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下来,程蔓也积攒了一些名气。
所以毕业之际, 向她投来橄榄枝的单位有很多,除了留校名额,外经部和身处改革前线的深市都发来了邀约。
外经部在首都,深市更不必说, 两座城市一南一北,都太远了。
留校倒是离家近, 自由度也比较高, 但她才研究生学历, 留校最多当讲师。而讲师工资不高, 只要她这个辅导班能办下去, 挣的肯定比当讲师多。
自由度上, 什么工作能比得上自己当老板呢?
而且就算进了学校当讲师, 这辈子也不一定能稳稳当当, 她能得到这个机会, 是因为高考恢复时间不长,高学历人才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肯定得继续往上读,否则职位肯定上不去,又或者连讲师都当不了。
既然如此,程蔓觉得不如趁现在拼一拼,成了自己当老板,败了回去继续考博,前途总不会太差。
考虑过后,程蔓就把这些机会都给拒了,至于未来的计划,她倒没瞒着教授,只是创业路上充满未知数,不免有些担心,想在毕业前再劝一劝她。
如果她改变主意,以她大学四年的成绩和发表的那些文章,现在再找单位也很容易。
但程蔓态度坚决,甚至向教授汇报了一下自己做的准备,看到她说起这些事时兴致勃勃的表情,对方终于歇了劝她参加工作的心思,祝她创业成功。
谈话结束没几天,毕业典礼来临了。
这时候的毕业典礼没有后世隆重,服装这一块就没有那么统一。
几十年后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都会穿学士服,但这是八十年代,国外的风气还没传进来,大家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
又因为研究生和大学生的毕业典礼不在同一天举办,而程蔓大四时正好赶上学分改革,提前了半年毕业,是跟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中考上研究生的一起读的书,所以她这一届研究生并不多,全校所有专业加起来也就几百人。
典礼流程也比较简单,八点半开始,十点钟不到就结束了。
结束后有拍照活动,程蔓被同学拉着拍了不少合照。
照完相还有个选照片的环节,摄像师会给他们看相机里的照片,再根据每个人要洗多少张收费。
程蔓看了下,有她身影的照片有二十多张,因为都是彩色的,四寸大小的一张就要是四毛钱。她这些照片如果全要,价格在十块左右。
程蔓手头宽松,而且她看过照片,觉得上面的自己都不丑,就全部都要了。至于那些手头紧张,或者觉得有些照片拍的不好看的,则只挑着要了几张。
刚选好照片,程蔓听到有人对她说:“程蔓有人找你。”
程蔓抬头,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李文欣站在操场边缘看着她们。匆忙将钱递给摄影师的徒弟,程蔓跟同学说了声就往操场边走去。
李文欣跟程蔓同届,毕业后也考了本校的研究生,但她学分不够,没能提早毕业,所以研究生也要读到下半年。
打过招呼后李文欣笑着问:“你们照片拍完了吗?”
程蔓佯装叹气道:“拍完了,我选了二十多张,钱包都瘪了。”
李文欣知道她有钱,笑道:“谁钱包瘪你的钱包也不会瘪,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啊。”
“唉,你都不知道心疼我。”程蔓叹过气,不再开玩笑,问道,“老徐也是今天毕业吧?怎么就你一个人?”
老徐是李文欣丈夫徐坤,他们是上大三时在校园舞会上遇见的,认识后处了两年对象,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
但因为两人都决定继续读书,所以婚礼没怎么办,只邀请关系好的朋友吃了顿饭。
徐坤成绩优异,大学也提前了半年毕业,所以今天也是他的毕业典礼。
李文欣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难怪程蔓多问一句。
李文欣垂眸说道:“他跟他同学聚餐去了。”
“没叫你?”
