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梅听出她们是开玩笑,便也跟着开玩笑道:“没结婚的儿子没有,孙子倒是有两个。”
“孙子也行啊。”对方说完才想起来,“你孙子多大了?”
“大的十三岁,小的五岁。”
众人哄笑,对方也没忍住笑了,直叹可惜自己没孙女。
开过玩笑,王秋梅才跟程蔓几人一起进屋,屋里王芳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麻溜地倒了几杯茶水放到茶几上,又问明岚身体如何。
程亮笑着说:“挺好的,能吃能喝,我们回来时还送我们到了楼下。”
王芳又问:“她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是这几天,具体哪天发动现在不好说。”
两人说话时,程程来回看过四杯茶水,仰头问:“芳姨,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家家杯子里的有叶子,我的只有水?”
“因为他们的是茶,你的杯子里加了蜂蜜。”
程程说道:“我也想喝茶。”
“你确定?”王芳面露惊讶,提醒道,“茶叶喝起来涩涩苦苦的,蜂蜜水才是甜的哦。”
程程犹豫起来,她不喜欢喝苦的,但又有些疑惑,“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家家都喝茶?你们不苦吗?”后半句是问三个人的。
“我们不怕苦。”程蔓回答完将杯子端到闺女面前,“你要不要尝一尝?”
小姑娘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我要喝甜的蜜蜜水!”说着跑到自己的杯子旁,把它端起来呼呼吹着。
水是从暖水瓶里倒出来的,现在天气又不冷,放了好几分钟还冒着热气。程程怕烫到嘴,不敢仰头喝,又想尝尝蜂蜜水到底什么味道,就趴在茶几旁,低头伸着舌头凑过去。
舌头刚碰到微微冒着热气的水,她就忍不住嘶了声,捂着嘴巴猛地抬起头。
旁边三人听到声音都脸色一变,止住声音看过来,离程程最近的陆平洲赶忙拉开她的手,弯腰问:“是不是舌头烫到了?”
程程咬着舌尖摇头,想了想说:“一点点烫。”
“一点点烫你叫什么?”程蔓也绕了过来,蹲在茶几旁道,“舌头快伸出来给我看看。”
程程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给妈妈看,红红润润的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程蔓又伸手去摸杯子,杯壁温度并不高,里面的水应该也确实没多烫。
程蔓又问:“你刚才叫什么?”
程程挠着头,一脸无辜地说:“我以为很烫嘛。”
因为怕烫,所以程程伸舌头去舔蜂蜜水时有点紧张,导致舌头感觉到水温时,大脑不自觉放大了观感才觉得烫。
但当她离开水杯,精神就没那么紧张了,回味过后只觉得甜,而不觉得水有多烫。
搞明白这一点后,程蔓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你就不能等水温冷一点再喝吗?”
小姑娘连忙往后仰,捂着鼻子说:“我想知道蜜蜜水甜不甜嘛。”
这时候招待上门的客人,大多是用茶水,或者冲红糖白糖,蜂蜜并不常见,程蔓以前没有特意买过。
家里这一罐,是隔壁有人前阵子回了娘家,昨天才回,带了几罐蜂蜜问巷子里住的人要不要。程蔓见她拿回来的蜂蜜很稠,不是那种兑过糖水的,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一罐,今天是第一次冲来喝。
所以程程长那么大,确实没喝过蜂蜜水,小丫头好奇心重,等不住也不奇怪。
程蔓问:“喜不喜欢喝蜂蜜水?”
“喜欢!”程程忙不迭点头,她喜欢一切甜食。
“行,以后每天给你冲一杯。”
程程眼睛亮起来,趴在程蔓膝盖上仰头问:“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真的。”程蔓笑着回答,又想起家里没买过蜂蜜,抬头问王秋梅:“您喝不喝蜂蜜水?我去给您也冲一杯。”
说完不等王秋梅拒绝,就走到斗柜前又冲了一杯蜂蜜水。
王秋梅接过蜂蜜水,吹了吹后就将杯子送到了嘴边,水有点烫,所以她只抿了一小口,细细咂摸了下道:“这蜂蜜味道是不错,甜滋滋的,比白糖水都好喝。”
程蔓笑着说:“那是肯定的,既然您喜欢,待会我装一小罐给您带回去。”
王秋梅连忙摆手:“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喝就行。”
“没事,我买了一大罐呢,而且我那邻居这次也是想试试水,说好卖的话就给老家人打电话,让他们再寄几瓶蜂蜜过来。”程蔓说道,“要是她真决定做这生意,我就多买两罐,再分您一罐。”
王秋梅好奇问:“这一罐多少钱?”
