔转身,恰好看到对面的双开门被侍者从两边拉开,一位少女从里面款款走来。
她穿着用层层叠叠的白色透明薄纱堆起来的礼裙,裙面上绣着珍珠和碎钻,在灯光下看起来像一团轻盈梦幻的云。红色的鬈发充满了光泽,发间戴了一顶华贵的钻石王冠,柔美的脸上不用妆点就有着动人的红晕。
她眼神明亮,笑容纯真,当她走到那盏水晶吊灯下时,整个人笼罩在朦胧又温柔的光晕里,美好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从云端飘落的一个梦。
庄严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所有人围绕着她一起鼓掌和微笑。
他们叫着:“莉莉公主!”
“公主殿下!”
“祝您生日快乐!”
卡罗尔注视着被簇拥在中心的莉莉·伊万斯——或者更应该称呼为莉莉·波特,心想哈利·波特的那双眼睛果然完美地遗传了他的母亲,碧绿通透,就像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串橄榄石项链。
莉莉提着裙子向众人微微屈膝,姿态矜持优雅,又不失大方自然。她扬起脸,用像夜莺一样悦耳的声音说:“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十八岁的成年礼,这个夜晚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希望对你们来说也是如此。请你们尽情跳舞,直到黎明,你们的欢笑就是对我最好的赞礼。”
莉莉挽着一位看起来像是亲人的年长男性率先迈入舞池,所有人欣赏地看着她,发自内心地欢呼和大笑,在重又恢复欢快的节奏中再次拉着手旋转起来。
令人眼花缭乱的裙摆像鲜艳的花瓣组成的波浪,一张张卡罗尔或眼熟或陌生的脸在浪尖不断地荡漾又荡漾。
看来这个梦是关于莉莉的。
对此卡罗尔毫不意外。她早就在揣测为什么前几个梦里都没有正面出现这个对斯内普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看来要么是斯内普不乐意让莉莉陷入混乱危险的环境,要么是他把这道无比美好的身影锁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对斯内普而言,和莉莉有关的事大概要比他的所有挣扎、难堪、痛苦和绝望都更加不能轻易展露。
目光在宴会厅里逡巡了两遍,卡罗尔没有看到詹姆·波特,也没看到斯内普。她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一饮而尽,随即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厅堂。
沿着弯弯绕绕的甬道一路走,外面的人影渐行渐少,可身后的欢声笑语却像是沾在她身上的香气一样始终如影随形。
裙摆拖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卡罗尔拐过一个又一个弯,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每当门在身后闭合,她就感觉空气更冷寂几分,仿佛她正从一个美好的伊甸园走向未知的失落之地。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扇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让人不快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鼻腔里的温暖香味,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粘稠、冰冷而野蛮的咸腥气息。
圆月高悬,卡罗尔看见了浮动着璀璨波光的大海。
她在海边?