“叫了,我没去。”
程蔓表情渐渐严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文欣偏过头,躲避着程蔓的目光说:“没什么。”
“文欣,我们认识快六年了…………”程蔓却没有相信,停下脚步看着她说,“你的性格我了解,如果真没什么事,你不会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李文欣闻言,没有转回头,只渐渐的红了眼眶,靠近程蔓,将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抽泣起来。
此时她们正站在操场边的路上,前后都有人过来,看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经过的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程蔓没有在意,也没有继续逼问,只是伸出手,绕到李文欣后面,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后背。
刚上大学时李文欣性格内向,被人使唤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些年性格虽然有所改变,但仍做不来嚎啕大哭的事。
她的哭声听起来有些压抑,也能让人听出她是真的很难过。
程蔓听在耳中,眼神渐渐沉下去。
李文欣刚跟徐坤认识那会,程蔓和杨敏都恨不放心,后者甚至找人去数学系打听过,知道他老实正直才松了口气。
处上对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徐坤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的人,但他是真的把李文欣放在了心上,会给她买早饭,记她的生理期比谁都准,会给她准备红糖水,打水打饭殷勤得很。
大学毕业领证后,两人就在校外租房子住到了一起,日子跟普通小夫妻一样,只是别人上班他们上学。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以后的事,徐坤这个专业,肯定是要往上继续读,李文欣则打算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
虽然这时候读书有补贴,他们还能做家教补贴生活,但手头一直算不上宽裕。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算了,可他们年纪都大了,要孩子这件事也得提上日程,到时候家里多个人,挣的这些钱就不那么够用了。
年初计划这些事时,李文欣脸上一直挂着笑,可现在她却哭得这么难过。
程蔓问道:“是不是徐坤欺负你了?”
李文欣没有回答,她只是哭,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才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提出换个地方聊。
程蔓回头看了眼班上同学,说道:“你等我一会。”
说完就炮灰了操场,跟同学说有事先走,同学闻言提醒道:“中午要聚餐的。”
“知道,中午我直接去饭店找你们。”
跟同学说好后,程蔓便跑回了李文欣身边,带着她离开学校去自己家。
刚进巷子,程蔓看到程程跟巷子里的小朋友在玩泥巴,出声喊了句。小姑娘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到她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喊:“妈妈你回来啦?文欣阿姨好!”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李文欣也勉强笑道:“程程好。”
程程对情绪很敏感,看出来李文欣心情不太好,疑惑地看了妈妈一眼。程蔓没解释,只让她回去玩,想到她刚才坐在地上,忍不住叮嘱道:“别总往地上坐。”
“知道啦!”程程答应得很快,但等两人进屋,没多久就又忘记了程蔓的话,蹲着玩泥巴真的好累啊!
程蔓领着李文欣进屋后,先去餐厅拿喝的,王芳听到动静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到她不免愣住,她只煮了自己和程程的饭。
程蔓主动解释道:“我跟朋友有事说,待会还要出去的。”
王芳松了口气:“那……”
“你继续做饭吧,我拿了喝的就出去。”程蔓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汽水,打开拿出去后给了李文欣一瓶,然后带着她去了二楼书房。
本来李文欣情绪差不多已经平复,可话到嘴边,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头擦了下眼泪说:“他要出国。”
“出国?”程蔓愣住,“他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去年就有想法,跟我谈过一次,但……你也知道我的成绩,当初考研就费了很大劲,出国留学这种机会根本轮不到我。”
所以那次谈话以不了了之收尾,之后徐坤没有再提,李文欣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前段时间录取名单下来,她才知道他申请了出国留学。
听着李文欣的讲述,程蔓眉头渐渐皱起:“结果下来前,他没跟你透露过这件事?”
“没有,不对,应该说如果不是我发现他在出国名单里,他到现在可能都不会告诉我这件事。”
李文欣难过的当然不仅是徐坤要出国,也因为他的故意隐瞒:“我知道他是怕我反对,可我跟他是夫妻啊,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申请了出国留学,就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真的、真的……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程蔓虽然没经历过,但能明白李文欣的想法,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知道这件事后,你跟他谈过吗?他为什么突然想出国?”