程蔓说了个价格,不算便宜,却也没有很贵,王秋梅觉得可以接受,便道:“不用,你邻居真要卖,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自己过来买,到时候我在咱们大院宣传宣传,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愿意买。”
程蔓一口答应下来:“行啊,到时候我问问她,看买的人多能不能便宜点。”
说定这事,王秋梅忍不住心生感慨:“早几年国营厂正式工的都看不上个体户,现在个体户挣钱越来越多,国营厂正式工日子却越来越难过了。”
这两年确实有很多国营单位倒闭,不过机械厂这种大单位血厚,还能扛几年,程蔓便笑道:“机械厂还好吧。”
“现在还好,谁知道以后呢。”王秋梅叹气道,“郑厂长要退了。”
程蔓闻言微怔,但她心里并不惊讶,毕竟是早就知道的事,很快回过神来问:“李副厂长是不是要上位了?”
“你爸他们说是,李副厂长……”王秋梅心里琢磨一圈,终于扒拉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优点,说道,“人是还行,就是能力不如郑厂长,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好机械厂。”
但这一个优点,很快也要变成过去式了,至于他能不能管好机械厂,答案也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李副厂长任职时间不长,只要能熬过去,在机械厂上班虽然挣不着大钱,但下半辈子的安稳是能保证的。
因此,程蔓安慰道:“会好的。”
“希望吧。”
作者有话说:
没过两天, 程蔓在家接到了程亮打来的报喜电话,得知明岚生了。
当时差不多是下午两点,程蔓正好没课, 收到消息后就带上程程一起去了医院。
去公交站的路上经过供销社,程蔓进去买了一罐麦乳精并两样水果, 提着跟程程一起去坐车。
今天是工作日, 又非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不多,母女俩上去后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上座位有点高,程程坐下后两条腿悬在空中, 她将手掌按在座位上支撑身体,前后晃动着双腿,仰着头侧着脸问:“妈妈, 小弟弟是从小舅妈肚子里出来的吗?”
“对。”
“那我也是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吗?”
“嗯……”
程程张大嘴巴,弯腰歪头去看程蔓的肚子,将脑袋抵到她肚子上。
程蔓怕她摔倒,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直到小姑娘比划完抬起头问:“可是我这么大,妈妈肚子怎么装得下?”
程蔓失笑:“你刚出生的时候又没那么大。”
程程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恍然道:“是哦。”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 “可照片上我小时候也很大啊。”
说着伸手在程蔓肚子前方比划了一下, “比妈妈肚子大好多。”
“你最早的照片都是满月拍的, 已经长了很多, 刚出生就这么点大吧, ”程蔓比了个大小, “六斤二两重。”
程程对重量没什么概念, 注意力都在大小上, 伸出双手跟妈妈对上指尖,然后慢慢收回手,她很想保持住两手之间的距离,但是双手平移的过程中仍不知不觉缩小了三分之一,最后两手刚好框在脑袋上。
小姑娘两手捧住脸,仰头震惊问:“我小时候只有头这么大?”
程蔓再次忍不住笑出声,却没有回答闺女的问题,只笑着说:“待会见到弟弟,你就知道自己出生时有多大了。”
小姑娘一想也是,便收回手伸长脖子往外面看去,没一会又扭过头:“妈妈,还要多久啊?”