不,是在海上。
卡罗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所处的居然不是一座陆地上的宫殿,而是一艘停在海上的多桅帆船。它的奢华和平稳迷惑了她,让她居然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风吹动遮住半片天空的船帆发出飒飒的声音,巨大的甲板上挂着各种喜庆的灯笼,如同一个正在举办庆典的广场。卡罗尔缓缓走向船舷,扶着栏杆望向远处。浩渺的海面像镶着银白色蕾丝边的黑色绸缎,海浪轻柔地摇晃着船身,给人一种柔软又安宁的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大海,船,公主,生日。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这时,海风中忽然夹杂进了若有若无的歌声。一开始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卡罗尔还以为是宴会厅里的舞曲传到了甲板上,但等她侧耳去细听,歌声一下子拉得极近极清晰,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在呢喃轻唱。
“你的爱人沉睡于冰冷的海水之中
她的身躯化作珊瑚
她的眼睛化作珍珠
她的一切都不曾消失
伴随着海的变迁
幻化为陌生之物
海之女神用死亡向她召唤
听,这丧钟为她敲响
听,这丧钟为你敲响。”
男女莫辨的柔滑低吟轻柔而狡猾地从耳朵钻进了心里,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攫住了卡罗尔的所有心神,她怔怔地听着这恍如天籁的曲调,它是那么忧伤,又饱含着一种奇特的冷酷和悲悯,像一根钩子钩出了她潜藏在心底的情绪。
她想起了父亲的战友出现在她家里的那一天,她的母亲在看到那把手·枪后晕倒在地。
她想起风尘仆仆的阿莎丽姨婆坐在母亲病床前的那一幕,她假装睡着,母亲把素金的戒指从手上褪下来戴到她的拇指上,轻声说:“对不起,阿莎丽阿姨,我知道我该坚强起来,但……卡罗尔就拜托给你了。”
她想起自己跪在阿莎丽姨婆床边,哭着求她不要离开,阿莎丽姨婆用干燥温暖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别怕,孩子,别怕。”
她想起那封由家养小精灵送过来的信,它满脸勉强地尖声说:“弗洛加特小姐,雷古勒斯少爷让我向您问好。”
她想起下班回到家,满身疲惫地打开灯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平静地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卡罗尔,我快要死了。”
海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卡罗尔抬手摸了摸,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满脸是泪。蛊惑人心的歌声已经消失了,海风愈发冷厉起来,扯着她的裙摆让她几乎要站立不住。她用蕾丝手套狠狠抹了把脸,刺痛过后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妆肯定花得一塌糊涂。
……算了,待会找个地方洗把脸。
卡罗尔把两只手套都脱了下来,随手扔进了海里,海浪翻涌,下一秒就吞没了它们。
她转身准备离开,余光却瞥到海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定足去看,却只看到一团打碎的浪花。
似乎只是错觉……然而卡罗尔却凝神思索起来。
刚刚那样空灵美妙的歌声她虽然从来没有听过,但她知道凭空出现在海上并且能够迷惑人的心智的歌声只可能来自于一种生物,那就是人鱼。
这片海域里难道存在人鱼?
卡罗尔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既然莉莉的身份是公主,那这个梦的背景应该和上个梦一样不存在魔法元素——嗯?
等等,大海,船,公主,生日,人鱼……这里该不会是——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之而来的是轰然炸响的雷鸣。狂风大作,乌云攒聚,月亮隐匿,天空和海面都在眨眼间沉入黑暗,暴风雨如同被召唤的恶魔一样,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降临在了这片海域。卡罗尔连忙抓紧栏杆,下一秒,一道海浪冲过了船舷打在了她的身上。
华美的长裙被打湿后变得沉重而冰冷,卡罗尔当机立断,趴伏在地上暴力地撕扯掉了裙子和裙撑,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裙裹在身上。又一个浪涌上了甲板,她翻过栏杆,深吸了口气,决然地跳进了海里。
海水冷得像冰,卡罗尔挣扎着探出头,雨水粗鲁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也难以顺畅地呼吸。但她没管那么多,头也不回地奋力向远处游去。
电闪雷鸣中,卡罗尔听到了身后传来巨大的断裂声,她知道,这是船桅被折断了。还有刺耳的爆裂声,大概是闪电击中了桅杆引起了燃烧。很快,她又听到了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这是船壁在一点一点弯折。
她一点也不敢松劲地拼命游,顺便在心里骂起了斯内普。是她想错了,她还以为斯内普会对莉莉存在的世界温柔一点呢,看来他还是无差别攻击的。而且他光提醒她不算有趣,怎么不说十分凶险?是怕她不敢应承吗?还是他觉得海难对于一个没有魔法的普通人来说,也只是一道开胃甜点?