李文欣摇头,惨淡一笑道:“可能是后悔了吧。”
进入八十年代后,国内各大高校都有出国留学的名额。大四那年辅导员就问过程蔓想不想出国,只是她对国外没什么向往,再加上有家庭就拒绝了。
后面机会就落到了王浩身上,但他家庭条件不好,想早点出来挣钱,也放弃了这个机会,最后他们专业出国的是杨敏。
徐坤专业成绩也很好,当时也有机会出国,但那会他们感情正浓,如果他要出国,两人之间的关系很难维持下去,挣扎过后他选择了放弃。
但随着国门越开越大,大家对国外了解越来越多,出国也渐渐成为了热潮。
这两年学生的毕业去向,首选是出国,然后才是考研考博或者参加工作。
这些人倒没都觉得国外的月亮更圆,也有人是考虑到国外科学技术更先进,想出国学习更先进知识。
但不管怎么样,这几年出国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徐坤难免心生后悔。
听到李文欣这话,程蔓想徐坤出国的事大概是不会变了,问道:“你会跟他一起出国吗?”
“我出不去的。”李文欣摇头。
能出国留学的只有专业里成绩名列前茅的那些人,而她的专业排名一直在中游,别说出国留学,考博她都没什么信心。她也不可能自己申请国外的学校,国外不仅学费贵,开销也大,她根本负担不起。
要不是因为这样,去年徐坤提起出国这件事时,她也不会反对,这次知道他要出国,她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这件事确实是徐坤做得不对,他跟李文欣怎么说都是夫妻,出国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但程蔓也知道,夫妻之间的事不是评出是非对错就行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搞清楚徐坤的想法,以及李文欣打算怎么办。
是准备出国读完书就回来,还是毕业后留在那边发展。
如果徐坤选择前者,李文欣是要在国内等他回来,还是直接跟他离婚;如果徐坤想的是后者,李文欣是要跟过去,还是怎么办。
想到这程蔓说道:“跟他谈一谈吧,既然他出国这件事不会有变化,那在他出去之前,你们肯定说清楚以后要怎么样。”
私心来说,如果李文欣不出国,程蔓是不希望她花时间等徐坤的。
因为程蔓觉得,在出国这件事上徐坤根本没有尊重过李文欣的意见,程蔓不是觉得他应该听李文欣话放弃出国,但他们是夫妻,怎么能因为一次意见不同就放弃沟通呢。
而且都毕业了,他还不告诉李文欣这件事,到现在都不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再提?踏上飞往国外的飞机之前吗?
种种迹象都能证明徐坤已经变了,不管他对李文欣说的是毕业就回来,还是安定下来后把她也接出去,程蔓都觉得不可信。
李文欣等得再久,得到的可能都是一场空。
只是她们关系再好,涉及到感情的事程蔓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万一李文欣最后被徐坤哄好,她可能里外不是人。
因此,程蔓只隐晦提醒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多考虑自己。”
李文欣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没有再哭诉,只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因为李文欣的事,中午聚餐程蔓情绪不高,再加上饭桌上大家都在煽情,弄得她也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多喝了两口酒。
酒是白的,度数不高,离开饭店时程蔓还很清醒,但后劲挺足,回到家没一会程蔓就吐了,脑袋昏昏沉沉,实在扛不住就回房间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直到陆平洲上来叫她才醒。
醒后程蔓脑袋又晕又疼,坐在床上捂着脑袋半天动弹不得,陆平洲见了有些无奈,伸出手边给她揉太阳穴边问:“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毕业了嘛。”
陆平洲不信,说道:“我看别人毕业都很高兴,你看起来怎么这么难受?”
“我也没有很难受吧。”程蔓说着靠近陆平洲,在他怀里蹭了蹭说,“我只是……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徐坤要出国了。”
陆平洲虽然没有刻意去程蔓学校晃悠过,但他们家就住在学校外面,她那些同学他自然都是见过的。
而李文欣和杨敏都是程蔓最好的朋友,他当然都认识,也通过他们认识了徐坤,一听便道:“李文欣跟你说的?”