“快了。”
这话过去不到五分钟,公交车稳稳地停在了妇幼医院门口。
程蔓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闺女下车。
明岚是昨天夜里发动的,程亮想起来给程蔓打电话时,孩子出生已经一个多小时,母子俩也都被送回了病房。
但病房不是之前那间,前两天将来探望的程蔓一家三口和王秋梅送走后,程亮就找了医生问换病房的事。
妇幼医院产妇虽多,但能舍得花钱住双人间的总是少数,医生查过后有两个病房有空床位,就把明岚给安排了过去。
不过另一名产妇昨天就出了院,所以程蔓带着闺女找过去时,病房里只有程、明两家人。
程家在的是程亮和王秋梅,明岚家里来的人则只有她妈妈,其他人都在上班,就没特意通知。
明岚家境不错,父亲是卫生局的,因为生性谨小慎微,职位算不上高,但他这样的性格,让他躲过了那十年动荡,也算是幸事。
明岚母亲则是小学老师,性格跟丈夫有点像,只是看起来更温和些。
程蔓跟她打过几次照面,对她也算熟悉,进病房后便向她问了声好。
明岚爸妈都很满意程亮这个女婿,一来他长得好,帅哥美女在生活中总是能受到各种优待,二来他学历高,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专生,说出去都有面子,三嘛工作也不错,机械厂是国营大厂,他又是技术员干部岗,前途很光明。
都说爱屋及乌,他们满意程亮这个女婿,对程家人的观感自然也不错,毕竟王秋梅夫妻都是和善人,对他们闺女都很好。
当然,程家人中除了程亮,他们最喜欢的非程蔓莫属。
尤其是明母,对程蔓满意得不行,原因也简单,当老师的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更何况程蔓不是普通的成绩好,她是临江大学的高材生。
因此看到程蔓她挺高兴的,还特意问了句程程:“这是你女儿程程吧?都长这么大了?”
“对,她年前就满三岁了。”程蔓笑着对闺女说,“程程,叫奶奶。”
“奶奶好。”程程乖乖喊了声,又拿眼睛往床上瞄。
明母脸上笑开花:“程程乖,是在找弟弟吧?他在这边床上?”
程程过去看弟弟,程蔓则走到了明岚的病床边,见她闭着眼睛睡得挺香,放轻声音问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程亮回答说:“刚半个小时吧。”
明岚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发动的,不止明岚,程亮一晚上也没怎么合眼。但他只是熬夜,不用生孩子,所以不像媳妇那么疲倦,甚至因为刚有了孩子心情好,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起身从程蔓手里接过东西,得意问道:“你知道我儿子刚生出来多重吗?”
“多重?”
“足足七斤。”程亮说着比了个手势。
七斤确实不轻,但仍在正常范围内,而且明岚怀孕时肚子比程蔓怀程程那会大一些,她听后并不怎么意外,只关心问:“二嫂生孩子顺利吗?没遭什么罪吧?”
回想起媳妇生产时的模样,程亮脸上的兴奋下去了些,说道:“怎么可能不遭罪,不过我听医生说算顺利的,就是时间太长,她回到病房喂完孩子就累了。”
“顺利就好。”
兄妹俩说着话,凑到领一张病床看弟弟的程程发出一声惊呼:“呀!”
“怎么了?”
程蔓连忙走过去,还没走到闺女身边就听到她喊:“弟弟好丑!”
程蔓伸手扯了下早上给闺女扎的羊角辫:“怎么说话的,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你小时候也是。”又抬头向明母解释道,“小丫头不懂事,您别见怪。”
明母性子和气,并不生气,笑着说:“没关系,我家老二孩子出生的时候,大孙子也这么说。”
旁边坐着的王秋梅也跟着附和:“我大儿子家的老二出生那会,老大也是这么说的,不止他,程程出生那会他也这么说。”
听到自己名字,程程抬起头问:“说什么?”
程蔓笑着说:“当然是惊讶妹妹怎么这么丑。”
“我才不丑!”程程对自己的颜值很自信,翘起下巴道,“我可漂亮了!家家是不是?”
王秋梅被外孙女逗乐,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是是,我们程程可漂亮了,不过你刚出生的时候,跟弟弟确实差不多。”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程程瞪大眼睛,踮起脚尖去看病床上的弟弟:“他,和我差不多?”她伸出白白胖胖的两个手臂,明明她白这么多,皮肤光滑那么多。
看到闺女脸上的表情,程蔓解释道:“都说了是刚出生的时候,在羊水里泡了几个月,皮肤当然是皱的,你过几天来看,就会看到他变得白白胖胖了。”
看着床上弟弟红彤彤皱巴巴的脸,程程一脸怀疑:“真的吗?”