风浪大得像一座又一座的山往卡罗尔身上压,她以为自己已经游了很远,但是当巨大的吸力从下面传来时,她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游出沉船导致的乱流漩涡。
刚刚还萦绕在耳畔的音乐和笑声都不见了,此时只有铺天盖地的尖叫、哭喊和求救,但在风雨声、浪涛声和船板的断裂声中,他们的声音微弱得简直像冬日的虫鸣。
与那些人一样,卡罗尔也无可挣脱地被卷进了大海深处,像被一根触手拖进了深渊。
她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下坠,咸涩的海水灌进她的口鼻,海面上的火光看起来像是逐渐远去的壁炉炉火,她的眼前开始眩晕发黑。
但卡罗尔的心情很平静,她笃定斯内普是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在海里的。
——否则她就要算工伤费了。
果然,一条漂亮的、宝石雕刻般的鱼尾很快出现在了模糊的视野中。
卡罗尔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一块被暗流裹挟着的碎木板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嘴,痛苦地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意识陷入昏沉前的最后一刻,卡罗尔看到了焦急地游过来抱住她的人鱼。温暖的橘红色火光漫射在他身后,像夜幕降临前最灿烂的晚霞。
他的脸在霞光中莹莹生辉。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无声地喃喃:“抓住我,雷古勒斯。”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个梦的背景是童话故事《海的女儿》——性转版本。
文里的歌词改编自《full fathom five》(《海神的呼唤》)。
——————
最近更新速度变慢了,因为在和亲友一起痛骂漫威。等骂完了就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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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那人带着笑意说。
睡意受到骚扰,卡罗尔很不高兴地睁开眼,瞪着顶上那张可恶的脸——尽管他足够英俊,但此刻他的眼角眉梢都布满了作弄人的坏心眼,看起来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只要我想,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我睡觉的地方。”她没好气地赶人,“雷古勒斯,你要是希望我以后在身边布置驱逐咒,那就继续像只苍蝇一样烦我吧。”
“可怕的威胁。”雷古勒斯耸了耸肩,表情看起来有些不以为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整洁的手帕,叠了几下,轻轻地盖住了那双目光逼人的深褐色眼睛。
“这本书太重了,你没觉得自己的鼻子被压塌了一点吗?”他说。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鼠尾草气味,卡罗尔闭上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没再理他。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感到雷古勒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响起了书页翻动的细微声音。阳光温热,困意回笼,卡罗尔在鼠尾草气息的包裹下渐渐地又睡沉了。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侧身蜷缩在一件宽大的校袍里,眼睛上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了一边。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另一张睡颜,落日的余晖映得他半张脸绯红,半张脸暗沉,使他看上去既像酒醉微醺,又似乎沾染了些许落寞的忧郁。
昏沉沉地盯了一会儿,卡罗尔才渐渐恢复清明,慢吞吞地坐了起来。雷古勒斯看起来并没有睡熟,立刻被她的动作惊醒。
他用像玻璃珠子一样剔透的浅茶色眼睛望着她,不满地抱怨:“我才刚睡一会呢。”
卡罗尔懒洋洋地说:“你可以接着睡。”
“我猜你是不愿意陪着我的了。”
“啊哈,恭喜你,猜对了。”
雷古勒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卡罗尔猜他大概又是在说“没良心的坏东西”之类的怪话。鉴于他不敢大声说,她也就当不知道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总能找到像这样荒僻的角落。”雷古勒斯盘腿而坐,举高手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要找到你不比抓住金色飞贼轻松。”
瞥了眼倒在一边的飞天扫帚,卡罗尔抬眼远眺。他们正身处于霍格沃茨南面悬崖下的隐蔽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火车轨道和站台,偶尔会有开往霍格莫德的火车从站台里经过,白色的蒸汽一路飘过,像一条鲸鱼在喷水。
卡罗尔有时会幻想自己在每周去霍格莫德的那天偷偷溜上火车,等她的舍友在宿舍里做梦的时候,她将抵达国王十字车站,像一滴水回到她的河流。
“事实证明你在搜寻上的确很有天赋,从第一次到现在,你总能像找到金色飞贼一样找到我。”卡罗尔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把功夫都花在找金色飞贼上,起码它能给你的学院加分。”
雷古勒斯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缺加分的途径。”
卡罗尔已经习惯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来的自傲,只是淡淡地“呵”了他一声,“好极了,需要提前祝贺你带领你们学院再次拿到学院杯吗?”
“不需要。”雷古勒斯有些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反正你也从来瞧不上这个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