“嗯……”程蔓点头,简单叙述了遍前因后果。
陆平洲眉毛渐渐隆起:“这人……平时看着还算靠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不高兴?”
“差不多吧。”程蔓叹气道,“我就是觉得人心太容易变了,以前徐坤对文欣多好啊,可这才几年,他就变了。”
陆平洲跟着谴责道:“这人不行。”
程蔓却并不满意,上升群体道:“不止他一个人不行,是你们男人都不行,机械厂姓林的那个,做生意挣了点钱就抛妻弃子,前阵子刚二婚,听说媳妇才二十岁。还有咱们巷子里那个姓张的……”
前一个姓林的陆平洲是知道的,得知这消息时程蔓就跟他吐槽了很久,但说到姓张的,他一时对不上号,问道:“哪个姓张的?”
“每天早上在巷子口摆摊卖油条那对夫妻啊,那男的平时看起来挺老实吧,结果家里条件刚好一点,就开始拈花惹草。”
其实程蔓知道的不止这两个人,随着改开政策的落实,这几年下海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兜里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果钱是女人挣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事,但如果钱是男人挣的,要么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要么干脆直接离婚换老婆。
程蔓每次看到都会想,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肯定要举报他们乱搞男女关系,让他们该蹲局子蹲局子,该吃枪子吃枪子去,谁都别想好过。
陆平洲听后说道:“想法很好,就是这假设不能成立。”
“什么?”
“你看啊,咱们家管钱的是你,要做生意的也是你,我每个月就三十块零花钱,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涨过,跟有钱没关系,所以我不可能有情况,你的假设当然不可能成立。”
程蔓是会抓重点的,眯起眼睛问:“所以,你不可能有情况是因为没钱,而不是因为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我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好说,专一是肯定的,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变。”陆平洲表完忠心说道,“但咱们刚才聊的不是客观条件吗?从这方面来说,首先我穷,其次咱们家做生意到处跑的是你,我呢每天两点一线,见到的不是大老爷们就是街坊邻居,所以我是不具备这个条件的,你的假设不成立,是不是?”
“是……”程蔓说着发现有点不对劲,“你刚才又是强调你结婚这么多年没涨过生活费,又是加重音说你穷……”上下打量陆平洲,问,“其实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涨生活费了吧?”
“我可没这么想!”陆平洲义正词严说完,虚咳两声道,“当然,如果你觉得生活费该涨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程蔓:“……”如果生活费不是给他的,她说不定真能信了这鬼话。
于是,话题不知不觉被扯远。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开业前
因为程蔓补贴了一个月的房租, 所以她用来办辅导班的那套房子里的住户搬得很快,六月三十号之前,上下六间屋子全部被空了出来。
也不算很空, 剩了些家具。
这几间屋子租出去时,程蔓准备了基础的家具, 比如床、衣柜、饭桌等, 那些住户住进来后,也陆续带了些家具过来。
住户搬走时,他们带来的家具自然不会留下来,至于程蔓准备的那些家具, 她考虑到房子以后要做教学用,床和衣柜都没了用处,也都让住户搬走了。
反正这些家具都是从旧货市场拖回来的, 再拖回去也卖不了几个钱,还得付托家具的费用,麻烦又划不来。