“你过几天再跟我过来看就知道了。”
程程用力点头:“嗯嗯!”
她到时候一定要来看看,弟弟到底能不能变好看。
晚上吃饭时,程蔓跟他说了明岚生产的事。
明岚住进医院都好几天了,到今天才生,陆平洲自然不会感到惊讶,进屋摘掉军帽,边解扣子边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多重?”
“男孩,有七斤重。”
陆平洲挑眉:“这小孩挺结实。”
程程插话道:“弟弟好胖的,肉肉的,我还摸了。”
程蔓笑着说:“是长得肉嘟嘟的。”
“还不好看……”程程强调说完,又想起妈妈和外婆的话,“可是妈妈说他过几天会变好看,还说带我去看。”
“嗯,他们什么时候出院?”
这话是问程蔓的,回答的也是她:“计划在医院住一个星期,下周二吧。”
陆平洲问:“周日我们再去探望?”
“行。”
程程怕爸爸妈妈不带她,连忙举手说:“我也要去。”
“知道了。”
因为好奇弟弟是不是真的会变好看,程程心里一直惦记着去医院的事,周日刚起床就催促了起来。
要不是程蔓压着,再加上她不知道去医院的路,小丫头说不定早饭不吃就跑了。
不过好奇心重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平时她吃饭很磨叽,往往程蔓和陆平洲都吃完了,她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得要人催了再催。
今天倒是很自觉,拿到早饭就开始狼吞虎咽,程蔓还没吃完,她喝完了粥,另外又吃了个包子。
刚放下碗,她就又催了起来,还拿程蔓平时催她的话反催回来,小大人似的无奈道:“让你好好吃顿饭怎么这么难呢?”
程蔓听得好气又好笑,抬头看向已经放下筷子的陆平洲:“管管你闺女。”
陆平洲赶忙起身,冲闺女伸手道:“走,爸爸带你出去转转。”
但程程着急去医院看弟弟,不想出去转,学着程蔓举一反三道:“我不出去,你管管你媳妇。”
程蔓眉毛一竖举筷子:“欠揍是不是?”
小姑娘忙捂住嘴巴,瞪着大眼睛摇头。
陆平洲过去将闺女从凳子上抱起来:“行了,别惹你妈妈。”对程蔓说了句慢点吃就抱着闺女出去了。
程蔓碗里也没剩多少粥,父女俩出去没多久,她手里的碗就见了底。
但因为王芳今天休息,程蔓又不喜欢碗筷积压,所以吃完顺便把碗筷给洗了,等出去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这期间陆平洲带着闺女去供销社打了个转,买了点水果糕点回来,同时程程手里还多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虽然得了糖,但小姑娘并不高兴。
因为她爸爸买了一包糖,却只给了她两颗!
程蔓则对陆平洲的做法很满意,要是他敢给闺女一整包糖,晚上不用回房间睡了。看到媳妇脸上的表情,陆平洲也松了口气,闺女和媳妇之间,他还是更愿意得罪年纪小的那一个。
由此可见,大人小孩的悲喜并不相通。
到病房时还不到八点钟,除了程亮一家三口,就只有王秋梅过来送早饭了。
不过这几天病房里又来了一名产妇,生完孩子还没两天,身体正虚弱着,这个点还在睡觉。
因为怕吵到对方,程蔓跟明岚寒暄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程程很会察言观色,见大人说话时故意压着声音,看到弟弟后也只很轻地「咦」了声,然后抬头一脸稀奇道:“弟弟真的变好看了诶!”
四天过去,小家伙果然好看不少,不仅皮肤白了,褶皱也淡到看不出来,看着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
尤其讨程程喜欢,上次来她还觉得弟弟好丑,这次看到就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了。
但他们没在病房里待多久,今天是周日,各单位基本都放假,不止程树伟和程进一家子,明岚爸妈和兄弟姐妹也都过来了。
再加上隔壁产妇家里也来了人,本就不宽敞的病房被挤得水泄不通。
所以除了两边爸妈,其他人都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反正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而且出院后还有满月酒,没必要挤在这一天。
这次探望后过了三天,明岚就带着孩子出院了,回到家继续坐月子。
之后又过一周,程亮上门告诉程蔓满月酒定在了四月三十号,另外孩子的名字也确定了,叫程煜。
程煜的满月酒办得挺热闹。
其实刚开始程亮夫妻没想大办,只打算请两边亲戚热闹热闹,但他人缘好,厂里不少同事都说要来吃酒,明岚医院也一样,两边名单一列,酒席桌数直逼八桌。
到当天一数,九桌刚刚够。
好在绝大多数生活物资已经放开供应,粮油那些没完全放开的,也有私营店铺售卖,宾客多无非是多花点钱,不用担心请了这顿后面喝西北风。
甚至多花的钱还能收礼挣回来,来回一倒腾,不说能赚,肯定是不会亏本的。
再加上程亮夫妻手头阔绰,又都不是小气人,所以酒席上光荤菜就有八样,素菜两样,另准备了一碗银耳汤,一盘水果拼盘,共十二道菜。
来的客人见了,没一个不说他们大方的。
酒席十一点多开始,不喝酒的十二点半就吃好了,喝酒的拼到一点多,等宾客陆续离开,时间已经到下午三点多。
程蔓一家子没走,王秋梅留了他们在家吃饭。
晚上吃的是中午剩菜,不过都是没上过桌的,虽然这几年日子好过了,但大家都是物资紧缺的年代走过来的,舍不得浪费粮食,所以不管酒席上来多少菜,大家吃到肚子滚圆也能全部干掉。
九桌酒席,只有光顾着拼酒的那两桌剩了菜,那些菜王秋梅也没留着,都让来吃酒的宾客带走了。
他们晚上吃的,都是中午炒好装盘剩下的,因为基本都是荤菜,王秋梅怕大家觉得太腻,另外炒了一盘青菜端上来。
炒菜时王秋梅还在想这是不是有点多余,肉多好吃啊,怎么可能会腻,结果第一个光盘的还真是青菜。
吃饱喝足收拾碗筷时,王秋梅忍不住心生感慨:“以前大家吃饭都是抢荤菜,现在倒好,素菜吃完了,荤菜剩了这么多。”
程蔓笑着说:“这说明咱家条件好,不缺肉吃嘛。”
“那倒是。”
这可不是王秋梅自夸,整个职工院除了厂里领导,比他们家过得好的还真没几家。
八年前程树伟就已经是七级电工,八零年那会又升了一级,这几年级别虽然没怎么动,但改开后物价水平在上涨,厂里经过几次会议,在基础工资的基础上增加了奖励津贴,他现在月收入已经突破一百。
程进是七八年那会升的组长,这些年他工作很努力,带的小组每年都拿先进,最近正在竞争车间副主任。
罗文欣的工作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随着羊城深市那边纺织服装厂开起来,她上班的纺织厂日子渐渐不好过。以往如果月底是休息日,工资都会提前发,可这个月的工资她到现在都没拿到。
但如果程进能竞争当上车间副主任,工资肯定会有不小的提升,到时候就算纺织厂倒闭,他们家的收入也不会降低,所以罗文欣心里还算沉得住气。
程亮、程蔓两对夫妻更不必说,前者夫妻工作稳定,后者陆平洲一个人的工资抵得上别人夫妻俩。
而且这两兄妹早几年合伙做生意攒了不少钱,又各自买了房子出租,家里谁缺钱他们也不会缺钱。
这经济水平上来,伙食水平可不就跟着上来了吗?