而对租户来说,有了这些家具, 他们就可以租一个不带家具的空房子,租金能少五毛一块, 也乐得占这便宜。
于是住户陆续搬走后, 房子里只剩下了桌椅板凳这些东西。
桌子都是方形饭桌, 肯定没办法给学生用, 但其中两张高的可以搬到二楼当办公桌, 矮的可以当饭桌。
跟桌子比起来, 凳子用处就更大了, 老师学生都能坐, 至于斗柜可以用来放文件, 或者放在一楼当讲台。
这些事说起来虽然磕碜了点,但创业初期嘛,能省则省。
另外这套房子其实是三室一厅,方方正正的格局,那十年里因为被当成国营厂职工宿舍,客厅被隔了起来,四间屋子呈田字分布。进门往里有一条过道,通往二楼的阳台就在过道最里面。
这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不算大,十四五平的样子,不算方正,但也不长,没办法隔成两间,但当成一间卧室用又有点浪费。
里面住户基本都用家具挡在中间,进出的位置在挂上草帘布帘,里面通常是夫妻住的主卧,外面要么给孩子住,要么摆上桌椅板凳做饭的家伙,当餐厅厨房用。
所以这四个房间没有被分隔成更小的房间,住户搬出去后里面格局不用改。另外房子建起来虽然有些年陈,但整体结构还算牢固,屋顶年前程蔓刚找人补过,也不用管。
不过里外墙面都有些旧,里面墙壁粉刷得有七八年了,程蔓把房子买下来时,看墙面虽然有点旧,还有各种涂痕,但墙面一不漏水二没有脱落,就没有重新弄,毕竟这套房子的房租挺便宜的。
跟里面比起来,外墙问题更大一些,墙面是红砖的,没抹过水泥,又经历了风吹日晒,有些砖的棱角都不再明显。而且临着马路的那一面墙上长满了青苔,春夏季节还好,看着挺有生机,到秋冬季节墙上就一片漆黑。
房屋租给别人住时,这些都不算问题,毕竟这房子地段挺好,周围好几个国营厂,长青苔的那面墙又临着大马路,出门就有公交站,到哪都很方便。
而且因为房子买来便宜,程蔓要的房租也不高,所以她这房子挺抢手,之前租户陆续搬出后,她每次过去都有箱子里的人来打听房子租不租。
但要用这房子开辅导班,这些问题就很严重了,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做生意也是这样,经营场所不弄好点,谁能相信她是正经做生意的?
所以租户搬出去后,程蔓立刻找了泥瓦工来,让人把里面重新粉刷,每间屋子还要粉上黑板,地面也重新打了水泥,外墙则先抹水泥,再粉刷成白色。
至于临着大马路的那一面墙,因为人来人往,是非常好的广告位,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里,程蔓打算在刷白的墙面上用油漆写上辅导班名字、课程套餐以及金额、广告语等信息。
但信息内容得仔细琢磨琢磨,而且要写,肯定要另外找个字写得好的人,所以泥瓦工负责的只有粉刷。
虽然这套房子里有四间屋子,但这时候装修工序没那么多,所以工期并不长,一星期左右就全部弄好了,连窗框都换了新的,玻璃选的是透亮的,这样里面光线才能好。
装修弄好后,程蔓又找了程树伟帮忙弄电。
亲闺女的事业,程树伟当然要支持,程蔓回去跟他说了后,放假他就带着工具过来,重新布置了电路,再装上插座、大瓦数的电灯泡等。
同时她找了人,在周边农村买了一批木头,就近找了木匠直接在装修好的房子里直接开工准备打书桌。
因为房间面积都不大,程蔓对书桌要求很高。
书桌不能按照人头打,一个小房间想塞进去二十张书桌有点勉强,桌体也不能太宽,因为第一排到黑板的间距不能太小,否则既不方便老师走动,学生看黑板也不方便。
思来想去,程蔓还是从前世上辅导班的记忆里,扒拉出了一款桌椅。
最后打出来的桌子,长能坐五个人,宽在五十厘米内,桌洞也不大,只能放两本书。反正他们这是辅导班,来上课不用带太多书。
每个房间打四张这样的桌子,前后桌之间间隔也不超过五十厘米。
这样排下来,最小的房间进门刚好能空出L型的过道,第一排和靠门那面墙壁的黑板之间勉强能有一米左右的空间摆讲台。大的两个房间则左右都能空出过道,程蔓打算把这两个房间当成主教室,小的两间当成备选。
四个房间,光要打的桌子就有十六张,凳子更多,哪怕程蔓请了好几个师傅一起开工,也要半个月才能忙活完。
为了不浪费时间,打家具的同时,程蔓开始着手准备办营业执照需要的资料。