改开前他们家一星期能吃两三顿肉都算好的,现在基本上每顿都有荤菜,今年做卤味的又多了起来,程亮爱这口,隔三差五买回来给大家添菜。
家里不缺肉,自然不会像改开前那么馋嘴。
王秋梅现在就希望李副厂长上位后,机械厂还能一直这么安稳下去,毕竟厂里安慰,他们家的日子才能一直好过下去。
程煜满月酒过去就是五一劳动节,假期结束后郑厂长就正式卸任了,紧接着李副厂长走马上任,迅速点燃三把火。
首先,他很不满意上季度的生产量,决定加大生产力度,提出让车间职工每天加班两小时;
其次,他提议调整奖励津贴结构,比如以前的工资结构里有全勤奖,这个奖励不多,一个月就两块钱,只要满勤就能拿到。
而满勤标准不高,工作日请假了,周日休息时补上也算,所以这个钱厂里职工基本都能拿到。可新的制度中,不但工作日请假后来补班不算满勤,加班那两小时请假也不算。
至于为超额完成工作量,以及耗损率低于平均而设立的诸多奖励,也都提高了标准。
最后,为了缩减开支,往年端午节按盒发的粽子,变成了按个发,搭配发的粮油米面更是直接没了。
这几把火烧起来,厂里人人怨声载道。
作者有话说:
因为娘家离得近, 结婚这几年,大多数节日夫妻俩都是在程家过的。
今年自然不会例外,端午当天吃过早饭, 一家三口就坐公交到了机械厂职工院。
一进职工院大门,程蔓就觉得院里气氛不太对, 路上碰到的小孩还好, 成年人却都愁眉苦脸的,打招呼时脸上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等进了二十七号院,那感觉就更明显了,院里聚了七八个人, 程树伟、程亮父子也在其中,有人神情激动,也有人没精打采, 还有人愁得一个劲地抽烟。
看到程蔓一家三口,父子俩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程树伟往人群外面走了几步问:“过来了。”
夫妻俩带着闺女喊了人,简单寒暄过后, 就带着闺女进了屋。
王秋梅在屋里照顾孩子。
今年虽然是端午节,但医院过年过节都是轮休, 明岚排了今天的班, 早上吃过饭就出门了。
平时程亮在家时会帮忙照顾孩子, 但李副厂长上位后一连串的操作下来, 职工院里的人心里都充满了怨气, 早饭还没吃完, 就有关系好的来找程树伟父子商量对策。
可程亮虽然当着小组长, 程树伟也是老职工, 但两人连中层管理都不是, 能商量得出什么好对策,拗过李厂长的粗大腿?不过是凑在一起唉声叹气罢了。
王秋梅也想叹气,程煜满月酒那会,她还觉得他们家日子越过越好了,结果才多久啊,就出了这些幺蛾子。
虽然目前来看,李厂长这三把火只对程进的影响比较大,他是组长,不管是超额完成工作量还是耗损低的奖励标准提高,都能直接影响到他的工资,更不用说其他政策他也会更其他人一起受影响。
但李厂长上位才一个多月,就搞出了这些事,谁知道以后还会干出什么有损职工利益的事?
而且郑厂长退下来前,程进升车间副主任这件事不说板上钉钉,概率也是很大的,一来他年年都是劳模,二来他带的组年年都拿先进,他的名字,在厂里领导那都是挂了号的。
可李厂长上位后,这事就不那么准了。
说到这王秋梅忍不住道:“以往看着李厂长这人挺好的,性格温和,也没什么架子,怎么才当上厂长,他就变样了?”
“估计是太心急了吧。”
郑厂长不是机械厂初建时进来的老员工,他是老革、命,六十年代初转业进的机械厂。因为当兵时级别高,他转业到机械厂时职位就不低。
按道理来说,郑厂长是不需要去一线待的,但他的人生格言是「不打无准备的仗」。而转业到机械厂后,这里就是他的战场,所以入职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去一线车间待一年。
那一年里,他每个车间都去过,每个岗位也轮转过,对各岗位的熟悉度虽然没办法跟一线工人比,但厂里这些领导没人比他更清楚。
而且他熟悉的不仅是岗位,还有各车间的人员,谁有能力谁只会空口说白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回到原职位后,他大刀阔斧地提出了改革,并任命了一批有用的人,在他们的建设下,机械厂才有了今天的辉煌。
因此,郑厂长在厂里很有威望,他在的那些年,李厂长这个副厂长当得像个透明人。
以至于他被传上位时,像王秋梅这样对机械厂领导班子没那么了解的职工家属,想到他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他人好像还行。”
哪怕是程树伟这样的一线职工,在脑子里过完一遍,也想不出这些年他干了什么能耐事。
在一线职工眼里,李副厂长是个性格温和的透明人,可他真的愿意当这个透明人吗?
程蔓觉得他是不愿意的。
只是郑厂长太强势,在职工心里又太有威望,他撼不动,才不得不收起棱角,老老实实地当了十几年透明人。
前世程蔓听过一句改编自名言的网络用语,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李厂长有没有变态,程蔓不清楚,但他肯定压抑了很久,所以上位后他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