这时候做生意办营业执照的人不多,改开时间短嘛,普通人没有这个概念,国家呢在这方面的制度也没有完善。
很多人就算是开店,也是盘个店铺就开工。
所以到了八十年代末,很多企业因为税收问题跌跟头,轻点的只是罚款补税,严重点可能要进去。
前几年跟程亮合作摆摊只是小打小闹,连个店面都没有,程蔓就没考虑这些。
毕竟哪怕是她穿越那会,摆摊做生意的也基本不会去办营业执照,至于个税交不交,则看个人自觉。
程蔓有这个自觉,但她没那个资格交个税,这会国家只对在国内工作的外籍人员征收个税,她不符合条件。
但现在她要办辅导机构,有了经营地址,这方面就得规范起来,毕竟她这方面如果查出问题,影响的不只是她个人,还有陆平洲。
只是这营业执照吧,确实不太好办。
倒不是流程有多复杂,而是临江没人开过辅导班,又或者开辅导班的没人来办营业执照,工商负责这一块的工作人员,连辅导班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不过等程蔓解释清楚后,审核她资料的工作人员对她这个辅导班挺感兴趣,要不是她说辅导班刚开,暂时只收高三学生,工作人员肯定要把自家孩子送去。
话说回来,因为没有先例,工商的工作人员虽然觉得她这个辅导班不错,但负责审核的人不敢随便通过,得把她的资料提交上去层层审核。
这一审核就是半个多月,她辅导班的桌椅都打好了,营业执照还卡在第一步。
而这半个多月里,程蔓收到了两次电话,让她去工商跟人解释这个辅导班是什么情况,第一次问她这些的是区工商局的人,第二次是市工商局的人。
程蔓人麻了,她真没想到办个辅导班能惊动市里领导。
好在市里来人后,流程就快了起来,刚进八月,她的营业执照就批下来了。
营业执照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做招牌,另外程蔓还找了个专门写标语的人,让对方在面向马路那面墙上写上想好的广告语。
本来这事程蔓是想找美院学生的,但她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广告其实不用太高雅,简单粗暴最实用。
就像椰树的包装,简单粗暴没太多艺术性,但同时也简单明了,慢慢的反而成为了品牌特色。
考虑过后,程蔓直接买了桶黑色油漆。
本来她是想买红油漆的,更亮眼一些,但跟陆平洲说起时,他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程蔓又不瞎,当然能看出来。
这看出来了,自然要听一听他的意见,便道:“有什么你就说。”
陆平洲真就说了:“外墙涂上红油漆,日晒雨淋的,油漆颜色会晕开吧?”
“会吧,怎么了?”
陆平洲问:“如果你晚上从外面这条路经过,漆黑的天,一墙的红字,颜色还往下晕染,会有什么反应?”
好了,程蔓明白了。
为了避免晚上从路上经过的人吓一跳,程蔓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黑色油漆。
内容排版也很简单,最上面用最大字体写「启明星辅导」五个大字,再往下用至少小三号的字体协商辅导班开设课程、节数、以及小两号字体强调的老师院校。最下面是程蔓想的广告语,连着三句一问一答,很能调动情绪。
虽然广告打出来后,路过的人不一定会注意,效果仍是未知,但程蔓非常重视这件事,写标语的师傅来干活那天,她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一起出门的还有陆平洲和程程,前者今天休息,后者好奇什么是广告,非要跟着去凑热闹。
写标语的师傅姓刘,本人是区政府宣传口下面的,区里现存的这些标语,大半都出自他的手,小半出自计生办。
刘师傅今年六十多岁,但身体很硬朗,瘦高个,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很有文化人的范。
写标语前,程蔓先给刘师傅解释了下排版的用意,然后强调了每个字体的大小差异。刘师傅听后拿着程蔓手写的单子,对照着刷白的外墙看了好一会,才提着油漆罐爬上梯子。
刘师傅上梯子时,陆平洲站在下面扶着,他力气大,梯子被扶得稳稳当当,刘师傅上去坐好后便笑着说:“小伙子臂力不错啊。”